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摇头,“不,重点不在这里。”

谢年微微一顿,说道:“王子修是宛王的第七子,王子修前面该有六个兄长的。可是在王子修出走后的一年之内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只剩下王子朔和王子延,其中王子朔在半月前从马匹上摔下来,如今只剩下一条腿。”

卫瑾道:“你是怀疑有人想要害死宛王的儿子?”

谢年颔首道:“卫公子一点即通,年猜测恐怕宛国里有人想要加害宛王的子嗣,不过宛王正值壮年,倒也不愁没有子嗣,否则也不会如此镇定。”

谢年想起宴席间宛王看自己的古怪神色,不由得有几分疑惑。

今早宛王进殿后,看向阿昭的眼神是最为热忱的。可后来,一下子就转变了,且还让他住进祥云殿里,这样的殊荣,谢年不认为宛王是看重自己的表现。

那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

寝殿中的软榻精致华美,可阿昭心情太过沉重,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也不曾有丝毫睡意。打从进了宛宫后,阿昭的心里就特别不踏实,她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阿昭又说不上来。

这样的心情让阿昭十分烦躁。

她睡不着,干脆起了来。

幸好寝殿宽敞,阿昭可以随意练剑。这些年来阿昭形成了一个习惯,烦躁时只要尽情地练剑,待满身大汗时,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阿昭刚使出一招,沉水剑划空而过时,寝殿的门倏然被推开。卫瑾匆匆进来,见到阿昭手执沉水剑,并无任何不妥时,方松了口气。

卫瑾也睡不着,阿昭的躲避让卫瑾添了不少烦恼丝。

可卫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从何时起,一没见到阿昭,心里便有恐慌,总觉得一觉醒来次日阿昭便会不见了,而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阿昭进了寝殿后,卫瑾抱了一壶酒坐在离阿昭寝殿最近的窗子,对夜独酌。

许久之后,卫瑾听得阿昭屋里有刀剑出鞘之声响起。待他反应过来后,人便已出现在阿昭的面前。

阿昭怔了下。

“师父?”

卫瑾皱了眉,“你在做什么?”

“练…练剑。”阿昭此时也回过神来,似是想起什么,阿昭一副尴尬的模样,“师父还没有睡么?”

卫瑾不答,他定定地看着阿昭。

阿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撇开了目光,道:“师父,阿昭现在想睡了。夜深了,师父也早…”话还未说完,卫瑾倏然打断了阿昭的话。

“阿昭。”

她一愣,止住了话语。

卫瑾走到阿昭身前,他说道:“你在躲我。”

“我…我…”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话一出,阿昭就惊住了,她猛地抬头,眼睛睁得老大。卫瑾说道:“你昨夜与为师说了许多话,每一字每一句,为师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昭说:“我…我昨夜醉了。”

卫瑾道:“你是醉了,可你的心没醉。你知道的,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阿昭,你六岁那年开始便睡在为师身边,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日夜,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即便不知道我也能猜得出来。你可记得为师在你八岁时曾教你的一句话,无论做何事都要持之以恒。你心悦于我,那就一直心悦下去。”

卫瑾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阿昭轻叹一声,“师父呀,为何要说出来呢?这些话一说出,阿昭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师父了。”

只要师父不说,她便能装作不知道,便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天人一般的师父怎么可能会心悦于自己呢?

阿昭造了一面墙,可现在卫瑾亲手打碎。

阿昭再也无处可逃。

卫瑾说:“阿昭,不要再躲了。”

这样的一番话,卫瑾本来想在找到宁修后与阿昭说的。可是他没有忍住,阿昭再三对自己的躲避,无疑如同在凌迟自己的心头。

阿昭有些无措。

“可是师父,阿昭不喜欢…”

话音未落,卫瑾俯□子,他吻住了阿昭的唇。

这是头一回两人都是在清醒之下的亲吻,阿昭没有躲开,她睁大了眼。她闻到了酒的味道,微微有些辛辣,透过卫瑾的舌传到了她的嘴里。

阿昭生硬地接受着卫瑾的吻。

她动也不动地看着卫瑾,像是震撼,又像是在犹豫。

半晌,卫瑾松开了阿昭。

他说:“阿昭,不许不喜欢为师。”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像是那一夜,他一字一句地在告诉她,阿昭,你不许喜欢为师。

这句话就像是魔障一般,从未在阿昭的心里消失过。

阿昭垂下眼来,说道:“师父之前说不许阿昭喜欢你,如今又说不许不喜欢你,这些事,哪能都由师父你说了算。”

她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卫瑾。

她微微启唇,也是一字一顿地道:“师父,阿昭不喜欢你。”

她又说:“刚刚的那一个吻,阿昭再也找不到以前动心的感觉。师父知道么?方才师父吻我时,阿昭心里只有恐惧和…厌恶。”

阿昭膝盖一曲,她跪了下来。

“师父,阿昭求你,求师父不要喜欢阿昭。”

