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峥一边说话一边留意雁归的表情,突然见到她望住宴会厅一角眼睛一亮,像是饿极的母狮发现了美味的猎物,他任命地叹了口气:“雁归,这是我的地盘,你要做什么的话,好歹给我留三分薄面,你这样杀气腾腾让我心生惧意。”

雁归看他一眼,低声道:“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她说完便朝那边走过去,孔峥慢悠悠地在后面开口:“你知道我一向支持你,可是我话讲在前头,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绝不能伤害自己,不然我不会原谅你!当然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伤害别人,那样会脏了你的手。”_

雁归转过身平静地说:“难道你眼前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么?别说得那么恐怖,我不是本拉登。”

她昂首挺胸走到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那里雪白的落地窗纱下有一对年轻男女正背对她亲密交谈。忽然不知说到什么,女子发出了清脆的笑声,顺手在男子的肩头拍了一下,男子比她有所收敛,对她的亲昵举动微微闪避,但从背影就可以看出其实他心情大好。雁归微斜着头看戏似的看了他们一阵,骤然出声:“老公,我想喝杯饮料,劳烦你去帮我拿,好么?”

那对男女明显同时吓了一跳,倏地转身,大伟看见雁归,手一颤,杯中酒顿时溢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雁归见到他被惊吓的神情不由得志得意满:“我跟你说过我在这里认识人,你又不信。”

“可是…你来干什么?”

她显得有些惊讶:“当然是参加天翔国际的年会啊,难道你不是?”

她无辜地看着大伟,又看看叶筠:“你是大伟的同学?呵,我记得你,我们见过面。”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大伟的妻子雁归。”

叶筠看着面前的女子,警惕地迟疑着,她的道行显然不如雁归高,因为她没办法装做若无其事,眼睛复杂的感情一时也隐藏不了,她不安、惶恐、疑惑,但是终于还是慢慢伸出手。

雁归则一直面带微笑,笑得温柔宁静,她的态度笃定而且自信,整个手掌将叶筠的包住,有种君临天下大局在握的气势,唯一出卖她的是她的力度,她用的力气过大,纤瘦的骨胳硌得叶筠的手掌疼痛。

叶筠轻轻挣脱了她的掌握:“你好,我是叶筠。”叶筠不愿退缩,这个看似温柔宁静的女子决不是个简单角色,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惧怕退缩。你要战,我便战!

雁归的突然出现让一旁的大伟手足无措,脸色铁青,他尴尬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但是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说一些让人轻松的对白,所以只好再次咳嗽了一声。

两个女人相互对峙,她们边上人群熙攘,笑语晏晏,但那热闹气氛却在她们周边自动隔绝。两个赏心悦目的女郎,一个是耀眼夺目的红一个是神秘莫测的黑,皮肤却是同样的雪白,她们像要沙场上即将对决的武士,只要战鼓一响,便会金戈相向,周遭的空气里都闪烁着火花。

她们太聚精会神,几乎遗忘那个引起战争的源头,或者说即便记得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搭理旁边那个假装咳嗽的可怜男人。

第十三章 雁归(下)

孔峥简直像场及时雨,施施然从天而降,他指手画脚打破尴尬局面:“开席了,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一个个立正站好,我这可不是军营。大伟你带雁归去露易丝那边坐;叶筠,宏昌贸易的老板来了,你过去招呼一下。”

几个人再次互相深深对望了一眼,终于偃旗息鼓,各自心怀鬼胎的走到自己该去的位置。

露易丝对于雁归的到来非常惊喜错愕:“嗨,雁归,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大伟怎么没有跟我提起?”

雁归得体地回答:“孔先生慷慨解囊,为母校提供资金成立基金会,这件事情恰好由我负责,所以也邀请我来参加这个晚会。”

她的理由非常充分,不单露易丝不怀疑连大伟都找不到破绽。

大伟的位置在她们两个中间,他欺负露易丝的中文不够好,压低了声音附到雁归的耳边:“真的么?你怎么在家没跟我说,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过来。”

雁归也压低声音,但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当然是假的。”

大伟愣了愣:“什么?”

