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娘子一愣,听得安屛继续道:“他活着,我就活着;他死了,我更需要活着。不单是我,还有安安和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秦子洲活着,那么刺杀他的人还会连绵不绝,安屛带着安安住在行宫,目标太大,简直就是给秦子洲的敌人送的活靶子。安屛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论她与秦子洲最后会如何,安屛都必须活着,不能拖秦子洲的后腿,也不容许别人拿她与孩子的命去要挟秦子洲。

秦子洲死了,敌人为了斩草除根,安屛母子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死,敌人就不会安心享受胜利。安屛不是引颈就戳的性子,她更不会把安安和未出世的孩子送到别人的屠刀下。哪怕孩子们不是秦子洲的血脉,安屛也不能剥夺孩子们生存的权利。

这是她作为母亲做下的决定!

张家娘子稍微一想就明白:“那今晚就出城,我把改料理的人都料理了。”

“不,”安屛道,“离开的就我们母女和你,其他人我谁也不相信。如果我们母女死在了你的刀下,那是秦子洲识人不清;如果我们死在了他人的手下,那就是我们太天真太愚蠢。”她想了想,“你可以多做一些布置,多弄几套类似的衣裳,背上几节木头充作孩子,或坐马车,或骑马,或乘轿,明明暗暗的从行宫出去。那样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一时之间也难以寻到我们的行踪。”

张家娘子心惊:“反追踪?”

“我不懂你们的术语,我只知道这样我可以活命,至少活得更加长一点。”

张家娘子想起安屛第一次逃离太子的情形。作为暗卫的小头目,张家娘子第一次开始觉得安屛这个女子并不似寻常市井平民,她似乎更像是一只活在忐忑不安中的野兔子,看着纯良,实则警醒,敏锐,且善于保护自己。

当夜,行宫就发生了大火,炙热的火焰在冬风下一路疯狂,不过半个时辰,整个行宫就成了火海,无数的宫人携手奔逃,也有更多的人葬身火海。

谁也不知道这个夜晚,有多少鬼魅在张望,有多少魍魉在追捕,夹杂着火屑的冷风在孟城上空卷飞,也不知乱了多少人的心。

江德弘看着地上跪着的黑衣人:“再说一遍。”

黑衣人的头几乎贴在了地上:“公主离开孟城之前就吩咐属下,若是她与太子回宫的路上出了变故,我等除了还在执行任务的二十三人外,其他七十二人全部归江大人调遣,一直到江大人归国。除此之外,还有公主传给大人的口谕。”

江德弘面上平静无波:“说。”

“公主道:‘本宫不负皇恩,不负国民,不负你,唯一负的只有无悔尔,请让其认祖归宗。’”

黑衣人冷静毫无情感的话几乎击垮了江德弘好不容易竖起的心墙,谁也没有想到公主最后的遗言是这么一句话。无悔是谁?这一点,身为暗探黑衣人根本不用去想,不用去猜,只要从江大人周身环视那么一圈,答案呼之欲出。

无悔,认祖归宗,这两条讯息就足够证实了两件事实。

段无悔是他们西衡公主段瑞芷与江德弘儿子;段无悔并不姓江,未入江家族谱!

一句话,一旦泄漏出去,哪怕公主死得多悲壮,西衡与南厉的和亲都会成为一桩笑话,甚至会因此引来战争。

这一点,段瑞芷留下的暗探头子知道,江德弘更是明了。

且不论公主用口谕的形式让暗探传这句话背后的更深含义,就论现在,暗探头子却在等江德弘一个决定。

西衡的和亲公主死了,死在了南厉,且是为南厉太子挡刀而亡。

江德弘作为西衡来南厉的最高官员,他的下一个决策将会决定西衡与南厉的未来。

黑衣人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虽然膝盖依然很僵硬,头依然低垂,可他的眼睛明显的看到身前那人的衣摆停止了颤抖。

江德弘的声音暗哑,带着沙砾磨擦过的破碎,却更为冷酷,更为坚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南厉国力倒退五十年的机会。”

黑衣人静静的听着,似乎在春日的庭院中凝听说书先生的一个故事,现在,故事即将进行到最j□j。

“公主被人蓄意谋杀,这是对我西衡的挑衅,是对西衡与南厉百年和平条约的蔑视。西衡太祖皇帝有训,‘但凡我西衡男儿,只许站着冲杀,也不许跪着灭亡!藐视我西衡皇族者———杀无赦!’”

