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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棒了,你终于要追随我去北京了!”她瞪他一眼,对他的厚脸皮已见怪不怪。

到了北京,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怎样陌生的城市!公交可以在城市里环绕两三个小时才到站,学校远离城区,大学很多,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她第一次体会到自由。

“你好呀,我叫李晓瑜,是江西来的。”“我是韩燕。”“我叫蒋露露。”“孔半夏。”四个人搬着板凳,围坐在寝室中央,兴致勃勃地交流。与人相处可是大学里的一门重要的必修课,从此多了三个人和半夏一起分享生活。早上一起去教室里占位,中午冲进食堂里肉搏厮杀,晚上大家都去图书馆自习,然后再一起结伴回宿舍,周末一起逛街消费,夜间茶话互吐心事。

四个人同进同出,像四个连体婴儿。

孔半夏的学校开学早,方懋扬一个星期后才到北京。他报到那天,全家人都来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那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每个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开着那时候并不普及的私家车。方懋扬的母亲就在Q大执教,开学第一天已经带他去拜访了诸位导师。

“这孩子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子,一看就知道将来会有大出息。”“粒子物理往深里去可不容易,年轻人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方懋扬低眉敛目坐在母亲身边,一伙人在学校附近条件最好的酒楼吃饭。他的妈妈一直都笑呵呵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么高兴了。

他想到同在此地的孔半夏,新的环境她适应得怎么样了?她正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呢?

这么一个星期,只通了两次电话,他多想她啊!

他低着头,一直敛着的眉目偷偷染上笑意。

一群大人里有人注意到他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出声问他:“懋扬有女朋友了吧?”他的母亲看他一眼,笑答:“大伯你真会说笑,阿扬这个年龄,知道什么找女朋友,顶多是玩得好的同学…”他在心里想反驳,张了张唇:“妈!你怎么这样说我!”母亲一瞥他,只当是儿子在向自己抗议说他没长大,并不甚在意。

一伙人笑笑闹闹,一顿饭吃到很晚才终于结束。

方懋扬按照孔半夏给的地址找到孔半夏宿舍楼下,他委托一个路过的女生替他上楼带口信。

那女生正好是认识孔半夏的同学,敲开半夏宿舍的门就一脸兴奋地笑,眼神暧昧地看向半夏,说:“半夏,楼下有个男生找你!”寝室里沸腾了,女孩们一拥而上凑过来问:“什么样的男生?长得帅不帅?”“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孔半夏穿着睡衣就下楼了。她走到楼梯下才想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换。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她,出声叫她:“孔半夏!”她眸光熠熠地朝他走过去,声音飘起来轻轻问他:“你怎么这么晚还来?”“一伙人吃饭到这么晚,不这时候来今天我就看不到你了。”他声音里有久违的激动,盯在她睡衣上的目光一亮。那明明是一件很朴素的白色睡衣,圆领系扣,和性感一点边儿都沾不上,可是他偏偏开始想入非非,满脑子都是足以叫半夏脸红的想法。

孔半夏听到他这一句话自然是很高兴,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久别的亲人。

夏天的夜晚蚊虫特别多,两个人站在宿舍外面的路灯下无私地喂着蚊子。“孔半夏,在学校你还适应吧?军训怎么把你晒得这么黑?哎,怎么办?要不是在路灯下我都找不到你了…”他痞痞地说着没有油盐的话。

“你这样可不行,再晒下去都要比我黑了。”高她半个头的身子挡住她头顶的灯光,聒噪的声音在耳边持续,路边的草丛里有蟾蜍的叫声,简直跟他交相辉映!

她想着想着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一愣,一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哼哼怀疑道:“孔半夏,你该不会是上个大学上傻了吧?我在骂你你笑个什么劲?”这时,宿舍的管理员催促他们回宿舍,方懋扬扬起声朝管理员阿姨打哈哈:“阿姨,我们马上就好!再等一下,她马上就进去了!”说完飞快地低头对孔半夏交代:“哎,你快进去吧。明天一起吃饭,明天我再来找你…”声音恋恋不舍。

孔半夏走进宿舍,总是想着,他有没有在身后看她呢?

