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外表风光,似乎是青云直上,其实内中有不足为外人说道的苦楚。

当年雁归举报过后自然是开心得意,却不知道这事给孔峥造成的影响。自从他被老爸热闹地带回去认祖归宗后,亲戚们对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儿子想当然并不认同,觉得摆明了就是来抢家产的,明里不说,暗里却不知给了多少脸色他们母子看。这样也就算了,凭空还从天上砸了个雷下来,这小子竟然还偷东西,认了回来又怎样?只怕比没有还差!

孔峥父亲或许被这些风言风语弄得也有些烦恼,又或许真的是想给他磨练,一句“小孩子受点磨难也好”就把小小年纪的他孤身一人丢去了美国。

“孔峥,你既然不是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那就得付出代价才能换到自己想要的!”母亲含泪送他上飞机时对他说,她忧心忡忡,怕他是那种烂泥糊不上墙的孩子,怕他就此自暴自弃,纸醉金迷。

孔峥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了。”头也不回地一转身入了闸。

孔妈妈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子背着个硕大无比的背包,身影却依然那么倔强,不由得泪如雨下。

刚开始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因为语言不通受尽歧视,还要独自忍受孤独煎熬,孔峥对雁归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她,他起码还可以呆在妈妈身边,他不会岁就一个人直身国外。后来再待得久一点,他成熟一点,又跟自己说要忘记她,忘记吧,那个女孩没心没肺,何必去爱她恨她。恨了她也不会知道,爱了她也不会感激。而且恨的感情太强烈,越恨越放不下。

然后真有那么几年,他竟真的一次也没想过她。他天天跟同伴们厮混着,从这个城市流浪到那个城市,玩的不亦乐乎,甚至差点升不了级。

再后来到了有一年,那年他刚进大学,日子还那么混混噩噩地过着。有个冬天,大雪纷飞,其冷无比。寝室的暖气却莫名其妙的坏了,同室的同学要么回家要么去了旅馆。他懒得动,等人走光了后,他跑去把其他床上的毯子都拿过来盖在自己身上,但是那天晚上出奇的寒冷,他还是被冻醒过来。醒来后,他浑身开始哆嗦,他非常清楚地记得,刚刚他重新梦到了雁归。

梦中的情景是他们分别时刻的重现,她穿着白裙子校服,一头乌黑长发垂到肩上,眼睛凉的像寒冰中被冻住的水晶,她冷漠地对他说:“你要向我宣战么?那我们就等着看好了!”那么冰冷刺骨的话语,那么冷漠的表情,孔峥几乎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天气寒冷冻醒的还是被梦里雁归的冰冷冻醒。

她竟然那样对他!他再也无法入睡,把手臂枕到脑后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早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进窗户后,孔峥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眼睛并没有因为头晚的失眠而混浊,反而变得出乎意料的明亮。

他的同学从外面返回,惊讶地看到他在桌上认真地摆一副多米诺:“嗨,你是不是昨晚被冻傻了?你从来都没耐性玩这个的。”

孔峥头也不抬:“嗯,但是现在我有的是耐性。”

从那天以后孔峥的同学都觉得他的性格变得比原来更加孤僻难讨好,却也更加刚毅,大家纷纷不解。只有孔峥自己心里明白重新梦见雁归的那一瞬间他开始真正完全的成长了,他努力让自己迅速变得强大,因为他发现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他不再与原来的狐朋狗友鬼混,他们叫他:“我们开车去西雅图吧,那真是个美妙的城市。”

他说:“。”

他有些感激雁归,以前他是那么固执的倔强着、骄傲着,像个蛮横不讲理的孩童,可是他有什么本钱那么做呢?谁也不会把他看在眼里。就算他有了个有钱老爸,别人还是照样瞧不起他,人家一不高兴照样可以把他发配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而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有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才有资格说:我不要这个,我要的是那个!你必须服从我!

他很庆幸自己很年轻就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到了三十岁、四十岁才懂,到了那时候,即使明白了可能也不会再有改变的勇气。雁归,谢谢你!孔峥轻轻在心底说,表面看你好像是陷害了我,其实也是帮了我,所以…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的,你放心!

