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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在教室里,孔半夏因为方懋扬的一句话摔了笔。

“孔半夏,这道题以前做过,你又错了,你怎么可以笨得和猪一样!”这是多么平常的一句话,不只方懋扬以前说过,你和我也喜欢这样笑骂同伴吧。可是这一次,孔半夏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忍受,方懋扬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他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每一个少年都有满身的骄傲,孔半夏虽然沉默,可并不代表她的骄傲要比别人的少一点儿。

她说:“你走,我不需要你教我。”冷冰冰的一句话叫他一怔,她自己也是才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谁有办法收回来呢?看着方懋扬怒气冲冲的背影在她眼前消失,她被挫败了,可是她能怪谁?怪自己的父母没有生给她一颗聪明的脑袋?

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孔半夏和方懋扬开始了人生的第一场冷战,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力战,一直持续到中考结束以后。

两个人在此期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孔半夏考前几天仍然奋战到深夜。是怀着怎样的忐忑心情进考场的她已不记得,只知道发布成绩这天,她一大早从床上惊醒,她的父母也早已坐在电话机旁。她知道,这是全家人的大事,家里唯一的女儿中考,也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吧。

孔半夏的爸爸最后打通电话。孔半夏看到爸爸的手渐渐开始颤抖,脸上露出了憨厚。欣慰的笑容。

“半夏,考上了,考上了!”那一瞬间,孔半夏如释重负地告诉自己:“是的,我不比别人差。”她用拼搏和努力向众人证明,成功就是这样得来的,和天分并无多大关系。

“半夏,恭喜你!”杜炀蹦跳着走来,双手插在兜里,一头短发在阳光下鲜活地跳动。几日不见,她的精神比考试那会儿好多了。

这天是她们学校的毕业典礼,最后一次穿着二中的校服走在校园里,感觉和以往完全不同。这些陈旧的建筑在阳光下重新焕发光彩,学校里没有读书声,其他年级都放假了,只有毕业班的学生才会在今天回校。半夏和杜炀看到从校门口走来的程潜,杜炀出声叫住他。程潜就是那个喜欢曹莞的男生,半夏知道他喜欢曹莞的时候还不认识方懋扬。她和程潜的关系不错,于是笑着问他:“你考上哪儿了?”“附中。听说你也报的附中,以后又是同学了。”程潜的声音飘进半夏耳朵里,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眼底有熠熠的光辉。半夏摇头,程潜也很优秀呀,可曹莞为什么就是对他视若无睹呢?

学校张贴出来的上榜名单里,孔半夏不意外地找到了方懋扬的名字,而他的名字旁边,她看到了毛笔写的“曹莞”两字。身边站着程潜,她想到了唯一一次和曹莞的对话。程潜显然在看曹莞的名字,目光温柔。这时候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咦,那不是孔半夏吗!”吴縃喇叭一样的嗓门没有忌讳地叫出半夏的名字。半夏回头就看到张扬地穿着附中校服的吴縃和站在他旁边的方懋扬。

几天不见他没有什么变化,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和蓝裤子,眼神扫过她和程潜,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孔半夏,恭喜你考上呀。”“是呀,也恭喜你,又拿了全校第一。”他听到她的话,目光晶亮。一旁的吴縃叫他:“阿扬,江远他们还等着呢,走啦!”方懋扬却不动,直瞪瞪地看着孔半夏。

孔半夏的心怦怦跳,虽然被他盯得有一点儿尴尬,可他们有多久没有说话了?

上次她摔笔把他气走,他果真一去不回头,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气跑了,可他现在又这么看着她,而且还一句话都不说。

孔半夏心里正在打鼓,就听到方懋扬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孔半夏,我们都毕业了,你还要装什么?”他这样问她,在熙熙攘攘的走道上。

这一句话的威慑力甚强,她听到许多同学急急刹住的脚步声,很多人都在看他们,目光惊疑不定。

他怎么能这样毫不在意地问出来:孔半夏,我们都毕业了,你还要装什么?

