“娘娘现在坐在这母仪天下的后位上,将恩宠都“让”给别人,您真得幸福吗,甘愿吗?”我问,句句戳在她心尖痛处。

她仰身一笑,有些讽刺的道:“你从一进门时起,就不断提到我的苦衷,你终竟是何用意,是来嘲笑本宫的吗?”

她眸光变得凌厉,视我为不善。

我轻笑,“臣妾只是想劝娘娘,不该这么隐忍下去才好,让那些小猫小狗得了逞,”话落,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臣妾听说,娘娘到现在都还没有跟皇上圆房。”

一直以来,我以为她早就跟皇上圆了房,可是昨天听碧珠说,皇后至今未被宠幸过,我听后不禁乍舌,难怪,皇后可以一直忍气吞声到现在。

试问深宫里的女人,有谁能够做到淡然一生,至少……我不能。

当初我也是坐在那岌岌可危的后位上,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我是何其奸乍,无恶不作,然而,这位皇后却……让我不得不另眼相看。

她太平静了,就连平西王受逼迫都看得那么开。

如果,她真的能像表面上这么坦然,真得不争宠,不霸权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另有苦衷,另一种,是她真得看破红尘了。

闻言,她脸上神色一凛,由红转白,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大喝:“放肆……”

我微微笑着,并不因她的怒意而畏惧三分,笑着道:“娘娘何必动怒,臣妾忠言逆耳,还请娘娘多担待才是。”

“担待?”她冷笑,眸光凛冽,牢牢盯到我脸上,“无利不起早,你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说罢,你今天来找本宫,有什么事吗?”

我垂眸笑了,“娘娘真是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娘!”

她笑而不语,轻轻转着手上硕大圆润的玉戒。

“臣妾听说,娘娘有一把平西王爷用过的龙泉宝剑,臣妾想……”

“你想要那把剑?”她有些惊讶,没想到我绕了这么多弯,不过是为了求一把剑。

我低下头,小声道:“是呀,臣妾想求皇后娘娘那把宝剑,并不白要,娘娘也可以从臣妾这里换走一样东西。”

“哦?”她更加疑惑了,“你要那把剑,有什么用处吗?”

我笑而不语,“当然有,娘娘不急着回答,您可以好好想想,臣妾今天拿了娘娘的宝剑,就欠着娘娘一份人情,以后,不管娘娘有什么吩咐,臣妾也一定会尽全力办到。”

她不语,只是久久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点什么。

我对她笑笑,“怎么,娘娘不忍割爱吗?”

“也不是。”她沉吟一声,换了个姿势坐,“你要,你给你好了,那原本是父亲让本宫带着防身用的,现在,在宫里也没什么用了。”

“原来娘娘还会功夫啊?”我有些意外。

她谦虚的笑笑,低下头,“略懂一些。”

“真看不出来,皇后娘娘生得柔若春水,殊不知,还是位巾帼英雄。”我笑赞。

“英雄不敢当,学这些东西,都还没用武之地。”她有些婉叹。

我轻笑,不再说什么。

顺利讨剑归来,几个内侍抬着重十斤的剑远远的跟在身后。

我未乘轿,徒步走着。

碧珠随侍身后,不解的问:“夫人,怎么好端端去送个人情给人家。”

淡淡笑意浮上眉梢眼底,我转身看她一眼,笑道:“听说过那句话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闻言,碧珠一知半解的哦了一声,再问:“那这把剑,真的有用处吗?”

“去把它给曹卫尉送去。”我冷声道,加快了脚步,进入五月后,天气转暖,稍微走走,就觉得燥热。

此时,我己怀孕三个月,小腹开始微微凸显。

“夫人累了吗?要不,坐下来歇歇罢,奴婢命人抬轿子去。”她担忧的道。

“不用,我们走罢。”

自从香墨走后,我己经好久都没有出过门了,抬眼再看凰宫,十里徜徉,连绵宫阙,无一不是金壁辉煌,处处彰显着皇家风范,而我……华衣锦服,峨磋高耸,行迹于莨宫深处,位居殇国夫人之位,在这里斗智斗勇,争宠霸权,就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猛然惊醒,回头再看时,我发现我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镜子里那个女人,真的是郁清尘吗?

