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的总结性发言成功让小堇原地石化，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推导，现在的三井应该很生气。被人用篮球连砸两下，就算对方是个女生也不能改变情绪走低的事实。可莫名的，在听完一色吼出的那句话后，愤怒便被好笑替代了。
一色花是个好姐姐。这句话听来就像樱木花道总说自己是天才一样好笑。不，应该比樱木花道是天才还要再不可思议一点。
三井半蹲下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仍然坐在地上的一色。阳光直直地印射进他的瞳仁，深蓝色顿时亮了些，宛若月光下的大海。“我说你啊……”伸手欲拍几下一色的脑袋作为被砸的回礼，不料话未尽就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
“小花，小堇。”
感到陌生的只有三井一人。
“阿神。”“宗一郎哥哥。”几乎是同时发出的招呼声。
三井起身后退一步，一色便得以顺利单手撑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又拍了拍掌心，她这才看向站在铁栏外的神。“怎么会在这儿？”
“远距离跑步，觉得站在那边的男孩很像小堇就绕来看了看。”说话间，神的视线落在了一色身后的三井身上。“你是……湘北的三井君。”
大眼睛眨啊眨的，一派温文有礼好学生的模样。三井几步上前走到一色身边，随后道，“你好。你是海南大的……”下一场的对手便是海南大，看过录像的三井知道有那么个选手，却不记得名字。
“神，神宗一郎。叫我阿神就好了。”只不过这一回神没有等三井回应，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你们在练球么？”
“嗯。”本想说小堇跟着三井学篮球，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一来没必要解释那么多，二来，如果给神造成因为觉得三井球技比他好所以跟着三井的错觉就糟糕了。
毕竟按照相处时间来看，怎么都是阿神比较熟络。
尾音落下后，四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安静。原先和谐温馨的友人偶遇气场瞬间转为了诡异。
“Hana酱。”神的轻声呼唤宛如在平静湖面扩张开来的涟漪，打破了那份尴尬。“下一场海南大对湘北的比赛，带着小堇一起来看吧。”
“一定会去的！”这一次是小堇的抢答。
笑眸弯了弯，神一脸温和地看着小堇。“嗯，我们一定会赢的。”没有过于嚣张的表情，也没有特别加重音，只是简简单单陈述了那么一句。
在三井看来却是别样的挑衅。
“真巧，我们也是。”相较于神，三井这边的挑衅态度就明显的多了。
直到神离开后，那股硝烟弥漫的味道都没能全然散尽。总而言之，这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插曲。虽然口头上一定要证明湘北很强，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底气不那么足。一想到就连自己都觉得没有信心，比赛结果又怎么会好。
……如此反复，三井不禁烦躁起来。
周末的居酒屋比工作日要早开门，一色简单交代了小堇几句要早点回家，避开妈妈之类的话便先行离开了。
当然，这也是三井想不通的地方之一。不良少女和辛勤打工，无论用什么样的姻缘线都无法把这两个词联到一起。
“三井哥哥和姐姐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呢。”
两个男子汉各自训练完后坐到了一起。没有一色陪在身边，面对三井的小堇还是有些怕生的。能够想出的唯一话题，也还是围绕着姐姐。
“我和她的关系一直处于危机中。”三井很诚实，完全没有顾虑到身边那个已经石化了好多次的少年心。
“诶，这样……”果然，本想打开话题的少年顿时缩了下去。想到姐姐之前对三井的两连弹砸球，小堇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这个设定。
“不过没想到不良少女居然会那么宝贝自己的弟弟。”脱口而出的话语再收不回来，哪怕说出口的下一秒就觉得自己用词略有不妥。就算是事实，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姐姐是不良少女吧。
目光抛向身边的小男孩，不出所料，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纠结。
“呃……对……”
