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个良家女子,不但被人骗财骗色,还被卖到了窑子里做妓女,唉,虽然她今天撕破了骗子地嘴脸,可她自己的一辈子也完了,以后还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她呀?”

“是啊,嫁过人怀过孩子还不打紧,重要地是她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糟蹋过,别人就是再同情也不可能要她啊?”

“别说男人要了,就是一般有点体面的人家,谁又会请她做事?”

“要我说,也是她自己活该,谁让她瞎了眼,听了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吃了蜜似的晕头转向了。”

“你们这些菩萨儿替她愁什么呀,没看见人家那脸蛋,那身段的,既然没有人要,当然是回头重操旧业咯,好歹也能混口饭吃吃。”

“吴家嫂子,说话还是留点口德的好,人家都已经这么惨了,你就不要再戳人家脊梁骨了。”

百姓向来是最八卦的,人还未走远,就忍不住互相议论了起来,有点人同情,有点人却是一点口德都没有,反而还兴奋地指点起来,一副兴灾惹祸的样子。

而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燕飞羽却清楚地看见那玉玲珑反而越发地挺直了脊背,步履也迈得更为坚定。

真没想到,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受尽女子所能经历的最悲惨的磨难,却还能如此坚强不屈的女子,实在是太难得了。嗯,她决定了,不管她曾有着什么样的过去,这个人才她都要定了。至于那几个不但不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同情玉玲珑,反而还如此尖酸刻薄的妇女,就让她教教他们怎么留口德吧。

“山丹,这大白天的,苍蝇嗡嗡嗡叫的我心烦。”待到迎亲队伍完全走过,燕飞羽冷冷地瞟了一眼那两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妇女。

山丹应了一声,抓起干果子连弹了三下,不偏不倚地都射在了那三个妇女的面颊之上,疼的她们当场大叫了起来,接而突然觉得口中有东西,吐出来一看却是自己的牙齿,顿时更加哭天抢地起来咒骂不已。

然而目光一撇到对面全副武装、冷冷瞪视的车队,嚎啕声顿时焉了。

第四卷 归途 第4章 暗助

在路旁百姓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里,近百人的车队很快就经过正被小厮扶住、浑身狼狈的朱玉生,过桥穿街,很快就来到已预订好的酒楼前。

趁着酒菜准备之际,燕飞羽便先来到房中休息,独叫了云霄说话。

“云霄,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燕飞羽开门见山地道。其实本来最好的人选是竞姨,但是竞姨伤势未好,总不能还让她去,山丹也是不便,至于其他人,因为事情关系重大,她实在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顾虑。想来想去,在父母未给她更多可信任的人手之前,只能拜托云霄了。

“是不是桥上那个女子的事?”云霄微笑地看着她。

“嗯,我想请你的朋友在暗地里悄悄地保护她,等到事情解决了,再送她到蕉城来。”燕飞羽点点头,并不奇怪云霄为何会猜到,她总觉得,云霄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本事,有时候根本就无需过多解释,他就能理解自己。

霄笑了笑,“我这就去。”

“云霄。”燕飞羽见他说走就走,忍不住叫住他,望进他的眼眸中,“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另外派人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要请你帮忙么?”

云霄的嘴角又漾开了一弯亮亮的好看弧度:“这个重要吗?”

“是不重要,可是,”燕飞羽鼻尖顿时酸楚,却倔强地站起身有些冷漠地道,“你知道你并没有这个义务帮我的。”

“傻瓜!”云霄怔了怔,走到她身边,情不自禁地替扶了一偻散发到耳后,目光宽容而温和,柔声道,“你信得过我地事,我只需去做就好。”

燕飞羽蓦地咬住了唇。掩饰地垂下了发红地眼。

云霄不防自己只是随口一答。就触动了燕飞羽内心深处地疼痛。温雅纵容地笑容顿时有点凝结。双眸中懊悔地泛起一丝怜悯。却没有再安慰她。反而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轻快地放下手道:“那我先去了。”

听着脚步声响起。燕飞羽这才抬起微红地眼睛。怔怔地凝望着他地背影。想到不久前还曾如磐石般守护在自己身旁地另一个身影。眸光立时又复茫然。

宁不。他真地是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么?那曾让人笃定地以为绝对会忠贞不二、纯若冰雪地冷傲性格。难道仅仅是他地伪装面具么?像宁不这样地人尤且会背叛。这世间。还有多少人能值得她地信任?

