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郁闷的是,至少目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家伙还占了上风,想起被带到后院后,燕家那一堆记不住谁是谁的三姑六婆都更看好她,顾妍妍就一肚子气。皮肤黑些怎么啦?身上有疤怎么啦?难道那个掳走燕家孩子的人还会好好地善待肉票么?依她说,像她这样被遗弃山林才更符合逻辑。

对呀,她穿越到婴儿身上这个事实,不就是一种很好的证明么?其实,真正的燕家小姐早就被那凶手害死了。

可是顾妍妍刚刚发亮的大眼睛又无采地垂下,还是那句话,谁会相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孩子们怎么样了?”正沮丧的胡思乱想间,外间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闻讯声,接着,阁楼的一面竹帘被轻轻撩起,荡进一阵淡雅的芳香,透过四周薄丝蝉翼的小屏风,一个身段婀娜的人影正悄然走近。

“回夫人,两位小姐刚刚吃完奶睡着了。”

“咿呀!”乳母之一的金娘刚刚回禀,根本就没睡的顾妍妍立刻高声呼叫。

待得屏风拉开一侧,燕夫人探进身来,正好看见顾妍妍甜美欢喜的小脸,和两只努力高举想要抱抱的小手。而旁边的那个女婴则依旧大半时间都在酣睡。

“乖孩子!”燕夫人俯身抱起顾妍妍,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原本含愁的眉目不由地舒展了开来,用一种几乎耳语般的声音低喃道,“娘真希望,你就是娘的宝贝羽儿。”

我也希望呀!顾妍妍心中一热,忍不住脱口唤道:“娘”

燕夫人浑身顿时巨震,忙拉开一点距离,紧紧地注视着顾妍妍,颤抖道:“乖孩子,你刚才叫什么?再叫一遍?”

“娘娘”顾妍妍从善如流,挥舞着小手笑的更加灿烂,

“你们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她在叫我娘!”燕夫人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然后忽然狂喜地看向左右。

“回夫人,奴婢们都听见了。”旁边的丫鬟们都激动地猛点头。

“这个一定就是我的羽儿,一定是。”燕夫人喜极而泣,拉着顾妍妍的小手狠狠地连亲了好几口,逗得顾妍妍更加开怀。

“夫人,奴婢忽然想起一件事,也许可以辨认哪位是真小姐。”圆脸的乳娘银娘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啊?快说!”燕夫人大喜。

银娘看了金娘一眼,似乎有些顾虑,但还是咬牙道:“夫人您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小姐还没失踪的时候,赵姨妈带着表少爷前来探望的那天么?”

“自然记得,那日如何了?”燕夫人急着追问,“你赶紧一口气讲完。”

“请夫人先饶恕奴婢的隐瞒之罪。”银娘却突然跪了下来,金娘脸色顿时一白。

“隐瞒之罪?那天都发生什么了?快说!”燕夫人厉声道,顾妍妍也好奇地停下了笑,侧耳倾听。

“是。”银娘忙磕头禀道,“那一天表少爷来的时候,小姐正在午睡,表少爷却坚持要抱抱小姐,奴婢怕表少爷年幼力小有闪失,不敢答应。可表少爷又哭又闹,表少爷的贴身大丫环茉儿又再三保证她会小心看着,绝对不会出问题,金娘姐姐便只好把小姐交给了表少爷。可谁想表少爷调皮,抱过小姐后就趁着奴婢们不防备想把小姐抱出去玩,奴婢们忙上前阻拦,表少爷慌不择路,躲避时竟不小心摔倒,连累小姐的头也摔倒在地,正好撞在表少爷那块玉佩的角上,小姐当时便流了血。”

燕夫人顿时失声:“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从来没禀报过?你们好大的胆子!”

“夫人恕罪呀!”金娘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哭诉道,“奴婢们见闯了大祸,本来是打算禀告小姐的,可表少爷当时吓呆了,茉儿又死死地哀求我们,说如果此事被夫人和老爷知道,不但是她,就连奴婢和银娘,也一定难逃一死。奴婢们不想死,就商议着先私下找了个大夫来看看,若是情节严重再报告老爷夫人。后来后来大夫来了,说并无大碍,奴婢们就瞒过了那一遭。”

“你们”燕夫人纤手指着两个乳娘,气得直颤抖,“你们居然如此胆大,竟然不把小姐的安危放在眼里,好!好!好!”

