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随着一阵布帛掀开声,原本飞起的园子里立时灯火通明,其中一盏明亮的灯笼下,面无表情地坐着一个少妇,正是今日早早就歇下的竞秀。

此刻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宁不,锐利地就像那一日如雨般的毒箭,充满了极度地被背叛的愤怒:“原来真的是你!”

宁不心头剧震,面色瞬间一片苍白,下意识地看向黑衣人,却见那个黑衣人随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眉眼俊雅却又带着悲悯之色的熟悉面孔。

“云霄!”宁不的拳头陡然紧握,用尽了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冲上去。

第三卷 惊涛 第13章 恩断

“为什么?”云霄叹息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是你?竞姨说你在燕家已足足有十年了,是什么能让你背叛了燕家?”

宁不紧紧地抿着唇,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缓缓后退。

竞秀捂着腹部,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满面寒霜,“我实在没想到,背叛燕家的恰恰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人。枉我们都这么信任你,原来,你才是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的那只恶狼。”

宁不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突突直跳,却还是没有说话。

“跟我们回去吧,从你刚才的口中,我相信你并不想伤害飞羽。”云霄凝着他,诚恳地道。

不想伤害!呵呵呵呵宁不突然像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般短促地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就算他再不想伤害。那又如何?有谁会真正相信他!他只恨自己密训了多年。竟然还是这么轻易地上了这个人地当。

“你还有脸笑?先是下毒。后是刺杀。又假惺惺地救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地?”竞秀厉声喝道。

宁不顿住笑声。迅速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中又已是千年不化地寒冰。冷冷地道:“我是什么人?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雪玉蛛地事情。并非我所为。我也”

说了两个字后。他突然住口不语。

“这话你应该亲自去对飞羽说。”竞秀冷笑。手一挥。早就环伺在周围地燕家护卫立时扑上。欲生擒宁不。

宁不地眸中掠过一丝决然。蓦地扬首发出一声贯彻苍穹地长啸声。同时周身气势陡然暴涨。一柄长剑犹如寒虹。叮叮当当间。已削掉四个人地兵刃。同时左手极速地入怀取物。

“小心!”云霄见状,顿觉不妙,正要拔身上前。

但说时快那时迟,他身影刚动,宁不已如龙旋风般拔身而起,同时将手中之物猛然掷到地上。

噗众人的周身立时被浓烟包围,无法视物,慌忙屏息跳开浓雾圈。

“快回去保护飞羽。”竞秀原以为已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宁不居然还有这个脱身之法,待反应过来,已不见宁不的身影,想到燕飞羽还在县衙内,更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自己这一场引蛇出洞反而弄巧成拙。

“竞姨放心,他若是要对飞羽不利,早就动手了。”云霄带着一丝苦笑,安慰道,“至于此刻更不用担心,我那几个朋友虽然身手不如他,但联合起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环目扫了一圈寂静地犹如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四周,竞秀怅然地长叹了口气:“这次若不是你帮忙,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用怎样的阴谋来对付小姐。”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只怕飞羽又要伤心了。”云霄扶住她,示意其他人将绣椅抬过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竞姨,云霄,这是怎么回事?”

县衙后院,看到众人走入,燕飞羽忙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她原本睡得正熟,突然被山丹摇醒,接着便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本以为是那些刺客不死心地找上门来,结果衣服还没穿好,就听到燕子平在门外说,让她不要惊慌,都是自己人,还神秘兮兮地说等会竞姨回来就自有分晓。

“出卖我们的人是宁不。”云霄刚想先说几句缓和地好让燕飞羽有所心里准备,竞秀已张口就是一个沉闷的响雷。

“什么?竞姨你说什么?”燕飞羽脚步顿止,怀自己是否患了幻听,大脑更是一时无法反应和消化这句晴天霹雳般的语言。

“内奸就是宁不,他亲口承认,那些黑衣人都是他的人。”

竞秀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不是伤在腹部,动辄就会牵到伤口,她会不顾一切地亲自追上去,亲手将那个叛徒抓回来扔到小姐的面前。

“宁宁不?”