谁来告诉她。若一个人地直觉已经不再可靠。那她以后是应该坚持人性之中还有更多地美好?还是从此就该披上厚厚地盔甲再不轻信与人?

不知单独坐了多久,山丹轻轻地走了进来:“小姐,酒席备好了。”

飞羽迷茫地抬起头,正对上山丹眉间发自内心的担忧,心中一暖,便暂时抛开心中杂乱的思绪,起身定了定神,“好,走吧。”

酒席很丰盛精致,燕飞羽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胃口,不过怕山丹和竞秀等人担心,又见酒楼的东家和掌柜一直在雅间外面诚惶诚恐地候着,唯恐招待不周,还是尽可能地用了些。

因精神懒懒的,一顿饭大概用了两刻左右时光才结束。

“小姐,镇些士绅富户们听说是您来了,都想求见一面,其中有一位张士绅,就是今日新娘之父,您看?”山丹端上温茶,轻声道。

那日燕飞羽虽然再三地让她以后不要做这些琐事,但是山丹依然坚持人后两人可以像姐妹一般无忌,但人前却依然要和以前一般无二。燕飞羽说了几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事实上,现在她正自迷茫期,除了山丹,身旁确实也无人可用,总不能让人家发现堂堂地燕家小姐身旁竟没有一个丫鬟服侍,或者让竞姨来服侍自己吧?

身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身为全国首富之家,有些明面的东西是不得不摆地,这也是一种无奈。

“嗯,那等会就见见吧!我先歇一下。”燕飞羽漱了漱口,轻轻地擦拭了嘴角,又复戴上面纱,俨然又是从前那副大家小姐的从容模样。

与来时地乔装低调不同,像这样一种情况,在她决定借用官府保护自己回家之前就已料到不可避免。事实上,燕家可以说和每个地方的重点人物以及大户都有了千丝万缕地关系。她公然经过的地方,不要说是自家的合作伙伴,哪怕是那些暗中嫉恨燕家的财富,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也不可能不想趁此搞搞关系,探探口风什么的。

如果应对这些人,便是当初燕飞羽背地里所学的课程之一,何况她还要侧面帮那位玉玲珑一把。

所以,燕飞羽不想也不能拒绝,只是要稍微地等一等。但她并没有等多久,实际上当她走出雅间之后,就看见了云霄正和那些护卫官兵们一起喝酒,见她出来,举杯微微一笑,目光又向外面瞟了一眼,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小镇虽小,但正如山丹所言,由于地境风水风景甚佳,又离玉阳县城只有半日之途,倒聚集了不少富户。燕飞羽不分彼此地这一应,花厅里便满满当当地等候了十几位当地的大户。

看见燕飞羽和燕子平,以及玉阳县的县尉大人一起到来,众人连忙恭敬地行礼。燕飞羽微笑着还礼,眼波流转间,已不动声色地将其中一位神情十分尴尬且忐忑的褐绸中年人打量了一眼,心知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好好一场喜事反成大笑话的张士绅了。

至于他的来意,不问可知。

主宾各自入座,寒暄了几句,那位张士绅果然就坐不住,惶恐地起身长长地作了一揖,口中连称若是今日知道燕小姐等人要经过此地,一定会让迎亲队伍先行让道,不敢耽误,更为因今日桥头之事有辱清听而赔罪。

“张老爷多虑了,不过是片刻时光而已,谈不上什么耽搁,切莫为区区小事而挂怀。”燕飞羽微笑地道,“不过,小女子在此想多一句嘴。虽然今日之事看似张家的耻辱,但如果那朱玉生真如那女子所言般品性恶劣,张老爷能及时明察,免使令千金终身有误,那么反而是一件幸事,料想世人皆有眼目,也不至于把此事怪罪到令千金身上。”