孔半夏原本忐忑的一颗心在他这样的问话下复苏。孔半夏想:换成自己,是一定不能这样大声地问出这种可以把人羞死的问题的!

方懋扬跨着流星一样的步伐走来,嫌弃般地拽了一下她刚刚长到可以扎起来的辫子。

这是他们年级最优秀的男孩啊!孔半夏想着,这是属于她的男孩!

高中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开学第一天,新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教育讲台底下的孩子们,要好好学习才有机会报效祖国。

孔半夏照例没能和方懋扬分在一个班,所幸班里还有一个她认识的程潜。

她用眼睛掠过教室里这一群陌生的新同学,这是一个怎样的新环境呢?她在脑海里畅想着方懋扬进到新班级的表情,她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翘。她想:他一定没有我这么多的感慨。

开学第二天,年级里就流传出重点班有一个叫方懋扬的男生长得不错,而且成绩优秀。

第二章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2

第二章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2

半夏听到班上女生都议论说:“他长得真好看,个子那么高…”半夏想:方懋扬走到哪儿都会被别人认同。当然,这个学校里此时风头最劲的男生并不是方懋扬,而是江远。孔半夏自己也对这样的排序很赞同,方懋扬和温文尔雅的江远比起来,确实差别很大。

孔半夏和方懋扬两个人仍然小吵不断,但是大的争吵,自从上次那回之后,都格外小心避免。

孔半夏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上疾步走来的方懋扬和追在他身后近乎小跑着的曹莞。

“方懋扬,你的作业本!”方懋扬转头,不耐烦地说:“晚点儿交会死呀!”“会死!第二节课前不交给老师,我会被骂死的。”曹莞很坚持地说,嘴角扬起,眼睛也笑眯眯地弯着,像一钩新月。

这样的曹莞自然是相当漂亮了,走廊里放风的男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然而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孔半夏…当然,要除了眼前这个对着花一样的女生毫不顾及地表露自己的不耐烦的方懋扬。

他转身回教室,不一会儿拿出作业本交到她手上,说:“行了吧?”他说完不再理她,快步走过来。在经过孔半夏身边的时候,他稍停顿了片刻,嘴角忽然弯到老高,朝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孔半夏的心猛地一顿,这个叫方懋扬的男生总是有办法叫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心脏猛地停止跳动意味着什么呢?答案是:死亡。

孔半夏的日记本上又添了一行新字:“我把青春交到他手上,我感觉到这么的不安。这不安是爱情的一部分吗?如果是,我将欣然接受!”“孔半夏,你下课后等我。”这样的一句叮嘱,孔半夏已经司空见惯。等他的时间他必然在打球,而她就坐在教室里。他们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六点一到,他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叫她。

这个时候值日生已经回去了,而孔半夏的爸爸妈妈,也即将下班。

他载着她在她家的巷子口刹车,他身后还有他的一帮朋友,她和他们已经算是熟识了。

夕阳把他身后的天染成一片红彤彤。他的个子很快拔高,因为热爱运动,皮肤呈现出很健康的小麦色。

“孔半夏,你最近瘦了。”他看着她,痞痞地笑着在她耳畔说。

校服因为他迅猛的长势显得有点小,他不得不解开头两颗扣子,而这样的穿法却很好看。

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依旧粗嘎,大呼小叫的时候绝对没有公鸭子的好听。

孔半夏被自己这样的想法一下子逗笑了,他的目光就带着压迫逼上来,问:“你笑什么呢?呃?”“呃”这个音节向上滑,气息几乎尽数喷在她鼻尖上。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不敢再那样笑,把笑容都藏了起来,可是他仍然不放过她。

她可不敢在他的朋友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自己做出什么让人尴尬的动作,抢了书包转身就跑。

这个人向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可她却做不到这样!