燕飞羽不可置信地颤声反问出这个四年来时不时被她故意大呼小叫地名字,直觉得满脑子都是响雷滚后后的嗡嗡嗡声,半响后,才有一根神经被狠狠地抽拉起又重重地弹回来,直击在心脏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宁不?

虽然他一直板着一张冰川脸,虽然他根本就不曾刻意地讨好过一丝半点,甚至他从未对自己表示过忠心,但是,这麽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犹如一块巨大的磐石般站在身后,默默地为她阻挡风雨,给她提供再坚实不过地保护,就像是可以守护永远似的,而现在

想着箭荷苍白却美丽的微笑,想到她那些断断续续的临终之语,想到那些毒箭射入血肉地声音,想到那场泼天冰冷的大雨,想起大雨之中喷散的周叔的鲜血燕飞羽扶着桌沿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就好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不狠狠地尽力撑着就随时都会倒下去。

是宁不,居然是宁不!前几天她还恨不得用自己地生命来证明大家的清白,一转头,他就这样毫不留情、冷酷彻底地给她狠狠地一耳光。

那之前那么多年地相知又算什么?那不眠也不休的守护又算什么?

“你先坐下来,也许事情并不全是如我们想象地那般不堪。”

见燕飞羽两眼发直,目光茫然中又涌动着深深的痛苦,云霄忙及时地扶住她地手臂,温柔却坚定地将她按坐在椅子中,柔和地轻声道,“虽然宁不和那些黑衣人确实有关系,但他似乎事前并不知道黑衣人的行动,而应该是出事时才得知的。”

说着,云霄将自己假扮成黑衣人引出宁不的事情经过出,同时一字不动地转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虽然宁不是内奸已是既定事实,更是从始至终都对他找个半路冒出来的昔日故人极其戒备自己,然而,直觉告诉他,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宁不发现中计后的那个眼神和神情,让他总觉得幕后还有更深的原因和故事,也无法让他违背自己直觉,就草率地将宁不定位幕后主谋。而且,事实上,那一场刺杀也实在有着太多的点,纵然他无意中出现搅了局,但之后对方可是还有很多机会的,为什么却再无动静?

“那么大规模的刺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难怪他当时就能拿出解药,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纵的,亏他还有脸用苦肉计,让我们这么相信他,这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我非杀了他为箭荷和周叔报仇!”

听到竞秀如实讲方才的情况说出后,山丹就一直紧紧地咬着下唇,硬生生地连咬出血来也不自知。

此刻听到云霄居然为宁不辩护,那痛失好友,自己也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更差点没保护住小姐的种种情绪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双手的骨骼被捏的咯咯作响。

“山丹说的对。”云霄本还想再就事论事地说点什么,燕飞羽已如空灵人儿一般幽幽地吐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周叔和箭荷惨死?哦,也对,他既然能出卖我们,又怎么会在乎我们呢?呵呵呵呵呵呵”

燕飞羽忽然剧烈地颤抖着笑了起来,泪水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来,划过她惨白凄美的容颜。

云霄低叹了一声,知道这个时候大家绝不可能理智地听他分析,索性无声地一手搭在她肩上,默默地传递掌心的温度和满心的怜惜。

当年他随同师父站在燕家大门前,就曾敏锐的担心在生活在那样的大家族中并非就是全然的福气,如今,幼年时的隐忧果然都一一地应对了。若是若是当年他自私一些,求师父将当年的她寄养在普通人家,她的人生是否会快乐些平安些呢?【此卷结束】

第四卷 归途 第1章 回家

九月二十三,立冬,枯草结霜,积水有薄冰。

自昨晚起,一股寒潮就席卷了玉阳县城,大多百姓们早上起床一开门就赶紧缩了回去,添衣加裳,免得被冻出伤寒来。只有起早贪黑挣口辛苦饭的小贩们一如既往,早早地挑着担子趁着沿街店铺没开,在两旁摆开了摊子。

只是今日除了天气冷些,大街上还有些别的光景,近几天冷清的很的县衙大门口,居然一溜儿地排了三辆罩着蓝黑色绒布的大马车,每辆车都由两匹~壮的骏马拉着,看那车轮车壁门帘装饰等一系列配件,虽不算富丽堂皇,却一应儿都是崭新崭新的。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三辆马车,而是马车前后那四五十骑的队伍。