“夫人息怒”

“夫人息怒因为小姐的伤在发间,伤势愈合后奴婢们曾查看小姐的伤,发现留了一小块疤痕,今日只要查看两位小姐的伤处,便可知哪位才是夫人的亲骨肉,请夫人让奴婢们戴罪立功。”金娘抢先一步,疾快地禀道。

燕夫人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晃过神来,恨声道:“还不赶快过来,告诉我小姐伤在哪里?”

“是是是。”两个乳娘忙连跪带爬地上前,起身在顾妍妍的发间寻找,很快地,就齐齐地顿住了手,惊喜地呼叫起来,“夫人请看!”

燕夫人忙拨开她们的手,亲自查验,见顾妍妍头部右侧靠下的地方果然有一块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光滑疤痕,不由颤抖地呼道:“把另一个孩子抱来。”

旁边早有伶俐人将一直在瞌睡的女婴抱上,一通搜寻,那女婴的头上却是没有半点伤痕。

“果然这个孩子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才是我的小飞羽。”燕夫人重新抱回顾妍妍,紧紧拥着,清泪汩汩而出,短短一两个时辰内屡次经历了大悲大喜,此刻终于水落石出,竟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感受。

顾妍妍也早已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一定是妈妈的孩子!现在果然妈妈,我们母女总算又团圆了,从今往后,妍妍再也不离开您,妈妈

第15章 病情

五日后。

“师父你看,小妹妹还认得我呢?”在药房里连浸泡了五天,终于得以出来喘口气的宵儿第一个要求就是想看看顾妍妍——哦,不,现在应该改名叫燕飞羽了。

“咿呀!”舒舒服服地躺在摇篮里的顾妍妍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宵儿,兴奋地挥了挥手。

为了保护得来不易的亲人和亲情,虽然当日就被正式宣布为燕家骨血,燕飞羽还是谨慎地忍着没有再口出什么惊人之语,坚持她只会叫“娘”而已,任凭那帅的不得了的便宜老爹怎么逗弄,就是死不开口,被烦急了她就索性涂他一脸口水,好转移注意力。

所以,在还没适应这个新家之前,她也只好继续装一段时间的“好孩子”了。

“小姐这么聪明,当然记得兆少爷。”新来的乳娘红梅忙讨好地赔笑。

“我可以抱一下小妹妹么?”宵儿伸出小手让顾妍妍抓住,一边笑嘻嘻地逗她,一边忍不住渴望地问道。

“这个”乳娘为难地看着旁边的主母。

“还是过几日等你身体再好些吧!”不等燕夫人回答,尘空已淡淡地道,“你刚泡了几天药,身上药气太重,小妹妹可能闻不了。”

“哦。”宵儿沮丧地垂眼。

“啊咿”真是可怜的孩子,顾妍妍心中不忍,忙用力地拉了拉宵儿,扬起更灿烂的笑容,努力地取悦他。

感受到她的善意,宵儿果然又开心了起来,展颜道:“那就过几天吧,等宵儿养好身体,再也不用泡药澡,就可以抱小妹妹了。”

是夜,苍穹深远,繁星点点,主后院之内已是一片静谧,只有一丛丛的月季在星光中微微地颤动着娇美的身姿。

“五哥,那个宵儿的病真的那么难治吗?”顾妍妍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纱帐后的主卧床上传来低低的询问声,忙竖起耳朵。

这些日子她简直是掉进了福窝里,前世今生一样疼爱她的妈妈不说,还得了个超帅老爹,弥补了她前世幼年之时便失去父爱的重大遗憾。更难得是,他们俩夫妻虽然已经成亲四年了,感情却依旧好的如胶似漆,每晚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就可以作证,害的她不得不拼命地在心里专心地数小绵羊,好让自己极力忽略那些不纯洁的声音,可以早点睡着。

可是相比起自己的幸福,宵儿却不得不天天去泡药澡,顿顿都吃一碗碗的苦药。

帐内沉默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惜之说,这个孩子中的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毒名相思,最是缠绵入骨。虽然尘空道长曾经用了大量的珍奇药物来控制,但依然浸入了骨髓,纵然是金佛他老人家亲临,也不一定能治愈,只能尽力延长寿命。”

“啊,那怎么办呢?尘空道长是我们羽儿的大恩人,他既不求金银也不求名利,只一心想要我们帮忙救宵儿,若是我们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他,又怎么对得起人家?而且我看宵儿那个孩子也实在太可怜了,五哥,我们多想想法子吧!”

