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微笑,硫磺火糊,练狱煎熬,就是这种感觉吗?

舞云怯懦的看我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夫人说什么使命,奴婢不知。”

“直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本宫吗?”我冷笑,笑得有些苦涩,连带着那份闷热的气流一起涌至心涧。

“奴婢真得不知道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猝然停下脚下,冷笑出声,缓缓转过身看着她,“舞云,曹卫尉与你家小姐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她略有些迟疑,最终敌不过我的目光,还是说了,“曹大人是我家王爷自小收入府里的徒弟,一起跟着小姐学武来着。”

“那你呢?”我问,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恶。

她不解我为什么突然提到她,抬头看着我道:“夫人怎么突然问这个,夫人不是知道吗?奴婢是从小就被小姐收留的孤儿。”

“不。”我轻笑着摇头,“不,你也是跟她们一起学武的,一起肩负着平西王爷自小就交待下来的使命,十年之久。”

“夫人…”她怯懦的看着我,从她的眸子里,我看到了恐惧。

“你怕了吗?”我问,笑容温和。

她低下头,一语不发,我脸上笑意更浓,接着道:“你知道本宫是如何知道你们之间的小秘密的吗?”

她抬起头看我,还是不语。

“因为你也爱曹卫尉不是吗?”我用纤长的的食指轻轻挑起她尖细的下颔,“从前,本宫以为你只是替皇后娘娘担心,可是…只有担心,是解释不了你无意音流露出来的怨与嫉妒的,你怨曹大人攀了高枝,怨皇后娘娘不恪守妇道。

“奴婢没有。”

我冷笑,放开她,“如果没有的话,曹大人这次出事为什么你没有经过皇后娘娘就直接跑到本宫这里要求救他。”

“奴婢…”她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冷哼,“玉贵妃刚从本宫这里走,那件事封锁的滴水不透,怎么会传到中宫殿去,你刚刚偷听到了我们的话,对吗?”

“夫人…”她屈身跪到我面前,“奴婢错了,奴婢知道这些都是不该的,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不过夫人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除了这件事什么都没有隐瞒夫人。”

听了她的话,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真的没有吗?你们进宫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本宫一些讯息,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她们明明就是平西王安排进宫辅助我的人,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而且知道的这么心酸,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小时先生教的一句话,不愤不发,不悱不启。

夏侯君曜,到底要让我有多少惊喜,多少悲哀,直到现在我仍走不出他布下的那张罗,他等着我自己成长,看透一切,然后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指点迷津,让我走出迷雾,步步为营,达到他所想要的效果。

他认为,只有经历得足够多,我将来才能不步上他的后尘,才能不轻易的就被敌人推下去,我苦笑着,看向天空。

你是不想让我被人杀死吗?

我在心里问出声,笑得越来越苦涩。

他对我的这份好,好的这么让我心酸呢?我想像不到他在临死之前是怎样一步步刻画出这些未来,然后把后路给我铺得好好的。

当他拖着久病的身子,站在窗边想我的时候,是否也跟我现在一样煎熬呢?

可是君曜,我宁愿跟你一起死去,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与挣扎,还有悲伤。

胸口浓浓的忧伤浮上来,我黯然垂下了眸。

“夫人,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要隐瞒,皇后娘娘也是有苦衷的。”舞云跪着求道,哭声打乱了我的回忆。

我轻笑,笑得无比讽刺,“有苦衷的,有苦衷的人竟然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放弃了十年的修练与培育,这些…她不用跟本宫解释,平西王爷过两天就会回京来探望娘娘,到时,让她跟王爷解释去罢!”

我冷冷的丢下话,转身离去。

平西王爷突然不惜冒着被暗杀的危险自请回京,从前没有解释,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皇后娘娘的“罪行”己经传到了王爷的耳朵里,而这传话的人,就是…舞云。

我越往前走,越觉得好笑,原来,爱情是这么一件神奇的事情,可以让人瞬间变得聪明,也能让人瞬间的变得愚蠢,奋不顾身。

舞云在平西王这件事上,做得无疑是正确的,可是她的动机,却又令人发笑,她嫉妒皇后,所以鬼使神差的想要她们分开。

走到寝宫门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脸上随即也换上了笑颜,就像什么都牙受有发生过一样。

“皇上…”我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

当看到空无一人的凤榻时,我突然怔住,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慌乱的感觉向海藻般从四面八方向我牢牢缠住,“来人…”

我转身往外走去。

“朕在这儿。“他清伶的语声从身后传来,隔一道珠帘,站在窗边看着我。

我转身看过去,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皇上今天能起床了?真是太好了。”

我定了定神,收了恐慌,笑着走过去。

他看着我笑,笑容温柔和煦,“红泪走了吗?”