“哎哟,娘呀,今天是这么回事呀?怎么县尉营出动了这么多人呀?”一个卖菜的小贩本想按照往日里的习惯经过县衙门口,远远地就看见那一排肃然的队伍,慌忙止步往边上避,缩着脖子问隔壁馒头铺的小老儿。

“不该问的你别问。”

小老儿还没回答,后面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厉喝。小贩扭头一看,却见是县衙里头的钱捕头,吓得一哆嗦,肩上的扁担都差点滑了下来,忙馋着脸赔笑道:“是是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

钱捕头哼了一声,整了整衣领,手按着刀把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待他走过,小贩索性向馒头铺地老板告了声罪,央求让自己就在他旁边摆个地摊儿,放下了担子,一双眼睛却十分好奇地不住向县衙们口张望。

隔了一会儿,县衙大门侧门都打开,又从里头牵出了二十几匹骏马。这一次,却不再是官兵,而是统一着红褐色劲装的护卫,皮靴护腕,每人腰间都挂着明晃晃的兵器,散发着一股凛然之气,极有次序地分别守在三辆大车旁边。

紧接着。又是一群人从门槛里迈了出来。却是县太爷和钱捕头亲自恭敬地送了三女两男出来。正当中地是一位系着一袭素淡青莲披风、秀发如云地少女。正被右边那位藕色素裙地少女轻扶着手臂。两人身后默默地跟着一位黑衣少妇。三人地脸上均都戴着面纱。然而身形皆都十分婀娜。让人不觉对面纱下地容颜产生了联翩地浮想。

“难道这就是那位传说中地燕家小姐?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呀?”见三个女子地打扮都很朴素。头上几乎没有什么首饰。根本就没有想象中地华贵之气。小贩心里头疑惑重重。忍不住又悄声去问隔壁。

卖馒头地老头被他问地愣了愣。憨憨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可能人家不愿意显摆吧!”

“粗爷们就是粗爷们。一点眼色都没有。”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周围已聚了好几个早起做事地百姓。其中一个挎着篮子出来买菜地婆子闻言顿时不以为然地白了两人一眼。

“乔家嫂子。你可是在大户人家做事地。见多识广。不如帮我们大伙指点指点个。”小贩忙赔笑虚心请教道。

乔家嫂子得意地撇了撇嘴。才抬起下巴指了指正在和县太爷互相行礼告辞地少女:“看见燕家小姐头上插地那根簪子没有?就是这根发簪。我家夫人可是馋了大半年了。都没舍得买。”

“咦,你家夫人不是出了名的爱俏吗?她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连根簪子都舍不得买?”卖馒头的老头听得云里雾里。

小贩却机灵地露出了了然之色:“啊,我明白了,大婶您是说那簪子很值钱很值钱是吧?”

“那是自然,你们也不想想她是谁?她可是堂堂的燕家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寻常的物色哪里看得上眼儿。听说这根簪子,燕小姐起初都还不怎么喜欢,勉强充数,权且用用的,说不定改日有了更好的,随手就赏给丫头了。”

众人齐声发出了然的哦声,下一刻那乔家嫂子已经睁大了眼,赞道:“哎呀,好俊地两个哥儿!”

话一出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对方听见。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注意力却也跟着转移到随后跟出的两个容貌气质各自不同,但是同样吸引人的年轻男子身上。

其中一位年轻稍轻的公子,一看其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物,不仅风度倜傥,而且举止优雅,完美的就如同少女们春闺梦里人一般,十分令人羡慕仰慕。而另一位,衣着虽寻常,但那温雅俊秀的容貌却也不是常见,尤其是他那微微的笑容,让人一瞧就觉得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忍不住地就想多瞧上几眼,多舒服一些。

待得三位女眷上了车,两位俊俏公子也上了马,被数十骑人马严密保护簇拥着缓缓离去,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各自的眼神,同时心里也为玉阳县又将恢复往日地时光而庆幸。

