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痒,”他的视线在前方微微一窒,神色变得有些肃杀,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坐稳,走咯。”

车里播着一支英文老歌,男歌手很哀怨地倾诉着:永不要再见你,永不再说爱你,永不在紫色月光下与你共舞,永不回头再将你盼顾,永不永不永不…

两人之间亲密的气氛蓦然沉寂下去,车子驶过两个街口,雁归忽然静静说道:“孔峥,把车退回去。”

“什么?”

“把车退回到刚刚那个地方。”

孔峥把车靠马路边上停下来:“怎么了?”

雁归叹了口气:“不必装傻了,我已经看到了。”

孔峥习惯性地去掏烟,瞄了雁归肚子一眼,又把手放下:“一定要去么?”

雁归说:“是!”

孔峥深深望她一眼,一打方向盘把车照原路开了回去。

在刚刚等红灯的那个路口有间装饰豪华的咖啡厅,本应该在办公室开会的大伟和叶筠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雁归毫不犹豫大踏步走进去,站在门口的侍应生连忙迎上来微笑着说了句:“欢迎光临。”却被她一手推开。孔峥匆忙塞了张钞票到有些委屈的侍应生手中,把食指往嘴唇上比一下示意不需要他领位,再抬头雁归已经在大伟与叶筠后面的位置坐下来。他三步并两步赶过去,刚要开口,雁归把头一偏冷冷瞟他一眼,他只好不出声了。

这间咖啡厅的装潢仿照热带雨林布置,每个卡座中间都隔着绿色藤类植物的架子,密密实实见不到人,但若仔细倾听的话会有一些声音透过缝隙传过来。咖啡厅里还在播放悠扬的钢琴曲,孔峥努力辨听,终于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

“叶筠,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对不起,现在怎么办?你说过会给我一个交代,你的交代就是这个么?”

“雁归…我的孩子…”

那对男女的声音中,男人明显处于弱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女人的声音略高也容易听得清楚,不过终究是模糊,必须努力拼凑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

“…离婚…”

“不行,孩子和我妈…”

“…以后…还会有…”

长久沉默后,又有细微声音传过来。

“我太对不起…妻子。”

“那你对得起我?”

又是一阵沉默。

“伟,你爱我么?”

“是!”这个简单的答复,那把男声一反刚刚的模糊,异常的清晰坚定,接着又徊转弱下去:“可是…女方怀孕期间…不能…”

“…办法…”

“什么法子…”

“申请出国…分居…”_

“可是签证…”_

“我有绿卡…房子归她们,什么都不要…”

一阵密密细语之后,那个男声说:“好!”_

声音很轻,却因为简单明了而让孔峥和雁归都听得一清二楚,雁归浑身一震,好像一下掉到了冰窟里,瑟瑟发起抖来。她无力地慢慢把身子靠到沙发上轻轻闭上眼睛,面孔变得雪似的白,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孔峥走上前两步,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强壮,力度恰到好处,但是她的手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他镇定地说:“先回车上坐一下,你不必怕,有我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雁归步伐有些趔趄,但很快恢复稳健,她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淡淡说道:“除开我自己,这世上就没人能欺负我。”

一个人在受了大打击之后,行动的确会得反常,但像她这样平静却是少有,好比暴风雨前夕棕榈树的叶子连动都不动,孔峥不由得暗暗心惊。

第十二章 雁归(中)

他们上了车,孔峥也不发动,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雁归斜靠在副驾驶座上竟然非常冷静,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唇边绽开一抹玩味的微笑:“结婚那天有亲戚朋友过来玩,他们推着他学电影里那样对我立下誓言,他说,从今天开始,不论贫穷,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不能将我们分开,我将永远不背弃现在的誓言。现在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你说我该怎么做?”

孔峥说:“你别压抑自己,我宁愿你大哭大闹,你这样子让我心里真不好受。”_

雁归点点头:“嗯,那么我对你说,刚刚那一幕使我忿恨得眼睛发红,我爱的那个人背弃了誓言,无耻地欺骗了我,将我的信赖、我的情意、我的牺牲全都抛在脑后,我真想掐死他。这么说你满意了么?”