她没有回头,只是这么单纯地想着。回到宿舍她就遭到寝室姐妹的严刑拷打,“半夏,那个男生是谁?”“你们怎么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简单,肯定不简单啊!”她露出一个意味模糊的笑容,习惯性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摸清楚大学的形势,怎么能够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这些对她来说一直很隐秘的事情公之于世?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1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1

那个狠狠抱着她发誓赌咒的男生已经不存在了,眼前的这个人是陌生的。还是他的长相和声音,可这人不是他,不是她爱的那个同样爱着她的人。原来每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都会被时间腐蚀,锈迹斑斑,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个历史悠久的老城原来并不是保守的,男男女女可以这么自然地在校园里牵手散步,生活区有各种似乎专为情人开设的店铺,当然,操场。草坪…任何黑漆漆的地方永远都是情侣的天堂。

孔半夏和方懋扬也去这些地方。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孔半夏的脸,可是他就觉得体内阵阵发热,手臂紧紧地搂着她仍嫌不够。

“半夏!半夏!”他呢喃着她的名字,手臂掀起衣服钻了进去。孔半夏一怔,身上一热,某个地方被他紧紧地箍住。

他两只手像蛇一样肆无忌惮地探索,手下是绵软的触感,那么柔滑细腻,他从没有体会过。他的头靠在她颈窝处喘着粗气。半夏心里像是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爪子抓过她心脏的位置,有尖锐的快感渐渐麻痹她的神经。是要沉沦吗?

她气息不稳,回抱着他,喘息在他耳边显得很暧昧。

“懋扬,够了,停下来。这里是外面,随时都会有人过来。”她的声音叫他震了一震,终于颤抖着贴在她身上,仿佛浑身重量都仰仗她来支撑。

他没有听漏她一丝一毫的话,这一次她拒绝他的理由是“停下来,会有人来”。他这样想着,恐怕连孔半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层。

他思忖着,计量着,满脑子都是怎么可以更进一步。

男孩总是那么想的,这对于他没有什么,可是对于她,却是一个致命的选择。她在心里徘徊,她是否要和他一起沉入地狱呢?

大一新生是不允许外宿的。所以大二一开始,方懋扬就向学校提出了外宿申请,急不可待。他的母亲听闻这件事,首先是反对,可耐不住独子软言软语的恳求,皱着眉头严肃地交代了一句“你不许给我乱来”后,就听之任之。她也有忙不过来的事情,自己生的到底又是个男孩子,并没有太多的不放心。

“半夏,乖宝宝,房子找好了你来帮我收拾!”孔半夏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搬家那天她很早就从宿舍来这里,从早忙到了晚,额头淌着汗,方懋扬的房子才终于有了人住的样子。

孔半夏满头大汗,才坐下来要休息,他就紧紧挨过来抱着她,不由分说地亲了一口,“这是我给你的奖励!”她累得眉头一皱,瞥他一眼,很有点儿鄙视地说:“真感谢你的奖励!”只动口不动手,看着别人劳动!

他哈哈大笑,闻到她身上的汗味,捏着鼻子,说:“你这一身的汗味,不洗掉明天都可以用盐腌起来了。你到宿舍澡堂都关门了吧…”半夏被他说得脸上耐不住,现在回去澡堂确实关了,她一身汗痒得难受至极,只能先在他的浴室里洗。

稀里哗啦的水声里她突然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霍地回头,赫然看到方懋扬站在浴室门口。他竟然不经过她同意,私自开了门!

她目光隐忍,声音含着恐惧:“你要干什么!”这一声“你要干什么”问出口,连自己都意识到是多么的多余。他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他们不是都再清楚不过了吗?!

“半夏,我想你,我忍得好难受,好难受!”他在她耳边呢喃,欺上前的修长手指,在她身上点燃一把一把的火。她心魂俱荡,恶魔一样的欲望像是从夹缝中生出来。

这本是一场拉力战,持续时间太久,你总有筋疲力尽弃下防备的一天!

事后孔半夏想:是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恶魔的火焰,自己的堕落又怎么能赖在别人身上?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半夏偶尔会在方懋扬的房子里留宿,享受甜蜜的生活。

他们一人学物理,一人学临床医学,学业都很繁重,越往上读越累。

方懋扬经常做完了实验倒在实验室的沙发上埋头就睡着了,孔半夏也刚从图书馆回来,宿舍熄灯后,脑袋里还有各种疾病的症状。诊治和预防。周末方懋扬来找她吃饭,歪歪地倚在宿舍门口的一棵树下,她走出来时他并没有看到她。

“想什么呢?”“想今天早上的实验。”孔半夏点点头,就听到他说:“曹莞来北京了,说是想组织我们几个在北京的老同学聚聚。”聚会的消息从来都是方懋扬转达给孔半夏的。孔半夏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方懋扬,她只怕早已经与原来的老同学失去联系了。

当初班上的人,现在在北京求学的一共四个:江远。方懋扬。程潜和她。程潜在J大学工;江远和半夏居然是同行,只是学校不同。孔半夏和方懋扬到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到了。曹莞和江远。程潜轻声说着话,孔半夏赫然惊觉曹莞的变化如此之大,原本就漂亮的长相和相得益彰的衣服装扮,竟有一种惊人的娇媚。孔半夏想:那个城市的女孩是否都是这样漂亮呢?曹莞在上海读经济,开口时带上一点儿上海腔的柔软,和他们这些在北方求学的人大有不同。