自从八天前,城外发生了令人惊悚的刺杀,这些天来,县城里可谓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就像同福客栈的掌柜,只因如常地收容投宿的客人,就差点被关在牢里出不来。幸好燕家小姐英明宽容,虽一力要求严查刺客,却不让随意地牵扯无辜,这才逃过一劫。如今案子虽然还要查下去,但燕家小姐一走,却肯定是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再担心燕家小姐在玉阳县又发生什么意外,从而牵连了满城人了。

目视着浩荡车队离去的百姓们或多或少地都躲在角落里嘀咕议论,就连县令赵田畴也再车队启动之后悄悄地擦了一把汗,松了一口气,马车里投地燕飞羽却压根儿就没心情去在乎别人的反应。

自从那一晚后,她地性子越发地沉静,笑容也更加的浅淡。

每个人地人生都有许多第一次,这些第一次有些能带给人快乐、幸福、感悟和动容,有些却让人觉得愤怒、失望、痛苦和悲伤。不幸的是,这次她尝到地正是后者,更不幸的是,她不能逃避这些感觉,只因有十二条沉甸甸的生命压在她的心头。

箭荷,周叔,十个护卫。或许那是个年轻人和她并不熟,甚至于她之前根本就不曾见过他们。然而,当那些了无生气的尸首在院内一字排开,当生命的脆弱在那一刻尽显无之时,便已注定她这一路都将怀揣着沉重的歉疚,被大片的阴云覆盖,无法再如同往日般没心没肺的开怀欢笑。

不过,这并不代表从此沉沦于痛苦之中,事实上,还未出发回家,燕飞羽就已为自己排好了满满的日程表。只因,这次宁不的背叛表面上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她身为燕家家主的独生女,可以说举手投足都会牵涉到很多人的命运和生计,她若是想要实现保护所有人的愿望,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很好,有了这些黑衣人的详细资料,就算他们个个面容已毁,也不愁抓出更多的线索来。”宽敝的马车内,燕飞羽细细地看完手中仵作耗了许多日才完成的厚厚一叠尸格,点头道,“竞姨,派几个可靠的人,多抄录几份,送到北盘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暗地查访拥有这些特征的人,但切忌打草惊蛇。”

竞秀点了点头,自己先行细看那些黑衣人身上的特征,尽量将其都记在自己脑中。

“山丹,你尽量回想一下这些年来宁不的可疑之处。他既然能潜伏在燕家十年,又几乎从不离开我身边,势必还有另一个和人接头的人,我们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燕飞羽淡淡地道,声音平静的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山丹应了一声是。

“磨墨吧。”燕飞羽挽起袖子,伸出素手从旁边高高的一叠白纸中取下一张,铺平后压上镇纸,然后闭上眼睛。

所有事情都是因燕家的树大招风而起,要解决问题还得从源头处着手,秘密创立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已是刻不容缓了,她需要大量的能赚钱的新鲜点子来冲击这个时代,捧起一个神秘的商武结合的大家!也只有大量的工作,才能缓和她心中那一碰就疼到骨子里的伤。

第四卷 归途 第2章 弱女子痛斥负心人

燕飞羽这一画就画了一上午,山丹几次劝说她停笔休息是摇摇头说不累。直到燕子平驱马过来说马到达一个小镇,准备停下在此午饭,她才放下笔直起身,反手揉了揉因低头久了而酸痛的颈项。

山丹忙走到她旁边,给她轻轻地按摩起来,低声埋怨道:“小姐,就算有再多重要的事,也是要一件件地做的。你这样不顾自己身体,万一劳累过度又病了,不但竞姑姑和平少爷、云公子会担心。等到回了家,老爷和夫人见了更要心疼,小姐难道希望大家都不开心么?”

燕飞羽怔了怔,黯然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后才道:“你说的对,以后我会注意的。”

是啊,这一次出事受到打击的并不是她一个人,被背叛的也不是她一个人,而且她之前才说服自己要保护大家,怎能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方式去让大家担心呢?

见她终于听了劝,山丹高兴地应了一声,一边揉按着她的颈项,一边特意用活泼的语调道,“刚才平少爷说,前面那个小镇有桥有水,风景很不错呢?我把窗帘拉起来可好?”