下意识想道歉，可惜被打断了。
“姐姐……才不是不良少女。”还未变声过的男音懦懦的，带了些孩子气。堇低着头，那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让三井顿时慌乱起来。只得庆幸一色不在，不然这一回肯定不是砸篮球那么简单了。
“姐姐她……不是不良少女。”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话语。
三井表示，他真的应付不来这样性格的男孩。像樱木花道那样的人……打一架就好了；像宫城良田那样的男人……打一架就好了；像流川枫那种类型的家伙……打一架就好了；像赤木……
……
太糟糕了，这是什么样的篮球队。
就在三井沉浸于问题军团的各种事件中时，小堇终于憋出了第三句话。
“姐姐那么做都是因为我……”
随着气温的逐渐上升，本该凉如水的夜晚在这夏天即将来临的气候里变得格外温柔。月色隐匿于云层中，只看得见一层淡淡的光晕。拂面的夜风不那么狂烈刺肤，轻如纱柔如棉，缓缓吹散着白天留下的燥热。
双肩包随意搭在左肩上，三井一手插袋，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转弯抑或是过马路都只凭直觉或心情。
「姐姐才不是不良少女」
「姐姐那么做都是因为我」
白天时的小堇在说完这些话后便沉默了。就在三井准备打个哈哈把这个话题跳过以免再次伤到少年心的时候，他又一次开口。
「三井哥哥……讨厌姐姐吗」
如果讨厌，他怎么会放弃自己训练的时间来教她弟弟打篮球？没有毛巾没有水，还附赠篮球袭击两次。……难怪之前崛田和铁男他们会拿他和一色开玩笑，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一色太特别了。
触不及防的感觉。
抬手摸了摸下巴上那道小疤痕，三井不由停下了脚步。说起来，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色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愈渐恶劣。
「为什么说一色那么做都是为了你」
现在想想，如果他没有问这个问题就好了。像是一时好奇或是闲得过头的孩子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看到了那些他曾经预想过的，却又远远比想象中来的糟糕的东西。
触不及防之后叫嚣着侵蚀而来的，是无处遁形。
最初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色有理由。和自己因为自尊心，骄傲这种东西而离开篮球队堕落于不良团体中一样，她也有不想道明不能道明的东西存在。却不料结果竟是那样。
不曾大声骂出口的脏话，不轻易受人帮助，一定要将“不良”深深印入周遭人的脑海里，对于唯一的同伴也显得心有余力不足。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答。
“……三井？”
死寂的画面中，一个熟悉的女声按掉了静音键。
正在沉思的三井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跟着诧异地抬头。拐角处，路灯下，少女一袭中袖白衬衫配浅蓝色牛仔裤。同上午的神采奕奕相比，现在的一色面露疲倦。
“练到那么晚？小堇回家了？”
“……”终于回神，“他下午就回家了。”
“哦。”抬直手臂伸了一个懒腰，一色点着头打着哈欠往前走了几步。绕过站在原地不动的三井走向大街，不出一会儿便停下脚步回首。
却见三井仍然站在原地。回首后的四目相对总是带有一些尴尬，让人暂时忘记原本要说得话语。暖黄色的灯光将琥珀色的双瞳染成漂亮的色彩，这双总是横他瞪他的眼睛破天荒地弯了弯。
“对了，谢谢你。”唇角勾起的同时，露出了单边虎牙。
「为什么，还能露出这样的微笑」
「因为你唯一在乎的那个人，今天很开心吗」
“那么，再见。”伸手飞了一个敬礼的姿势，一色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甚至没有等对方回一句再见。
路灯下，几只小飞虫正兜着圈地飞着，画面再次被切回了静音状态。
直到一色离开五分钟后，三井才松开了那只紧握成拳的手。
她转身的一瞬，他竟产生了上前抱住她的冲动。
那些被忽略很久的和不曾明白的感情一股脑涌上心头，让人乱了方寸。
Chap.15 夏日蝉鸣
『想要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那段时光
总期盼着快点快点回家快点快点钻入爸爸的怀里撒娇
时间围绕着我们不停旋转 然后离去
熟悉的房屋离了又回家居却不再是原来的那些