相信虽然她没有明面帮忙,但只凭这句话,只要那朱玉生罪证确凿,这一辈子就不会再有好果子吃了,也算是为那个坚强的弱质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是是是,在下此来,一来是给燕小姐请安,二来向燕小姐赔罪,三来便是想请县尉大人为小民做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说着,张士绅一撩袍袖,对着县尉大人跪了下来。

燕家再有势,毕竟不是官,所以,长躬已是礼尽,但对于有官职在身的县尉,他却应该行叩拜大礼,这伦理纲常却是不能忽略。

“张老爷请起,这件事虽然不是本官职责,不过本官一定会派人告之县令大人,请县令大人查个清白,张老爷尽管放心。”玉阳县的县尉虽是军职,但由于玉阳县太平多年,却是根本就没有武将的霸气,看起来却和普通文官没有什么分别,这一点从一路上对燕飞羽的殷情照料之上便可看的出来。此刻燕飞羽都已发话在先,他自然不敢不理,便索性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并当即表示等会就会写上书信一封,让张家带着玉玲珑和朱玉生一起去玉阳县立案。

张家没了后顾之忧,燕飞羽的目的又已达到,之后自然是宾主尽欢,又闲谈了一会后,燕飞羽便婉转地表示要赶时间启程。

众人虽有心讨好,但也早知前些日子的刺杀之事,谁也不敢挽留,当下纷纷呈上礼物,恭送众人。

燕飞羽微笑着一一收下,待到出了镇,随手就转给县尉,请他犒劳众官兵。众官兵原本以为要担负如此重任是个苦差事,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没想到燕飞羽这么大方,当下纷纷表示感谢的同时,心中也不免多添了几分情愿,做起事来也更是认真谨慎。须知,任务虽危险,但玉阳县的范围却不大,等过了两日就要和下一个地界交接,从此以后地方再有孝敬,也轮不到他们了。

第四卷 归途 第5章 情芽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阻碍燕飞羽回家的步伐,在镇上休时间后,队伍便继续前行。

被山丹劝了一通后,加之知道如果自己要一个劲地埋头苦画,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劝自己,而且马车虽然平稳但总难免还是有些颠簸晃动,并不适合作画。燕飞羽便重新调整了一下方法,只描绘一些粗浅的图形,并且画上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停下来,劳逸结合地休息一下,一方面保护眼睛,一方面也可以沉淀一下记忆,先在脑中将尽量地将事物的形态勾勒出来。毕竟人脑可不是摄影机,无法长期清晰地保留前世的记忆,不是她提起笔就能画出来的。

这样一来,担心她累坏身子的众人也放心了许多。

不过,燕飞羽愿意休息,最开心的却莫过于又复得到主人注意力的松鼠小精灵。

一放出来就满车厢地撒泼,四处找食物,若不是山丹收拾的好,差点还打翻了墨砚。山丹佯怒骂它,要把它抓回笼子里,它就一溜烟地跑到燕飞羽的肩头,直立着身体,睁着两只无辜的黑眼睛,吱吱地叫,好像在告状一般,不但逗得守护在车两旁的云霄和燕子平莞尔,也如愿地使得燕飞羽的脸上增添了不少微笑。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燕飞羽虽然也在笑,但那笑容却始终没有像往常一般开怀,就算云霄和燕子时常有意无意地说些有趣的奇闻异事,她的笑容也依然安静地让人心疼。而且,纵然每日都正常饮食,那原本娇小的脸颊也还是在不经意间又悄然地消瘦了几分。

如此平静顺利地过了五天,负责保卫的官兵已随着不同的辖区换了两拨,因云霄、山丹和燕子平都不时地活跃着气氛,旅途虽不算很沉闷,但燕飞羽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绽放的很阳光,无法完全地开怀。

见她一直难以真正从那一连串地事件中恢复过来,重新变回那个虽然娴静却不失乐观积极的少女,云霄看在眼里,忧在心里,有几次想找个机会好好开解她。

然而,白天的时候,作为严飞扬堂兄的燕子平虽然和他配合的十分默契,但一旦停下休息或者晚上住宿,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阻止他和燕飞羽单独相处,似乎并不希望他和燕飞羽过多接近。

对此,云霄虽然无奈却也只能作罢,毕竟燕家才出了宁不这样本以为最不可能背叛地叛徒,燕家人对自己这个不知来历的人有戒心也是难免。谁让他虽然和燕家有段渊源,但也有一个绝对不能对外人言说的秘密呢?别人既然不了解自己,心中有所怀也是难免的。

既然如此。他好好地保护好她。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完完好好地回到蕉城。回到她父母地怀抱之中。天底下。还有什么能让双亲地疼爱更能安慰人呢?

