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姑姑,你可有姐妹?”山丹脱口而问道。

见她莫名其妙地突然来问自己的家事,竞秀一下子沉下了脸,本待冷冷地瞟山丹一眼,不欲作答,却见燕飞羽也正满眼惊奇,眉头顿时蹙的更深:“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春花的妈妈,长的跟竞姨你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她看起来更老一些。”燕飞羽作了个深呼吸,然后一口气地道。

当!

竞秀刚刚还稳稳的手立时一颤,茶盅哐当一声落在桌面上,溅出了半杯茶水。

“你说什么?”竞秀整个人看起来几乎都像凝固了一般。

“我是说,春花的妈妈和竞姨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十四年来,燕飞羽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古井无波、就算有笑容也淡淡的竞秀像今天这般失态,对于那个猜测,心里已肯定了几分,越发一字一句清楚地道,然后转向门口,“她来了。”

竞秀仿佛换了颈椎病似的,十分艰难地一点点地侧头,目光终于落在和春花一起扶着一个病怏怏中年汉子走进来的妇女身上,然后瞳孔陡然睁大,死死地盯住了那一眼就看得出五官虽然有些姿色,但皮肤却被生活深深折磨得又干又褐黄的面孔。

“你的小名叫什么?”不等他们拜见,竞秀已沙哑地问道。

妇女刚才在下面已经听女儿快嘴地说了一切,此刻脸上正满是感激,闻言不由一怔,神色立时转为戒备。

“俺娘的小名叫眉儿,有一回俺偷听到俺爹这么叫她的,我还问爹为什么”春花年幼天真,满心儿正准备向燕飞羽介绍家人,根本没注意母亲突变的神色,笑嘻嘻地一下子抢先回答。

“春花!”妇女厉声道,但此时喝止却已来不及,一个咬牙地闪到了丈夫和女儿的前头,张开了手想要保护家人。

“眉儿?眉儿,”竞秀低低地重复了一边又一边,忽然又笑又哭般地肩头颤动,道,“画眉声婉转,百灵还为王,要想分高低

说着,缓缓地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不曾易容的真面目。

“清晨竹林见”妇女早在她念出第二句的时候,眼中就已充满了极度的震惊,神色更从方才的警戒一下子软化成绵绵的悲喜交融,待到跟着齐声念出了最后一句,看见了竞秀的容貌时,猛然地向竞秀扑了过去,“灵儿”

“姐”竞秀紧紧地和她搂作一团,一声单音的呼唤像在地底蛰伏了无数岁月般,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却带着无比的辛酸,含着不知多少年的沧桑。

燕飞羽的鼻尖早已酸的不能再酸,此刻见竞姨呼唤出声,喉咙里也忍不住滚出一道似哭又像笑的声音来,只觉得满心都是动容,所有的情绪都在为眼前这对姐妹的久别重逢而感到欢喜和感恩。

再看忤在门口的中年人也是双目含泪,又惊又喜,而春花和代替母亲扶住父亲的面容黝黑的少年,却是满面的懵懂,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第四卷 归途 第11章 势力庸医

姐妹俩一番抱头痛哭、情绪稍稍平复后,第一件事自先介绍自己的丈夫和一双儿女。

燕飞羽和竞秀这才得知他们一家的全名。

原来竞秀的亲姐姐、春花的娘现在的名字叫菊娘,丈夫名叫方二。菊娘的长子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常年跟着父亲打磨石头,却有个雅名,叫方鹏,由于自小师承母亲学过几个字,虽然肤色黑了些,朴实之中却也有一丝斯文之气,一见就知道是个极刻苦的孩子。

至于春花,就不用多介绍了。

燕飞羽知道竞姨既然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家人,料想她们一家必定有一段悲惨的故事和隐情,不方便人前言说,等菊娘一介绍完家人后,便故意打岔引过了话题。竞秀看了她一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顺着话题也给姐姐一家引见了燕飞羽等人。听说眼前的这位少女就是燕家小姐,方家人无不像之前的春花般惊讶地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然后齐齐地就要行礼拜见。

燕飞羽哪里能让他们拜,赶紧让山丹一起拦住一家四口,半开玩笑地道:“竞姨是我的长辈,竞姨的姐姐和姐夫也就是我的长辈,说起来方鹏大哥也比我大呢,我一个小辈怎好受你们的大礼。何况方大叔还病着呢,竞姨,快让大家坐下吧!子平哥,麻烦你让厨房再多做几个菜来,一家团圆虽然是大喜事,但是五脏庙总要先解决的,不如先吃完晚饭再说吧!”