她与她如出一辙,却又截然不同。

从前的郁清尘,己经死了。

吃了晚膳,我梳洗己毕,庸懒的倚在榻上看书。

陈仲从外进来,躬身禀道:“夫人,己经把剑送到,曹大人让奴才代为感谢夫人赏赐。”

我淡淡一笑,“区区一把剑,何足挂齿,他的救命之恩,本宫还没报呢?”

“夫人……”他迟疑的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我问,从书里抬起头。

“宫里这么多好剑,随便跟皇上求一把都行,怎么夫人却偏偏相中了皇后娘娘那把剑呢?”他有着与碧珠同样的疑问。

听问,我不觉笑了,“皇后娘娘的龙泉宝剑是平西王当年用过的,由名将亲自打造,削铁如泥,堪称的上是一把好剑,曹卫尉保家卫国,缺的就是一把好剑,怎么,你觉得本宫不该送吗?”

“不是。”他唯唯的低下头。

我转头看向他,“陈仲,皇后娘娘会武功,你觉得这件事,是好还是坏呢?”

他微微一怔,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轻笑,挥挥手道:“行了,你下去罢。”

“是……”他尴尬的转身离去。

我放了书,独自在灯下出神。

上次见时,只觉得皇后娘娘是个懦弱的妇人,可这次,她却告诉我她会武,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试问一个习武之人,即便是个女人,也不该那么软弱才对。

唯一成立的说法就是……她装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装呢?

我想不通了,直觉告诉我,皇后娘娘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至少,不在我之下。

她高就高在,她能忍。

被皇上冷落了这么久都听不到她的怨言,被后宫无视,也不见她气恼,仿佛天生就是那种淡然处世的女子。

就像她说的,无利不起早,我不可能平白无故送个人情给她,之所以舍近求远,偏偏选中了她手里的那把剑,只是为了给她和我一个合理的来往的理由罢了,有了这个理由,她就能来找我,我也能去找她。

不过,最主要的是,皇后娘娘拉不下脸来,现在我把台阶给她铺好了,就等着她下来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己无心看书,闭了眸养神。

良久,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我本能的睁开眼,惊问是谁?

“是我。”是他略显黯哑的声音,有一点伤感……

听到是他,我复又闭上眸,冷笑着道:“皇上今天应该在新宠的尤贵人那里,怎么来广濪宫了。”

我虽不希望他来,但他每晚翻谁的牌子我是知道的。

在宫里,用最快的方式知道谁最近受宠,就是这个。

他良久不回话,我闻到他身上龙涎香越来越浓,缓缓迫至近前……我不由的睁开眼,他己经站在我身边。

“清尘,你恨我吗?”他问的凄凉,仿佛受伤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讽刺的笑了,“不恨。”

“香墨死了,我无能为力。”他脸上露出淡淡的优伤,这与平时的他不一样,他总是给我霸道又多情的感觉,可是这一次,我从他脸上看到了无耐。

“都过去了,不用再说。”我冷冷的别过脸去。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我们三人同时选择了沉默,那次的事彼此心里清楚就好,究竟是谁痛下杀手,谁漠视不理……

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他摇着头,用痛苦的眼神看我,“清尘,你知道你最大的威胁不光是聪明,还有……”他迟疑着,艰难的说出了口,“太后怕的还有……你很可能掌握着传国宝玺,将来契机一到就会……翻身为王。”

我冷笑,“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交出宝玺,就会没有威胁,就能让太后娘娘饶我一命吗?”

他用沉默回答我,我脸上笑意更浓,“怎么人人都觉得我知道宝玺在哪,可是……”我转身看着他,眸光前所未有的明亮,“易子昭,你信吗?夏侯君曜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就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他无声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不信,不禁苦笑,觉得有些讽刺。

“我们不要再欺骗对方了好吗?”他看着我道。

头一次,听到他用乞求的语气跟我说话,突然让我觉得有些不能适应,笑着道:“好啊,我们都不要再欺骗对方,不要再假爱之名给对方施以压力,不要再用一己之私强迫对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易子昭,我们两清好吗?”