想起已经许久未见地母亲和师父。云霄地嘴角不由地扬起了一缕温暖地笑容。

“云霄?”燕飞羽刚刚再次停了笔。就看见外头地云霄想是想到了什么似地弯起了唇。

“嗯?”云霄微笑着侧头。初冬地阳光洒在他地面庞上。让他地笑容加倍地明亮。

“你在想什么?”燕飞羽情不自禁地脱口道。

“呵呵。在想我地母亲和我地师父。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他们了。他们也一定非常思念我。也许送你回家之后。我也该回去一趟了。不然母亲定然会很挂念。”云霄微笑道。眼睛里地暖意更浓。

“哦!”听说云霄要回家,燕飞羽的情绪一下子莫名其妙低沉下来,勉强地冲他笑了笑,就别开了眼。

“你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异,云霄不由关切地道。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了,我我躺一下。”燕飞羽没有正视他的目光,手一抬,就放下了车帘,也遮住了眼底突起地落寞。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山丹正在收拾她的画,一时没注意她和云霄之间的神情,闻言忙过来扶她到榻上。

“没有,只是有点儿累,休息一下就好了。”燕飞羽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地抽回手,便面朝里,侧躺了下去。

“那小姐你先休息一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山丹起初还不疑有它,一边说一边拉过锦被给她盖上。待到想把窗帘固定住,看到外面云霄地身影,心里忽然回想其方才小姐和云霄的对话,再一想小姐对人家那份笃定不地信任,手势不由微微一顿。

她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小姐对哪个男子态度有过什么不同,但是,细细地回想起来,好像自从云公子出现后,小姐似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记得那次自己去跟踪查看灯笼坊里的叛徒没有跟随,其后箭荷回来曾说,小姐第一次看见云公子时,曾明显地闪神望着人家。

后来高家客栈救火,小姐地目光也分明在云公子身上停留了好一会,还冲动地也想去亲自帮忙救火,更别说后来云公子突然从天而降救了大家之后,小姐那份莫名的笃定不变地信任。

虽听自己后来就昏迷了,不知道小姐和云公子之间竟然还有小时候那么传奇的一段渊源,然而,当时云公子才不过六七岁,小姐更是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若说小姐是因为小时候的记忆而信任云公子,那也未免太过玄乎了。所以,小姐今日态度的异常,难道莫非是小姐其实是对这位云公子一见钟情了么?

看着纱帘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又回头看看反常的小姐,山丹的秀眉不禁了起来,既为小姐总算可能有了喜欢的男子而开心,更为云霄的神秘身世而担忧。有竞姑姑作证,她现在当然已经不再怀疑云霄肯定就是当年那个尘空道长的徒弟,但是,十几年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人许多事,怕就怕云公子和小姐不是无意遇上,而是刻意而为啊!

想起宁不的背叛尤且已让小姐如此伤心,如果云公子再有其他目的山丹的心事陡然重了起来,打定主意,等到晚上就去找竞姑姑谈谈。

她这边默默地思忖着如何忠心护主,锦榻上的燕飞羽脑中却一直回荡着云霄那句“也许送你回家之后,我也该回去一趟了”,再想起小时候一别就是十几年,这一次也许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相见,情绪更是犹如被一层冷冷清清的迷雾包围着,难以言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只觉得好像突然很寂寞,再也提不起工作的兴致来。

而车厢外,云霄也是满头雾水地看着那垂下的窗帘,想要追问,可却感觉燕飞羽明显地不想说话,只好惑地摸了摸鼻子,打算要是过一会飞羽还是没什么精神,再去问问她怎么了。

第四卷 归途 第6章 鸵鸟

车轮继续滚动,发出了低低的碌碌声,加之车上微微上滴滴答答的马蹄,以及西北风呼呼地挂在车篷的声音,宛如一首天然的催眠曲,听得本来只是借口而没有丝毫睡意的燕飞羽不觉间眼皮便真的沉重了起来。不多时,她已真的睡去。