“我西衡好男儿听令!”

“属下听令!!”

“今日起,尔等唯一的任务,让南厉皇族以命抵命!”

“得令!”

风,狂啸了。

太阿殿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冷香在这奢华的殿内也被地龙熏出一股子暖气来,浮在肌肤上如同最嫩的桃花,又暖又香。

七皇子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跳入殿内,还没等宫人通报他就快步冲到了皇后娘娘的膝前,喜形于色的道:“母后,听说大皇兄回宫路上遇到刺客,生死不明!”

永远慈爱端庄的皇后拨了下儿子的碎发:“皇儿,你皇兄遇刺你很高兴?”

七皇子爬起来坐在皇后的软榻边:“自然!所有兄弟中,除了他,能够即位大宝的人就余下皇儿我了。”

皇后心情也很愉悦,只是说出的话略微有些不满:“你话是没错,可千万别让你父皇听见,否则又要挨训斥了。怎么说,你皇兄是太子,是你父皇寄予最大希翼的皇子。”

七皇子调高了眉:“那又如何,父皇最疼爱的人是我。”说罢,他凑近皇后,“母后,你说,是谁下的手?”

皇后愣了愣,转头看了身边的宫人一眼,不多时,殿内的外人退尽,只留下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

皇后嘴角轻扬:“皇儿认为会是谁?”

七皇子仔细端详皇后的面容,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不是母后?”

皇后轻笑:“为何是母后?”

七皇子挺起胸膛:“因为母后最疼惜我,您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窥视皇儿的掌中之物。哪怕是皇位,您也会为皇儿扫平皇权路上的一切障碍!”

皇后很是欣慰,握着七皇子的手拍了拍:“你错了,这一次,母后也只是借了别人的东风而已。”

七皇子不解,皇后似是而非的笑道:“这天底下,皇儿你可不知秦子洲这一个兄弟,皇权路上,挡着你道路的人也不止秦子洲一人。”

七皇子瞪大了眼:“母后您是说,是二皇兄?”

“岂止!兴许,老三和老四都伸了一把手。听说今早老六去老二的府上大闹了一场,两人不欢而散,这说明,主事者是老二。”

七皇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就坐收渔翁之利啦。”

七皇子正在少年的变声期,笑声尖锐刺耳,在宫殿里久久回荡,刺得人耳膜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捂着脑袋来说一声:大家新年快乐!

差点忘记元旦要来发文直至完结了,哈哈哈(干笑)

距离完结也就几万字,发完为止

养条龙(31)

卫城地处南厉版图的最中央,四面环水,八方来客全都在此汇集,然后骑马乘船离开。在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客,本地人千年繁衍,通俗南厉各地方言,甚至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西衡与北雍官话,人流不息,造就了这一座仅次于皇都的水城。

越近新年,四通八达的小桥上更是游人如织,穿着赭色官衫的捕快们单手压在刀柄上,满面厉色敲响一家家门户大门,惹得周围的住户怨声载道。

“这又是咋了,”

“听说在抓江洋大盗。”

“天天抓大盗,什么时候把满大街的空空儿也兜一兜?大盗有赏银,空空儿就没赏银了吗?!”

“嘿,百个空空儿的赏银也抵不上一个大盗的啊,这还不明白?”

“呿,天底下又有多少个大盗!如果能够被他们这些饭桶抓到,那还算得上是大盗吗?”

周围群众说话毫不遮掩,听得原本就满心不情愿的捕快们越发不愉了,偏生这家门户敲了十来下都没人应声,更是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为头的捕快头儿一怒之下,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对着里面大喊:“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官府例行检查!”