曹莞依然喜欢方懋扬,一见到和孔半夏握着手进来的方懋扬,声音就顿住了,双眼望着他,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大家都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动听的话,却没想到她张口就奚落他:“方懋扬,这么久没见,怎么转眼人就变苍老了?”大家一怔,方懋扬笑呵呵地同孔半夏一起入座,毫不在意地答道:“唉,咱理工科的都是这样,你看阿远。程潜,都是我铁一样有力的证明哪!”曹莞弯起唇,笑说:“我看江远。程潜都还好,就你比较惨不忍睹。”服务员小姐上茶,方懋扬先把孔半夏的杯子递给她,斟上茶。他痞痞地朝着孔半夏逼近,说:“我们家半夏看着顺眼就行…呃!你看我顺不顺眼?”孔半夏被他突然在眼前无限放大的脸折腾得无奈,一把拍开他作怪的手,回了一声:“我看你不要脸!”一伙人哄地笑起来,方懋扬却自得其乐。他好不容易整个下午都可以和半夏腻在一起,抛开那些实验室里烦恼的难题,心情自然不错。

后来几个人去KTV唱歌,半推半就下,孔半夏也唱了一曲,震惊四座。

她的歌声并不尖锐,娓娓道来,像是讲一个故事。后来去KTV时,有人无意中帮孔半夏点了这首歌,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她忆起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情景,眼里的泪就那样汹涌出来。她坐在屏幕前面,怔怔地看着转瞬即逝的歌词,喧闹的空间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忽然变化起伏的情绪。

那还是刚开学不久,方懋扬拉着孔半夏参观这座大学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站在孔半夏学校校门外的大草坪上,他手里咔嚓一声,数码相机真实地拍下了刚从高中跨进大学校门的孔半夏的表情。

那一刻被永远保存下来,他把它裱起来小心翼翼地装在相框里。后来那个相框被放在书房抽屉的一角,随着时间静静流淌,演绎着年少时天真的回忆。

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许多眼睛看得太浅太近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用简单的言语解开超载的心有些情绪是该说给懂的人听你的热泪比我激动怜惜我发誓要更努力更有勇气等下一个天亮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等下一个天亮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时间可以磨去我的棱角有些坚持却永远磨不掉请容许我小小的骄傲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郭静《下一个天亮》孔半夏想:写这首歌的人是否也拥有和自己相同的心境?原来爱情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自己却还固执地以为,自己经历的那段时光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宝藏。

“半夏,放暑假了吧?你几号回来?”学期快要结束,杜炀打电话来,笑嘻嘻地询问。

杜炀现在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当前台,每天接接电话。招待招待来客,无聊得冒泡。孔半夏正留在北京进行暑期党员保先教育。两人提到程潜,半夏说:“他也还在北京,学校要进行实习,会和我同一天回去。”“啊!那我去接你们!”杜炀声音轻快,想到程潜,心情有点儿上扬。

半夏和程潜回去的那一天,方懋扬被迫留在北京,他依依不舍地把半夏送上火车。“半夏,我会想你!”他腆着脸毫不羞涩地说,一旁的程潜却被他闹得害臊地别过脸去。

孔半夏脸上一热,被他拽着的手也回握住他。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2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2

方懋扬被母亲安排参加学院里一个老师申请的国家自然基金项目,整个暑假都脱不开身。

半夏和程潜下了火车,果然见到站台上不时眺望的杜炀。杜炀惊喜地朝他们走来,一把卸下半夏肩上的包袱,冲她和程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璨若晨星。

路上,孔半夏问了杜炀工作的一些情况。说话间,杜炀提到曹莞:“我昨天才知道她是我们老板的侄女!”杜炀说这句话的时候程潜看向她,她莞尔笑道,“她昨天心情还不错,只是没有答理我。”程潜淡淡地替曹莞解释:“她可能只是没有看到你。”杜炀点头,“嗯,有可能。”暑假慢慢过去,方懋扬留在北京,杜炀上班,各有各的事情。

这天早早地有人来敲半夏家的门,她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江远。

“阿扬让我来看看你。”他站在门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孔半夏把他请进门。坐在她家局促的客厅里,江远并没有四处打量,只是温和地开玩笑:“阿扬让我来鉴定你的近况。他的原话是:'你去帮我鉴定鉴定孔半夏的近况,不要忘记拍照为证!'”“啊!”孔半夏半张着嘴,看着江远眼睛里有些尴尬的笑意。即使她已经习惯了方懋扬的厚脸皮,可是这样叫朋友来她这里说这些话,他也不觉得唐突吗?这个人,真是的!