竞秀深吸了口气,忙拉着姐姐坐下,又郑重地对方二行了个礼,叫了声姐夫。

方家父子间突然多了这么一门亲戚,起初都很拘谨,可架不住燕飞羽的再三劝说,还有竞秀一个劲地给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夹菜,最终都放开怀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等到酒饱饭足,店家麻利地撤去方桌,换上太师椅及小几圆凳,燕飞羽这才让人将在楼下等候多时的张大夫请进来看诊。

胡子稀疏、年仅半百的张大夫早就听说了包厢中人的身份,虽然等了很久,但不但没有半丝不耐之色,还一进来就对燕飞羽一个劲地打躬作揖,满口恭维。

燕飞羽淡淡一笑:“张大夫客气了。还请赶紧给病人看病吧!”

“是是是。”张大夫又礼多人不怪地行了礼。这才看向一旁地病人。却先一眼瞧到了菊娘和春花。顿时吃了一惊。刚才地谄媚神色一下转为恐慌。

“张大夫。劳烦您了!”菊娘客客气气地欠身行礼。

“不劳烦。不劳烦。”张大夫有些慌乱地道。嘴角微微抽搐地坐了下来。吸了口气。又挺了挺胸。才坐了下来给方二诊脉。但神色还是依稀有些忐忑不安。

燕飞羽哪里会看不到他地异常。正自皱眉。春花已偷偷地移步到燕飞羽身后。趴在她地耳边来。悄悄地说:“燕姐姐。这个山羊胡老头心眼不好呢。上次俺陪俺娘去求他给俺爹看病。可是因为家里没钱。就跪着求了他一个时辰。可是他不但不肯。还让伙计把娘推了出来呢?你帮俺爹重新请个大夫好不好?!”

虽然小孩子心直口快。好恶都写在脸上。但春花除了孩子天性。还有一种同龄富足地小孩所没有地早熟。今日卖花有了银子。又见娘亲找回了看起来既漂亮又有钱地亲姨妈。一下子人小鬼大了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张大夫见到方家人就先心虚了。

燕飞羽恍然,却不在脸上露出来,只是抚慰地拍拍春花的手道:“你先别急,先听听看大夫怎么说?总之燕姐姐一定不会让爹爹有事的。”

听她许诺,春花地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跑回去站在菊娘的身边。

“大夫,怎么样?”见张大夫地手终于离开方二的脉搏,菊娘忙问。

张大夫的眼神越发慌乱犹豫,期期艾艾地,就是半天不吱声,菊娘顿时急了:“张大夫,俺男人到底怎么样了?您倒是给句话呀!”

“伤寒入体,已伤及肺部”张大夫终于被迫开口,一见菊娘白了脸,众人都沉了脸色,忙又赶紧补救道,“虽然病情凶险,不过请你们放心,老朽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心尽力地为方二医治的。方二平时身体又壮实,也许吉人天相”

“都是你,都是你!”他话还没说完,方鹏突然扑了上去,用左手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双目赤红,愤怒地道,“如果当初不是你心肠狠硬不肯给我爹治病,我爹也不会拖都现在这个地步!我我我打死你”

说着,不顾右手还被包着,举起拳头就要揍过去。

“鹏儿,不要打人!”菊娘忙一把架住儿子地手臂,要把儿子拉扯开来,春花也赶紧跑上去帮忙。

方鹏怕误伤母亲,虽然愤怒难当,但还是听话地放了手,哪知那张大夫还是十分凄厉的惨叫了一声。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春花明着劝架,暗地里却一把抓住张大夫地手竟然狠狠地咬了一口,虽然她正值换牙之时,少了一颗门牙,但一口下去,还是足以让张大夫杀猪似的惨呼上半天。

“春花!”菊娘虽然也一样怨恨张大夫见死不救误了丈夫病情,可小镇上只有张大夫一个大夫,丈夫的病还需依赖人家,一双儿女却双双闯祸,又气又急之下,身子不禁晃了一晃。

秀十几年来都是一副淡性子,又长期未与亲人相处,乍然关心则乱,除了扶住菊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花见状,顾不得报仇,也赶紧甩开张大夫跑了过去,本来坐着的方二见妻子昏眩,情急地也站了起来,还有方鹏也去搀扶,一时间,一家人乱作一团。