见她鼻息很快深沉,山丹反倒有些心刚才自己是否多想了,眼瞧着那小松鼠见没人理它又要发闹,怕打搅了飞羽的好梦,也不顾上许多,忙递了两个果子给它。

看着小精灵雪白的小身子,山丹的心头忽然不觉地浮起一个冷傲如冰的白色身影,以及一双看似深不可测却总让人感觉孤独的眼眸。

山丹的身子不由一颤,面色倏地苍白,随即狠命地咬了咬牙,硬将那个影子挤了出去。

不管她是否曾刻意地关注过那个人,不管她曾有着怎样的异样心思,如今那个人都已成了背叛小姐的敌人,更成了杀害箭荷的间接凶手,他们之间就只剩一个结果,那就是:势不两立。想起自己好几次看见箭荷带着红晕,偷地凝望宁不,山丹就情不自禁地躬起了身,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襟,紧紧地闭上了痛苦的双眼。

幸好,两边的窗帘都已垂下,幸好,小姐已经睡着了,不然山丹凄凉地笑了笑,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灰暗。

入冬后日短,早上队伍虽起的早,但为了安全,却从不在夜间行路。这一日,众人同样趁着天色未黑,便井然有序地进驻了一家当地大户特意腾出来的别院中。

这一路行来,因为燕子平的仔细打点,队伍很少直接入住客栈,多半只在中午聊做休息而已,晚上停宿则多选用和燕家有生意往来地富户住宅。至于夜晚值守,则完全由燕家护卫直接轮流,不劳烦当地的官兵,这样一来,既能保护夜间防护没有漏洞,也能保证白日里的护卫精神。

“小姐,到鲁家庄了。”

“嗯?”燕飞羽被山丹唤醒时,眼中还带着些微地困意,眨了眨眼看着已掌起琉璃灯的车厢,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睡了一小半个下午。此刻感觉身下马车已一动不动,忙赦然地起身,让山丹帮忙理了理云鬓,又用山丹早已备好的温热毛巾擦了擦脸,清明了双眸,才戴上面纱,披上裘服,弯腰而出。

“好些了么?”燕飞羽刚一出去。就迎上了一对含笑关怀地眼眸。以及一只修长地手掌。

燕飞羽愣了一下。才明白云霄这是要扶自己下车。右手顿时微微一缩。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地眼。但随即又觉自己这样很没来由。还是迎视了过去。点了点头。并将手搭了过去。

下一秒。她已觉得自己地小手被一片温暖有力地包围。仿佛只要手上还能传来这样地温暖。就算是冬日地北风再过凌厉都将无所畏惧一般。

再见云霄时。自己不但和他那么接近。还曾靠在他怀里好长时间都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为何现在只是双手相触。就突然有这样莫名地感觉?想到下午时云霄说要回去自己陡然低落地情绪。燕飞羽心中猛然地一颤。顿时被自己骇到。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么?”云霄敏感地察觉手中地小手一僵。不由蹙了下眉。

“没有。只是刚从车里出来。觉得有点冷。”燕飞羽下意识地掩饰道。迅速地下车并缩回自己地手紧了紧披风。将注意力转移到齐声弯腰欢迎自己地一众鲁家人身上。但面上还是不禁地泛起两片热潮。暗自庆幸多亏蒙着面纱。才不至于出丑。只是面上虽无异样。心头却已乱麻丛生。

暗自镇定了一下,燕飞羽微笑得体地还了一礼:“多谢鲁员外厚意,飞羽就冒昧打扰了。”

“哪里哪里,燕小姐肯来寒舍,那是在下全家的福气,从此寒舍亦将蓬生辉,又何来打扰之说。燕小姐,外面天寒风冷,还请进内休息。”鲁家当家人鲁珉和他那位满头珠翠地妇人,满脸堆笑地弯了身相请。

