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我的好香墨,这个曾经被我冤枉打碎了玉镯,而罚她三天不准吃饭的香墨,这个曾经为了我而在地牢里忍受了半年酷刑折磨的香墨。

香墨死了,我病了,一病不起。

太医说是因为受了惊吓而至,开了些温和疗补的方子,又庆幸胎儿安然无恙。

不知情的嫔妃们,纷纷送了礼来,安慰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知情的,太后娘娘来看过一次,远远的站在床边看了一眼,只说让我安心养病,别的不用管。

易子昭倒是天天来,可能,他觉得对我有愧,久久的坐在床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我恨,怨…

香墨死了,我也失去了生气。

隔了几天,红泪来看望了我。

“夫人,玉昭仪来了。”碧珠小声俯在床边道。

她终于来了,我轻笑,递一只手给她,“召…”

她扶着我起身,将一个织金厚枕垫于身后,“夫人近日精神好像好了些。”

我淡淡嗯一声,没说话,

她转身下去,不一会,红泪走进来,笑着道:“福大命大,恭喜你平安回来。”

“谢谢。”我冷声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用谢我,不过…香墨死了真叫人可惜。”她不无遗憾的道,轻轻叹着气。

我冷笑,眸峰凌厉看向她,“你若只是为了这个来,那就请便罢。”

香墨是我不能提起的痛处,一想到她,就会另我难过,是我对不起她。

她淡然一笑,正了正色道:“当然是有事才来,谁不知道殇国夫最近心情不佳,若是没事,臣妾也不敢冒然来打扰呀!”

“那就快说。”我没好气的道,转眸看向别处。

她睨我一眼,笑着道:“你的女儿君颜,现在在我那里。”

“哦?”我惊讶的转身看她,直起身子问,“君颜怎么会在你那里?”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到底年迈,想要照顾也力不重心,再加上殇国夫人近日身子不适,就更不适合照顾小公主了,所以…就让我代为照看,这件事恐怕他们还没跟你说罢,所以,我就过来跟你说一声,免得到时你再误会什么…”

末了她又强调,“一切都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哦!”

说这些话时,她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我却对她恨不起来,不光不恨,还要感谢她,孩子在她那里,总比在太后那里要强的多。

“红泪,谢谢你。”

我真诚的道谢。

她冷笑,有些讽刺的道:“不用谢我,这世上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对你好,我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我忽然发现有点看不懂红泪了,以前,她是多么单纯的一个人啊,可是现在却越来越让我看不懂。

她低下头笑了笑,“你也知道,宫里母凭子贵是多年来不变的传统,现在你与燕淑妃都平步青云,成了这宫里的皎皎者,而我,却还是一个小小的

昭仪,我想…”

她转身看向我,眸子里若有深意,“你应该有办法可以让皇上到我那里。”

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你爱上易子昭了吗?”

这是我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如果红泪爱上易子昭,那就一定会痛苦一生,

而且,我也决不能让她怀孕。

她用冷笑回答我,不置可否,我猜不透,再次问道:“你回答我,你爱上他了吗?”

“跟爱无关。”她冷冷的道,仍是不看我。

“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下一个怀孕的最好不要是你,难道你忘了吗?”我置问,紧紧盯着她的脸。

华衣美服相衬下,她显得越发雍荣起来,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红泪,有思想,有算计,有企图,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昧只要报仇的红泪了。

她已经明白了,要报仇,不仅仅是让我死那么简单,而是…把我狠狠的踩在脚下,那才算是胜利,算是赢。

她低下头,讽刺的笑了,“连你都可以怀孕,为什么我不行。”

她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反驳,她说的对,我也怀孕了,为什么她不行。

“你觉得你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吗?”我问,换了个话题,我知道再怎么就那个问题说下去也于事无补,她是不会清醒的。

“当然。”她接得飞快,丝毫没有犹豫。

下部:第八十章初露端倪

以为她成熟了,然而,还是有些任性,就像当年的我。

我轻笑,“红泪,我承认你比从前好多了,可是,如果你真有能力保护孩子的话,那为什么,上一次会栽在傅德妃与虞美人手里?”