他不再限制自己对雁归的想念,他开始经常想她,午夜梦回,全都是雁归的影子,微笑的、沉默的、温和的、决绝的种种交替而过,全都是她,雁归雁归…

他开始迷上多米诺骨牌,有时间他就会一个人安静地玩着这个,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平时浮躁的心总是能轻易平复,他享受着那种连锁反应,倾听着牌响时的叮叮咚咚,辛辛苦苦地搭建,再轻易地推倒,看似简单,其实却很复杂,玩的起这个游戏的人,是有无比耐心决心恒心的人,而且必须承受得住随时崩塌的挫折。他想,我的人生之牌,必须由我自己搭建,我决不再允许有人轻易破坏!

雁归,也是他人生里面的一张牌,他决不让她轻易离开!谁也不能再左右他!她想轻松地嫁给别人,没那么容易!

第八章 雁归 孔峥 柳大伟(上)

雁归当然不会知道孔峥复杂的情感。校庆回来后,她晚上照样在柳家吃饭——这几年她与自家感情已愈加淡漠,俨然已成了柳家的半个女主人,除开睡觉,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柳家简陋的小屋里度过。

这天晚上大伟在餐桌上对大家宣布了个事情:“这次公司派我们这组去与J公司谈判,我是主谈判人,如果成功,会有额外的奖励。”语调里洋溢着兴奋之情。_

大伟毕业后进了一家法国物流贸易公司,薪资福利在业内数一数二。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每天工作到很晚,反正他年轻,有时间有精力,更何况还有雁归这样聪慧懂事的女友做后盾。他从不需向其他同事那样操心没时间陪伴女友,雁归非但从不抱怨,还帮他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得一清二楚,大家都羡慕他的福气。不过他毕竟资历浅,人家没可能给进去两年多的新人几十万年薪,家里的境况又明明白白摆在那里,自然是靠不上一星一点,还要还柳妈妈以前生病时欠下的旧债,所以大伟最大的梦想——存钱买房搬出里仁巷这个宏伟目标看来仍尚需一段时日。

他有时候会跟雁归感叹:“小时候多天真,我还记得孔峥走的那天,我说要开自己的车离开这地方,现在不说车了,就是走出这里这个愿望到而立之年也不见得可以实现。”

雁归安慰他:“小时候我还梦想有盏一擦就亮的阿拉丁神灯呢,巨人住在灯里几千年,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随时可以跳出来满足我任何愿望,呵,不会想又怎么叫小时候?先得有梦想才会有目标对不对?”_

大伟说:“怎么那小子就是有那么好的命?”

雁归知道他说的那小子是谁,她叹了口气不做声,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孔峥现在美丽高贵的新世界也是拿东西换的,他几乎没有过童年,根本就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后直接一跃成为成年人,钱可以赚,时光和经历又该去哪里购买?

她不太喜欢大伟那样妒慕孔峥,因此这次孔峥回来的消息也不打算告诉他。

听到大伟宣布喜讯,雁归和柳妈妈眉开眼笑,雁归几乎要为他鼓掌:“你进公司才两年多呢,你们公司就对你委以重任,有这么优秀的成绩,呵。”

大伟显得很期待:“我们公司的内部发售房要任职时间超过年以上或者有重大贡献的员工才能购买,我本来年限不够,不过若是这次成了,或许会有希望。”

柳妈妈在低矮潮湿的破屋子里住了几乎一辈子,一听到房子两个字马上被刺激得兴奋起来:“这太好了,如果是你们公司的福利房大概多少钱一平?地方远不远的?能比外面的商品房便宜多少?现在房子一天一个价,我们连经济适用房的首期都付不出,我真担心我们得一辈子住这里。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太委屈雁归了。”

雁归一边利索地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一边回答:“阿姆说哪里话啊,我们年轻,吃苦是积福,阿姆辛苦了一辈子才应该过过好日子。不过不管住哪里都好,关键咱们一家能够在一起。”

她向来温柔敦厚,说这话一点不惺惺作态,自然得很,大伟感激地看着雁归:“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

雁归看着他一笑:“我看得见你的努力。”_

她洗着碗,突然想起什么:“咦,对了,你说的那个J公司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大伟说:“对,J公司是天翔国际旗下的一间贸易公司,你知道天翔吧?”