她需要很努力地在他的朋友前维护形象,这是她的尊严,她知道他们都是拿着一种戏谑的目光观望她的。

“阿扬,你和她进行到什么环节了?”吴縃拍了一下方懋扬的肩膀,他们之间说话向来都是这样口无遮拦。

方懋扬坐在座位上,前后桌围出来的狭小空间对长手长脚的他来说太过束缚。他用本子戳了戳前面的人,咧着嘴道:“喂,曹莞,你不要老是趁我不注意就把桌子往后移!”他进这个班最气愤的事情就是老师把这个烦死人的女生安排在他前座,从此他每节课都不得安宁。

她总是借机发挥找他的麻烦——“方懋扬,你不要上课说话。”“方懋扬,你总是这么干扰其他同学学习吗?”他目瞪口呆,渐渐地就懒得和她理论了。天晓得他只是在告诉同桌老师讲到哪一页而已。

还是我们家孔半夏可爱一点儿!他在心里做这样的总结。他的几个姐姐全都是这样长相漂亮的吃人老虎,眼前这个娇气但蛮横的女孩子和那几只母老虎如出一辙。

解决完空间的争夺战,他才找回心思想吴縃提出的问题。他嘴角咧得高高的,他和孔半夏进行到什么环节了?

他昨天硬是堵着她,逼她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前杆上。她坐得不舒服不稳当,就会往前倾抓住龙头。这个时候他假意说一声:“孔半夏,你死死抓着龙头,我怎么骑车?”她会乖乖放开来,然后在下一个凹凸不平的路段向他投怀送抱。

天空一蓝如洗,谁也抓不住云的去向。是谁的声音在耳边轻吟:像你们这样的男孩儿女孩儿啊,对这些真的满足吗?

他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地在心底回答:不!

孔半夏和方懋扬相互喜欢这件事在新学校里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反而是那些单恋方懋扬的女生的名字和事迹被炒得风风火火,这些人当中曹莞是首屈一指的。喜欢曹莞的男生也非常多,大家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受欢迎的曹莞要这么固执和辛苦地去喜欢那个并不怎么欣赏她的方懋扬。

程潜喜欢曹莞这件事孔半夏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是她不知道程潜对曹莞的喜欢一如曹莞喜欢方懋扬。

“我看着她的时候就移不开目光,看到她难受的时候我真想上去揍方懋扬一顿。”他总是这样说,嘴角挂着一丝黯淡的苦涩。

程潜的爸爸和半夏的爸爸在同一家工厂,不同的是孔半夏的爸爸是技工,而程潜的爸爸是技师。程潜的妈妈与孔半夏的妈妈也认识,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这样,半夏算是很了解程潜了,她觉得程潜是一个不错的男生。看着如此痛苦着的程潜,孔半夏感到很惋惜,同时更珍视自己的幸运。

“方懋扬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这样在日记本上写道,“我问他借笔时,他甚至都还不认识我,却把笔借给了我。他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点的骄傲。”“方懋扬,我喜欢你!”在一个白云随意飘浮的日子里,曹莞终于忍受不了自己心底的折磨,心里的情绪爆发出来。

方懋扬摆弄桌上文具的手一顿,只沉默了两秒。两秒钟之后他就抬起头来看着曹莞,痞痞地一笑,说:“曹莞同学,我不喜欢你。”说着他一跃起身,也不理身后的曹莞脸色苍白表情悲凉,离开座位,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站在孔半夏班级的教室门口,大声叫道:“孔半夏。”全班人都吸了一口气,纷纷安静地看着孔半夏。正在写作业的孔半夏从成堆的书本中望向方懋扬,有一点儿错愕。

他站在门框中央,高挺的个子在这群惨淡的少年中那么醒目。所有人都在猜疑:他们班不大出声的孔半夏什么时候认识了年级里有名的方懋扬?方懋扬为什么会站在他们班教室门口叫孔半夏的名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闷不吭声的半夏,竟会这么让人惊奇?