“目前之计,也只好尽力而为了。珺妹,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爹当年不是从南疆移植回来一株曼陀竹么?惜之说,如果曼陀竹能开花结果,再配合其他药物,就很有可能根治相思之毒。”

“可是,五哥,那你不是说那曼陀竹从未开花过吗?我们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开啊?”

“唉,这就要看宵儿的福分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前去南疆,命他们四处寻找其他的曼陀竹和解药了。惜之说,那个尘空道长也是医中高手,他们两人联手之下,至少可以再保宵儿五年寿命,只要能在这五年之中找到金佛他老人家,或者找到解药,宵儿的毒便有望彻底解除。”

“唉,希望他们能找到解药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这么小就被中了这样的毒,真不知是谁下的,也太狠心了!”

燕五云沉默了一会,道:“我看宵儿的身世非同一般,只是尘空道长坚持不说,我们也不好勉强他。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尽心尽力的。”

“嗯。五哥”

“嗯?”

“我想起来看看羽儿,我到现在还像是做梦似地,就怕一转眼羽儿又不见了。”

“嗯。”

帐内响起悉悉索索之声,顾妍妍忙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装睡,任由两道慈爱的目光在脸上徘徊。

半响后,燕五云低声道:“珺妹,我们回去休息吧!你放心,不管那背后主谋再狡诈,我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再也不会让羽儿受到半分伤害。”

“五哥,我相信你。对了,五哥,”白水珺幽幽地道,“那对老夫妻和另一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

“珺妹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那个老人家不像是在撒谎,要是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是被人利用,我们也不要为难人家。至于那个孩子,她才几个月,哪里懂得什么事,我们想法子去掉她的假胎记,然后找个地方安顿她吧,这也是给咱们羽儿积德。”

“嗯,好吧,都依你!珺妹,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又要管理诺大一个家,以后还要亲自教导羽儿,可不能再累出什么病来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帐内的轻柔低语逐渐消失,摇篮里的顾妍妍却一直无法真正入睡,眼前总是晃动着那张异常清瘦却总是带着乐观笑容的小脸。

宵儿,你不但是我的小恩人,更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不管病情多艰难,你都一定要撑下去,只要我能正常说话了,一定会让我爹天涯海角地帮你找解药,直到彻底治好你的病为止!【此卷结束。】

第一卷 云起 楔子

  夏初,薄暮,大雨初歇。

横斜九百六十里的天帝山脉,奇峰叠岭,一片苍茫葱绿,其景秀丽无匹。但由于峰高崖陡,大部分地区依然人迹罕至,尤其是深山之中,更是野兽遍布。

“吼吼”

才说到野兽,山中便陡然响起两只兽中之王充满气势的咆哮声,惊起了一群又一群刚刚归林的倦鸟。虽然茂密的林木遮住了下面的战斗,但从那不住响彻的怒吼,以及咔嚓咔嚓的粗枝断裂声中,却可以想象这一山不容二虎之争的白热化程度。

震耳欲聋的吼叫一声接着一声,几十只鸟雀不住尖叫着飞起盘旋,想要回巢却又不敢落下,直至一只前后腿上都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斑斓大虎率先蹒跚着从林中走了出来,才各自去寻觅枝丫。

胜负好像已分,大虎仰头狂啸了一声,庆祝着自己的胜利。

突地,随着一阵迅疾的风声,另一道庞大的身影突然从林后飞跃了出来,在前面那只老虎没反应过来之前,已扑上虎背,一张血盆大口已准确并死死地咬住了对手的脖子。

砰两具虎躯齐齐翻倒在地,溅起了一阵尘土,闷哼中,前面那只老虎想要挣脱反击却已无力,反而促使更多的鲜血从獠牙地下汩汩而出,随着血液的流失和四肢的抽搐,两只铜铃般的大眼很快就慢慢失去了焦距。

尘埃落定,初胜者最终还是成为了失败者。

“宵儿,你可从它们这一场争斗中领悟了什么?”