“我说,我刚刚对露易丝说的话是假的,其实我今晚来的目的是看你和你的姘头。”雁归好整以暇地笑着,声音虽然低如蚊呐,却透着一股妖异的狠劲。

大伟面色猛变,砰地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你在说什么!”他的动作太大,碰到桌上的碗碟,发出一阵脆响,旁边人的视线全部被吸引过来,看到他神色狰狞——不过没人知道那是受到惊吓后的狰狞。

露易丝吃了一惊:“大伟,你今天怎么了?在这种场合,你这样太失礼了。”

雁归与她同样吃惊地看着大伟,又把视线从大伟身上落到露易丝那边,露出茫然而无辜的神色,但是她勉强地安抚露易丝:“他可能最近有些累,露易丝,对不起。”

雁归轻轻一拉大伟的衣角,大伟全身僵硬得像块木头,他紧绷地坐了下来。露易丝看着他们,心里直觉不对头。大伟在她手下做事三年,但并不属于她直接领导,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了解多喜爱他,相反她更加喜欢活泼开朗有团队精神的下属,这次大伟能够破格拿到额外福利完全是因为他为公司拿了一个大项目,同时露易丝觉得这样一个家世普通的男子能够娶到如此优秀的太太,一定会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才想要以后更加对他委以重用。

可是今天大伟屡次无礼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望,“或许,”她想:“我应该再观查他一段时间,他的处事态度明显不是很成熟。”

大伟被雁归拉着失魂落魄地坐下去,过了半晌,他努力平复自己动荡不安的心压低声音对雁归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雁归宛然一笑,露出整齐如贝壳的雪白牙齿:“果然像我想的一样沉不住气,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要待会。我饿了,宝宝也有点饿,他今天得好好地吃一顿。”

她兴趣盎然地开始大快朵颐,很快风卷残云地消灭了盘子里的蔬菜和水果沙拉。过一小会她微微提高声音说:“亲爱的,能帮我拿碗汤过来么?”

大伟瞪着她不肯动,他几乎什么也没吃,眼里神色惊疑不定,大有雁归不讲话他就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他们的露易丝忍不住出声:“大伟,为怀孕的太太服务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大伟被逼无奈,不自然地起身,走到宴会厅一角。

雁归看他起身离开,拿手指拨了拨面前的色拉叉,轻微地叹口气。露易丝看她神情寂寥,心中虽然好奇,但她的原则是决不去干涉员工私事,因此也并不发问。

雁归再次轻轻叹了口气,靠近露易丝由衷地说:“我觉得您实在是个伟大的女人,工作、家庭两边都能兼顾真是太不容易了,听说这个暑假您的儿子会过来中国旅游?”

露易丝微笑看她:“是的,他对古老的长城非常感兴趣。亲爱的,你也很出色,你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么?”

雁归满面羞愧地低下头:“大伟工作太忙,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现在几乎都没时间去想怎么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唯一的心愿就是照顾好丈夫和肚子里的孩子。我跟你们比真是差劲,没办法做好一心两用。”

露易丝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这段时间大伟手里并没有重要项目,怎么会几天不归家?她是个非常敏锐的女人,马上联想到时常在公司楼下出现的红色开蓬小车,她有次看见大伟下班后钻进了那台车里;再接着她想起了大伟刚刚在与一个红衣女郎有着不同寻常的亲昵——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爱爽郎娇笑的女郎正是他们项目上的合作伙伴。

对一个法国人来说,热情浪漫是天性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更希望自己的下属忠实于自己的家庭,只有忠实于家庭的人才能忠实于自己的公司。

露易丝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被大伟的忠厚老实外表欺骗了,不过还是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雁归:“亲爱的,公司是非常人性化的,或许考虑到你们的非常时期,我可以把大伟的工作稍稍调整一下。”_

雁归连忙说:“啊,不要,请您不要这么做,我绝对没用抱怨的意思。国外或许不是这样,但是在中国,妻子是可以为丈夫和家庭牺牲一切的,相信我,我可以做好,我会全力以赴的支持大伟的工作。”