一连串的问号在众人心中构成一条悬疑的锁链。人人都看着孔半夏站起来走向那个骄傲。对班花曹莞都不假辞色。据说不怎么好相处的少年。

大家都那么吃惊。只有孔半夏知道,方懋扬一直都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做一些很出奇的事情,随意搅乱别人的一腔思绪。

“有什么事吗?”她清了清嗓音,低声问他,是很客气疏离的腔调。

“没什么事,我想找你借本书。”他也表演得挥洒自如,只是眼中的笑很促狭,双目明亮。

“什么书?”她问他,不甚明了让他特意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前来借的一本书是什么样的重要书籍。

“我下节英语课,没有带课本。”身后有认识方懋扬的人好心提醒道:“懋扬,下节课我们班也上英语课。”他听了,摸摸脑袋,说:“这样啊?那我再到别处去借好了。”他走后却没有把孔半夏班里的议论声带走,有人小声地说:“孔半夏怎么那么笨,要是他问我借我肯定就毫不犹豫地借给他!”“哎哟!你就不怕等会儿被老师骂?”“为了帅哥,被骂两句算什么!”“哎呀呀!你真是厚脸皮…”孔半夏也听到这样的对话,嘴角浅笑。

她想:真正的贼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那些会虚张声势的人,怎么可能是贼呢?

曹莞的行为很快传到老师耳朵里。两个都是这么优秀的学生,老师认定他们只是一时迷失方向,一定会迷途知返。

曹莞在老师办公室里说:“我喜欢方懋扬,这并不影响我的学习,我的成绩仍然保持在前三名。”那老师一愣,显然没想到曹莞这样执拗,沉下脸,循循善诱:“方懋扬都说他并不喜欢你。”这位老师说的是实话,方才方懋扬离开她办公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曹莞脸上流下泪水,方懋扬自己拒绝她是一回事,由这个老师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背脊挺得更加笔直,眼神执著。

这样的事父母介入也是没有用的,况且这个女孩说得也对,这她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习,凭什么她不可以喜欢一个男生呢?!他们学校是百年名校,像她一样前三名的学生上清华北大都是不成问题的。所以那位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孔半夏的头发已经又长到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长度,成天用一根皮筋束着,这让方懋扬有一种没有缘由的冲动,总想扯掉那皮筋看一看长发披肩的孔半夏是什么模样。

他冥冥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扯掉她的皮筋就好像揭去她的一层面具。这天他终于如愿了,在他们熟悉的孔半夏家院子前的小树林里面,孔半夏的头发披散下来。

长长的头发有着波浪的弧度,这样的孔半夏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惊人的美和媚。他着了魔般地靠近她,不顾她的挣扎,双手捧住她的脸。

“方懋扬,你干什么!”孔半夏使劲推开他,很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好好地说着话,又耍起无赖来了。可是这一次方懋扬雷打不动地站着,她如何也推不开他。

方懋扬低下头来贴上她唇的那一刻,孔半夏懵了,脑子糨糊一样空白着,直到他的唇越贴越紧,他的脸越来越靠近,连表情都让她觉得陌生。她害怕地叫他,他却像是听不到,他的舌强硬地要挤进来。她手脚发软,头脑却发热。她想她是病了,才会任由他这样,任由他欺负自己。

方懋扬嘴里含糊地念着她的名字,那一声声的呼唤,都像是陨石坠落在她的心上,像是流沙摩挲过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带着一点点的痛和违背心底道德的不安,她体会到的快乐是那么心虚。那么迷茫。

她想:这就是夏娃偷吃伊甸园的苹果时的感受吧?夏娃最后被赶出了伊甸园,而自己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孔半夏的惩罚很快到来,她第一次体会到男人是多么得寸进尺的生物,不能给他一点儿甜头,因为他会很快变得不满足!