“走了。”我小声道,己经来到他近前,他的眸光太过灼热,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垂下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或许我只是不敢让他近距离的直视我脸上虚假的笑意。

他伸手,在我低头之前,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扣住我下颔,迫我抬头与他对视,“清尘,不要低头。”

我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他。

“陪朕坐一会罢!”他的语声轻柔,像是乞求,又带点苍凉的味道。

我笑着说好,扶他在窗边的榻上坐下,“皇上要不要喝点茶,臣妾去倒。”

“不用,你坐下罢。”他往里挪了挪,把旁边的位置让出来,我脸上笑容凝滞,讪讪的坐到他身旁。

我们像是两个快要分别的男女,怪就怪在,彼此心中还带着恨,所以这气氛显得别样沉闷,让人煎熬。

他只是让我陪在他身边,静静坐着,没有开口说话,正是这份沉默,让我倍觉煎熬,易子昭“病”了这么久,虽然不曾管事,可是外面的事,他真的不知道吗?

我有些怀疑,刚才一进门,看到床上空无一人,第一个窜进我脑海中的想法就是…刚才的我与红泪,与舞云的话被他听到了。

现在看他脸上表情,平平淡淡,像是没什么变化。

但愿没听到,我暗暗在心中祈祷。

“清尘,能给朕跳次舞吗?”良久,他才笑着道,怜惜的目光流连在我脸上,像是欣赏一件珍宝,那么怜爱。

我缓缓垂了眸,笑着道:“好啊,等皇上身子好些的时候。”

“就今晚罢!”

“今晚?”我有些吃惊,“是不是太快了,再说皇上的身子还没好…”

“不防事,己经好多了。”他笑着道,仍旧笑着,我的身子却越来越凉,他说他好了,意味着什么?

“好罢,臣妾会命人准备的。”

他再次伸手,强制的抬起我的头,“清尘,朕不喜欢你低头。”

“是吗,臣妾以后不低就是。”我笑得有些勉强,心中淌着浓浓的忧虑,我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在他紧迫的目光下,我觉得有些无助,退怯,我不敢看他,他却直视我,不容抗拒让我回视他。

易子昭,你想我眼底看出什么?是我的真心吗?

我在心里问。

他淡淡微笑,仿佛看懂了我的目光,“清尘,今天朕很高兴。”

“高兴?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的话。”他笑着道,笑意高深漠测,我更加迷惑了,讪讪笑着道:“臣妾刚才说了什么吗?”

“说了,你说了你心里最深处的话…”他肯定的道,一字一句,将温热的呼吸喷到我脸上,带给我的,却是一片战栗。

“是什么话?”我小声问,不敢看他的眼睛,直觉告诉我,那是他决定“好起来”的原因。

他久久看着我,嘴角妖邪的笑意让我心生寒意。

“其实,你是爱过朕的对吗?”

一句话,让我不由的怔住,仿佛有道光击中了黑暗的领地,霎时的光辉照亮所有黑暗的角落,被我遗忘的记忆像潮水般上涌,不断冲刺着我的灵魂。

我爱过他吗?

我说过爱吗?

“你是爱过朕的对吗?在夏侯君曜之前。”他紧接着问我,眸中闪着期待的光。

我咬着唇,一语不发,内心狂乱丝毫不退,原来如此…

原来这份浓浓的恨是因为曾经爱过,失望过。

“说话,朕要听你的回答。”他指下用力,紧紧扣住我下巴,当心头尖锐的痛感袭来,我却渐渐笑了。

我咬着唇笑,凄凉又美丽,“爱过又怎样,不爱又怎样?”