露易丝说:“所以我一直认为中国妇女是最伟大的。”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实在不以为然,尤其觉得大伟配不上自己的太太。

这时大伟拿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雁归连忙推开椅子站起来:“谢谢。”

那碗汤正要交换到她手里时,雁归忽然侧身把嘴唇凑到大伟耳边,像是有一个秘密只能与他分享,她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微而清晰地说:“我有绿卡,你去办签证,申请分居,房子给她们,我们什么都不要。”她像只学舌的鹦鹉,把叶筠清脆利落却斩钉截铁的语气声调学了个十足十。

大伟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手剧烈颤抖,一碗汤整个翻到雁归身上,雁归不由得哎哟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

大伟脸色煞白,顾不得她被烫伤与否,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你…你…”

雁归惊恐地看着大伟,怯怯地抽了下手:“大伟,你别这样,轻点好么,我很痛。”

旁观的露易丝忍无可忍,勃然起身:“大伟,请放开她!我想你今天心情不是很稳定,我建议你送雁归回家,或许你们两个该好好聊聊——我始终认为妻子是用来尊重爱护的。”

大伟无意识地松开手,她怎么会知道?他觉得自己有种被剥光了衣服,赤裸站在街头被人观望的感觉。他捕捉到妻子寒星似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冷笑,不由得后退一步,身后是掩不住怒容的露易丝、身边是众目睽睽交头接耳的宾客,他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像一只掉进陷阱的动物,天地苍凉。

雁归这边闹出动静,孔峥自然坐不住,他走过来:“怎么了?”

观察了一下形势,孔峥朗声笑着对伸头探脑的众人安抚:“准爸爸心情激动,不小心把汤洒了。大家继续吧,不过可别跟他学,汤有点烫呢。”

他又凑到雁归旁边低声问:“要不要去医院?还是回去休息?我派人送你和大伟。”

雁归可怜兮兮地站着,满脸委屈,面上是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她点点头,可是刚移动步子,便皱着眉头捧着腹部哎了一声。_

孔峥有些紧张:“怎么了?”

雁归说:“不碍事,有一点点痛。”

“那马上去医院!”

雁归连忙说:“不用不用…真不用,让我躺一下就好了,孔峥你们这有能让人休息的地方么?”

孔峥迟疑一下,招手让公关部经理过来耳语了几句,回身对他们说:“楼上供给外地客户用的套房空着,要不你们去那里休息?”

雁归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我正好顺便把衣服擦一下。”

“那我陪你上去。”

“那怎么行,你是今天宴会的主人,大伟陪我就可以了。”

孔峥不放心地犹豫着,终于还是把钥匙交给她:“在搂。”

第十四章 雁归(上)

大伟的思维紊乱,脑子里像有一列火车驶过,轰轰轰轰,他几乎是处于无意识地状态跟随雁归上了电梯。电梯无声地滑行着,他们搭乘的高速观光电梯上升到楼的时间并不长,可是空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让人觉得一秒变成了一年,他几乎有把身后玻璃砸开跳出去的冲动。

他从电梯的镜面箱门上悄悄看着雁归,从进电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开始,她的肚子似乎忽然奇迹般的不疼了,背脊挺得像剑一样笔直,面孔一如既往的宁静,不过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的宁静。当雁归终于也把目光看向他,他马上做贼心虚地把头扭到另一边,他觉得自己内心不知什么时候住进了一只小耗子在不停搔挠,虽然强迫自己镇定,却无济于事,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老实承认?断然否认?或者甚至恼羞成怒先发制人,责备她在众人面前让他下不了台?思绪纷杂,他几乎完全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叮咚”一声,电梯终于在楼停下来,雁归看也不看身边的男人,带着一种威严神情当先走了出去,看不出任何喜乐。她拿着孔峥给的钥匙,打开房门。

那是一间异常宽敞的大套房,看得出是天翔国际招待重要宾客住的地方,设施非常豪华,布置也别出心裁,对着街景的地方是一面落地窗,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海,极目远望,城市的万家灯火正在星星闪烁,繁华景象令人着迷。