方懋扬开始借各种机会和她有身体上的接触。起初她红着脸和他半推半就,可当她发现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时候,开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心惊肉跳。这天下午,方懋扬手伸进她衣服的时候,她几乎是跳起来惊声叫道:“方懋扬,放开我!”他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有这样的反应,涨红了脸看她。

他看到她惨白的脸,正用一种看罪犯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怒不可遏道:“孔半夏,你以为我是强奸犯吗?”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听在孔半夏的耳朵里,也有激起千层浪的效果。

“你不是吗?呵,我刚刚真以为你就是呢!”她甩开他,自己走回家。她明明走得很潇洒,可是泪水和颤抖通通背叛了她的身体和意志。

“他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她在日记本上写道,分明那么婉转和悲伤。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里的果实啊,她原本就应该对它尊敬。畏惧的。

她不听话,打开了魔幻宝盒,里面飞出来的东西当然有吓坏她的可能性。

孔半夏和方懋扬陷入冷战。方懋扬受不了两个人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冰冷关系,是他做错了吗?他不觉得,他做的事情明明再平凡不过!

在家里,他和父母坐在沙发上轮流朗读着《论语》,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只要不是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朗诵这些被称为高深的学问。经年累月下来,各派系的国学,他都已经耳熟能详。

他嘴里读着“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的时候,思绪早已飘飞。

孔半夏是不是根本不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呢?他为这样的想法而莫名烦躁,心底更生出来一种愤愤然。

“阿扬,读书要专注,妈妈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母亲的轻声责备让他回过神。他低头继续朗读,语速却慢慢缓和,不若刚才的急躁。

晚上他母亲坐飞机飞回了北京,走之前仍不忘好好地叮嘱他:“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读大学可以到北京来陪我。”他要考北京的学校根本不是难事,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要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他点点头,和爸爸一起送妈妈去机场后,他一个人靠在自己的床上。家里的阿姨在厨房里洗洗涮涮,湍急的水柱冲撞碗碟的声音也像是冲撞着他的心。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小声念着孔半夏的名字。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不亲身体会的人不会知道。

第二章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3

第二章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3

“孔半夏,你还要发多久的脾气?喂!不要发脾气了好不好?”终于忍不住了,妥协的人是他。他在厕所门口看到她,想也不想就拦上去,把她挡在墙壁与自己的手臂之间,近乎耍赖地这样说。

孔半夏乍然被他堵在厕所门口,神情不定地看着他。经过这些天的沉淀,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怒气,甚至回想起那件事,也只是羞愧,并无其他。只要方懋扬不再做那样的事,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有发脾气!”他弯起嘴角,“那就是和好了?”她看着他眉梢带笑的灿烂表情,双眼亮亮晶的,她点点头,愿意跟着他沉迷。

当时还没有那么一首叫做《爱笑的眼睛》的歌,不然她会毫不犹豫地喜欢上。

她喜欢方懋扬有很多理由,他聪明,他高大,他英俊,还有,他有格外灿烂。时时对她透出笑的眼睛…

“方懋扬体育真好!”运动会的操场边,孔半夏和许多同学一起驻足观看他在跑道上矫健的身影,她听到她同学的感叹,心底淌过细腻的甜蜜。她喜欢的少年,是那么优秀的人,她要怎么样奋起直追才可以赶上他的步伐?

他断然不会停在原地等待她去靠近,他像一颗流星一样划出起跑线,只会迎着煦煦的朝阳,冲破猎猎的寒风。

这样的方懋扬,即使对她比别人都亲近又怎么样呢?她孔半夏要走在他身边,会依靠她自己的努力!

孔爸爸中途醒来看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忍不住推门进来。

“半夏,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学习?明天还要上学,早点儿睡吧。”半夏正伏案做着习题,闻声抬头,轻轻应了一声。

他爸爸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发,看了眼女儿书本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数学题,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出去。

像他和半夏妈妈这样的父母,没有什么学问,学习这样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办法帮到女儿,很无奈吧。唉,以前读书的时候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要面对这样的无奈?