孔峥焦躁地用手抓抓头发:“雁归,你别这样!我知道什么叫大悲无声,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你好你恨他想报复他是不是?我可以帮你,我让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不,不需要。”雁归轻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干涉。”_

孔峥沉默下去,过一会他伸手将雁归揽到自己胸前:“不要提防我,你此刻只需当我是你的老友或者亲人。”

雁归像个洋娃娃似的任他摆布,她把面颊贴到他衬衣上面,衣服扣子划过她的嘴唇:“我不骗你,我是真的很恨他,没办法原谅他,他应该受到惩罚,你说呢?”她轻言细语,好像在与孔峥商量晚上该去哪里吃饭。

孔峥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但是你不要伤害自己。”

雁归不理他,继续低低诉说,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抱着我的感觉,很好,现在我的心里像有一锅滚水浇下去,五脏六腑都在痛,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来这时候有人安慰,感觉真是很好…你看,其实我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和别的女孩一样,开心的时候想和别人分享,难过的时候需要安慰。我也想要好看的衣服,我知道那样自己会很漂亮,可是这么几年里我几乎从没添置过什么新衣,因为总想着该怎么省钱;我喜欢做饭,但是买菜的时候我也只愿意去买蔬菜,鱼肉摊子让我觉得脏,觉得气味难闻,可我还是每天都会去;我很想很想做一个好妈妈,但是怀孕的不适依然让我烦躁不已,挺着肚子去挤公共汽车让我觉得头晕,那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自己有车就好了。我就是这么个普通的人,所以我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愿望,我不要求自己的丈夫大富大贵,我只是想要他全心全意对我,难道这样也有错?”

她一字一句地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弃我,把我这么卑微的爱踩进泥土里,我在他的眼里就像一只苍蝇,他可以随意轻轻挥手驱赶,而我,却为他付出了全部。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得到惩罚?”_

孔峥轻轻把雁归的身子扳正:“雁归,告诉我,你想怎么办?”

雁归奇怪地看着他:“我还能怎么做?事情这么明朗,他要为另一个女人抛妻弃子,远走高飞,柳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仳离已经是唯一办法。”

孔峥咬咬嘴唇:“雁归,我对你的情意始终没有改变,老实说,如果你肯放弃最好,他不值得你花心思报复。至于我,你来与不来,我都在这里等你,我也不怕别人说我趁人之危,如果你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看作是自己的骨肉。”

雁归淡淡一笑:“说得容易,便真是自己的亲骨肉,都有亲疏,我就是最好例子,何况是别人的孩子。不过不管怎样,孔峥我都谢谢你今天说的这句话,从来都只听说过锦上添花,没见过谁肯雪中送炭,当年我没心没肺待你,难得现如今你竟不会落井下石。”

孔峥眼神颓然,他叹口气:“男人平日里心是狠过女人,可他若真爱上一个女子,是万万比不上女人绝情的。”

雁归说:“以后你不必管我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该如果处理。”

孔峥道:“若放得下,我早就放下了,何必等到今天。”

雁归说:“你信不信?我不放便不放,若要放,就一定放得下。”

孔峥看着雁归,柔声说:“其实你不必强迫自己这样坚强。”

雁归望着车窗外面出神,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细雨,正是中午下班时分,许多写字楼的小白领从格子间里爬出来觅食,红男绿女,嘻嘻哈哈,各种颜色的雨伞碰来碰去,过往车辆也放慢了速度,雨刷一下下地摇摇摆摆,有一辆车在等红灯的时候,车主与他旁边座位上的女子亲吻。看,多么靡丽的都会风情,不论发生什么,再动人心魄、撕心裂肺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其他人不会为你悲哀,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她用一种很遗撼惋惜的口吻问孔峥:“你说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我们的结果,又会是怎样?”