正当浴着鲜血的胜利者仰天长啸着宣布这片地盘换了主人的时候,一棵高树上忽然传出了人类的声音,不过这个声音十分低沉,显然是不予惊动树下的猛兽。

“前面那只老虎太大意啦,如果它确定了敌人已经没气了才离开,就不会死了。”被叫做宵儿的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只听他的清脆跳跃的声音中明显地带着一丝童音,竟然好像还是个稚龄的孩子。

“很好,宵儿,你记住了,除了大意之心切不可犯之外,有时候对敌人仁慈更是自己的致命伤,你看前面那只母虎不仅是身躯还是经验都要占优势,可却因一时疏忽或者残有一丝仁义,反而沦为再也无法翻身的败寇。”

“嘻嘻,记住了,不过,师父,宵儿还不一定能活到十岁呢,与其教宵儿这些不如多教宵儿怎么抓山鸡野兔怎么快活吧!”宵儿不以为然地嬉笑道,话中之意却让人悚然而惊,是什么让他小小年纪就有活不到十岁的认命心态?

“宵儿,休得胡说,师父一定会找到解药的!”先前的声音低斥道,十分忌讳这样的话语。

“嗯嗯,宵儿相信师傅,宵儿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八十岁,变成祖师一样的白胡子老头,啊师父,你看,”情知自己失言,宵儿狡猾地想引开其师的主意,故意问道,“那老虎想做什么?”

说话间,那只得胜的老虎已随便地舔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低伏着身躯,呲牙咧嘴地逼向前方一处草丛。而一直看似平静的草丛,此刻也摇摆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小动物在里面瑟瑟发抖。

“师父,里面还会有一只老虎吗?”宵儿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问道。

“嗯,应该有之小老虎,这只老虎打赢了母虎,还必须要斩草除根才能确保它的地位。”先前的声音道。

“小老虎?”宵儿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分,欢快地道,“师父,我们把小老虎救下来给我当伙伴好不好?”

“吼!”宵儿这一高声,下面的老虎顿时警觉地停住了脚步,立刻放弃了草丛里的猎物,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树上,威严地低吼了一声,前腿微微前伸,身躯却往后一缩,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发出最迅猛的攻击。

“你既喜欢,我就去捉了给你!”

话音未落,一道灰色的人影突然从树上跃下,比他更快的,是一根呼啸的木棒,准确地迎上在猛虎飞扑的身躯,重重地敲上了那颗庞大头颅。

砰!一声闷响后,方才的胜利者当即步上方才手下败将的后尘,不甘地睁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瘫软在地,再无半点威风和声息,甚至连躯体都没有抖动一下,死得个彻彻底底。

直到这时,那道身影才落在地上。

只见他灰袍高髻,体态修长挺拔,白袜黑鞋,面容上毫无表情,犹如古井无波,竟然是一个二三十岁的英俊青年道士,若忽视掉方才的对话,只光看外表神情,仿佛已经修到了出家人那六根全尽的最高境界。

“哇,一招毙命,师父好厉害!”宵儿欢叫着,分开了枝丫,露出一双墨如点漆、亮似星辰的大眼睛来,然而这么一双本该配着白面红唇的好看双眸,今日却是镶嵌在一张青白色、极为瘦小的尖脸上,果然是个才六七岁的小男孩。

青年道士薄薄的嘴角微微一勾,算是笑了笑,并不急着走向草丛,而是先走到两只死虎面前检查了一下,这才飞身上去把徒弟接了下来。

那个叫做宵儿的小男孩也是一身灰色道袍,清素的一点图样都没有,只是道袍穿在青年道士的身上虽然极显身材,但套在他的小身体上,却是空荡的可怕,仿佛被罩在里头不是血肉之躯,而只是一幅嶙峋骨架似的。再配上那张病脸,乍看之下,实在有些吓人,幸而他那双纯净透澈的眼睛里满是欢快的笑意,显出几分孩童应有的生气来。