“半夏,你在学校里还习惯吧?我待的那个地方真是够乌烟瘴气的,我都有点儿后悔了!”许久没见的杜炀还是没变化,短短的头发,摇呀荡呀地在空中飞扬,说着抱怨的话时脸上一点儿幽怨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神清气爽,让人知道她只是略略抱怨一下而已。

半夏笑眯眯地看着她,松开手里玩弄的插在可乐瓶子里的吸管,说:“我们学校都很好啊。就是高中的物理。数学都比原来难好多,不过老师都是很优秀的,所以稍稍让人觉得听起来不那么费事。”“哎,半夏,我算是发现,曹莞根本不算顶漂亮的女孩子,以前我们学校那些男生真是井底下的青蛙…在我现在的学校那才叫大开眼界,各色美女帅哥如云,扔在路边都不稀罕的!应该叫程潜去我们学校接受接受教育!那家伙的眼睛就是一线天,一个不喜欢他的女生还捧在手里当宝一样!”杜炀后来真的邀请了程潜和半夏去她们学校一日游。那真是一个漂亮人齐聚的地方,随处可见美女帅哥,可惜那些美女帅哥都太前卫,让半夏他们很有些吃不消。

喧闹的学校食堂里,他们三个人正坐在一边,杜炀突然抛下筷子里夹的红烧肉,指向一个女孩,说:“你们快看,那个美女漂亮吧?她可是我们学校舞蹈队的队花!”她说完,咧起嘴,“名字里也有莞,不过是叫夏莞!”她看一眼程潜,眯起眼再去看那个女生,“程潜同学,这个夏莞和你心目中那个曹莞相比谁更好?”半夏也看着那个女孩子,那个女生虽然比曹莞漂亮,远远看过去就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动人气质,可是她想,程潜不会觉得她比曹莞好的。

果然程潜淡淡一笑,说:“这很难评价。我知道曹莞的性格。喜好。脾气,曹莞的优点和缺点,可是我只是见到这个夏莞的长相。”杜炀泄了气,突然耷下肩膀,默默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再说话。

程潜!程潜!你怎么这么死性不改呢?气死人了!

时间就在这样随风而逝的白天和夜晚之间不停地变换,谁也没有注意到它流逝的脚步是那样急切,就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把这群少年带到那个更加广阔和深沉的世界里去。

高二分班前,班主任老师问半夏:“孔半夏,你读文还是读理?”面对这样的问题,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茫然。文科是什么?理科又是什么?学文以后可以干什么?学理以后又可以干什么?没有人有耐心去向这些孩子解释这种问题,大人们只是言词切切地说:“你的英语好,数学不好,史地好,物理不好,你这样的成绩选文科考大学机会大…”孔半夏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方懋扬对她说:“半夏,我要选理科,这样我以后才可以研究粒子物理。”孔半夏很茫然,粒子物理是什么?她不明白,可是他这样一说,她就觉得学文学理不只是关系到她能不能考上大学。

方懋扬想研究粒子物理,那她以后想干什么?她的兴趣叫她茫然。“我喜欢生物,以后可以做什么?”她问方懋扬,他笑嘻嘻地随口回答出一大串:“可以做很多呀,营养。制药。生态。环境。医学…”啊!原来有这么多可以供她选择!她正思索着,又听到方懋扬嬉皮笑脸的声音:“孔半夏,我选理,你就选文吧,以后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惨遭了她的佛山无影脚,一张脸顿时龇牙咧嘴,嗷嗷地抬起头来叫唤。那悻悻的表情也都痞得像猴,还是不可救药的泼皮猴!

半夏看着这个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泼皮耍赖的男生,心里想:是不是再老实的男生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也会有调皮的一面呢?所以像方懋扬那样的,才会在她面前痞得叫人无法忍受!