雁归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天翔?我们市里最大的那家?”

大伟说:“嗯,就是那家。”

雁归低低的哦了一声,继续洗碗,等洗完了,她再慢慢用干净的布把碗一个个擦干,一不小心,衣袖碰到灶边一个碗,“砰”一声掉下来打碎了。

柳妈妈奇怪的问:“雁归,你今天有心事啊?”

雁归摇头:“没啊,手滑了一下。”

她擦干净手,在大伟身边坐下:“你那个会不会很难谈?”_

大伟说:“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太大把握,都说天翔的人出了名的难缠,而且我们还有很强的竞争对手——不过这话也就是家里说说,公司那边可不敢说这么泄气的话。唉,要是在天翔有门路就好了。”

雁归迟疑一下:“做生意讲究的还是诚信,也不能全靠关系。”_

大伟皱皱眉:“你天天在学校里呆着,每天就是跟小朋友打交到,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雁归低头不出声了,大伟看看她,抬手将她面颊上一点不小心留下的清洁剂泡沫擦净:“你今天看来的确有心事,怎么把这玩意都弄脸上去了,像只花猫似的。”

雁归冲他甜甜一笑,这几年,她与大伟的关系已经完全趋于明朗化,只差步入婚姻之门,大部分的日子就像今天这样,大家自然温馨地在一起。可雁归总感觉有些美中不足,自然是自然,可就是不热烈,就像摄氏度的水,虽然已经在冒着腾腾的热汽,却沸腾不起来。他们的感情始终停留在温润的春季,却走不进夏季,这个年纪,实在不应该已经到了老夫老妻的境地。

到底少了点什么呢?有时候她会深刻反思,莫非是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尽人意?或者,他们认得的不是时候,那时候年纪太小,懵懂的大伟把这种积淀下来的感情当成了友谊,以致发展到现在有点不伦不类?又或者,在他心灵最深处的角落里另有其人?那个夏日的午后,那个敢爱敢恨的明媚女郎是否一直住在他的心里? 这样想一想都让她觉得不寒而栗,真是个可怕的可能。_

雁归看着大伟想,唉,算了,日子能继续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平淡才是真嘛,我总不能太贪心。那个叶筠能给他的快乐,我也要分文不少的给到他!只是我到底还要怎样做他才会更快乐?

她发了一下怔,醒过神来时觉得脸上一块皮肤有紧绷的感觉,原来是清洁剂泡沫被大伟的手一拭,顿时便干了。呵,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也没有什么热烈如火的举动,却总是用这些小动作打动她的心。她把身子靠到正聚精会神看电视的大伟身上,大伟习惯地将肩膀让出一半,过一会把下巴搁到她的头顶,雁归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瞬间下定决心,只要大伟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搭个梯子去给他弄下来!

过了两天,孔峥的秘书打电话给她,说孔峥约她谈成立基金会的事情,她非常乐意地接受了他一起吃饭的邀请。

第八章 雁归 孔峥 柳大伟(下)

雁归过去的时候,孔峥已经在那间法国餐厅等她,正低头跟服务生商量菜谱。她轻轻走过去,马上有侍应生过来周到的帮她拉开椅子。孔峥抬头冲她点点头,继续说:“嗯,就要这些,今天的香草蜗牛怎么样?白酒好不好?”

那间餐厅人不多,氛围却很好,枝形水晶吊灯投出柔和的黄色光影,雪白的台布上面放着精巧的蜡烛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轻柔钢琴声在整个餐厅里流泻,每个人说话都是低声的,几乎像是在耳语,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_

孔峥合上菜单:“我自作主张点菜了,没关系吧?”