“喊魂啊!”一声慵懒带着魅意的娇声从阁楼上传下来,楼下的男人们齐齐抬头仰望,就看到窗棂内隐约有道曼妙的身影一晃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个挺着大肚子裸着上半身,并满身臭汗的中年男人伸出头来,“谁啊,青天白日的,坏人好事会遭雷劈知不知道?”这话一出,谁都知道楼上那对夫妻在做什么了。

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捕快头儿更是直接抓着大刀对楼上的中年男人耀武扬威道:“白日宣淫你还好意思了!快给爷下来,官爷要查你祖宗八代。”

那大汉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对屋内的婆娘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娇气的哼了哼,那音调九转十八回的,只听得楼下众多男人身子都软了,隔了半响,才看到大汉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下楼梯,口里还咬着一张文书,等到了捕快们面前,这才扬了扬头,含糊的道:“看吧!爷祖宗十八代有十三代都是卫城人,到了爷这一辈,刚好十九辈,排行老三,街坊都是老邻居了,直接叫我陈老三。”

捕快翻着文书,上面的官印早就陈旧,嗅上去一点朱砂味儿都闻不到了。他端详了大汉一阵,确定那贼人哪怕是要易容也易不成这样,再一想,干脆直接伸爪袭先大汉的胸脯,大汉唬得一跳,一边鼓鼓的胸就被对方抓个正着,大汉眼睛瞪得溜圆:“官爷,你抓我j□j干吗?”

捕快头子十分不爽对方的口气,索性又抓着捏了两下,扬声道:“怎么,抓不得?”

大汉一把打开对方的手,更加恶声恶气:“抓不得,俺的j□j是俺婆娘的,不是谁都可以抓,特别是你这种糙爷们!”

门外看热闹的街坊有好事的哈哈大笑:“陈老三,你放心好了,官爷不止要抓你的,说不定还会去试试你婆娘的滋味!”

陈老三眼睛一瞪:“他敢,别以为吃了一碗官家饭就敢爬到俺头上放屁!”说着对着捕快头子怒道,“你新来的,懂不懂门道?”

捕快头子正准备反驳,身后已经有官府旧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头儿顿了下,直接把文书丢在陈老三的身上,随意的把院内环视了一圈,挺着腰杆又说了几句狠话:“官府抓捕要犯,如有陌生人敲门,必须速速报来。若有藏匿,死!”

那好事者没热闹可看,对陈老三道:“官老爷要你死呢,陈三你死了,你婆娘就留不住了。”

陈老三直接一脚把那人踹出了院子,咕噜噜的滚过了走道,余势还不减,居然就这么掉下了河。这卫城虽然四季如春,可河水到底有些刺骨,掉下去怎么也得一场大病。那捕快头子看了心里暗惊,偷偷与身后的旧人说道:“这人好大的力气。”

那旧人在卫城做了一辈子的捕快,哪有不知道新头儿心思的,解惑道:“这陈老三天生神力,一脚可以踹死一头牛,没有人敢招惹他。有一年,有位老爷看中了他婆娘要强娶了去做小妾,他一怒之下半夜冲进对方家里,把那老爷给活活踢死了。早上等人发现时,老爷的□几乎都碎成了渣渣。”

头儿大惊:“那他怎么还活着?”

“他逃了啊,跑到山林里,跟山匪头头结拜了兄弟。他那婆娘简直是个妖精,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山匪头头本来准备毒死了陈老三,霸占他婆娘,哪里知道阴差阳错,山匪头头错喝了毒酒,反而害死了自己。那时候,山匪肆虐,新老爷要剿匪,陈老三就带着整个山寨投诚了,新老爷就把他的旧债一笔勾销。从那之后,他就是我们卫城一大霸王,谁都不敢招惹。”说着又去瞅捕快头子的手,眼里的意思是‘你居然敢吃他豆腐,能活着是侥幸。’

陈老三关了大门,站在门口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等到再也没有杂音出现这才慢悠悠的上楼,楼上一位女子正坐在躺椅上看书。