江远拿出相机,真要给她拍照。孔半夏一躲,相机咔嚓一声,只留下她的半个身影,还有一点儿模糊。江远要重来,半夏不答应。两人都是学医的,稍稍聊了一些未来的计划。江远说:“我打算继续读研读博,你呢?”“我应该是工作。”江远蹙起眉,说:“现在大医院里基本都是硕士博士,虽然听说你本科成绩不错,可是以这样的文凭去工作并不容易被重视。”半夏咬咬牙,这样的道理她何尝不懂?可是医学院本来就读五年,五年之后还要继续读书,她不能想象父母肩上承受的压力。当然这些她不可能对别人说,连对方懋扬也没有说过。

江远一笑,说:“你好好想想,如果到时候还是想要工作,我可以帮你联系一家医院。”半夏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承江远这一番好意的一天。江远走后不久,方懋扬的电话就打了来:“怎么样,阿远有没有去找你?他有没有帮我拍照?”“拍了。”他喜不自胜,喃喃道:“那我要催他早点儿回来…”半夏没有听他的喃喃自语,只批评他道:“方懋扬,你是不是没事情做?怎么这么无聊!”方懋扬一怔,他怎么可能没事情做?从昨天下午起一直在实验室,处理数据直到刚刚才算出一个结果,连眼也没合就给她打电话。他有些不高兴,从来都是家里宠着他,什么时候自己的满腔热情被人家辜负过?

“孔半夏,我从昨天到现在还没睡过觉!”她一怔,她并不是真觉得他无聊啊。她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她和江远毕竟不是太熟。停了许久,她终于柔声问:“累不累?那还不快去睡?”他不说话。静默中她犹豫着,终于踌躇地说出口:“我也很想你,我已经买了提早几天回去的票。”方懋扬这才带着满脸的笑挂了电话。

“师弟,你这是给谁打电话呢,笑成这样?”一个学姐才收拾好实验室,锁门出来就看到站在走廊上傻笑的方懋扬。

“我女朋友。”他嘿嘿笑了两声。那学姐很惊奇,脱口问:“原来你有女朋友啊,那冯院士知道吗?”方懋扬收起笑容认真地看向这位学姐,说:“还不知道,你也先别告诉她。”那学姐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方懋扬朝宿舍走,心里还想着孔半夏说的要提早几天回来的事。

孔半夏并没有说具体哪天回来,所以他天天期盼着。可是孔半夏的妈妈突然病了,她要留在家里照顾她,一时走不开。方懋扬天天打电话问她哪天回来,她都模糊地回答“过两天”。

方懋扬这天终于火了,沉声质问她:“孔半夏,你到底买好了回来的车票没有?你是不是骗我的?”孔半夏的母亲此时已稍有起色,她正准备收拾行李,闻言冷哼一声,说:“我就是骗你的,一会儿我也不用去火车站了!”“你一会儿就去火车站?”他的声音顿时充满喜悦,“半夏,我去接你…你别坐火车了嘛,我给你买飞机票好不好?你立刻回来吧…我想立刻就见到你!”他在那边兴奋过了头。他讨厌火车的蜗牛速度,盘算着想让她坐飞机回来,却不想又被半夏泼了一桶冷水。

“你自己买机票自己去坐飞机。我只坐火车,明天早上到。”一大早还没到站,她远远地就看到站台上那个穿着T恤不停张望的身影。她提着行李下车,他已大步跑过来,脸上淌着汗,说:“外面真热,你快放下,我来提!”他不由分说地一手夺过行李箱,一手抓着她。那只手火热的,一下子就温暖了她略凉的皮肤。

乘车回到他的住处,他放下行李,看她打开箱子整理衣物。她忙碌地转动,他起先骚扰她不成功,最后也只得帮着她收拾。好一会儿她终于满意地停下来,他早耐不住,一把抱住她。两个人挪动了几步,他把她抱到餐桌上。

孔半夏今天穿的是一条裙子。他挤在她身子中间,她稍稍岔开两条腿,腿贴在他身侧,烫烫的。

他的头抵着她的头,鼻息交融。“半夏,这么久都没有见我,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她打量他,评价说:“新发型很不错。”他眼里笑开了花,说:“知道你回来,我特意去剪的。你喜欢就成,也不枉费昨天那个理发师揪着我坐在那两个多小时。”半夏忍不住呵呵笑开来,说:“你在那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你这是什么头?他给你一根一根剪的吗?”方懋扬俊眉一扬,说:“你还笑!”他把头欺近她颈窝,为非作歹,“我这不是怕你看久了我一个样子,视觉疲劳吗!”他的牙齿唇舌轻轻啄在她颈间最敏感的部位,她浑身轻轻一颤,拽紧他。