大伟打开灯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沙发柔软舒适,应该是名家设计,坐下去只觉得周身妥贴无比,身边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只精致的青瓷花瓶,如果不是此时心情迥异,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惬意的好地方。

雁归隔着他两米远的地方站着,夫妻俩神情肃穆,倒像是要比武的斗士,她默默看了他一会,走去洗手间。

大伟知道她是去清理衣物,他不知该说什么,用手臂环住头,埋进膝盖里,像一只要躲避风暴的鸵鸟。他小时候最爱这样,但凡犯了错误,知道母亲将要责备,便会做出这个彷徨畏怯的姿势。

他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其实自从与雁归结婚后,他是想好好与她过的,上帝做证,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雁归,”他的声音闷闷传出来:“我们好好谈一会好么?”

洗手间里一片寂静。

“雁归…雁归…”大伟继续轻轻唤她,但是终于不再出声。

他们早该好好谈谈,雁归在婚前也曾这么跟他说,可是现在,该谈什么呢,大伟很茫然,心情悲哀又迷惘。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适合喝一杯世上最浓烈的酒,那样的话,环境、人物、事情不会统统一起出来逼迫他,他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逃避。

是的,他的内心渴望着叶筠,就像一个贫困潦倒的人渴望钱币,她的生活她的性格是他从小便致力追求的梦想,跟她在一起让他觉得生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无时无刻不快活;可是为了叶筠,要抛弃的东西那么多…在咖啡厅,他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叶筠的提议,当时叶筠的眼睛那么晶亮,充满祈求,他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可事实上,从踏出咖啡厅那刻起他就开始在犹豫,要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母亲、妻子、即将出世的孩子、蒸蒸日上的事业,把这些统统丢弃,然后再重新开始,简直像把一个健康人的腿打断再接上,那将是多么大的深痛巨创,而即使再完美的接合,断腿的人也必定在余生里还是会一瘸一拐。

那么,放弃叶筠?可是似乎也说不过去,他已经辜负了她那么多次,那个本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为他的自私被伤透了自尊。

大伟给自己的心装上天平,一边摆上叶筠一边摆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天平不停摇摆,他焦躁不安。该怎么办?

雁归今天的表现很反常,他知道她肯定是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很明显地,她非常震怒,那种异常的举动让大伟心生寒意。不过,没事的,他想,一个女人知道丈夫的背叛,再怎么行为失常也是正常的,而且不管雁归怎样生气都会原谅他,她几乎像他的母亲一样对他宽容,这么多年来一直慈悲地爱护着他。

“或许,把其他事情摆到一边,我先恳请她的原谅再说?”

大伟还在胡思乱想,洗手间里传来雁归的声音:“你进来吧。”

大伟抬起头,因为把头俯低的时间太长,他觉得一阵眩晕,耳朵也发鸣:“什么?”

“你不是说要好好谈谈么?你进来。”

大伟踌躇着,一步一移地走进洗手间,他推开门,低着头嗫嚅开口:“雁归,你听我说…”

在抬起头的那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呆若木鸡。

他的喉咙干燥,几乎讲不出话,半晌才挣扎着低语:“你要干什么?”

孔峥一向是个大手笔的人,这点从客房的洗手间也可以看出来,这间洗手间的面积恐怕有整个柳家那么大。地面铺的是水晶黄大理石地砖,左边有一个长方形的洗手台,上面用玻璃做隔断,放着各类洗漱用品,墙上挂着一面大型的古朴铜镜,最有意思的设计是要上两及高高的台阶才是一个巨型的冲浪浴缸,那浴缸高且阔,还特意配备了同质地的防滑脚凳。_

而怀孕五个月的雁归此时正脱了鞋,赤脚站在高高的浴缸边沿上。

让大伟失色的并不是雁归这种反常的行为,而是她的神情,她的眼睛晶亮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有一种魔性的光芒,一张小小的脸平日里总是雪白素净如今却是红粉绯绯,她全身上下洋溢着奇异妖艳的兴奋,显得美丽而诡异,此时此刻的她竟然是他这么多年都没见识过的。

这个人不可能是雁归!雁归明明是温和沉默的,为了他柳大伟可以牺牲这世上的一切,她怎么可能变成这幅模样?她站得高高的,神态也显得很高傲,俯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蔑视,这怎么可能?简直像被鬼附了身一样,大伟突然觉得有一种漫无边际的恐惧向他袭来。

“你要干什么?”他再次问,嗓音沙哑。

“嗯。”雁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在测算距离。”

她用手臂比了比浴缸至洗手台的位置:“我要算一下,怎么样扑出去刚好可以让我的肚子撞到那个洗手台的尖角上。”

大伟不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雁归,天哪,你疯了么?”