她的神态那么宁静,像一座美丽的圣母像,孔峥的心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他觉得不安起来。

第十二章 雁归(下)

孔峥不放心雁归回去上课,要送她回家,她不答应。回到学校的她依然平静得很,仔细的批改作业;有新同事请教问题,一一耐心解答;有个女同学被顽皮男孩扯了辫子哭泣着来告状,她也和煦地教导着小男生,一切都是这么有条不紊。

李老师问她:“嗨,雁归,今天去产检了?宝宝一定又可爱又健康吧?”_

雁归笑着回答:“是啊,医生说他很乖呢,一切都很正常,生下来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说这话时她的心灵深处似乎充溢着一种随时会喷射出的光和热,亮得耀眼。

李老师不由得惊叹:“雁归你真是神奇,别人怀孕多少会变丑,你却美得惊人,到底是什么秘方?爱情的魔力么?幸亏有你这样婚姻幸福的榜样,不然我真不敢结婚。”

雁归点点头:“是的,结婚好极了,对丈夫和孩子的爱让我心情愉快,人自然滋润些。”_

在同事的羡慕目光中雁归离开办公室:“今天还有点事,我得早点走。”

她去菜市场买菜,看见鱼很新鲜,和小贩一阵讨价还价后又买了条活蹦乱跳的鱼,她一边走一边轻抚自己的肚子,两眼像宝石一样熠熠闪亮:“宝宝,爸爸不要你,没关系,妈妈疼你,妈妈一定非常非常疼你!”

回到家,柳妈妈看见她很讶异:“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大伟也回来了,说晚上要出席什么晚会,回来换衣服歇一阵。”

雁归说:“我现在肚子这么大,学校不怎么管我的,干脆就早点回来了。”

柳妈妈心疼地拍拍她:“干吗还跑去买菜,累不累?以后你别去了,我去买行了。”_

雁归说了声没关系,去到厨房把菜放好,洗干净手,走进卧室。

大伟睡得正熟,她在旁边轻轻坐下去,认真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那张脸真说不上什么英俊不凡,只是一张清秀斯文的脸,闭上眼睛的时候显得还有几分孩子气,薄薄的嘴唇不够丰厚,在相书里这是福薄的象征。就是这么一个人,或许二十年后他会开始发福,届时就是个普通的中年胖子,为什么她就这般不能放弃他?真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在做了这么不可原谅的事情还能睡得这么冠冕堂皇,难道睡死过去就能解决问题?

雁归慢慢把细长的手指伸到大伟的面颊,轻轻触碰。指尖下的大伟微微一动,似乎觉得有些痒,把头别了别,嘴里轻轻嘟囊一句:“嘿,宝贝,别闹。”

她倏地把手收回来,那句轻呢的话语像颗子弹似的击中她的心脏,他们相识二十几年,他就没这么称呼过她,那么这声宝贝是在唤谁?恍惚中,她的思潮飞了回去,飞到前些年一个夏日的夜晚,那天奶奶过世,他们两个在屋檐下相依相偎,她啜泣着问他:“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但是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叫错我的名字,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

他当时回答:“怎么会弄错,你是独一无二的雁归。”

那天苍穹为被,大地为床,他们相伴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简直就像踩着五彩祥云伴她走过痛苦岁月的王子,他们的心灵曾经挨得那么近,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那刻该多好。那时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后来,她费了所有心力,斗志斗勇,好不容易结了婚,以为自己总算赢了,结果顷刻之间,赢家变成了输家,而且是满盘皆输,简直倾家荡产。

雁归的太阳穴两边剧烈地疼痛着,她想,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得上痛苦?小说里描写的痛苦,是多么软弱、浅陋而琐屑啊,所有这些形容词即使全部涌现出来,也没办法表达我现在的情感。如果现在我的手中有一把刀的话,我一定会插进他的胸膛里,然后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我雁归的名字到底有没有刻在上面。她的脑子有把声音不停在叫嚣蛊惑着她:杀了他,杀了他!