燕飞羽被她逗得微笑了一下:“瞧你兴奋的,桥和水哪里没有?”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先戴上了面纱,然后任由山丹卷了帘,往外看去,正好对上云霄含笑的双眸。

“给你们讲个笑话听听。”云霄微笑道,“从前有一个住在乡下地儿子,十分向往京城,有一次终于去了京城,回来就说京城里样样好。到了晚上,月亮皎洁,儿子便说:‘这有啥好?京城的月亮比它好多哩!’父亲生气地说:‘月亮只有一个,有啥好丑?’说着,就朝儿子一拳打过去。儿子一边哭,一边说:‘谁希罕你的拳头,京城的拳头要比你这个有力得多哩!’”

噗燕飞羽和山丹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虽蒙着面纱遮住粉颊,眼睛里却亮亮的满是笑意。

被云霄这一打趣,严肃了一个上午地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前后警惕了一个上午的护卫们也略略松开了紧绷的脸。很快地,就看到了一个被小河分为两半的镇子。

还未进镇。众人就依稀听到吹吹打打地喜庆之色。以及鞭炮地鸣放声。燕子平解释说今日镇上正好有户张姓人家正在办喜事。因张家只有独女。新郎是入赘张家。在此地并没有家业。故此要按照俗礼。迎亲队伍需环绕小镇一周权当迎亲。此刻应该正在游街。

说话间。众人已隔着小河看到对岸那边地街道上走来一队红彤彤地队伍。乐手开路。新郎骑马。花轿其后。街道两旁有不少凑热闹地百姓正在起哄跟随。

“既然人家在办喜事。那我们就让让吧!”燕飞羽微笑道。眼瞧着如果继续走地话。双方车队就可以会在狭窄地石拱桥上相撞。而花轿出门是不能后退地。提早避让也省得麻烦。大家都能和美。

燕飞羽既然已经发话。燕子平当然没有异义。当即让所有人都避让到一旁。但要求众人更加警戒。以防万一。

那一边。迎亲队伍很快就踏上了石桥。就在这时。这边桥头等候看热闹地人群里。突然闪出一个罩着蓝布兜衣地女子。高声喊着“朱玉生。你给我站住”。并疾步走到石桥正中拦住了迎亲队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一把掀去头上地兜帽。现出满头青丝。然后一抬手。竟然用一把磨得亮亮地剪刀一下子对准自己地喉咙。

喜乐猛然中断。刚刚还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地新郎更是一下子面色煞白。惊恐万分。急忙紧勒骏马。谁知道用力过度。骏马不听服。扬起上半身长嘶了一声。转了一个圈才停下来。差点把新郎给摔了上去。一旁地人赶紧上前稳住。

“朱玉生!”那背着燕飞羽等人的蓝衣女子又厉声喝道,“枉你自称书香门第出身,自小熟读圣贤之书,却是一个只知花言巧语、背信弃义、始乱终弃、道貌岸然、披着狼皮的衣冠禽兽!”

人家成亲,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第三者,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喧哗了起来,议论纷纷。

那新郎狼狈地四顾,又慌乱地看了看后面地花轿,不敢正视陪嫁丫头和媒婆,气急败坏地踢了牵马地小厮一脚:“还不快把这个莫名其妙、满口胡言的疯婆子拉走!”

小厮张大了嘴哦了一下,连忙叫了几个人一起跑上前去。

“谁敢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们地前面,诅咒朱家河张家从此断子绝孙!”蓝衣女子抬高了剪刀,恨声道。

家丁们被她一吓,不由地止住了步。自家小姐招赘,为的就是替张家延续香火,若是在这等大喜日子落下了这等恶毒地诅咒,那可是谁也担待不起。

“姑爷,小姐问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何要拦花轿?”这一幕自然早已惊扰了轿娘子,一旁的丫环侧耳听了听,立时点头扬声问道。