“两清?”他喃喃笑了,“要怎么两清。”

“你放我出宫,我从此再也不插手殇未朝任何事,这个交易,你喜欢吗?”我紧紧盯着他的脸,有一种拼了这条命去赌一把的刺激与快感。

他不说话,只是笑。

我接着道:“太后娘娘怕的不就是我将来夺权吗?如果我走,以后就再也不会威胁到你们母子坐稳江山,这样两全,难道不好吗?”

我冷声置问,他终于笑出了声,笑眼吟吟看着我,眸底,却藏着无尽凛冽的冰峰。

“清尘,你知道我舍不得你。”

我仰身一笑道:“舍不得不也放弃了吗?与江山比起来,我确实要轻的多,你这样选择很正确,我只希望,将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像上次那样好运,逃不过这场劫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善待我的女儿。”

如果他可以为江山舍得下我,那么,我自峙还可以要求他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情。

我要君颜活着,为夏侯家,为我。

“清尘,我知道你怨我,上一次没有能够救你。”他凄凄的道,目光十分幽深,填满了浓浓的划不开的愁绪。

我冷笑,“我不怨你,我只是替肚子里的孩子不平,恨它没有一个可以呵护它的爹爹,也恨我自己不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祈求别人照顾你,保护你,永远都是最错误的想法,没人可以保护你一辈子,这是我上次事发之后才体会到的真理。

他苦笑不止,落漠的低下头,“你说的我无言以对。”

我冷冷的看他一眼,没有哼声。

或许,他真的是无耐,可是……我受伤了。

有种感情,跟爱无关。

就比好女人的小自私,虽然不爱,可一直希望他是爱自己的,也一直这么认为,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其实他的爱不过如此的时候,那时,心中的落漠与失望,难以言喻。

“你知道吗?我虽然穿着龙袍,坐在九五之尊,可我不过就是一个“白版皇帝”,权势于我,根本没有多大重要,我要的,不过是跟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生活。”他将目光看向我,我别过脸去。

他苦笑一声,接着道:“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会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那天,如果我不顾一切出城救你,那么今天,死的就不止是香墨一个,还有我,对吗?”

我转头看向他,他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液体,他居然哭了。

“你以为,是我设的局,故意要引你出宫好杀你吗?”虽然他猜的很正确,可是我下意识的要反驳,我内心,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至少,至今为止都没有。

“我们都坦诚一次好吗?”他真诚的看着我。

我漠然低下头,冷笑,“如果那天不是有香墨替我挡了那一箭,现在,死的那个人就是我。”

原本不想说,可是他逼得我不得不说。

原来,我们不过是两个自私的人。

“你爱过我吗?”他突然问,我不由的一怔,茫然无措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爱他吗?不爱吗?

这是我一直回避的问题,我的心,己经下意识的将他与我隔决开,没有什么爱不爱,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回答我。”他冷冷逼问,向前走了两步。

我翻身下榻,冷笑道:“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吗?身在宫中,爱情就变得虚妄起来,毫无价值,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你呢?你爱她们吗?”

我反问,目光直盯盯的看着他。

他在我的注视下垂了眸,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笑意,“清尘,你始终回避着我,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终究还是不爱我。”

良久,他才轻叹出声,幽幽凄凄。

我再也笑不出来,脸上所有伪装都在这一刻坍塌,我平静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无声的站了一会,便走了,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广濪宫。

我不知道他是对我失望了,还是认清了事实,我们都没有再去打扰对方。

他每日处理国务,然后挑自己喜欢的女人侍寝,而我,每日在后宫之中你来我往,与嫔妃们闲聊喝茶,间或打点铺路,一切好像,都走上了正轨,又好像,是缺了点什么。

等我明白时,太后娘娘己经亮出了她最后一张王牌。

皇帝架崩,身边宫人如数赐死,仅活的,是福寿,天皇的帖身大总管——福公公。

那日,我去长生殿请安,未待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莺莺里带着笑。

“一场误会,都过去了。”是太后娘娘的声音。

“都是太后娘娘怜爱,奴才才能活到今天。”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乍听,不觉奇怪,再听下去,我的心跳就漏掉了一拍,站在那里,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从今天起哀家就恢复你一品大总管的身份,到皇上身边去好好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