燕飞羽叹了口气,却把目光投向捂着手拼命往后躲的张大夫,冷冷地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原来张大夫的德行仅限于此。”

张大夫地老脸顿时通红,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事到如今,多说也无益,这样吧,你现在立刻先开个补救的方子,先稳一稳病情再说。”燕飞羽见被扶到椅子上地菊娘已经恍过神来,蹙了一下眉头道,声音虽不大,但在于张大夫听来,却很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大家气势。

“是是是。”张大夫赶紧提笔。

“等一下,”燕飞羽冷冷地提醒,“你可小心开了,不管需要什么药材都不是问题,但若是有半点疏忽,吃了反而更不好了,可就不是像方才这么好说话了。”

张大夫额头顿时又冷汗泌出,再没空去管流血地手背,拼命地想凝神细思有什么好方子,可是被方家人齐齐盯着,过度紧张之下,反而半天才写了一个药名,至于药物的用量,却迟迟不敢落笔。

“你到底会不会医治?”这一次无需燕飞羽出马,竞秀先冷起双眉来了。

不过,还没等张大夫回答,雅间地布帘忽然被人一掀,同时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他不会,我会。”

第四卷 归途 第12章 其乐融融

众人被这冷不防响起的声音一惊,下意识地都向门口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文士微笑着站在门口,先进来的却是一位披着紫貂裘服的美丽少妇。

“娘!你怎么来了?”看见这个少妇,燕飞羽顿时几乎一下子被漫天的狂喜淹没,只愣了半秒,就几乎是猛扑了过去,一头撞进紫貂美妇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不放。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娘能不来吗?”

白水珺紧紧地抱住女儿,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尽管当初接到传信时就知道女儿没有受伤,但是又是历险、又是高烧,又是遭遇背叛,想想也知道女儿承受的打击有多严重,心中早已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飞到女儿身边来保护。

此刻终于见着了,看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仍然像以前一般依恋自己的女儿,这才真的略宽了心。

“娘!”

一句“大事”一下子让燕飞羽勾起了伤痛的记忆,重逢的喜悦顿时被冲淡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蓦然涌起的伤悲。

“亏得夏叔叔这么疼你,和你娘一起眼巴巴日夜兼程地赶来,却连正眼也不看叔叔一眼。”方才那个清朗的声音又笑着故意地埋怨道,不是燕家的“御用”神医夏惜之又是哪个?

“夏叔叔!”燕飞羽正伏在白水的肩上,一抬眼就看见了宠爱中带着点狡黠,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夏惜之,不由在娘亲怀里扭了一下身子,撒娇道,“夏叔叔一来就取笑我。”

说完,突又想起屋中还有其他许多人,顿时为自己这么大了还撒娇有些赦然,顺势和白水珺分开了一点,转移话题道:“夏叔叔,你来的正好,快帮方大叔看看。”

“小姐。”竞秀早走了过来。待她们母女分开才对白水珺欠了欠身。神色愧然。“竞秀有负小姐所托”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地时候。”白水珺扶住了她。同时示意正也要请罪地山丹先起来。再对给自己请安地燕子平点了点头。这才转向旁边方家人。微微含笑。“刚才我在外面听了个大概。原来这位就是你失散多年地亲姐姐啊!”

“见过燕夫人!”见名誉满天下地燕夫人居然亲临。旁边地菊娘忙拉了儿女就要行礼。

“不用多礼。你们身体不适。就坐下吧!惜之。还请麻烦你一下。”见夏惜之微笑着自去诊脉。白水珺便拉着女儿地手坐下。

燕飞羽见她虽然欢喜。神色却有些倦怠。再想到夏惜之方才地玩笑。知道虽然不见得是真地连日连夜。但娘亲心中担忧自己。肯定是起早贪黑抓紧一切时间在赶路。心里顿时酸酸暖暖地。试了试自己那杯还未用过地香茗。发现还温热着。忙递给了白水珺。

“娘。您一路肯定累了。先喝点茶吧!”

白水珺宽慰地点点头,低头喝了两口。

燕子平见包厢中挤满了人,早在见完白水珺后,就提拉着张大夫走了出去,自去处理,并张罗白水珺一行地晚饭,安排住宿事宜。

“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才出声呀!”