陈老三颠了颠自己的肚子,暗笑了声:“这捕快有意思,他以为我是你呢,居然还来试探看我是不是女人。”

那女子头也不抬:“你本来就是女人,肯定是那处漏了破绽,让他起了疑心。”

陈老三敞开窗子,让冬日的阳光肆意洒落进来,随手拿着梳妆镜将自己的面部颈部和半袒露的上半身自己查看,半响闷闷的道:“没问题啊,这面具做得很逼真,以前的暗卫戴了十来年都没出过错,我胸口不止塞了棉花,还特意绑了粗绳做肋骨,摸上去就跟隔着皮摸到骨头一样。”说着,转头想要那女子帮忙,结果看到另一张面孔,陈老三垮下脸,“你怎么又把妆给卸了,下次出门又要帮你化妆,太折腾了。”

那女人俨然是陈老三熟悉的安屛,她很淡定的翻着书页:“孕妇本身就不应该化妆,那些东西谁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涂在肌肤上不单堆积灰尘堵塞毛孔,还会让你发现不了我的异常。”

陈老三略微紧张的问:“你有什么异常?”

“感……伤寒过敏等,上了妆就看不出病症。”安屛单手抚摸着肚子,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你的面具最好也清理一下,戴了这么多天连个火豆都没,我记得陈老三是个爱吃牛肉的主,这卫城湿毒重,吃牛肉最容易引发体内的毒素,精明又接触过陈老三的人很容易发现端倪。我想,方才那捕快也是考虑过这一点。”

“面具上没豆豆?”

“不是。”

“太细腻了,你这张面具的肌肤太精致,不适合陈老三这个糙汉子。”

陈老三,或者说张家娘子唉声叹气:“以前暗卫的那张面具太老旧了,我力气大了一点就连皮都戳破了,怪得了我?”

安屛嗤笑:“直接说你不爱用别人的旧物成了。”

张家娘子把面具重新去药水里面泡着,又在箱子里面翻出东西重新给面具加工,折腾完了之后夕阳就下山了。她重新换了一张面具,整了整身上的假肚皮,换了衣衫,在街道最热闹的时候走了出去,买了包药材,又在桥边买了条新钓上来的活鱼,称了两只猪脚,吊了一壶酒,路过暗卫们的常驻点,没看到新消息后才晃晃悠悠去书院接了伪装成少年的安安,携手回了家。

安屛让她断了与暗卫们的联系,她的确是断了。安屛肚子里有太子的遗腹子,出不得差错,这一点张家娘子比谁都明白。不过,这不妨碍她在暗处收集消息,重大消息在常驻点都会有标记,方便暗卫们辨认,她也就依靠着这些来知道现在朝廷的重大动向。

大隐隐于市,不外于是也。

夜风无声,密室内的气氛几乎已尽窒息。

室内就一张石板床,床上躺着一名男子正闭着眼,呼吸几近不可听闻。太医执针的手稳稳的拔出了最后一根针,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被褥上,形成了一滩诺大的水渍。

“好了?”

太医点头,眼睛还盯着床上的人:“好了,太子殿下等会就会清醒。”

“劳烦太医了。”

齐琛摇了摇头,十分不苟同的对这群忠心耿耿的属下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太子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们居然也不拦着他,若是出了差池就全盘皆输了。”

为首的书生笑道:“您教训的是。等太子醒来,我等一定向太子转达您的担忧。我们都是臣子,不敢违逆殿下,您可是太子的亲舅舅,您的教导他一定会虚心受教。”

齐琛哀叹:“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哪里听得下我的劝。”再一回头,就看到太子秦子洲正微微打开了眼,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到最后的冷静,也就那么短短的一瞬。

这下,齐琛一直僵硬的肩膀才松弛下来,本准备说出口的话都止了口,留下一句轻飘飘的:“醒了?等会喝了粥后下来走动走动,躺了这么久,筋骨都生锈了,早些活动开,也可以找些完成你的大业。”

秦子洲尝试着抬了抬身子,点头道:“多谢舅舅。”