他的手熟练地一路向下,在她身上放下一把火。他炙热地贴着她,手有力地缚住她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迫使两人更亲密地接触。

“半夏,你喜不喜欢我?”折磨人的快感像激流一样涌上两人的神经,节节攀升,在下一个瞬间他狠狠冲撞进她灵魂的最深处。一阵白光激闪,沉浸在旖旎里的两个人都头晕目眩,耳边电闪雷鸣…

开学第三天,孔半夏突然接到江远的电话:“半夏,你们解剖学的书可不可以借给我几天?”“你什么时候要?”“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拿。”“今天下午吧。我给你送过去好了,正好我想去你们学校附近的市图书馆查点儿资料。”“那谢谢了。”下午半夏从图书馆出来,直接去江远所在的Y大,给他打了个电话后就站在校门外等他。此时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校门外,也有和她一样等人的。旁边有两个女生正在讨论找工作的事:“听说现在临床就业形势并不好,好的医院基本都进不去。”“谁说的?上一届好几个师兄师姐都进了大医院,有个叫谭谏严的师兄听说直接进了XH医院心血管内科…”这时江远走出来,看到她,走快几步笑着过来,说:“谢谢你。吃了饭没有?一起吃吧?”“晚上还有实验诊断学的课,这个学期忙得人都喘不过气来。”江远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送她上了车。此时正是乘车高峰期,她站在封闭拥挤的车厢内,想起刚才Y大校门口那几个女生的对话,她也有同样的担忧。她看着窗外,夕阳下汽车穿过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她想要在这里立足。这是一个大气和蓬勃的繁华都市,家乡在她心里已经褪色成一条涓涓的细腻河流,只在记忆里蜿蜒流淌,而眼前的北京,却无疑是激流奔腾的大海。

她一直记得许久以前中学班主任的激励:“你们都应该做海上扬起的风帆。”“阿扬,你有女朋友了?”冯澄一下飞机回来就从学生嘴里听到独子谈恋爱的消息,带着一点儿震惊,她冲着儿子蹙眉询问。

“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冯澄对听到的答案并不满意,“她是学生吗?是哪个学校的?家是哪儿的?”“D大临床医学大四。我们是中学同学,在一起八年了。”“什么?”冯澄彻底震惊了,“阿扬,你太胡闹了!你一定要搬出宿舍是不是也是为了她?”方懋扬抿抿嘴,并不回答。

他的母亲又问:“她叫什么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母亲怒瞪他,一脸的严肃。他问她:“妈,你要干什么?”他的母亲冷笑道:“我还能干什么?我关心儿子的交友情况,还能对她怎么样?”他知道真的把母亲惹怒了,终于说:“她叫孔半夏。”“我想见见她。这个星期六我有时间,你把她带来。”她说完摆摆手示意儿子出去。

方懋扬愤恨那位师姐怎么就那么大嘴巴,把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说了出去!他把事情跟半夏讲了,说:“半夏,你去见见她就好了,我妈妈这人不难相处。”谁会觉得自己的妈妈不好相处呢?

那一次的见面在孔半夏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他的母亲用浅淡的口气,从一开始就把方懋扬打发走,询问了她一些关于学业的事情。

他母亲状似无关地说起:“阿扬的外公退休前是政委,和那时省建筑设计院的院长是老战友。那个时候阿扬的爸爸正在争取设计院副院长的职位,和他一样有能力顶替那个位置的人不少,可是最后提拔了阿扬的爸爸…阿扬从小就对物理有天分,我一直培养他向粒子物理发展;毕业后他要保研,然后出国拿博士学位。虽然说是做学问,可是关系迂回,你们这些没有走上社会的学生怎么会懂?”后来他母亲招呼他们一起在学校旁的酒楼吃饭,一直都和颜悦色的。孔半夏却听懂了她的每一句话。

晚上,方懋扬打电话很高兴地说:“我妈妈说你很不错,一看就扎实勤奋,现在很少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孩子。”孔半夏冷哼一声,说:“你妈妈是希望我懂事一点儿吧。”方懋扬一怔,问:“半夏,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这样的对话没有意义,孔半夏怎么能做到在他面前责怪他的母亲?更何况,他的母亲什么都没说,还在他面前夸她扎实。勤奋。乖巧。

孔半夏翻了一页日记,那时候的字迹还很端正,不像后来记录病历养成的行草。

“我喜欢你的时候不知道门不当户不对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可如果我知道,我还会爱上你吗?也许还是会吧。”这样真挚的话在那时写下来,用孔半夏现在的语气读出来,竟然是微涩的。