“还说娘,今日不是预定了去周家庄住宿的么?怎么反而跑到客栈里来了?差点没把娘吓出心脏病来。”白水珺微凝起脸嗔道。

“娘,您就别指责我了,要不是我心血来潮住客栈,竞姨还找不到她的亲姐姐呢?”燕飞羽讨好地捏着白水珺的肩头道,心中快速地掠过了云霄的影子,但马上又让自己地注意转了回来。

“是啊,小姐,今天若不是你,我们姐妹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逢呢!”竞秀握着,感叹地道。

“这个呀,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了白水珺在身旁,燕飞羽不觉地恢复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和调皮之色,忽又咦了一声,望向菊娘,“方大婶,春花好像说方大叔做工地那户人家姓周,不会就是周家庄吧?”

菊娘一怔,顿时有些犹豫,她可没错过刚才白水珺的话,周家庄和燕家明显是有些关系的。

“嗯,就是周家庄。”菊娘有顾虑,春花却终究年小,不是很懂这些人情世故,更没注意那么多,一下子就点头承认。

“羽儿,怎么回事?”白水珺其实在菊娘急晕,竞秀脱口而出叫姐姐的时候才来,并不是全部知情,但她掌管一个偌大地燕家十数年,洞察之力自是非凡,一下子就听出有不对头之处。

燕飞羽便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白水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竞秀,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你该知道燕家的风格。”

“我?”竞秀一怔,随即低头道,“谢小姐。”

“娘,我听不懂。”春花悄悄地拉了一下菊娘的手,自以为已经很小声地抬头发问道。

白水珺不由莞尔,却是微笑不语。

燕飞羽轻笑道:“意思就是那个故意赖你家工钱的周家要倒霉了。”

“真的吗?”春花开心地大叫起来。

“比煮的还真。”燕飞羽笑道,指了指已经在开方地夏惜之,“而且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不管你爹爹的病有多重,碰上这位神医夏叔叔呀,保管过不了多久就还你一个活蹦乱跳地健康爹爹。还有你哥哥的伤,也是小事一桩。”

“哦,太好了,太好了!”春花兴奋地拉着菊娘地手高高地跳了起来,又去抱在方二身边伺候的方鹏,激动地一个劲地叫,“哥哥,哥哥,你听见了吗?爹不会死,爹不会死!你地手也会马上好起来的。啊啊啊,春花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方鹏拼命地点头,嘴角裂的不能再裂。春花接着又扑到了方二的怀里,连声地喊着爹,开心的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说娘以前说的没错,真的有观音菩萨,而且还有好多个,一会又说今天是自己幸福的一天了,爹爹的病可以治好,又吃了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

方二感慨万分地抱住孩童的天性完全被激发出来的小女儿,想起今日这一连串的奇遇,一个堂堂的汉子,竟然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一点教养都没有!”菊娘嘴里嗔着,眼中却又浮起了泪花。

一两个时辰她还愁眉深锁,几近绝望,没想到一下云开雾散,全家人的命运都被翻天覆地地倒了过来,所有的苦难一下子到了尽头,还找到了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无缘再见的妹妹。种种情绪,实在不是须臾间就能尽数消化的。

“方大婶,你可别这么说,春花才七八岁就会帮家里卖东西,嘴巴又能说会道的,比我小时候可强多了。”燕飞羽指着放在一旁的花篮道,惟妙惟肖地学起当时春花的推销来,尤其是那一句一朵花可以戴好几年的幼稚之语。

众人不禁全被她逗的笑了起来,春花羞得直在哥哥的怀里拱,一时间,包厢内一片其乐融融,仿佛再多的苦难,再多的艰险都在这片笑声中化为远去的云烟。

第四卷 归途 第13章 另一个背叛者

喧闹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客栈终于安静了下来。

有了夏惜之出马,方二父子的病伤自然不在话下,方家人的心也放了一大半下来。

天字号一等客房内,燕飞羽像一只迷途许久才终于找到家一般的小猫,温顺地依偎在娘亲的身边,低低地将事情的经过细说了一边。尤其是周叔和箭荷怎样牺牲时,更是详详细细,只有眼角的泪水,一直无声无声地滑过鬓角,连带地也打湿了白水珺的肩头。

等到再转而说到宁不的叛变,声音反而越发地平稳,软弱的泪水也早已收了回去。

“娘,孩儿曾发誓说过不再流泪,可是却还是再三地控制不住,孩儿是不是很没用?”直到说完,燕飞羽才发现脸颊上一片冰冷,不由咬住下唇。

“傻瓜,娘不知道为你的勇敢感到多骄傲,怎么会没用呢?”白水珺搂着女儿微微颤抖的身体,既心疼又宽慰,柔声道,“每个人生来就应该有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泪水不只代表了软弱和善良,也代表着慈悲和感动,有时候更代表着决心和坚韧,只是要看是因为什么而流泪。也许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可以无所畏惧、铁面无情,甚至冷漠无情,就算心里有再多的苦和痛都只能自己咽下去,可是在爹娘的面前,你永远都不需要掩饰,爹和娘,也永远都会理解你,支持你!”