她飞快地拿指尖按住自己的额头,手指太冰凉,像有冰块镇在那里,她慢慢清醒过来。刚刚那种尖锐的痛楚缓缓地变得有些麻木,或许是痛得过了头,痛苦加痛苦,结果竟然是麻木。

她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好吧,大伟,既然你要结束,那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我可以给你自由,但是你不能不给我尊严,我不是砧上的鱼肉,可以任你来欺凌!你撕碎了我爱你的心,那么现在我对你只有深沉而炽热的恨了。我曾经把所有的幸福都典当给了你,现在我要赎回来了,你霸占它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应该付出应有的报酬?你会受到惩罚的,你也应该受到惩罚!

雁归离开卧室,柳妈妈在厨房里叫她:“雁归,这条鱼好新鲜,你想怎么吃?我炖萝卜鱼汤给你好么?”

雁归走过去从她手里接下来:“我来吧。”

柳妈妈说:“嗯,那也好,你做鱼的手势真是谁也比不上。”

雁归笑笑:“您出去歇着吧。”

她把那条鱼洗了洗,然后用一把细长的小刀轻轻将鱼肚划开,谁想到那鱼极为活跳,开了膛受痛之下一跳老高,竟从她的手中掉出去。雁归扶着腰,慢慢蹲下去,看那尾鱼在地上垂死挣扎,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响,她饶有趣味地看了一会,雪白精致的面孔上忽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想跑?没门,已经晚了!”

她用两手抓住鱼腰中间,把它放到砧板上,换了把锋利菜刀,也不再费心去把内脏掏出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手起刀落,一刀剁了下去,只听“铛”一声响,那鱼瞬间首尾分离,淡淡的血丝从雪白的鱼肉中渗了出来,触目惊心。鱼不再动了,雁归垂手拎住菜刀,望着砧板上瞪得大大的呆滞死鱼眼发呆。

她那一刀声响太大,房子窄小,他们的卧室紧邻厨房,大伟被弄醒过来。他迷迷朦朦有些不满地叫:“干什么呢?吵死了,轻点行不行?”

雁归被惊醒过来:“哦,做菜呢,你睡吧,我放轻点弄。”

到了五点左右,大伟起来,开始换衣服。雁归平静地倚着沙发上看杂志,抬头望一望他,发现他正为打哪条领带犹豫不决。

雁归指了指其中一条:“那条不错。”

大伟拿起比了一下,摇摇头放下,又拿起另外几条,选来选去终于把其中一条系上。

雁归从镜子里看着他:“看来看去还是我选的那条好吧?”

大伟低头看了一眼,正是雁归指的那条,他嗯了一声:“你眼光一向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雁归淡淡微笑:“所以我找你做老公,稳重踏实,勤奋肯干,最重要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

大伟手中的动作蓦然停下来,从镜子里注视她,她抬起眼睛望他,大伟觉得雁归明亮的眼睛几乎要射透他的心,让他背脊上产生一股凉意。两人相持半晌,他终于把头别过去:“我要快点,天翔国际的年会六点开始,我快迟到了。”

雁归说:“可以携家眷么?”

大伟说:“不行。”

“是么?”雁归若有所思:“我倒是挺想去的。”

“你去干吗?那的人你又不认识。”

“谁说的,我认识的人可多呢。不行就算了,你去吧。”

大伟在她满含深意地注视下惴惴不安地走出了家门。

他前脚出去,雁归后脚就打了个电话给孔峥:“晚上我能来参加你们公司的年会么?”

第十三章 雁归(上)

天翔国际的年会就设在天翔大厦商务酒店的宴会厅内,那里显然经过了公关部的精心布置,餐厅极大,四盏巨大的枝型水晶吊灯从天花垂落,璀璨夺目,中央有一个舞池,一派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景象。晚餐是西式自助,到入会时间已经是人影幢幢,杯盏交错。

大伟和他的法国女老板走过去跟宴会主人孔峥打招呼,孔峥连忙从衣香鬓影的莺燕中抽出空来:“嗨,露易丝,您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士之一,请原谅我不愿意叫您夫人,虽然您比我年长。”

他的恭维话让露易丝顿时欢快地笑起来。

孔峥又转身对大伟:“你好,我们很久没见了,听闻你最近喜讯连连,真是恭喜。”

露易丝很惊讶:“孔,你们认识?”