“半夏,你的衣服怎么穿反了?”“半夏,你的背包拉链没拉!”“半夏,你的水瓶要掉出来了!”“半夏…”“半夏,你的鞋带松了!”她忍无可忍地一眼瞪向他,他立刻站直,双手举过头顶,“这一次我没骗你!”说完还不等她低头去看,已经蹲下来指法漂亮地替她系好鞋带。

他瘦长的身子弓着,动作的时候蝴蝶骨在衣服里起伏,他头顶的头发在她眼前被太阳照出绚丽的色泽。

大功告成,他直起身来,全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失神。“走吧。”原来只要他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可以叫她感动得想要付出一生啊。

当夏天再一次到来的时候,高考来了。“孔半夏,出了考场了还皱着眉头做什么!”考场外面,推着车的方懋扬嘻嘻哈哈,眼睛下面有这一年沉积下来的黑眼圈。高三这整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谁不累?

他大掌一把拍在坐垫上,手拉住后座,把车龙头让出来,眼神是一贯的泼皮。“我载了你那么多次,这两天高考,我要享受特殊待遇!”说完,他抢过孔半夏手里的书包斜背在自己肩上,盯着她骑上自行车。

她才坐稳,他轻轻一跃就跳上来,半夏只觉得身后一沉,他的重量真不轻。

她骑起来有些吃力,偏他坐在后面还不老实地故意晃荡。这样的恶作剧真是让人心惊!她不得不抓紧龙头,全心应付。

“方懋扬,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儿?”终于,她忍不住说他。回应她的是两下更猛烈地摇晃,她大骇,车子狠狠拐向了一旁。

方懋扬坐在后座,弯着唇,一面留心注意着前后左右的路况,一面捉弄她。路人纷纷侧目,只看到一个有些疯狂大叫的女孩,和一个嘴角带着阳光笑容的男孩。

他挠挠头,其实自己也有些累呢,可心里想:这样她应该忘了紧张了吧!

两天的高考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踏出考场,半夏果然看到倚着墙壁的方懋扬,瘦高的上半个身子靠着墙,两腿微微交叉,已经先她一步看到她。

在这一瞬间,孔半夏认为自己刚刚经历过的并不是一场模糊恐怖的噩梦。

这一切多真实,却又虚幻。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在她最紧张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努力地把她逗笑,替她驱走慌张…

“我和你有那么多的记忆,如果最后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我真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孔半夏手里的日记本停在这一页,那些纷乱的思绪还在她的脑袋里飘飞。

这个时节,她窗子外面的腊梅已经开了花,隐隐有芬芳透过寒冷的北风吹进来。她身上穿着时尚的毛呢衫,长发披肩,妩媚而又多情。她手里的薄薄的纸页已经泛黄,徘徊在纸张边缘的手指十分纤细修长,指甲时常打理,修剪得非常整齐,指尖圆润,指甲散发着红润明亮的光泽。

她慢慢眯了眼,看向远方的天空。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回忆起那些已经匆匆过去了的时光呢?她早已不是学生时代的孔半夏了,已经没有人会再用那样没发育完全的公鸭嗓子扯着声音叫她,丝毫不带矜持。

天空仿佛是一个静止的巨大青白屏幕,任她流放自己的视线。

她闭上眼,就听到耳边低低沉沉。故意收紧嗓子问她话的方懋扬。

“孔半夏,你考上了没有?”他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看着她,向来聪明的脑袋此时正在努力分辨着她的表情。

“考上了!”“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问她,“考上哪儿了?”“第一志愿咯!”她踢着石子,石子滚到他脚边,他一时欣喜也不理会,一脚就踏了上来抱住她,转着圈。

他报的是北京粒子物理专业最强的Q大,而她选择的是D大。据说两个学校相隔不远,当初她填志愿的时候还是他帮她参考的。他说:“半夏,反正你想考的这几个学校都差不多,就考D大,将来离我的学校最近!”那样靠近的两个学校,他想一想都振奋。而她果真如他意,填报了D大。

转完圈,他放下她,眉间仍是颇有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