“我很清醒,这些年来从没这么清醒过。”雁归绽开笑容。

大伟呻吟着:“雁归,我知道,我知道你生我气了,但是你听我解释…不会有下次了,我发誓,决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见她,这辈子,永远!”

雁归摇摇头:“太迟了,我的最后一次看来与你的最后一次并不同步。”

大伟靠近她伸出手:“你先下来好么?我知道你在吓我,可是这么做很危险,有什么事情都下来再说。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世上任何事情都一定会有解决办法,我求你,先下来。”

“不,当然不。你不知道我布这个局花了多少心思。”雁归看着移动的大伟断然喝道:“别过来!”

她马上又放柔语调:“这里很滑,我情绪激动的话就不能好好地摔倒了,你别破坏我的计划好么?”_

大伟呆呆地看着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计划?”

“毁灭的计划,我真奇怪,怎么会曾经喜欢你这样的笨蛋,不毁灭你毁灭你的孽种我是不会罢休的。”雁归冷冷地说:“你为什么竟然看不出来?”

大伟如遭雷击:“可这也是你的孩子,他跟你连筋带血!”

雁归冷笑:“不!不是我的,那只是你的孩子,跟你一样是个忘恩负义不认人的狗崽子,我如果留下他那才是一种罪恶。”

她转身把双手撑开保持平衡在缸沿上走来走去在缸沿上,走动过程中甚至还兴奋地轻轻地跳了一下:“让我们来幻想一下这个美丽的结局吧,这真让人觉得刺激对不对?哦,不,你应该先听一下我的计划:今夜在这间漂亮的房间里,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惨案,丈夫因为有外遇,与妻子发生争吵,殴打怀孕五个月的妻子,过程中,妻子被推到浴室的洗漱台,导致小产,当有人赶来时,这里将会弥漫着一片冰冷浓列的血腥味。很完美,不是么?”

大伟低吼一声,想要冲上去拉她:“你这个神经病,疯子,我没有!”

雁归没等他碰到自己,就先脚下一滑,她摇晃了一下:“哎哟,好险,你差点让我摔倒,别吓我,吓我的话你儿子就没了,你不是说会很疼他的么?亲爱的,别太着急。我都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我去医院了,医生说你儿子很健康强壮,他活的时候健健康康,死的时候也会壮壮实实。别问我为什么,我有预感他一定是个男孩。”

大伟簌簌发抖,不得不恨恨地停下脚步:“没有人会相信你!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雁归温柔地笑了:“当然会有人相信。今晚整个宴会厅的客人都可以为我做证,你和一个美丽的红衣女郎亲密私语了半个晚上,当看到妻子出现以后就勃然变色,并对她极其不礼貌,甚至还故意把滚热的汤洒到她身上。当然,你本来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放心,我会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你是故意的。而相反的,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可以做证,我是多么多么的爱护自己的家庭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你才应该担心有没有人相信的话。”

“你…竟然…你竟然…今晚都是你算计好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歹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大伟全身像筛糠似的发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在盛夏跑步的人,浑身大汗,却忽然把一双脚浸到冰水里,那刺骨的寒意从脚上迅速往上蔓延,至小腹至胸口直至大脑。

“嘘!轻点,不要惊到孩子,我们爱他,不是么?”雁归把食指比到唇上:“我当然有理由这么做,我要最后一次用柳大伟妻子这个头衔来捍卫我的尊严!是你的背叛让我变得歹毒!我从岁开始喜欢你,想要成为你的妻子,在你身上花了年的时间终于达成了愿望。但是现在我决定收回了,你应该付一点利息对不对?这个孩子和你的前途还有你最看重的体面,就算是你的利息。你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你可以恨我,但是我绝不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雁归冷笑一下:“好正义啊,你现在觉得他是你的孩子了么?你打算抛妻弃子,离家被国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想想他、想想你没有任何过失的妻子和含辛茹苦养大你的母亲?”