阿昭这一跪,如同一把利箭狠狠地插在了卫瑾的胸腔之上,他的四肢百骸像是灌入了腊月寒谭的冰水,卫瑾的脸色惨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_┳)迟到的更新~~

苦逼的师父君,心被虐成渣渣了。

你们猜阿昭是装的呢还是认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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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昨天夜里师父失魂落魄地离开寝殿,阿昭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今早天色刚破晓,阿昭就起榻了。有了昨天一夜,阿昭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卫瑾。

现在阿昭是万万不愿与卫瑾碰面的。

阿昭与祥云殿里的宫娥说了一声后,便出了祥云殿。走没多久,忽然有人叫住了阿昭。

“红剑客姑娘。”

阿昭扭头一看,只见一碧蓝宫装女子走来,对她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枚兰见过姑娘。”

眼前的女子服饰与一般的宫娥不太一样,且没有自称奴,看得出来在王宫中地位不低。阿昭打量着她,问道:“你是?”

“枚兰是王后娘娘的近身侍婢,王后娘娘多次听闻红剑客的大名,早已想见一见,遂遣了枚兰过来请红剑客姑娘到鸣凤殿一趟。”

阿昭道:“好。”

到了鸣凤殿后,阿昭见到了宛后。

阿昭有些出乎意料,宛后生得比宛王还要老,眉眼处已然有不少眼纹,尽管面上铺了厚厚的脂粉,但也难以掩盖美人迟暮的老态。

不过老虽老,但一国之后的雍容端庄还是十分显然的。

阿昭伏身行了一礼。

宛后亲自扶起了阿昭,笑得慈眉善目的,“快起快起,不必多礼。”宛后又道:“本宫早已听闻红剑客的大名,不曾想到大名鼎鼎的红剑客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姑娘家学剑不易,能有这番成就更是不易,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阿昭道:“王后娘娘谬赞了。”

宛后似是想起什么,露出一脸可惜的神色来。她道:“说起来,你与修儿倒是有缘分,没想到离宫出走后的修儿竟能与你遇上。”

“凑巧而已。”

宛后叹道:“也不知道修儿如今在何方。对了,你是与谢年一道入宫的吧。没想到红剑客与名满天下的谢郎也是旧识。”

阿昭笑道:“是呀。”

宛后问:“如何相识的?”

阿昭又笑了笑,说道:“有一回偶然遇到便相识了。”之后宛后又问了阿昭不少和谢年有关的话,快到晌午时分,阿昭才离开了鸣凤殿。

一出鸣凤殿,阿昭便觉得脸都要笑僵了,在深宫中与一国之后说话委实累人。

宛后虽然问得一脸云淡风轻的,但阿昭知道她在套她的话,每一句话都像是暗藏深意一般,令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

一整个上午,宛后看起来像是在问自己,但实际上几乎句句都和阿年有关。

宛王看重谢年,她尚能明白,但为何宛后也如此关注阿年?

“阿昭。”

谢年的声音蓦然响起。

阿昭笑着回头,与谢年道:“真巧,刚想去找你,你就出现了。”谢年走了过来,与阿昭并肩同行,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今日一大早我便被宛王召了过去,刚刚才出来的。”

阿昭说:“看来宛王十分看重阿年。”

谢年摇摇头,“今日宛王与我谈话,倒也没怎么提宛国之事,反而是与我闲聊,问了不少我在丘国的事情,且言语之间…”

谢年顿了下。

阿昭也停下步伐来,侧头望向谢年,问:“言语之间如何?”

谢年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虽然不曾听闻宛国有蓄养娈童的风气,但宛王看我的目光十分怪异。”阿昭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道:“阿年的相貌确实出色。”

谢年道:“可这也不应该,若论出色,宛王也该看上卫公子才对。”

听谢年提起卫瑾,阿昭的目光闪烁了下。

她轻声问道:“阿年今早离开祥云殿时可有见到我师父?”

谢年说:“不曾,不过我听宫人说,卫公子一直留在寝殿里,并未出来过。”

阿昭勉强地笑了下,说道:“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鸣凤殿里,阿年你先回…”话音未落,冷不丁的又有一个绣球砸来,不过这回阿昭躲得快,绣球砸到了谢年的头上。

阿昭定睛一看,还是昨夜的那个半旧的绣球。

“这不是昨天夜里…”

阿昭望了眼不远处的冷宫,压低声音道:“阿年,你可有想过这不是偶然。”

谢年立马明白了阿昭的意思。

他迅速看了眼周围,然后捡起了绣球,他低声与阿昭道:“你想去冷宫看看?”