半夏其实不能肯定,如果事情从头来一遍,她是否还是会爱上他。她想:也许不会了。

打扫的钟点工徐阿姨问她:“孔小姐,房子我都打扫好了。窗台的花好像有些枯了,要去买一盆新的吗?”问话暂时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放下日记本,转身摇头说:“我一会儿自己去买。”徐阿姨点点头,和她道别,提着两塑料袋垃圾走了。

半夏从窗前的藤椅上站起来,迎着窗子坐久了,身子冻得有点儿僵。她捧起窗台上干枯的小花盆,小心地把它们装进白袋子里,拎在手上准备出门。手机不停地在桌上旋转,唱着优美的和弦。半夏拿起来看了看,是医院的电话。

她并不接起,而是拿了车钥匙转身走出门。步出小区,阵阵冬风刮过脸颊,她翻起的风衣在空中飘飞,脖子上的纱巾散发出淡雅的香气。一年前买下这座位于三环附近的幽雅住宅,几个月前用医院奖金换了一辆本田Legend.从考取驾照到现在每天自驾车上下班,她越来越适应这个城市的生活,只是早晨起来的时候仍会茫然:那个以为会相守一生的人不见了。

从花市到麦德龙,再回来时天空已经昏暗,寥寥余光从各色建筑中透出来,也无法照亮这座城市萧瑟的天空。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不依不饶。

“喂?”“半夏,你白天到哪里去了?医院到处找你!”“今天我休假。”那边嘟囔了一句:“第一次听你说休假。我还当你真是拼命三郎,从不用休息的。”她失笑,说:“到明天之前,所有公事一概不理。”“啊?”那人惊叫一声,她已经摁断电话。

半夏在厨房里做了一顿晚餐,坐在白色的餐桌前慢慢食用,唇齿里熟悉的味道,是绿豆汤的甜。

后来,她进入大学的第五年,他保送研究生。她忙着四处找实习单位,他学业也更重,频繁出入实验室和课堂。她终于在一家小医院定下来,每天早出晚归。那一阵班里的同学都计划在市区租房子,她也不例外。这样一来,他们只能一星期见一次。

等到周末的时候,他兴冲冲地乘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她楼下,打电话来询问:“半夏,你住哪个单元?”孔半夏从窗户里探头出去,就看到站在楼下手握电话的方懋扬。她朝他挥挥手,大声喊他。他起初没看到她,好一会儿,才在千千万万个窗子中找到她。

那是怎样的开心,一时根本无法形容。他久久地抱着她,说:“半夏,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他朝她的室友问好套近乎,带来各种点心拜托她们照顾她。

可是实习医生的工作非常累,经常值夜班,随传随到,整日面对呻吟哀号,一整天神经紧绷下来,半夏恹恹地感觉疲乏,回到房子里便不爱说话。

方懋扬其实也很忙,可两人的忙是不同的,他忙起来常是在实验室里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只听得到仪表的声音,每回出了实验室他都恨不能立刻听到她的声音,把一整天没有说的话补回来。

她的态度和他不一致,终于某一天让他在电话里愤怒道:“孔半夏,你什么意思?不想听我说就不要接电话!”“我并不是不想和你说话,我只是很累。”“我不累吗?孔半夏,我很闲是不是?!”这样的对话不断,争吵不断,仿佛两个人都是火药桶,一碰撞在一起就要爆炸。

当然,他们也有甜蜜起来浑然忘了一切的时候。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3

第三章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3

那一次他们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手里捧着庞大的花束。那是他从云南抱回来的蓝色妖姬,她都可以想象他在机场和飞机上是怎样的被人“关注”。晚上他睡在她身边,搂着她像一团火,烧到她也要炙热起来。

他的手触遍她全身。热血沸腾中,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突变,说:“不行!”她这里并没有避孕措施,平时都是他买。可是今天他只是来送花,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方懋扬并不放弃,他太想念半夏,想念的欲望轻而易举地战胜了他的理智…后来她吃了紧急避孕药,可是没有用,消失一个多月的经期令她这个医学院的学生再明白不过,她要面临的是什么。

她恐惧,进而愤怒,她第一次对他有了这样强烈的不满和愤恨。她打电话给方懋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歇斯底里的怒骂。他此时正在实验室,周围人纷纷听到电话里传出的怒骂声,看向他。他难堪地避出去,低声问:“孔半夏,你发什么神经?”骂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无力,他霎时又成了她心头唯一的依靠,她哀声诉说:“我怀孕了!”他一怔,好久才反应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焦急,却奇异地让她安心,他说:“半夏,不要怕…有我,你不用害怕!”方懋扬几乎是冲出学校门口,拦了出租直奔向孔半夏所在的医院。