大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你这么恨我、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伤害孩子的原因是因为你嫉妒!你为这个要置我于死地!”

他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脸上的肌肉不听控制的变得扭曲:“你这个疯子,为了你那可耻的嫉妒,你变成了一个变态的魔鬼!我告诉你,雁归,就算世界上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爱上你!”雁归竟然想谋杀自己的孩子,想让他陷入地狱,再多的愧疚,到如今也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雁归有些厌烦地拨了拨头发,又带点可悲的怜悯:“现在这个对我不重要了,你就是求我,我也不需要你的爱了。而以前,我傻得把那当作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你怎么还不明白。好了,时间到了,我已经给了你这么多优待,平常我做事都是不会解释的,今天起码我让你知道为什么,让你死得明白。不,你当然不会去死,因为你这个懦夫根本连这个胆量都没有。现在我们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第十四章 雁归(中)

“雁归,我不许你这么做!”

他们两个对峙得太专注激烈,竟然没留心到房里多了个人,多了把声音。

雁归的眼睛扫向门口,有些诧异:“你怎么进来的?我已经锁好门了。”

孔峥晃晃手中钥匙:“我说了这是我的地盘,要瞎胡闹的都要问过我。”他大抵是在下面喝了一些酒,面颊有些微微泛红,星星般的眼睛闪闪发亮,一丝不苟的西装敞开了,领带也松了。

大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孔峥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孔峥,你帮帮我,雁归她疯拉。”

孔峥厌恶地一把将他推开:“她疯也是你逼疯的。”

雁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么?你难道不欣赏我现在做的这一切?”

孔峥点点头,似乎为了更好地看清雁归的面容,靠前一步:“我很欣赏,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狠心的女人,可是欣赏不代表赞同。我管不了柳大伟和他的孩子,但是我得管你,我不能让你这么糟蹋自己,你这么做会闹出人命的——你自己的命,你懂么?这么损己伤人的事情我不许你做!”

雁归沉下脸:“那你是想阻止我了?谁阻止我谁就是我的敌人!”

孔峥毫不犹豫:“好,那我就做你的敌人!”

雁归怔了怔,冷冷说道:“现在这个时刻已经没人可以拦住我,你也不行。”

孔峥笑一笑:“我来得可比你想象中要早,不过你们两个都没发现我罢了,你刚刚不是说了那个美丽的结局么?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么且让我也设计另一个版本好不好?”

雁归和大伟都不出声,两人面上表情不一,却都显出些许不安和警戒。

孔峥掏出烟盒,点了根烟叼到嘴里吸一口:“我的故事可和你的不同:今晚在这间漂亮的房间里的确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两个男人发生斗殴,厮打过程中,其中一个人——那个人是我,误伤了一位怀孕五个月的太太,导致了她流产。而引发两个男人争执的原因是这位太太的丈夫发现自己的妻子与那个男人有染,他不堪受辱,所以愤而出手。同样有人会相信我,以我的身份地位如果说出这样的证词,肯把自己的隐私抛出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谁会不信?我比你只怕更有说服力吧?雁归,你觉得故事这么改一下怎么样?”

那股好闻的烟草味在空间里弥漫,夹杂着一丝隐蔽的危险,让雁归面若寒冰:“我觉得一点都不好,那个伤人的男人会去蹲监狱,而且会身败名裂。”

孔峥无所谓地笑一笑:“对,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现在就要看那位太太怎么做了。”

他转过头对大伟说:“你也觉得我的故事情节比较好对不对?所以当警察局的人询问你的时候你该知道怎么说?”

大伟惊恐地后退一步:“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都是疯子!”他原以为来了人便能救他于水火之中,没想到孔峥比雁归更疯狂,他才不会相信孔峥肯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