他这般平静的模样,好像前些日子的重伤视作平常。也是,当时那涂了毒药的箭一支射向太子妃,有三支却是飞向秦子洲,虽然被他侥幸多过两支,另一支直接穿透了肩膀,流血不止,高烧昏迷。谁知道,在那之前秦子洲早就吃了避毒的丹药,昏迷也只是等着身体将血液中的毒素排尽,顺理成章的做成濒临将死的假象给细作们演的一场戏。

这场戏,吓傻了众多护卫,也让幕后黑手们喜笑颜开。

秦子洲如今这平淡无波的态度,显然是对齐琛,也就是自己的舅舅还有些顾虑,齐琛又哪里不知晓。

齐琛斟酌了一番,这才无奈叹息:“我曾经说过,我救你一次,这辈子就不容许你死在我的面前,我说道做到。不管……不管暗处有多少人要你的性命,也不管那要你性命的人是谁,我都不容许三妹唯一的血脉死得不明不白。”

秦子洲指尖一动,听得这位嫡亲的舅舅继续道:“皇后是我的妹妹没错,三妹更是我最疼惜的小妹,说句公正的话,三妹的早逝有皇后的错手,明面上我并没有责怪皇后,私心里,我对同族姊妹自相残杀之事很是恼怒。所以,当初,皇后要我送同族的孩子与七皇子做伴读,我没有同意。谁也不知道,等到某天,若是家族与七皇子有了利益冲突,那七皇子是不是也会做出‘大义灭亲’之事。”

秦子洲不答。

“早年,我第一次将你从死亡线上拉扯回来时,我就与皇后坦言‘七皇子是我的外甥,子洲你亦是我的亲外甥。’我不偏不倚这么多年,你早就应当明白我的立场。”

这一番话,齐琛埋在了心头多年,直至今日,皇后协同七皇子已经与秦子洲势如水火,作为舅舅,他怕自己再不表态,迎接他的说不得是自己的尸骨无存,甚至是整个外戚家族的覆灭。皇后因为自己的缘故,这么多年没有得到娘家的过多支持,秦子洲因为母族对生母的死亡不闻不问早已心怀怨恨,不论他们两方谁赢了,外戚都套不得好,可秦子洲有一点比皇后好,秦子洲秉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皇后却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

这也是家族长辈们根据这些年东西风之争得出的最后结论,这也是秦子洲离开皇城后,身为太医的齐琛就坚持随同的缘故。

家族要保全秦子洲的性命,身为一族之长的齐琛则想保全两位外甥的性命。

密室的门终于敞开了,秦子洲从重伤后第一次清醒的呼吸到清凉的空气,只觉得胸腔里的血腥气都散去了不少。

他最后看了眼身后的石门:“今日起,太子重伤不治身亡的消息可以放出去了。”

一直尾随的属下面露喜色:“太子,反击的时刻要到了吗?”

直到此时,秦子洲才露出一丝轻轻的笑意,冰冷、残酷且嗜血:“不错,苦心布置了六年,如今东风也要吹遍南厉大地,我们还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过节,于是放两章,继续捂着脑袋遁走~~

养条龙(32)

寿王府邸,六皇子瞠目结舌的盯视着自己的兄长,“你说什么,”

“我让你将柳宿街上店铺的地契都给我,怎么了,太久没有回皇城,连话都听不懂了,”

六皇子干笑,“二哥,你这是唬我呢,柳宿街上的铺面的大头可在父皇手上,每年上缴的税收也直接收到了父皇的私库里,你找我要地契,这不是说笑吗,”

寿王冷笑:“老六,我还叫你一声老六就足够证明你我的兄弟情分不同旁人。几张地契而已,你连你二哥都糊弄,也太不讲情义了。”

六皇子见他说得认真,心里敲着警钟,面上也端正了些,正色道:“我哪里欺骗你了,二哥你这话无凭无据的,冤枉人也太容易了些。”