“我回来啦” 类似这样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这一天，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相伴去参加同学会，川崎大叔临时有事不能开店，而小堇则忙于社团活动。一色早早回到家中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
将书包搁于玄关处，她本想踹掉皮鞋像平时一样旁若无人地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却在想起家中的确无人后放缓了动作。站直了身子，一色望向长长的走廊，木质地板不久前才打过蜡，亮堂堂地反着光。原先挂于墙壁上的镜框被难看的花篮和丑陋的花朵所替代，那块客厅门前铺着的，为小堇玩玩具准备圆毯子早不知被扔去了哪里。
时过境迁，记忆却依旧鲜明。因为太过思念和不想忘记，那些画面反而被着上了浓烈的色彩。
“……我……”尝试着开口，却发现嘴唇不住地颤抖。“我……回来啦。”
不确定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里回响，绕一圈，传回一色的耳内。像是偷吃糖果的孩子尝到了甜味，一色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几乎是立刻做出的决定，她拎起搁在一边的书包匆匆跑出了家门。
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内并向右转动，像几年前那样，用力推开大门，朝着走廊笑着大喊。“我回来啦！”
没有空下让房内人得以回应她的时间，一色再次跑出了家门。
如此反复，直到跑到气喘嘘嘘为止。
夕阳的余晖透过半开的大门漏进屋内，将画面晕染成泛黄的老照片。一色背靠门板缓缓坐下身，光线随着缓缓合上的大门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细直至完全消失。
“我回来了。”
用手腕抹去不断流下的眼泪，可惜越抹越多。放弃遮掩的一色将脸埋于双臂之间，任凭眼泪滑过前臂。起先是弱弱的嘤嘤哭泣声，而后放开了胆。
“……我回来了……”
哭声和说话声混杂在一起盘旋于玄关处，空荡荡的。
我回来了啊。
而爸爸你，在哪里呢。
已经见到妈妈了吗，
在那边的你们……幸福吗。
周末终于再一次降临。和阿神的约定以及小堇想看篮球赛的强烈欲望直接导致一色的周末有大半天必须得泡在体育馆内。这个在她生命前十五年里从未有过交集的地方。
四强决赛的吸引力甚于之前比赛好几倍，观众人数也是空前绝后的多。一色的视线在观众席上转了一圈，而后嘟囔：“被那么多人近距离看着打球都不会头皮发麻的么……”
“就像国语课上老师凝视你的头顶十分钟你也没有醒过来一样。眼压这种东西只有特定的人才会产生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色身后的神崎如斯吐槽。
“那不一样好不好……”一色斜了神崎一眼，“话说，别在我弟弟面前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啊。特定的人是什么？教练灵光一现的目光？还是投球时众人期待你投不进的炙热眼神？”
“是茫茫人海中一眼寻中的那个背影。”
神崎忽然正儿八经地样子不由使得一色愣了愣。本想转移视线然后嘲笑她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言情小说，不料转眸后看见的便是走出场的三井。
不是刻意去寻找，只是很偶然的瞥见却被当事人捕捉到了视线。
又是一怔，这是一色第一次避开了三井的目光。
“体育委员想兼职国语课代表嘛。”错开眼神交集后，一色抬头看向正望着球场意味不明蹙眉的神崎。“还是快点找座位吧，不然就等着站在这里当壁画了。”
“这个不用担心。位子的话……”神崎指了指第一排那几个熟悉的背影和他们身边的三个空位道，“我已经拜托他们占好了。”
那些由于发型体型奇特所以造成背影视觉冲击感份外强烈的少年们不是别人，正是樱木军团。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勾搭上的？”
“在我考虑到以后可能会发生抢座位大战的时候。”
“神崎优你的良心呢。”
“早在高一的时候被你耗尽了。”
……
最终一色以“阿神的邀请”为由坐到了海南大的观众席里，小堇则和神崎坐去了樱木军团旁边。
周遭尽是陌生的脸孔，一色混杂在人群中央，听着他们的加油声，看着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而自己则往椅子里缩一点再缩一点，直至找到一个舒服且有安全感的姿势。