阿昭道:“兴许是有人想借着绣球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我们偷偷进去,若是被发现了也无妨便说我们走错路了。”

从鸣凤殿出来时,本来有宫娥跟着的,不过被阿昭打发走了。

她不习惯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

谢年道:“刚好我知道有一条小径可以避开守门的侍卫,来,跟我走。”

不过是一墙之隔,外头繁华富丽,里头却是阴冷残破,时而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明明是大白天,可一踏进来便只觉寒气逼人,浑身毛骨悚然的。阿昭搓搓手臂,道:“这冷宫里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忽有一傻傻颠颠的妇人跑前来,发髻用筷子挽起,上边还插了不少根汤勺,她笑得花枝乱颤,“王上,你想起大明湖畔的臣妾了么?”

不等谢年回答,妇人的目光倏然凌厉起来,恶狠狠地瞪向阿昭。

“狐狸精,都是你的错!”

说着,便要向阿昭扑来。谢年下意识地便挡在阿昭的身前,不过阿昭的速度更快,已是扯上谢年的手臂,迅速地跑开。

妇人并没有追上来,坐在地上傻傻地笑着。

谢年叹道:“后宫中人,苦矣。”

阿昭点头道:“我十分感谢师父,若无师父的收养之恩,恐怕我也没有现在的心境和眼界。”后宫女人众多,她们的存在便是为了讨宛王的欢心,打扮得花枝招展,为了一个男人或笑或哭,宛王便是她们的天。可她有了这些日子的在外历练,才知外边天地有多广,若让自己把所有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阿昭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谢年笑道:“卫公子的确待你很好。”

阿昭抿了抿唇。

此时,有道细弱的声音传来,“公子。”

谢年与阿昭转身一望,是一个宫娥打扮的老妪,她正看着谢年手里的绣球。阿昭问:“是你想见我们?”

那人点点头。她道:“两位请跟老奴来。”

行到一处耳房,老妪悄悄地把门带上。

阿昭打量着眼前的老妪,看起来有四十五岁的年纪,身上的衣裳十分破旧。她直勾勾地看着谢年,眼里渐渐有泪水浮出。

老妪跪了下来。

“公子,没想到老奴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您。”

谢年一怔,与阿昭互望了一眼。

老妪抹了抹眼泪,说道:“老奴原是玥夫人身边侍候的桂芳嬷嬷,公子不认得老奴也是正常的。十六年前公子还在襁褓中。没想到十六年一过,公子真的回来了。夫人果真没有所托非人,谢大人将公子照顾得很好。”

谢年惊诧地问道:“你见过…我?”

桂芳嬷嬷点头,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轻轻抖开,纸上画了一个美人,即便是宣纸已有些泛黄,却丝毫不损美人的美貌。

阿昭蓦然想起一句话——

玥夫人一现,日月星辰也不敢与其争辉。

她脱口而出,问道:“这是玥夫人?”

桂芳嬷嬷点头,阿昭再看宣纸,冷不丁的她愣了下,她瞅了瞅谢年,又瞅了瞅纸上的玥夫人,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倒抽一口冷气。

谢年竟是与玥夫人有七分相似!

桂芳嬷嬷说道:“要是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公子平安长大成人,心里也定然欣慰。”

谢年说:“玥夫人是…”

“是公子您的母亲呀。”

谢年蹙眉,他道:“你胡说什么,我母亲在丘国。人有相似也不能说明什么,况且我母亲是玥夫人的表妹。”

桂芳嬷嬷十分诧异,“公子,莫非谢大人不曾与你说过?十六年前宛国王宫大乱,夫人早产。夫人担心王后娘娘会伤害公子,特地将公子您托付给了谢大人照顾。当初公子出生的时候,老奴也有在一边帮忙接生,老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公子臀上有一块胎记。”

谢年抿紧唇瓣。

他的臀上的确有一块胎记。

47

阿昭见谢年如此神情,便知桂芳嬷嬷所说的是真的。阿昭恍然大悟,若阿年当真是玥夫人的孩子,那么也能解释为何宛王如此看重阿年。

玥夫人当年得君王专宠,不知羡煞多少后宫妃嫔。

想来宛王对玥夫人也是有几分情意在里头的,所以见到阿年时,神色才会如此古怪。唔,这么说来,宛后一直在问有关阿年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

半晌后,谢年方平复下心情来。

他冷静地问道:“为何桂芳嬷嬷会在冷宫里?”

桂芳嬷嬷说道:“十六年前,宛宫大乱,宫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老奴侥幸活了下来。可老奴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后的阴谋,老奴为了自保只好装疯卖傻,躲在冷宫里,一躲就是十六年。”

“…王后的阴谋?”阿昭问。

桂芳嬷嬷叹道:“王上顾及太后娘娘的情分,不得已之下娶了大自己十岁的王后。王后是王上的表姐,也不知为何,大婚过后好几年王后也不曾有孕,后来难得怀孕了,生下来的孩子却是缺了胳膊。从那时起,王后便极其厌恶孩子,宫里但凡有孕的妃嫔通通没有逃过王后的毒手。这些年来也是如此,可惜王后的手段太过天衣无缝,连王上也被欺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