飞羽哽咽地唤了一声,越发地抱紧了她馥软的身躯,“孩儿不在家的时候,你和老爹还好吗?家里的一切也都还好吗?还有大头,它怎么样了?”

“家里的事你不要担心,就是你不在家,你那只老虎兄弟脾气暴躁了一些。”白水珺当年也是火里来水里去,在刀口上讨过生活地人,哪里不知道这等血腥之事对女儿心灵的冲击,此刻见女儿刚在自己面前开解了心事,自然不愿意她马上又去操心其他的事情,又早听竞秀和山丹报告了云霄之事,便有意地转开话题,笑道,“这一次多亏了宵儿那孩子,只可惜我晚了一天,竟没能和他见上一面,快跟娘说说,当年那瘦骨嶙峋地小病孩如今都长成什么样子了?”

“嗯,他现在虽然还有点儿清瘦,但看起来很健康。”一提起云霄,燕飞羽的脸忍不住微红了一下,下意识地又往娘亲地怀里钻了钻,才想起夜色昏暗,娘亲应该看不出来,才镇定了一些道,“娘要看他长得怎么样,改天女儿画出来给娘是了。而且,云霄也答应了,只要有空,等我及笄之时他应该会来观礼的。对了,娘,那个下毒的人查出来没有?大家都认为是宁不,可是云霄说也许不是宁不。”

见她提起这事,白水珺也没有心情再打趣女儿,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娘告诉你,这个人是和我们很亲近的人,但是因为我们为了大局,一时还不能揭露他,反而要不动声色地与其虚与委蛇,麻痹其警觉心,你做得到吗?”

燕飞羽听她话中有话。吃惊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在昏暗中闪闪发亮:“是谁?”

白水认真地道:“你先回答娘。你能不能做到。”

燕飞羽沉默了一会。道:“这些年来。除了家人之外。我也一直将宁不当做最亲近地人。出事后。竞姨说每个人都值得怀疑。我还怎么也不信。可是娘。也许以前地我还做不到明知道仇人是谁却当做不知道。但是。我想。现在我也应该学着戴上面具了。爹早就曾经说过。要保护这么一大家子。就不得不先保护自己我们自己地情绪。控制住我们自己地冲动。不能因小而失大。”

“不能因小而失大!”白水珺低声重复了一遍。语重心长地道。“羽儿。你可知这七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不易。尤其当你面对地都是一些老奸巨猾之人时。更是难上加难。”

燕飞羽抿了抿唇。道:“娘。我知道一个人要控制自己地七情六欲是不容易。但没有考验又何来成长?我已经被背叛过一次。不再是以前天真地孩子了。何况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了戴面纱。就算我不肯取下。也没人敢来责问。有了这一层保护。就算偶有失态。相信我也能克服过去。您就告诉我吧!”

白水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如果这个人是你一直信赖地竞姨呢?”

竞姨!燕飞羽愕然顿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说什么?”

“如果这个人是竞秀,你怎么办?”白水珺重复着,继续逼迫。

“我”燕飞羽想从母亲眼中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成分,见到的确实沉痛而冰冷的逼视,不由心中大乱,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道,“如果真是她,在收集齐证据之前,我还会叫她竞姨。”

“你真能做到?”

“为了爹娘,为了整个燕家,我必须做到!”燕飞羽咬牙道,“只是娘,我还是那句话,我需要证据,没有证据我绝不能随便怀任何人。”

白水珺忽然笑了起来:“羽儿,你是真地长大了!”

“娘?”燕飞羽不确定地问道,“您刚才是不是只是在举例子?那个人,真的是竞姨吗?”

