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可是容肃却没让他说下去,只是阴狠的丢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力道太重,周舟只觉心中一凛,脸色就变了,然后怔了一会,爬起来就走了,是明显被震住了。

感觉到小孩走远了,容肃挺直的脊背一下弯了,接着就是一个弯腰,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刚才周舟那一下,正好推在了那道伤口上。

回去的路上,周舟的表情很复杂,心里是又羞耻又气馁,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惧怕容肃,他说一声“滚”,他就乖乖的滚了。他对自己感到失望,又对容肃更加的怨恨起来。

而这种心情到了晚上都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

天越来越冷了,山民们修好了屋舍都早早的下了山,于是到了傍晚时候,整个山腰上就都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天上繁星点点,炉灶里火苗燃燃,周舟坐在板凳上,给炉子里添着柴,表情森然。周锦依然让他熬着永远没人喝的药,而让他更为愤恨的是,明明中午的时候还看到他可以一个人好好的站在那,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依然是让娘搀扶着进了屋!

太假了!太恶心了!可是偏偏娘还对他的“病”久久没好深信不疑着!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周舟的目光愈发灼热,而待想通了什么后,他腾的站起就往门外走去。

哪怕娘再骂他,他也不能让娘再吃苦下去了!

周锦正在院内清洗着下午刚上山采摘回来的草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就看见周舟一脸古怪的走了过来。

“怎么了?”药草已经清洗好,周锦放进盆里端起就往屋内走。一阵风吹来,吹起她的阵阵咳嗽。

周舟跟着往回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白天看到的事说了出来,语气极为严戾。

听着他说完,周锦顿下脚步,脸色有些疑惑。她看着周舟,目光带着审视,不是她不愿意相信他,只是,他对他的怨恨太深了。

然而,周锦这样的目光深深的刺痛了周舟,他伤心极了,“娘,你不相信我!”

这是真的了…可是明明扶他的时候他依然虚的厉害…周锦试图回忆起当时的细节,可是咳痒又不停的袭来,难受的烦躁,也不愿多说,只是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进屋去吧。”

“你就由着他这样啊!”周舟却误会了她的不作为,“你看你,都咳成什么样了!你都这样了还由着他!你是不是都快要死了…你是不是宁愿自己为他死了也不愿意听我话…”说到“死”,周舟的眼泪又大把迸了出来,激动之下说话也语无伦次。他死死的抓着周锦的袖子,好像怕自己一松手,周锦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死了似的。

周锦劳碌了这么久,如今早已是勉力支撑着身体,刚才又受了凉,也已是头昏脑胀,此时再听得周舟又哭又闹,只觉耳边嗡嗡的,烦躁的很。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支撑不住了,也顾不得周舟,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屋内,见周舟跟着进来还在说些什么,生怕自己就这么倒在他的面前,撇见药熬得差不多了,掀开盖子舀了一碗往桌上一放,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什么都别说了,把药给我端给他去!”说完又开始捂嘴咳了起来。

周舟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药碗,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般。眼泪依然在不停滚落,嘴巴也在不停翕动着,可是当他还想说些什么时,周锦又大喝一声阻断了他。

“你是不是都不要我这个娘了!”

周舟见周锦是真生气了,只能闭嘴,然后抽泣几番后端起药碗往屋内走去,只是虽然听话照做了,可是怎么能是心甘情愿,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百般艰难,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般。身后周锦的剧咳声不断传入耳,他听着,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浑身发抖着,任由心底那些怨潮翻滚着滔了天!

“呕——”这时,身后的咳嗽声突然变了,周舟一惊,猛一回头,却见灯火下,周锦弯着腰,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捂着嘴,而捂着嘴的手指缝间,不停有红色的东西溢出。

“!”周舟惊懵了,他看着那血,神魂直接散了去。

周锦也被自己吓着了,可是感觉到周舟在看着她时,她依然故作轻松的把手放下,然后用袖子把嘴边的血擦掉,而后头也不回的厉声道:“还不快去!”

这一声,神魂又回了来,周舟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了,娘,真的要死了!