雁归大方说道:“你拿主意,反正我不太懂。”

“我没点鹅肝,记得小时候你吃动物肝脏就会吐。”_

雁归微微一怔,这人平常总那么玩世不恭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倒对她一个小习惯上心,她连忙说了声谢谢,又说:“其实我在哪吃都差不多,好东西只怕也不会品尝,回头跟刘姥姥喝妙玉的茶一样。”

孔峥说:“得了吧,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个二个不知道多会享受,你这么待薄自己干吗?我在外面这些年,看见好吃的跟饿虎似的,小时候只能管填饱肚子,从来没想过粗糙,后来才知道原来食物也是分好坏的。”

雁归笑说:“你今时今日哪还有想吃吃不上的东西。”

孔峥沉默一会:“我倒还真想吃样东西。”

“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段时间学校实行课间餐?就是第三节课的时候发的那种,老是看别人吃,自己从没吃过,我还真有点馋那个,总想着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雁归心内唏嘘,那种课间餐不是学校硬性规定要购买的,里仁巷小学的孩子们家境都不算富裕,泰半学生吃不上。倒是她,因为那年妈妈评了三八红旗手加了级半工资,就给她和弟弟一人订了一份,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简陋塑料里装个面包而已,袋子的封面上印着“耐氨酸面包”。她现在都记得那字是红色的,因为印刷粗陋,蹭多几下,手指上就会留下块块红色的印记。

孔峥又想了想:“其实本来是有机会吃的,你给过我一个。有次上体育课,我没吃早餐,跑步的时候眼前发黑简直支持不住,下课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你那个面包扔我抽屉里。”

雁归哦了一声,也想起来:“可是你毫不犹豫丢进垃圾桶去了。”_

孔峥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你看你,记得的总是我最糟糕的地方。”

“现在想吃那种东西也没得吃了,我去街上的面包店里转总觉得自己进了精品屋,包装一个比一个好看。”

孔峥说:“变的东西很多,可是不变的东西也有,看你有没有发觉而已。”

雁归马上说:“嗯,我和大伟的感情这么多年就没变。”

孔峥笑了笑:“真敏感,你这样叫其他男人怎么追你?”

雁归说:“我从没想过让其他男人追。”

“啊,那多么无趣。你不让其他男人追,可我也不相信柳大伟那笨小子追过你,从小都是你屁颠屁颠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天天想着怎么哄他开心,我的眼睛呢又跟着你身后打转。女人,这辈子总还是要男人追几次的好,那样一生才不会有遗撼,高高在上,扮一次女神,享受一下被人宠坏的滋味多好,尤其被自己喜欢的人宠着。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你确定你是正常女人?”

雁归咬着嘴唇不出声,她刚刚回忆往事时还觉得孔峥的童年挺令人难受的,现在又觉得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这人真是讨厌极了。他说话总是这样,什么让人不舒服他偏说什么,一句话非要像针似的刺到人心里让别人滴血,真是个让人厌恶的家伙!过了半晌,她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浅薄!”_

雁归耐着性子吃完饭,和他谈毕关于基金会筹备的事宜,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主动提起大伟的。

“J公司在你们天翔国际旗下,目前正在洽谈一个进出口的贸易项目,你了解么?”_

孔峥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项目大伟的公司也在参与竞标,而且由他主要负责…”

“你想说什么?”孔峥直接说:“让我给他做?”

雁归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坦白:“如果他们公司和其他公司给出的条件是一样,能不能优先给他?”_

孔峥玩味地看着她:“这算什么?美人计?商业犯罪?不过那个案子是下面的事情,用不着我出面,我只需最后签个字即可,你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要管的话还不得累死?而且这样也太打击底下人办事的积极性了,我不搞权力集中制。”

雁归说:“我没别的意思,我不过是个小学老师,哪里懂你们那些东西,只是看看能有什么法子不让他太辛苦。”

孔峥喝了口咖啡,闲闲说道:“雁归,你何必这么谦虚呢,你这几年在他身上费了多少心思啊,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不过算是老朋友给你句忠告,不是所有动物都跟羊似的会反哺,不认人的白眼狼多着呢。你别到时候后悔。”

雁归奇道:“这么久没见,我倒是不知道你还练成了通天眼,什么一桩桩一件件,好像你亲眼见着了似的。你不愿帮或者帮不了就直说好了,本来我们也只是十几年前的同学邻居,你如果肯帮那是天大的人情面子,如果不行,也是情理之中。何必说那么多?”