白水珺摇了摇头,燕飞羽顿时如释重负,竞姨是娘亲最信任的人,如果有一天连竞姨都背叛了燕家,她确实真地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

普通人若没有信任,顶多就只是过的孤僻一点,但是身为燕家唯一继承人地她,若没有可信任之人,那人生将是何等的可怕?她不是无法放心而事事亲为地累死也会迟早死于自己的神鬼之中,只因若没有可信任之人,那绝对不可能又安稳觉的。

想到此,燕飞羽忍不住又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你别害怕!”知女莫如母,见女儿惊恐,白水珺刹那间又化身回温柔的母亲,搂着她靠回自己,抚摸着她的长发道,“人心虽然险恶,但也有美好忠贞的一面,不然当年你爷爷何以白手起家,你爹爹又怎能年纪轻轻就撑起这偌大的家业?防人之心不可无,并不代表要戒备任何一个人,你切莫要想歪了,娘只是希望你在为人处事之时,能多一份机警,多一份警惕,多留一个心眼,凡事不要绝对而论。”

燕飞羽长长地呼了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不世的枭雄最后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上,而是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手中的,这样的故事,她前世在电视里早已不知看过了多少。所以,虽然娘亲这一句“宁可错疑”让她感觉悲哀的同时,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幸好,她家的处事之风和那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的残暴不同,怀归怀,监视归监视,但一般却不会涉及人命,唉,其实这何尝也不是另一种无奈呢?换句前世的话来说,她家还是侵犯了别人权了,苦笑啊!

燕燕飞沉默了半响后,才平静地问道:“娘,现在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

水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是你子平哥的父亲。”

“三叔?怎么会是他?”燕飞羽虽然已有准备,但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吃惊不小,同时立刻惊骇地联想到其他,“那二爷爷和子平哥呢?”

“你先听我说。”白水珺叹息道,“其实,早在十四年前我们再查你三爷爷的二媳妇绑架你一案时,我和你爹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当时线索皆断,所有证据都被毁掉无法续查。后来,我和你爹商量,虽然表面上就此定案,但私底下却是一直宁可错,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之人。为此,尽管十几年来一直看似风平浪静,但我们从来就不敢松懈,一直在暗中布置了极大的人力,同时更是从未放弃对放逐出去的二伯父一家的监视。所以,在你中毒之事发生不久后,我们就已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一时无法确定对方在你园子里还有多少内应,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伤害到你,我和你爹才决定让你暂时到外头避一避。只待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再动手。”

“至于你二爷爷,他生性没有大志,又心宽体胖只知安分地享受,我和你爹估计他多半是不知情的,只是难免会被他儿子利用。就像当年尘空道长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二爷爷也恰好地出现在门口,恰好地撞见了那对抱着假婴的夫妻一般,只怕就是燕培峰精心设计的。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也知道我们都信任你二爷爷,所以就安排了你二爷爷来出头,名义上看起来好像让人觉得你二爷爷最有嫌,但事实上排除了你二爷爷的嫌疑,也等于排除了你二爷爷一家的嫌,其中就正好包含了罪魁祸首的他,其后他又尽力低调,兢兢业业地只做个普通管事而不求权势,这一招实在高明,我和你爹还真的就被他骗过了十几年。”

第四卷 归途 第14章 忍耐和负荆请罪

“那子平哥呢?”燕飞羽听得惘然,再回想起幼年的发现她这位三叔一直都低调的几乎不存在,更不曾和任何叔伯发生过冲突,之后尽管子平哥受到老爹的提拔,比家族中的任何一人都器重,仍然一直表现的十分谦逊,如今细想起来,如此谨慎小心,确实安分的异常。

白水珺皱眉道:“原本子平这个孩子,我们也算了解,不然也会对他寄托厚望,有意将培养他成你的臂膀,但毕竟你三叔才是他的亲爹,耳濡目染之下,难保人心隔肚,再加上这几年他又经常常年在外,是否已经被他爹暗地怂恿而有异心就有些难说了。”

“娘,虽然我和子平哥并不如寻常人家的兄妹般亲密,但是,我觉得子平哥应该是不知情的,不然这些天来,他不可能一点伤害我的机会都没有的。”燕飞羽回忆起一路的行程都是交由燕子平安排的,而且每日都打点的十分妥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傻孩子,你出那么大的事,几乎全玉阳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就算他真有杀心,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更何况你既已经和他相见,他便有义务保护你,你就是他的责任,如果你还出意外,他也逃脱不了指责,更不可能再为燕家大用?倘若是你,你会这么蠢么?”

白水珺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心下却也知道虽然宁不之事对她打击很大,但想要让这个一贯善良温和地女儿因此而一下子学会戒备所有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幸好还有几天才能到家,这一路上还可以多加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