她正站在医院门口,失魂落魄。

他心疼地一把拥住她。那是孔半夏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颤抖地蜷在他的拥抱里,仿若幼小的婴儿那般无助。

那一幅画面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从此他念念不忘。

那是他从少年起就喜欢的女孩,后来痛苦地躺在手术床上孤立无助。他站在手术室外面,清冷的走廊,幽深楼梯上传来的陌生的脚步声,仿佛一切都在耳边回荡。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样急切焦躁的恐惧,甚至在他妻子生子难产危机的一刻,这一幕又跳出来,震颤他的神经,带着融入血脉里的无奈。

他握紧了拳,拳上青筋根根显露,那些疼痛的回忆仿若刺在心尖的刺,怎么也拔不出来。

半夏走出手术室,他把她抱坐进轮椅,推着她进病房,把她抱上病床。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诅咒,他对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女人发誓:“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他说:“半夏,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你可听好?”她都听好了啊,她还牢牢地记在心上,可是在后来的后来,忘的人不是她。

方懋扬每天很频繁地往医院跑,为半夏打点衣食。这一天终于引起母亲的不满。“实验进行到紧要关头,你天天不在实验室,你要让别人都说你的闲话是不是?阿扬,你的钻研精神都到哪里去了?简直是玩物丧志!”“妈!”“不用说了,这两天你必须给我好好待在实验室,分析结果。阿扬,你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有多少人期待你就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他知道母亲说得没有错。他握紧了拳头,可是半夏怎么办?他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里。他打电话去医院:“半夏,我今天不能离开实验室,我找人去陪你好不好?”孔半夏淡淡地问他:“你要找谁来?”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我找江远?”“呵!方懋扬,你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为你堕胎吗?你去你的实验室,我并不需要旁人来参观。”不欢而散,孔半夏内心抽搐。她知道他的难处,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懋扬,你的实验要紧,你可知道我的实习就此泡汤?

他的所作所为在她心上狠狠地砸出一道天壑,堕胎让她从此对他都有着隔阂,这样的隔阂是当事人都不能察觉的一个潜移默化的存在。

后来方懋扬一连两天抽不出时间,最后还是忍不住托了江远来看她,他已经不相信那些嘴巴靠不住的女人了。在他想来,江远是绝对可靠的人选,江远也绝对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可是他不能完全懂得孔半夏的心思,尤其那个时候,她的身心都遭受着折磨。

“半夏,阿扬托我带了你喜欢喝的鱼汤。”孔半夏躺在床上装睡,并不睁眼。

江远坐了一会儿,走出去给方懋扬打了一个电话,再进来,怔怔地看着孔半夏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是一种落魄的凄凉,他觉得这个女孩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和孔半夏也认识很久了,这样的女生他敬佩欣赏,却不知道阿扬做事怎么这么糊涂。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把保温桶放在她的床头,转身出了病房。

那碗汤孔半夏最终都没有喝,放在桌子上任其腐坏。可是她对方懋扬的感情,到底不能与对一碗汤的决绝相比。

她很快又开始忙着找实习单位。医学院的学生只要基础扎实。能力强,个个都有光明的前途,可是在这光明的前途到来之前,她还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时间匆忙地从茂密的树叶间褪去,学业已经接近尾声,没有多少经验的学生并不能得到用人单位的肯定。相较于她对前途的担忧,方懋扬上一个项目已经结题,正大张旗鼓地开始下一个课题。

这天他被母亲叫去,“你向别人借了许多钱?”他握紧拳头,真痛恨那些传播是非的人!他并不是欠钱不还,凭什么这些事又传到母亲耳朵里?这些年轻时候吃的亏日后逐渐养成了他谨慎的性格,可是此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愤怒的青年。

“妈,你可不可以不要每件事都管着我!”“我不管着你?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你以后是要当老师继续从事研究的人,这些事情在日后会成为你的致命伤!还有那个女孩子,她以后是什么打算?”他的母亲突然询问起半夏,他一怔,怀疑地看向母亲,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的母亲表情平淡,终于让他安下心来。“半夏正在找工作,希望留在北京的医院。”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妈,你是不是认识人…”冯澄蹙起眉,说:“你汪伯伯现在在争取提正,你不要拿这些事情去烦他…我看半夏是个精明的孩子,学校成绩又好,她用你去替她操心吗?倒是你,管好你自己,少叫我操点儿心…”母亲语重心长,可他从小听到大,总有烦的时候。等到出来,迎面走来的师兄师姐他此刻看着也都觉得陌生与厌烦。