“这…”她无言以对,迟疑了半晌后,又笑着道:“傅德妃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这一问,让我清醒过来,红泪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我连忙别过目光,用笑掩饰脸上尴尬,“错了,是嫿贤妃,本宫这几天有些昏沉,竟然连人都分不清了。”

她深深看我一眼,笑着道:“殇国夫人可要好生养着,这光复天下的大事可还指望着你呢?”

她话里不无讽刺意味,而我却不再跟她计较这些,只说:“君颜就劳你多照顾了,等我病好了,一定去登门拜谢。”

她轻笑,“殇国夫人怎么忘了交易的流程,您还没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呢?”

我低下头苦笑,“可是皇上要去哪里,我又怎么能决定呢?”

以前,我还自峙可以拿捏得住易子昭的心,现在看来,他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

“你少装蒜。”她拂袖道,脸上已有愠怒。

“不过…我倒是可以用别的弥补你。”我话峰一转,她见有希望,忙问:“是什么?”

我笑而不语,看着她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脸上欣喜之色瞬间收起,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什么时候,你再来看孩子。”

她说着,转身便向外走去。

“红泪,谢谢你。”我在她身后道,虽然她还是任性了些,可我仍要谢谢她,我相信,她会善待我的孩子。

红泪走后,我便召来陈仲,他眼眶红红的,香墨走后,他也跟我一样,如果说我对香墨的感情很深的话,那么他跟她,日夜相处,也绝不比我的感

情浅一分。

“夫人…”他恭身俯在床前。

“陈仲,香墨的丧事都办好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还没说话,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嗯,一切都按照夫人的吩咐,按宫嫔的丧葬去办的。”

“有劳你了。”我小声的道,眼睛变得酸涩起来,连忙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脸上的悲伤。

两个悲伤的人对视,总是会失去控制,看到我脸上的泪水,他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屈身跪到我床前,“夫人,香墨…她死得好冤哪!”

我仰起头,任眼泪无声落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是我…现在还没资格谈什么报仇,因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夫人…”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

在他声声哀求下,我的情绪也终于到了崩溃的程度,泪水如山洪般倾泄而下,我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陈仲,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香墨这样白白死去,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

他用流泪的眸子看着我,“夫人,有您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

他以额触地,对我行一个大礼,“谢谢夫人,奴才替香墨在天之灵,谢谢夫人。”

我无言的望着他,感憾万千,恐怕,除了娘以外,这些人就是我最亲密的亲人了罢!

再转念一想,我又有什么好让他们感谢的,我是个罪人,我没有保护他们。

几天后,我身子康复,顶着三个月大的身孕去了中宫殿。

听传殇国夫人到,皇后娘娘不觉一笑,“稀客啊!”

天气渐暖,她穿一袭颜色鲜艳的百花衣站在廊下,亲自执着水壶,给那些盆花浇水。

“娘娘,要见吗?殇国夫人在外等着呢?”

皇后脸上笑容愈浓,将水壶递给她,“见,为什么不见。”

她转身进了正殿,华丽身影留下一缕香,长长披帛拖逦身后。

我只带碧珠一人进殿,恭身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莞尔一笑,端端坐于凤榻上,“殇国夫人何必多礼,快请坐。”

“谢娘娘。”我谢恩,回身在椅上坐下。

她上下打量着我,良久才道:“听说你最近身子不适,可大好了?”

“劳娘娘挂念,已大好了。”我笑着道,彼此敷衍的风雨不透。

她笑了笑,“那…今天来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娘娘,上次您身子…”

我话未说话,她便笑着打断道:“本宫这里已经成了冷宫了,众嫔妃都鲜

少来看,更别说皇上了,现在殇国夫人肯屈尊来看,真是让本宫感激万分。”

一翻话,被她说的阴阳怪气,我訕訕坐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笑着道:“娘娘说哪里话,臣妾还得仰仗娘娘多多关照呢?”