这几天燕飞羽早已见多了这样的阵势和同样谄媚殷情地笑容,当下也不再客套,含笑颌首后,便在燕子平的陪同下往里走,然后同往常一样,偶尔矜持地回应一两句主人家地恭维。

只是今日从大门到花厅的这一段路,却和往日不同。虽然燕飞羽强迫自己应该全神贯注礼貌地对待主人家,可她地耳朵却常常分神去偷听身后的脚步声,就好像一个不注意,那从容随意的声音就会消失似的。恼得她自己都几乎受不了自己突如其来的神经质,却又控制不了双颊的灼热滚烫,以及心里头越来越复杂的思绪。

幸而,鲁家庄的别院并不像燕家那么占地宽广,而且惯常来说,晚膳前都要先沐浴换衣,因此这段路虽然走的心不在焉但还是很快就结束了。

鲁家早将浴室布置的温暖如春,燕飞羽一踏入其中,就感到有一股暖意围了上来。

照常地让山丹自去另一边沐浴,燕飞羽独自褪衣,将自己泡入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木桶之中。恰到好处的热水舒展着每一存肌肤上的细致毛孔,却始终舒展不开心头那丝丝纠缠的乱绪。

难道她是真的喜欢上云霄了吗?这一具身体虽然才发育不久,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律来算甚至还需几个月才能成年,但她的心理早已成熟,要是前后世都加上,她都可以算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即使这三十多年来她都会对一个男人动过心,也没有谈过恋爱,可是作为一个女子,若是心里头有了喜欢的人是绝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她从未爱过,又如何断定这种感情就是爱情呢?而且,她和云霄也已经相处了好多天了,为何今日才突然发现,平时却都未有这种感觉呢?

也许,这种感情其实和她前世曾一心向往过的爱情无关,而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十四年来一直惦记的小恩人,本来还以为将会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样的分别却要提前地来临了,她才会不开心,才会心情低落,才会依依不舍而已吧?

云霄是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第一个真正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给与温暖的人,也是第一个自己一念就是十多年的人,更是第一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连续给与两次希望和重生的人。就算她对他有特殊的感情,特殊的依赖,那都是正常的,更别说他突然说要回去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她今天所有的异样情绪一定是因为云霄无意说了要回家,又怕他再一次一去不返才产生的,哪怕是喜欢,那也是出于感恩之下的喜欢。所以,只要她等会去对云霄说,让他务必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和自己断了联系,以后有空尝尝来看看自己,那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

想通了这一切,方才杂乱的思绪果然平静了不少,面颊也没有那么烫了。

果然是没事找事,徒添烦恼,就说嘛,她才不过十四岁,都还未成年的,家里又正值多事之秋,什么不能想,偏偏要想着早恋?难怪老祖宗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

燕飞羽直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鸵鸟地将方才还觉得自己的心理足够成熟,而且再过几月就要及笄的理由抛到九霄云外,舀起热水,昂着头冲了起来,唔,这泡热水澡还是要等天冷了泡,才最舒服。

第四卷 归途 第7章 乱

享受了好一会热水浴后,某只鸵鸟才精神气爽地从木桶来,用大毛巾拭干了身体,系上肚兜,再罩上白色的中衣,以及一层轻薄保暖的棉袍,然后唤了声山丹。

已穿戴整齐的山丹应声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套玫红色金丝绣花的华丽衣裙:“小姐,这是鲁夫人送过来的,说是亲手缝制的,你看?”

“太艳了。”燕飞羽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小姐这些日子穿的太素了,”山丹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把衣服放在一旁,走过来帮她放下盘起的长发,低声劝道,“小姐,我知道,箭荷周叔的离去让大家都很难过,可是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小姐天天只穿那些素服,他们想要的,一定是小姐穿的漂漂亮亮,过的开开心心的。何况,鲁家是燕家合作多年,好歹人家一片心意,拒绝了也不太合适,小姐若真不喜欢,明日里再换了便是。”

燕飞羽怔了怔,苦笑道:“好吧,只是一件衣服,你也能讲出这么多道理来。”