大伟点点头:“我和孔先生以及内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那真是太让人惊喜了,中国话怎么说来着,你们三个人青梅竹马是么?孔,你也认识柳太太?她真是一块瑰宝对不对?”

孔峥马上赞同:“我从小就认为雁归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物,所以我真是艳慕大伟,竟然有如此运气。”

大伟看他一眼,态度有些冷淡:“谢谢。”

孔峥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液体晶莹流动,酒香扑鼻:“据说新疆有一种美玉叫和田玉,著名的和氏壁就是那里出土的,不过那种玉是藏在石头里,不懂行的人即使得到了也经常认为那是一块一文不名的普通石头,即或是懂行的人也有可能因为切玉的时候不小心而伤害到玉质本身,那可真是遗撼得很。你觉得呢?”

他的这番话挺长,又用上典故,露易丝有些听不懂:“你说什么?”

孔峥笑一笑:“不如让大伟做翻译?”

大伟脸微微一沉:“孔先生思维天马行空,高深莫测,我也听不懂,不好意思,我的客户在那边,失陪。”

孔峥看他转身离去,嘴角泛起一个轻笑,露易丝有些尴尬:“对不起,大伟有些失礼。”

孔峥说:“没关系,或许快要做父亲的人精神总会紧张些。”

他嘴里虽然在和露易丝攀谈,眼睛却锐利地盯着大伟背影,看着他张望一阵后,有个手持酒杯的高挑红衣女郎走到他面前,两人马上窃窃私语起来,一会便一起消失在人群中,孔峥的脸色阴郁下去。

他带着征询的语气问露易丝:“大伟这样的年轻才俊,在贵公司一定是中流砥柱吧?”

露易丝笑问:“孔,你不会想挖我墙角吧?”

孔峥忙说:“我哪敢。”

露易丝想了想:“大伟这个人能力比较强,做事非常认真细致,把事情交给他我很放心。不过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人无完人么,他的缺点是稍微内向了些,和团队关系的处理上还有待加强。”

孔峥点点头:“大伟从小就是我们学校里最好的学生,成绩优异,中规中矩,不像我,只会调皮捣蛋。”

“你太过谦了,”露易丝说:“我倒是觉得小时候调皮一点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更富创造性。”

孔峥呵呵一笑,眼角扫向会厅门口视线微微停顿:“公关部告诉我今晚的开胃酒是从法国空运来的,您或许愿意品尝一下口味是否地道?我帮您去拿。”

孔峥离开露易丝,吩付侍应生拿酒给她,然后快步走到门边——金色的罗马柱拱门下,雁归正在那里张望。他靠近她:“怎么改主意又想来了?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会在家里多休息会。”

雁归说:“挺闷的,我想出来走动下。”

她今晚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穿着孔峥送的一条黑色丝绒高腰孕妇裙,带点小礼服款式,胸口处点缀了一些小水钻,晶莹剔透,浓黑丰密的头发用只金属簪子松松挽了个髻,嘴唇上涂了浅玫瑰红的唇彩,她皮肤本来就好,这么打扮更显得肤如凝脂,目若点漆。_

孔峥看她半晌,夸张地惊叹:“你怎么可以这么漂亮?真是好看到了极点,以前竟敢把如此美貌偷偷摸摸藏起来。”

雁归斜昵了他一眼:“少哄我开心。”

一般孕妇到这时候不是肿手就是肿脚,可是雁归因为原来身材纤细苗条,此时也并不显得如何臃肿累赘,只是比以前丰腴了一些。

孔峥笑说:“骗你干吗,你这样子比做姑娘时还好看些,你以前也看得过去,就是下巴太尖有点刻薄样子。”

他想了想:“如果你再留尖尖指甲涂鲜红蔻丹就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扮相。”

雁归知道他想逗自己开心,如果任他这么瞎掰下去可能两个人要诌到明天,可是她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他呢?”

“谁?”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你说谁。啊,开席了,你饿不饿?你现在不是应该很能吃么?我给你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