他打电话给半夏,和她在偷来的空闲里聊上几句,他有气无力的语气让她惊觉他的不正常。“方懋扬,你怎么了?”她出声询问。他浅浅地对着电话一笑,说:“我没事,只是很想听你的声音。”她以为他是因为实验进展不顺,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男朋友我能那么没用?在实验室里我向来所向无敌。”“是,你如鱼得水,你天生就该研究物理。”“是吧…”他语气一滞,仿佛突然间觉得这世间只有半夏是贴心的,是懂得他的。他猛地生出一种冲动,这种冲动让他开了口:“半夏,我们结婚吧!”孔半夏那时正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才在一轮面试中被淘汰。车窗大开,方懋扬略低的声音随着忽起的风卷起来,飘进她耳里。透过嘈杂的电波,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眼底动人的明亮,和带着水光的温柔。窗外是怎样鲜活的夏日已不复记忆,只剩下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她一生的依靠。

他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寂静的实验大楼里,他倚栏站着,静待电话那一头足以让他期待一生的答案。

“好。”她以为这就是一生了。可这只是一个缤纷的泡沫,就像绚烂了一季的夏花,她轻轻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它却忽然在她眼前凋零败去。

“妈!我要娶她!”“你们都还没有毕业,即使她毕业后你们结婚,可你有什么能力去娶她?”“我可以兼职,很多学校都有意叫我去讲课。”他母亲一怔,“你的志向就只在这里?你的研究要怎么办?一心不可二用,你的才能终有一天要消失在那些平淡无奇的课堂上。”他不认同母亲的话,态度依然坚决。他母亲又说:“这里是学校,这么大的事,等这星期你父亲回来时我们再讨论。”他以为他母亲已略有妥协,欣喜离去,却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就找到了孔半夏的住处。“半夏,我是冯阿姨,在你楼下,你有空吗?我有点儿事情想对你说。”孔半夏战战兢兢地站到镜前整装,套好外套,小跑下楼。快到一楼门口时,她才又镇定了步伐,昂首走出去。他的母亲站在车边。半夏带着笑轻声问:“冯阿姨,您有什么事吗?”“阿扬告诉我,你们打算结婚?”她低着头,闪过一丝羞涩,手紧张地绞着。他母亲的声音响起:“阿扬那孩子真是胡闹,你们现在谁都没有经济基础,怎么结婚呢?结婚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容易,柴米油盐…怎么应付?阿扬那孩子从来没有吃过生活的苦,半夏你应该知道的,你爸爸妈妈那样的生活不适合你和他。你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人才,不要让生活和婚姻过早地磨平了你们的棱角。”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抬起头来问:“阿姨,您是什么意思?”他母亲听到她的语气,脸上也淡了几分,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赞同阿扬这么早结婚,我想阿扬他爸爸也不会同意。你们何不再相处几年考虑清楚?等你们真正踏入社会,懂得了人情世故,也许就会发现,对方并不是最合适的。”孔半夏绞紧的手指忽然放开来,仰着头,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骄傲,说:“他会娶我,我会嫁给他。阿姨,我和他在一起九年,如果不合适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现。”她镇定的语气让他母亲蹙眉,可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那是怎样的难堪,要压折她一身的傲骨?

曲起的背为什么要不畏惧地挺直起来?

他妈妈都没有见过她父母的生活,怎知道她的成长没有家庭快乐?她的家不比他的家有钱有地位,可是她得到的幸福和快乐一样不比他少!

唉,轻轻一叹,已经是工作后的第三年。

“孔半夏孔小姐?”男子微笑,她点点头,坐下来。

侍者上茶,手边精致的陶瓷杯里荡出缕缕轻雾。

窗明几净,隔窗还可以看到对街高耸的商业大楼。她甚至没有直面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就不经意地将眼光看向了窗外。寒风在光秃的枝头打了个圈,又席卷向别处。这个时候对面的男人开口,声音清晰温和:“孔小姐平时也是忙人吧?约在这个时间见面。”她随意地答道:“我平时工作时间很不固定,随时都可能要赶回去…”她转回目光,看向他,“所以请不要介意。”视线对上,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非常英俊,目光熠熠,鼻梁高挺,唇线也生得分明。得体的正装和他相得益彰,显然涵养很好。

她想:每周一次的相亲宴,这个男人应该属佼佼者。

只是这样的男人或许并不需要相亲,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口:“您一表人才,何需相亲?”他闻声轻笑,道:“孔小姐不也条件出众,又何需相亲?”他把她的问题轻而易举地抛还给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她但笑不语。

窗外枝头早已凋零,瑟瑟冬风中,还有这一间咖啡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