山丹微微一笑,见她同意,便取来给她套上。幸好这鲁夫人自己打扮的像个暴发户,这送来的衣裙华丽归华丽,却是不艳俗,而且针脚细密,裁剪合身,看来说是自己亲手缝制应该只是个想讨好她的托词。燕家对于所有和有合作的客户都有一份资料,以备能更好地占据主导地位,就像是如今这位鲁夫人,可不是当年那位已逝世地贤良正房,而是鲁员外原本在外偷腥后来才娶为填房的一个俏寡妇。

当然,这鲁员外的妻子是怎样的出身,他又有多少小妾,可不是她应该管的闲事。

衣裳既然华美,这与之相应的发型和首饰就不得不相配了,不然反而失了燕家的身份,让人讥笑堂堂地燕家小姐竟然毫无品味。

燕飞羽只得按耐住性子老老实实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山丹折腾。山丹以前虽然主司膳食,但作为燕飞羽身边的四大侍女之一,自然全方面都有所发展。

山丹双手灵活地飞舞着,先用白玉簪将主发挽住,再将小缕小辫或盘旋或弯曲地用小铁夹一一固定好,只留下两缕乌黑的秀发代表着少女的身份,不多时,已给燕飞羽盘了一个俏丽活泼却又不失大方的发型。最后,再在云鬓之上插上一支红珊瑚巧托金丝牡丹的短步摇钗,以及一朵六粒珠花。整个造型简简单单,却又因佩戴地三件头饰都是不凡之物而高贵脱俗,也能同衣服相配。

“还是这样才像是小姐。”山丹前后查看了一下有无杂乱和遗缺。这才满意地微笑道。要知道。在家里地时候。除非去虎山。箭荷可是每一次都非要把小姐打扮地像天仙似地才肯罢休。哦。不对。小姐本来就是天仙。所以。套句箭荷地话来说。天仙就应该穿上天仙地衣服。

只是。她怎么又想起箭荷了?怕被燕飞羽瞧出自己地情绪。山丹忙转到旁边去挑选耳环和项链。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穿地普通一点就不是我了?”燕飞羽没有看见山丹黯然地神色。故意嗔道。眼睛却忍不住停在镜中地自己身上。

自从再次见到云霄以来。她不是易容乔装打扮就是狼狈不堪。或是素颜素服。像今日这样仔细收拾还是第一次。不知道等会他见到自己。目光会不会多停留一点?

啊!燕飞羽猛然捂住了嘴。有些惊恐地看着镜中地自己。两团红晕倏地飘上脸颊。

为什么只是一次普通地着装。她居然又想到了云霄。刚才不是已经将思绪理清楚了么?眼见着山丹就要转过身来。见自己地异样。燕飞羽顾不得许多。提起裙子立刻站起转身:“我去解个手。等下回来。”

说着,急急地就向屏风走去,转到屏风后,才发现心跳地十分厉害。

捂着滚烫的脸颊,想起自己说服自己地理由,燕飞羽很想再次唾骂自己,然而,那绘着山水的屏风之上,却突然仿佛浮出了一张含笑地俊脸。心头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逼问着自己:如果真的只是感激,如果真地只是单纯的依赖,又何必介意自己的样貌好不好?

女为悦己者容,千百年来,这句话用来形容过多少次恋爱中的女子,难道她现在也是这样吗?虽然衣服不是她选的,但是她确实在猜测云霄见到她时会有的神情,想要他的目光赞赏地停留在她身上,还有这剧烈的心跳这不是暗恋一个人时的感觉又是什么?

天哪,她真的是喜欢上云霄了吗?

想起第一次在竹林中初见他笑容时的失神,想起看见他救火时的好感,想起自己发现云霄便是当年宵儿之时就无法解释的信任,想起现在,就总是莫名的安心,燕飞羽彻底被自己怔住了。

若是她真的是喜欢上了他,那他呢?回想起云霄对自己的种种关怀,和那一闭眼仿佛就能望见的含笑双眸,燕飞羽的心再度失律地砰砰砰急跳了起来,忍不住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小姐?”她突然离开,山丹本就感觉有异,此刻又半响没听到衣裙的声以及如厕会有的声音,安静的十分不正常,不由更是诧异,忍不住走到屏风外低声问道。

“啊?什么事?”燕飞羽惊了一跳。

山丹眉头一蹙:“小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