“如果爱过,为什么不一直爱下去,如果不爱,为什么这么让人牵肠挂肚,割舍不下。”他眸光疼痛,并不比我好过多少。

闻言,我不禁发笑,仰身冷笑出声,凄凉的望着他,“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亲手杀了我娘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你选择了夏侯君曜对吗?”

他没有否认,让我的心又是一痛,凌利而彻底。

“对。”我艰难的吐出这个字,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过,眼泪也随之落下。

一直深深埋在心里的情感瞬间暴发,第一次被人挖出来,还是这么血淋淋的残忍,让我痛彻心扉,连呼吸都是痛的。

泪眼朦胧间,我看到他眸中的心疼与泪水。

他问我爱过他吗?是的,我爱过他,初进宫时,在这里孤苦无依的时候,是他与我纠缠着度过,他戏弄我,嘲笑我,可是却陪伴我。

直到…直到娘去世后,得知萧贵妃的小皇子是他的亲骨肉后,我才突然明白,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主谋,真正杀死我娘的人。

只有他,才能如此精确的找到我的软肋,打得我措手不及,颓然倒下。

“清尘,对不起。”他轻轻帮我擦去泪水。

我闪身躲开他的抚摸,一大颗眼泪落下,眼前景象也渐渐清楚起来,他居然也跟我一样流着泪,我不禁冷笑,“你哭什么?又痛什么?如果要怪的话,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知道。”

“所以你罪有应得。”我冷冷看着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深入骨髓的恨。

“如果要弥补的话,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朕?”他苦苦望着我,眸子里都是痛。

我冷笑着摇头,“不能弥补,做错事的人就应该付出代价,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我总有一天会亲手为娘报仇。”

“清尘,如果早知道会爱你爱得这么深,当初…我也不会那么傻,去亲手伤害你。”

“因果报应,易子昭,这是我们应该承受的,我对不起夏侯君曜,你对不起我,我们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我确实对不起君曜,我爱他,是在易子昭之后,深深爱着,不乏利用因素,然而,我得到了报应,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己经不可自拨的爱上了他,爱上了,他却走了。

这一切好像都是上天安排好的,种了什么因,就得什么果,逃不掉的。

“清尘,你己经把我的心戳得千疮百孔,如果要报复的话,这样还不够吗?我们停手好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决对不会那么做,对不起…”

他将我拥进怀里,连连说着对不起,在我听来,却是那么讽刺。

“如果一句对不起可以弥恨,可明上他们起死还生的话,我或许可以停手,可是不能,易子昭,我们大慨今生无缘,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回来,夏侯君曜才是我真正的丈夫,我是他的皇后,我们还有君颜。”

“丈夫?”他喃喃的道,这个词或许对他打击太大,他推开我,怔怔得看着我笑了,“那我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我的话,太绝情也太狠绝,他仰起头,眼角的泪随之划下,徜过我心里,在上面划出深邃的裂痕。

“清尘,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如果要爱,就相爱,不爱,就三个人一起纠缠。”

“易子昭,你好残忍,他明明己经死了,对一个去世的人,你就不能放手吗?”

“不能。”他说的果断又坚决,用含着泪的眸子看着我,浓情笃爱,“清尘,你也好残忍,他明明己经死了,难道就不能对他放手吗?”

“不能。”这一次,轮到我坚决的拒绝。

自从娘死的那一刻,我就把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划到了对立的一边,我与他是永他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就像君曜不起能起回生一样。

他不语,久久看着我,然后叹息出声,“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也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我们就试试看,这样纠缠的结果如何?”我笑着道,眸中却全然没有笑意。

“就试试看,是死人赢,还是活着的赢。”

“或许都输了。”

“那就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如果真是那样,我会选择一个最好的方式让你记住我,永远永远,像记住夏侯君曜一样。”

“永远都不可能。”

“那就试试看。”

我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我无法想象,他口中要让我牢牢记住他的是什么方式,也想象不出他的绝决。

他的眸光太过鬼魅,让人不由自主的后退。

他轻笑,从榻上起身,仿佛正常人一样,没一点虚弱的感觉,步子沉而稳,缓缓向外走去,“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他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我。

突然发现,我像个傻子一样,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都像是在演戏,而他明明知道,却还让我演下去,他病了,好了,全由他自己做主,现在细想,仿佛他这么做就只是为了看清我的真面目。

我甚至有点想笑,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