阿神的邀请是借口，她只是不想坐在神崎和小堇的身边罢了。
看着她所亲近的人在身边追寻自己的梦想，那样的眼神太过夺目，那样的执着太过艳丽，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没入了尘埃中。
趁清田和樱木两人在场中耍宝的时间，神抬眸看向了观众席。不出几秒便从已然进入欢腾状态的观众席里找出了一色。她正用自己最喜欢的坐姿缩在座位上，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是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的样子。
大眼眨眨，在一色的目光扫过来的当口，神微笑了一下。
一色跟着扯起了嘴角，而后是只做出口型的“加油”。
另一边，三井看着堇身边空着的座位扬了扬眉。顺理成章的认为这是一色的位置，却不知开赛前她人去了哪里。
比赛不似上一场对翔阳那样，节奏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违例打断。起跳，争球，传球，所有的动作串联起来，而海南大“留级生”的盗球就像是为这场比赛剪彩一般，将氛围推向了更高的点。
听着身边人喊着“不愧是牧啊”“清田虽然吵了点，可果然是有实力的啊”“阿神动作也很敏捷，明年的队长啊”这样话语。一色将视线转向阿神，却见他截走了原本传给三井的球。
“啧。”下意识发出了类似不屑的声音，待一色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女生已然瞪了她一眼。未等一色做出任何回应，女生又把视线转回了比赛场上。
神站在三分线外带球起跳，动作和三井投三分球时很像，却又比三井更流畅更漂亮的感觉。伴随着身边女孩尖叫声的，还有另外一些男生的欢呼声。
下意识看向被人截了球的三井，他的神情竟和自己脑中所想一模一样。
吃惊，不甘，要赢回来。满满都是这样的心绪。
三井，依旧是那个三井。骄傲的，坚持的，有些不羁却有自己绝对不会打破的原则。只不过如今的他因为有了追求的目标，寻回了自己最初的梦想，那股冲劲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眼神，便让人不禁开始怀疑之前那个不良，是否真的存在过。
自始至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三井的视线掠过观众席，都只能看到小堇身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分明在进场时还在大门边看到了她，现今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个叫神宗一郎的男人也在一次暂停后被留在了休息区，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高低，三井不禁有些不耐。
像是被什么东西短暂束缚，无法完全伸展。
“那家伙在开什么小差。”
一色小声嘟囔着，顺着三井方才一瞥的方向看去，在那边坐着的竟是神崎和小堇。是在向小堇传递什么篮球知识？还是向神崎？一边忙于节奏紧凑的比赛一边向小堇传授知识似乎是不可能成立的推论，一色便默认了后一种猜测。
毕竟从良后的三井也有劝她别再打架的意思，那么，回到篮球队后的他希望神崎能再一次打篮球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休息区内，用干毛巾擦去颈项间汗水的神回首望了一眼观众席。只见女生抱腿坐在位子上，脚跟抵住椅子，一副要把自己塞进座椅里的态势。他下意识想笑，唇角却始终未能上扬。
侧脸枕在膝盖上，虽然看不清一色的目光，神还是明白此刻的她视线片刻不离三井寿。
三井双膝微弯，两手撑在膝盖的地方，只一个顿步又转身向海南大的半场跑去。
三井寿，国中时的MVP神射手。神自然是知道他的，特别是自己现今和他处于同一个位置。如果一定要把人以极端的方式来划分，他属于后天努力，三井则是令人羡慕的天分。从刚才短暂的交锋中便可以感觉出来，哪怕空白了两年，三井仍旧是个可怕的对手。
只不过。
神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向起身欲投三分球的三井。
只不过……
就像他上周所说，他们是不会输的。海南大会赢湘北，而他，也会赢过三井。
先是赤木受伤离场，而后是那个骑自行车能骑到睡着的男生将比分拉平。湘北所带动的一浪接一浪的高.潮让整个体育馆的人都陷入了一种高度集中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