孔峥笑起来:“我好心倒给当成驴肝肺了?行啊,只要你以后不后悔,我试一下。”

雁归大喜过望:“真的?”

孔峥说:“我虽然小时候经常欺负你,可没对你撒过谎吧?今天我看你面子上同意就是了,不过你真的不会后悔?”

雁归说:“我只怕你会后悔。”

“有钱赚又能卖人情,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让管这个项目的人找大伟直接谈好了。”

雁归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连声说多谢多谢,孔峥看她像孩子般开心,也微笑起来:“你高兴我自然就高兴,我可不是卖面子给柳大伟。你也不用谢我,不过以后要出了什么纰漏,你记得你现在开心过就行了,可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雁归觉得这话有深意,她上上下下地注视孔峥,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是他一片云淡风轻,笑容里没有任何波澜,让她什么也琢磨不出来。能有什么纰漏出呢?她想,能做下单子对大伟、对柳家都是天大的好事,她脑子转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好继续说谢谢谢谢。

第二天她本来和大伟约了去看电影,到了晚上大伟兴高采烈地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柳暗花明,J公司那边竟然主动有人约他出去谈事情。

雁归连忙说:“你忙你正事吧,我帮阿姆把晚饭做了就去退票,晚上回来我再给你做宵夜。”

那边寂静一会,大伟慢慢方用一种极感激的声音说:“雁归,这辈子我再也碰不到你这么贤良的女孩,我以后会待你很好的。”

雁归放下电话,发了好半天呆,是,那天她之所以会对孔峥发怒,是因为他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人看得见,只有孔峥,那个小子简直是天生下来就是克她的,她的心思打小瞒不过他,他知道她心里有怨怼。

大伟是没追过她,没像宠爱公主一样宠爱她,她有时候也会任性地想学电影女主角那样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在你心里只有我…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当然偶尔也会有小小的不甘,可是大伟能这样说,她又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爱情本来就是个愿打愿挨的事情,不管多聪明的女人遇到爱情,也会变得傻变得卑微,如果她足够幸运,爱的那个人能懂得这份卑微,那么一切好说,付出的一切就会如同春天的雨水滋润万物,让爱情开出花朵来。

雁归从窗户望出去,夜色暗沉,各家的灯火已经陆陆续续地点了起来,像天上的繁星闪烁,她的心一片温柔宁静,不久的将来,这个城市的某一个屋檐下,也会有一盏灯是她为下班归家的他点的吧?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在为他们美好的将来努力奋斗着吧?

大伟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那间咖啡厅,他对侍应生说:“天翔国际的A小姐订了座位。”

侍应生说:“A小姐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大伟被他带到靠窗一个幽暗的角落,一个乌黑头发的红衣女郎正看着窗外夜景,听到声响,她扭头粲然一笑,大大的杏眼笑成一轮新月:“柳大伟,你好哇。”

大伟顿时呆住:“叶筠怎么是你!”

第九章 雁归和孔峥(上)

雁归改完最后一本作业,正是下班时间,同事叫她:“今天李老师生日,大家说一起吃饭唱,雁归你去不去?”

雁归歉意地说:“今天啊,我去不了,还得回去做饭呢。明天我补份生日礼物给李老师好了。”

同事说:“唉,雁归,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天天就记挂着给准老公做饭洗衣。”

雁归说:“没办法,他忙嘛。”

“嗯,那倒也是,男人忙着挣钱天经地义。”

雁归笑了笑,眉头却略微蹙了蹙,忙是对的,可是大伟似乎也太忙了。从他开始跟J公司的人接上头以后,这一个月的时间简直忙碌得不正常。他整日在公司里通宵达旦的加班,几乎没有回家里吃过一顿饭,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让她觉得不对头的是,平常他再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若问起他,就说开会不方便。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是坐不安稳,食不安寝,每每触到雁归的眼睛便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把头别过去。雁归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她有一种奇异的直觉,觉得这事似乎并不简单。