双脚一踏实土地,宵儿就立刻迫不及待地走向草丛。

看着他开心的模样,青年道士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微笑,长腿一迈就走在他的前头,师徒俩一前一后地接近草丛。

“啊呜”

湿漉漉的长草被拨开,一只像成年家猫般大小的斑斓小虎就威胁着发出了低吼。只可惜,它明显才刚出生不久,尽管嘴巴咧的很大,看起来也颇有几分厉害,但声音却像是小狗一般薄弱无力。事实上,还没吓到敌人,它自己就先被这从未见过的陌生敌人给吓得忍不住后退,暴露出依偎在身边的另一个同伴。

“呵呵,宵儿,你运气真好,没想到居然有两只小老”青年道士的语声忽然顿住了,只见小老虎的旁边确实还趴着一个小动物,但却不是他以为的小老虎兄弟,而是一个十足的人类婴儿。

只见小婴儿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灰乎乎的小脸几乎瞧不出肤色,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烂湿漉漉、沾满泥泞的衣服,大半身子都裸露在外,不过手脚却像莲藕般胖乎乎的,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七八个月。

此刻,小婴儿正四肢伏地,仰着脏兮兮的小脸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视线相触的那一霎,青年道士忽然几乎怀疑自己见鬼。

只因那一道既融合着恐惧害怕,又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和狂喜,还似乎夹杂着如释重负和极度渴望般的眼神,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所能有的。

“咦,师父,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娃娃?”怔忪间,宵儿也看见了那个小婴儿,顿时也呆住了。

顾妍妍很想哭。

突然间从一个成年人变成了一个老虎口中的小婴儿,受够了惊,又担够了怕,好不容易确定老虎没有吃人的打算,忐忑地与虎同眠足足一个半月,历经种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和艰辛之后,她总算盼到了一个同类,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

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表达此时此刻自己心中那积蓄已久的种种负面感受,只觉无数复杂的情绪猛然一起冲了上来,化为了滂沱的泪水哇声而出。

顾妍妍这一肆意无忌地大哭,旁边的小老虎倒先吓了一跳,忙用那毛茸茸的头颅轻轻地蹭了蹭她,清澈的大眼睛微微眯起,一边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叫声,一边使劲地舔着她的脸,看得师徒俩不由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恐怕是他看闪眼了,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复杂的表情呢?

见顾妍妍熟练地改伏为坐,还搂着小老虎哭的凄惨无比,青年道士的古怪神色也随之缓了一缓,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点。这个小婴儿如此模样,身上又有这么多大小伤口和抓痕,应该是被老虎从附近村子衔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竟能如此幸运地虎口幸存下来?

“师父,快抱起小娃娃,莫让小老虎伤了她。”呆了一下后,宵儿慌忙叫道,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抱顾妍妍。

虽然只是只小老虎但也有野性,青年道士怎么会让他涉险,忙拉住他:“莫急,我来。”

说着,长臂一舒,已捏住还来不及攻击的小老虎,提起它的后颈,对宵儿道:“把绳子拿来。”

宵儿急忙找出绳子,青年道士轻而易举地缚住不住挣扎着低吼的小老虎,扔在一旁,却见宵儿已迫不及待地上前抱起了小婴儿,吃力地维持着平衡,笨拙的哄着。

“娃娃乖,娃娃不哭哦!”

“哇”重新接触到人类温暖的身躯,听到如此温柔的声音,顾妍妍的委屈顿时发酵决堤,什么都没注意,也根本顾不了许多,小手儿努力地抱着宵儿,哭的越发大声,眼泪更是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迅速地在浸湿了一片衣裳。

第一卷 云起 第1章 赵家表哥

  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四季一轮轮地重复,已有十四年了,转眼,又到了金桂飘香的季节。

燕府的数面大门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巍峨高大,那长长的高墙似乎从未沾染尘埃,依然雪白如新,门前的大街更是不曾冷清过半点,终日充盈着繁华热闹之气。车马嘈杂,小贩们大声地吆喝买卖,闲散的市民或游人,脸上挂着知足的笑容,一边欣赏着顺着高墙根流淌的溪水鱼儿,一边和三五好友闲谈。