“我我不认识她,她她是个疯婆子!”新郎朱玉生想要强硬地否认,却挡不住周围几十道异样的目光指点,不自觉地心虚了缩了缩。

“哈哈哈不认识我?不认识我?好一句不认识我!好,朱玉生,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让我来告诉父老乡亲们,我是谁!我虽是一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却也不是你这个畜生可以随意践踏蹂躏的。”蓝衣女子仰天而笑,笑声凄厉哀绝,声声含恨,几乎令人不忍闻之,“乡亲们,请你们听好了,我姓玉名玲珑,乃是秦安郡人氏。因父母早亡,留下一座酒楼薄产,小女子为了生计,只好抛头露面亲自打理。六个月前,这个朱玉生来我酒楼吃酒,不住明里暗里用言语撩拨调戏于我,还许以山盟海誓说要我和我夫妻一生,并假仁假义地找来媒人提亲。也怨小女子我有眼无珠,竟然相信了他,甚至为了同他一起返乡相夫教子,毅然卖了酒楼,孤身随他背井离乡。没想到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就是个大骗子,他一将我骗出秦安,来到他乡,就原形毕露,不但夺了我的财产,竟还浑然不顾我已怀了他的亲骨肉,居然丧尽天良地将我卖入青楼。”

哇!这一下人群更是轰然炸开,朱玉生的一张玉面早已从白到红,从红到青,再从青到白反复变换,不住地扬着马鞭疯狂呼吁大家不要相信这个疯婆子。他朱玉生可以对天发誓,从来就不认识什么玉玲珑,更不曾做过如此芶且之事等等。

“朱玉生,你以为你还能狡辩的了吗?”玉玲珑愤怒地道,喉中已难止哽咽,“可怜我被卖入青楼之后,不但被她们强行打掉了孩子,还受尽了屈辱,天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我玉玲珑硬是一天天地熬了下来不跟去九泉之下与我的孩儿团聚,为的是什么!不错,我为的就是今日,就是要在众乡亲们的面前,就是要在张家小姐面前揭露你这个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无耻真面目!”

“乡亲们,我玉玲珑所说句句是实。如若不信,当日我酒楼隔壁邻居皆可作证!在青楼之中义助我逃离的姐妹们亦可作证!”

蓝衣人团团地向四周转了一圈,趁她转身之际,燕飞羽这才看清了她的脸,虽不能称为绝艳,却也是难得的丽色。此刻她面容憔悴,眉眼含愤,语气激昂,看起来反而更有一派动人之姿,让正听得心中激荡的燕飞羽更是大生好感。

“云霄,帮帮她,别让她吃亏!”见那边新郎官因为使唤不到人,已亲自下马欲对蓝衣女子不利,燕飞羽慌忙叫了一声。

“放心!”云霄笑着伸出手来,“给我一把干果子!”

山丹知道他是要暗器,忙抓了一把山核桃给他,笼子里的小松鼠本来已经被冷落了一个上午,此刻又见有人和自己争夺粮食,顿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抓住绣条吱吱地直尖叫。

第四卷 归途 第3章 玉玲珑

云霄抓了果子在手,不动声色地混入了桥头的人群中。那一边的新郎朱玉生却像是已从猝不及防中定下神来,并没有马上对蓝衣女子动手,反而居然整了整衣襟,然后团团地对周围百姓行了几个礼,理直气壮地高声辩解起来。

“不错,我是认识这个女子,也曾和她有过婚姻之盟。可是,请乡亲们明鉴,并不是我朱玉生无情,而是这个女人她自己贪慕虚荣,水性杨花,自甘堕落,朱某才断然和她解除盟约。没想到她被人骗财骗色之后,又想回头过来找我,我朱某自然不屑于她。她定然是一直怀恨在心,才会想方设法地来此破坏。娘子,秦安据此有十多天路程,为夫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清白也需要时日,她今日分明就是嫉妒你,想要故意毁坏我们的吉时良辰,破坏你我二人的天作之合。娘子,你我已非相识一日,朱某的为人,娘子定然清楚,切不可中了这恶毒贱人之计啊!”