雁归把桌上的课本码齐,拨了个电话去大伟家,是柳妈妈接的电话:“雁归啊,大伟打了电话回来说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让我们别等他,这孩子也真是的…”

雁归压下心中质疑,反过来对柳妈妈解释:“阿姆,你别怪他,他这段时间忙着那个项目,我们别影响他工作。”

放下电话,她思忖一下又拨了个电话给孔峥:“我知道你贵人事忙,不过能不能抽时间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边传来孔峥的轻笑声:“你主动约我,再忙我也得来啊。”

在餐厅看见孔峥从远处走来,连从不注意别人外貌的雁归都要忍不住喝一声彩,孔峥穿雪白衬衣配浅灰羊绒薄毛衣,黑色灯芯绒裤子,黑色麂皮鞋,除开腕间一块表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妥妥贴贴、清俊又贵气。他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眼光在跟着他转,她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己桌前美味的食物。_

“真招摇。”雁归对坐下来的孔峥说。

“我又怎么了?”孔峥不解。

雁归说:“得了,少装,你从小就招摇得很,逗小女生注意你,这么大了也不改。”

“你说这个啊。”孔峥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引人注目你吃醋?”

“切!”雁归把眉毛皱起来。

孔峥笑了笑:“我倒从不觉得自己多讨女孩喜欢,这是人类的劣根性而已,不值得炫耀。”

“什么劣根性?”

“我小时候是什么货色啊?小流氓,私生子,要多差就有多差,哪个家长不是耳提面命自己的孩子不许跟我来往。可越是这样,那些女孩们就越好奇,好奇心起来就故意在我面前晃悠,想吸引我的注意,偏偏我特不爱理人,我越爱搭不理,她们反而越发来劲了。”

雁归回忆一下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笑起来:“可那会感情多纯啊。”

孔峥摇摇头:“什么纯不纯的,学术性说法是人类的劣根性,再说难听点,人根本都是贱的。你别不以为然,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其实真正适合自己的好东西就在旁边,却偏偏视而不见,比如…”

雁归做手势打断他:“我怎么觉得你有所指?行了,别长篇大论了,听这个肚子不管饱,我们点吃的。”

孔峥抬手叫服务员过来点菜,也不征求雁归的意见,三下五除二,这个那个,一下就弄好。雁归看着他利落的作风,忍不住拿大伟与他比较,他们是这样截然不同的类型,大伟温存细腻,事事会问她的意思,哪怕点个菜都要问她,这个好吗?有时候点好了,又甚至会改主意,把服务生叫过来,刚点的那个菜给我换一下。

大伟的体贴温存让她很窝心,但其实孔峥这样也并不讨厌,他做事干脆利落,有种把一切都扛起来的大气。只是她不太习惯,她已经惯了处处为人操心,猛然间有个人把她做的工作接下来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孔峥点完菜,点燃一只烟吸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总不会只吃个饭这么简单。”

雁归知道和这种人讲话不必拐弯抹角,他外表懒散,实则敏感多疑,和他绕弯子只会让他心存厌恶。而且他的时间无比珍贵,,不知多少人求着想请他吃饭见面,也不知有多少人有恭维奉承话讲给他听,她自问这种话决不会比别人讲得好,还不如实话实说。

“请你吃饭,一是谢谢你的帮忙。”

“还没见最后结果呢,你现在谢早了点。二呢?”

“其实…是想看下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到底是求人的事,雁归不由得把声音放低了些,孔峥望了她一眼,见那双剪水般的眸子也顺着声音一路低下去低下去,他猛吸了口烟,然后狠狠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恰灭。

“我从没见你求过人,雁归。”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么?我不喜欢见到你求人的样子,哪怕对象是我。”

雁归说:“没有人会喜欢去求人,傻子都不会。”

说着话的功夫菜也上来了,香菇菜心、野菌鹿肉、清炒笋干丝瓜、爆椒鹅掌再加上个马蹄萝卜排骨汤摆了一桌子,孔峥说:“先吃饭吧,你不是饿了么?”

他给雁归乘了碗汤:“这汤不错,多喝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