一切仿佛平静的未有一丝改变,惟有溪边的那一排已经长高了许多的杨柳,昭示着蕉城年华的变迁。条条分发延伸出来的柔软枝条,几乎遮住了一半的溪流,也布撒开更浓的树荫,为这欲凉还暖的秋日留住了几分夏日的惬意。

今日已是八月十四了,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老天作美,连日来尽是好天气,那容纳着朵朵悠然白云的澄澈天空,湛蓝地仿佛可以让人忘掉所有的烦恼,真正是秋高气爽。

上午巳时初,蕉城东区的第一大码头上,一艘挂着“赵”字旗的三层豪华客船缓缓地靠了岸。码头上,早有数辆印着燕家标记的大马车迎过来,由为首那位蓄着小胡子、看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亲自毕恭毕敬地将刚走下船的一对衣着十分华贵鲜丽的母子给接了上去。

周遭或装卸货,或来往赶路的人们早已自觉地让路,待到所有的行李和奴仆都上了车,排成浩浩荡荡的长队缓缓经过,码头才重新喧闹讨论了起来。

“啧啧,这都已经是第几拨儿了?李二叔,你说今年燕家过中秋,咋这么热闹呢?”

“燕家过中秋,哪一年不热闹了?亏你已经在蕉城混了两年了,居然连燕家大小姐明年正月初十就要及笄了都不知道?”回答的人斜眼鄙视了同伴一眼。

“噢!”问话者恍然大悟,“敢情这些亲戚都是冲着燕家大小姐的亲事来的啊?”

“废话,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且不说燕家有数不清的金山银山,就凭燕家大小姐那美若天仙的绝世容貌,燕家那些远的近的亲戚们能不心心念念吗?就比如刚刚过去的那家,知道是谁吗?那是深受皇上宠爱的晋陶刺史赵大人家。那赵夫人可是燕夫人的亲姐姐,她那个独生儿子一年里头起码有两三个月时间都呆在这边,就是他那表妹。”

“噢,那感情燕家和赵家要亲上加亲了?刚才穿锦衣的就是赵家少爷吧?啧啧,那衣服真是华丽,肯定是镶了金丝了。不过衣服漂亮人长得也不错,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配燕家大小姐应该也够了吧?”

“嘿嘿,你又错了,赵家少爷虽然不错,可你以为其他的人家就会差吗?更别说早在前几年,全国各地就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在盯着燕家大小姐了?就比如秦安的张家,九阳的司马家,遽京的唐家,只不过和燕家不是亲戚,中秋节不好来凑热闹罢了,等到燕小姐及笄,你瞧着,保准全部都会来。”

“啊!那可真的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家族呀唉,真是羡慕呀!人家都说,久闻不如一见,要是什么时候能亲眼看看燕家大小姐长得如何绝色就好了!”

“就你个熊样?也想见燕家大小姐?赶你的货去吧!老老实实地多存点钱,也许还能早点讨个媳妇暖被窝。哈哈哈”

且不说码头众人们的调笑,那队刚从船上下来的车马沿着宽阔的长街,随着天上那被风缓缓吹动着的白云,不久就驶进了燕家东侧门,接着又沿着内墙直奔内宅。

一刻多钟后,马车终于停下。车夫才将踏脚凳摆好,车上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见他身穿一套双蝶戏蕙兰刺绣的亮宝蓝色长袍,头戴金丝蓝宝珠冠,腰系金钿扣玉带,更忖得那唇红齿白的俊颜顾盼有神。

“娘,快点!”少年立住了身子,双手扶了扶头上崭新的珠冠,环视了一边四周,笑脸如春风般绽开,然后忙回身去扶刚弯腰而出的一个满头珠翠、眼角却已泛出细纹的贵妇人。

“瞧你急的,这都已经到你姨妈家了,还怕见不到你的羽儿妹妹么?”贵妇人宠溺地嗔了一句,不慌不忙地一步步走了下来,叮嘱道,“这一次可不能没规矩,才见一下你姨夫姨妈就跑的没影踪,要是你姨夫姨妈觉得你还像以前那样不稳重,你的那点小心思就是转个十八个弯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