“你又何需本宫关照,皇上自会为你做主。”她冷声道,已经收了脸上笑意,抬手端了旁边茶盏吹着。

我黯然一笑,低下头道:“自古以来,后宫之中,又有谁能得皇上宠一辈子呢?后宫佳丽三千,又有不断进贡的美女,而我们,也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那时,还不是一样的可悲。”

她喝着茶,突然笑了,“就算真是那样,那殇国夫人也绝不是可悲的那一个……”她意有所指,目光徐徐下移,定到我肚子上,“你现在,毕竟怀了龙子。”

我了然,笑笑不语。

她接着道:“也算是你福大命大,遭遇了那么大的事,现在还能安然回来,不过好在,皇上怜惜。”

我苦笑着,眸子里浮上忧郁之色,“臣妾受点委屈不算什么,比起平西王来,己经算是幸运的了。”

我突然提到平西王,皇后娘娘脸上神色转黯,扭头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殇国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轻笑,不卑不亢的道:“平西王爷立战功赫赫,现在年过花甲,却不能居家享福,在那边塞荒蛮之地受风沙征戌之苦,真是让人又敬,又怜……”

她眸光己变得冰冷,紧紧握着香檀木雕鸾扶手,一声不哼。

我低头笑笑,再道:“皇后娘娘,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到院子里坐坐如何?”

我紧紧盯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皎洁的光。

她冷眼看过,立起身道:“摆架后花园。”

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跟在她身后出去。

中宫殿后院有一方石桌……

看到那张石桌,我的内心汹涌澎湃,愣愣的站在原地。

“怎么不走了?”皇后转头看我,一脸的不解。

我忙低下头,尴尬的笑笑,“娘娘,就我们两人坐着说话岂不好?好久都没有清静过了。”我转身看看那些颔首而立的宫女,意有所指。

她会意,想了想,然后冷声屏退宫人,“你们都下去罢。”

众宫女福身退下,我缓缓走到石桌旁,手指轻轻拂过纤尘不染的桌面,这里,早己被宫人擦得干干净净,而我,多想让她们留一份从前的灰尘。

“坐罢。”她冷声道,先行在桌边坐下。

桌子上,己摆有几碟新鲜水果,还有刚泡好的热茶。

我亲手为她倒了一杯,奉过去,“娘娘,请喝茶。”

我轻笑,一手接了,“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呀?”

心下冷冷一哂,我不由的笑了,看来,这位皇后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傻,她是知道的,只是什么都不说。

“我们同是侍候皇上的人,也算是姐妹了,自古,偏房为大房敬茶就是不变的规矩,从前,没有机会,现在,您就只当是臣妾补给娘娘的,还望娘娘不计前嫌。”

“前嫌?”她冷笑,“你我之间可有前嫌?本宫记得我们两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井水不犯河水是对仇人而言,而我们,顶多也只算得上是无缘见面罢了。”

听到无缘她便又笑了,我接着道:“从前,臣妾幽居广濪宫,现在,娘娘幽居中宫殿,不抛头,不露面,我们就是想见彼此都难,又谈何交情。”

这位皇后,我与她是没有过节的,刚开始时她恨我,也不过是因为易子昭与太后娘娘将她软禁宫中,让我抢了风头,可事实上,我们还算是两个陌生人,与其说是我抢了她的风头,不如说是太后娘娘有意冷落,让我得了便宜。

这一点,相信她比我懂,要不然也不会愿意跟我一起坐在这树荫下“喝茶聊天”。

她低头苦笑,“本宫只是不想跟她们争风吃醋而己,就像娘说的,皇帝只有一个,皇后也只有一个,你现在坐在母仪天下的位子就应该感到知足,至于那些别的,还是让给她们好了,毕竟,好处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全是无耐,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那些话,能骗得了别人,又怎么能骗得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