寿王早就预想到了六皇子会装傻充愣。在这位二皇子心里,老六是几个兄弟中最没野心的一位,同时,也是相当有能力的一位。六皇子最突出的能力就是经商。一位皇子,居然最擅长于下等人的营生,只这一点就在皇帝心中失去了竞争皇位的权利。

但凡一件事,有利有弊,皇帝明里暗里都暗示过六皇子是留给以后皇位继承人的得力臂膀,且在早些年,二皇子就有了先见之明,提前拉拢了当时在宫中如浮萍一样的六皇子,皇帝也颇为嘉奖,这让二皇子与众多皇子竞争的天平上增加了有利的筹码。二皇子在适当的时候拉扯了六皇子一把,这么多年六皇子也倾尽全力为二皇子的私库充实了不少的金银珠宝,让二皇子争储的路走得更加顺畅。

兴许是太一帆风顺了,在大皇子秦子洲骤然被封为太子,二皇子也被封为寿王后,这位尽心尽责的六皇子突然转了性子,开始在众多皇子们之间不偏不倚起来。习惯于从六皇子手上免费拿东拿西的寿王,突然有一天被六皇子的亲信告知,寿王您礼单上的东西六皇子只能勉力拿出一成来的时候,寿王才陡然发现,老六似乎慢慢与他离了心。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寿王他第一次抢了原定的六皇子正妃人选的时候?还是,一次次蛮横拿走六皇子敬献给父皇礼物的时候?或者,是某次遭遇暗杀,下意识把六皇子推到身前做挡箭牌的时候?更或者是,多年来但逢宴会,都让六皇子与商人同桌的时候?

经过几番试探,寿王这才确定这位下贱人生的兄弟已经与自己离心了!寿王怒不可遏,少不得在朝堂上在皇帝面前各种针锋相对,往往都被太子四两拔了千斤,那压抑的怒火也就越烧越旺。好在,亲信们还是保有了理智,纷纷制止了寿王的失控行为。

直到,寿王无意中得知,前几年在皇城周边突然兴盛起来的卧龙山庄是皇帝的私产,除了山庄本身外,周边的四条商业街道有一半的地契在太子手中,另一半居然被皇帝送给了六皇子。

卧龙山庄是什么地方?非富即贵不能往矣的地方,能够在里面消遣的不是当朝权贵就是皇族世家,说明白点,那是南厉最大的销金窟。围绕在山庄周边的四条长街,更是生金子的金矿,谁掌握了其中任何一条街道,不仅是明面上的荣华富贵,更是代表着谁是皇帝的近臣。

六皇子居然握有两条街道的地契,这事何等的隐秘,若不是最近皇帝病重,被二皇子的人钻了空子,否则此事他还被蒙在了鼓里。

嫉妒、憎恨、厌恶,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兄弟居然悄无声息的获得了父皇的宠信,已经与六皇子有了隔阂的寿王觉得耻辱。兴许,在对六皇子冷嘲热讽的日子里,父皇太子乃至于六皇子自己,也一直在暗中嘲笑着寿王的无知和天真。

皇帝病重,底下的皇子们纷纷展开了活动,力求抓住机会获得更多的权利,金银是收买人不可或缺的东西。偏生,寿王在这关键时刻居然被一个下贱宫人所生的儿子掐住了咽喉。

孰不可忍!

六皇子沉默,在寿王看来,他的沉默就等于是反抗。

既然软话听不得,索性来点狠的,寿王根本没有迟疑:“别以为二哥不知道,你一个皇子经商,少不得也断了不少人的财路。人做事,不管好事坏事总是会留下把柄。很不幸,你与二哥关系非比寻常,二哥我知晓的事情总是比外人多些。你说,如果我将那些把柄送到父皇的手上,他还会称赞你经商的本事吗?到时候别说是那两条街上商铺的地契,就算是你暗中挖到的两个银矿,估计也保不住了。”

六皇子神色一冷,不可置信的望向寿王。

寿王此时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了太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几个店铺而已,与银矿相比,孰轻孰重不需要二哥我再来说明吧。”

六皇子的冷凝与寿王的小人得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