朱玉生本来就生得玉面朱唇,貌似潘安,此刻他一改狼狈之气,振了精神,确实颇为丰神俊朗,再加上朗朗有声,相比起玉玲珑的憔悴和落魄,周围的百姓脸上立时有一些现出动摇之色。那张家小姐的丫鬟贴着轿子窗帘,低声和里头的小姐说着什么,看起来好像也真信了几分。

“张小姐!您且请小女子一言。”玉玲珑原本满腔愤怒仇恨,此刻见朱玉生如此作态,反而又镇定了下来,朱玉生话一落,她就扬声喊道。

“自古以来女子最重名誉,我玉玲珑若不是真有冤屈,又岂会在当庭广众之下自曝家丑?自诉其辱,累及我玉家几世清誉?今日我以死相阻,一来是要揭露这人面畜生的真面目,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二来,我更希望天下间的良善女子都能引以为鉴,莫要再轻易上了这等花言巧语、衣冠禽兽之徒的大当,活活地被害了一生。张小姐若是觉得你的未来夫婿清白无辜,又何妨等上一段时日先弄清是非黑白,再择佳期?我玉玲珑在此发誓,若是今日有半句虚言,就让上天罚我五雷轰顶,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说的好!”燕飞羽忍不住轻声赞叹。

之前见这个玉玲珑一来就用剪刀对住自己,还怕她真地会当众自尽,用一死来证明自己清白。此刻见她虽然怒火熊熊,宛如一个复仇使者,但临危不惧,面对负心人的侮辱不但能沉得住气,反而还能如此理智,心中更是敬佩不已。

看着那个挺得笔直的娇小身躯,燕飞羽心中一动,若是能将这个女子收入帐下,将来一定是个大大的助力。不过她所谋的大事业都是极度机密的,今日如果公然出头,以后容易让人从玉玲珑的身上联想到燕家,那就不存在什么保密性,而且四周说不定还有许多眼睛在暗中盯视,却是不便。

快速地思忖了一番后,燕飞羽决定只要玉玲珑没有生命危险,便且先按兵不动,再寻时机请云霄暗中相助。

桥上地这场闹剧至此已经接近白热化。虽然朱玉生还在极力狡辩。但人们却已纷纷把视线投在了花轿之上。想看看今日原本可以成为新娘地张家小姐会如何反应。

片刻后。作为代言人地陪嫁丫鬟狠狠地盯了一眼朱玉生。走到了玉玲珑地面前。寒着脸道:“我家小姐答应先调查事实真相。你可敢跟我们回府。直到真相大白?”

玉玲珑放下剪子。傲然一笑:“生死都已无惧。有何不敢。”

“娘子。娘子!”朱玉生一听。顿时又慌了。竟然不顾礼节地扑到花轿前。攀住了轿门。“娘子。你听我说。我是真地爱你。真地喜欢你所以才想要和你一生一世地。你切莫要中了别人地离间之计呀!”

周围立时一片寂静无声。都想听听原本地准新娘会如何回答。

“你不用说了。就如这女子所说,你若是问心无愧、胸怀坦荡,又何必在乎这区区调查?”终于传出一道清冷地声音,“今日这场婚礼就先行作罢,起轿,回府。”

“娘子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这不公平,娘子”朱玉生呆了一呆,绝望地再次扑了过去,撞得花轿一阵摇晃,张家的人慌忙拉住了他,把他撤离了花轿,撕扯中,只听一声裂帛,新郎胸前的那朵大红花一下子被扯了下来。

“贱人,贱人!都是你!”朱玉生百般哀求,花轿还是越过石桥一去不回,朱玉生急怒交加,脸色苍白,仓惶的四顾后,突然夺过其中一个乐师地大喇叭,冲上前去就要攻击正转过身要跟着陪嫁丫鬟一起走的玉玲珑。

人群顿时发成一阵惊叫,然而下一秒,朱玉生突然一个踉跄着,重重地摔倒在地。

玉玲珑闻声转头,宛如看着一个小丑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挺直了腰身,再不回头。

花轿过了桥,沿着大街正好往车队这边而来,待走了近了,燕飞羽趁机细细地又打量了一下那个玉玲珑。

只见她那蓝色地斗篷是一身粗服麻衣,明显单薄,头上也只插着一根寻常木簪,双耳无环,足上倒是穿了一双淡红色的绣花鞋,只是满是污点灰尘,而且鞋尖出明显磨损,竟然还有一点小洞。看得出来,她一路上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再看她的神色,虽然已成功地阻止了这场婚礼,憔悴的面容上却没有半分喜色,有的只是沉淀着痛苦地坚强,干涩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倔强地目光没有直视前方,没有斜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