可是就算她要死了,她想的,依然还是那个人!

怨愤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了,周舟一个转身,快步跑入卧房,将手中的药碗往容肃身边一放,怒吼道:“你现在满意了吧!我娘为了你都吐血了!”

容肃正在闭目,听到耳边“啪”的一声微一皱眉,待睁开眼看到站在床边哭得满脸是泪的周舟并听到他说的那番话时,心没来由的一惊。

这时,周锦也已赶了进来,只是刚才吐了血元气大伤,脸色一下苍白如纸,扶着门的身体也似风中的树叶,轻飘飘的,好像随时要倒下似的。她看着周舟,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周舟如何还能听她的话,只手一指,继续对着容肃咆哮道:“你看看她!她现在要死了!你满意了吧!”

“闭嘴!”周锦依然怒喝。

容肃看向她,看到的却是一派触目惊心的景象。

只见周锦,摇晃了一身体后,头一仰,整个人便轰然倒了下去。

轰隆隆的,那一瞬间,容肃仿佛听到了山倒塌了的声音…

第109章 幡然悟容肃释怀

在容肃的眼里,这个叫周锦的女人就像一座山,沉稳着,浓重着,又坚韧着,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像山般的女人,有一天,会那么突如其来的倒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的心慌了。

疾奔过去,一把扶起,抱至床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带思考的迹象,面上是可以看见的慌张。

周舟见到周锦倒下,也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飞扑到床边不停推着她的身体,同时哭喊道:“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

可是任凭他怎么呼唤,周锦始终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周舟想着她大概已经死了,哭得愈发厉害,“娘!你不能死啊!你不能丢下我啊!娘!”

容肃身体僵直着,脸色也难看的很,暗吸一口气后,才慢慢伸出手放到她的鼻尖…

呼!还有气——一颗石头落地。

可是,手指很快有了些微的颤抖——虽是一息尚存,却终究虚弱似无。

她到底怎么了,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

恍然间,容肃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那还是在不久前,这个女人明明惨白着一张脸,可还是笑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的对他说——“容肃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想及那个画面,容肃一瞬透骨寒凉。

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前。

而且这件事后,太医说过——…身子亏损,此生再难有孕,若不尽心保养,只怕时日无多…

眩晕滚滚而来,容肃勉力站住,脸色却越来越阴沉。这些事情,在那把匕首扎进他身体里之后,就被他有意无意的忘记了…

那个时候,众叛亲离已让他心灰意冷,而她那一刀,彻底让他万念俱灰,所以后来,他虽然活了下来,可到底只像个活死人般了无生气,而这一路逃亡,他们看上去像是相依为命,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形同陌路——因为那把匕首,清空了他对她的愧疚,也清空了他好不容易才愿正视的他对她的感情…

而到后来,看着她丝毫没有什么不妥,他也一直以为,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她其实是一直没好,一直只是强撑着,然后带着一大一小,日夜奔逃了数个月…

容肃攥紧拳头,心若刀割火烧。

有痛,也有疼。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那边,周舟看到容肃探了鼻息后就一直不动只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又急又慌又惊又恐,百般绝望滋味萦绕在心间让他窒息,最后像是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他彻底崩溃了。

他一把站起,将容肃狠狠推开,布满泪水的脸上满是狰狞,“你给我走!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娘!”

容肃被推的后退半步,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依然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像是失了魂。

而周舟,似乎意识到如今做这些没用,也不再继续推打,只仰着头哭得更加悲凉,“如果不是你,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她对你那么好,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你明明有手有脚能跑能动,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娘一个人多么累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她要赶车,还要给我们弄吃的,还要给你熬药…药没了,还要一个人去山上采,你坐在车子里看不见,可是我却看的清楚,好几次,她都是割破了衣服划破了手掌浑身泥巴的回来…她每天给你熬每天给你熬,可你为什么就不喝一口!就算你不喝,你为什么不劝劝她不要再熬了,你是成心看着她受苦是嘛!”

“有吃的,她也是先把好的挑给你,自己只吃剩下的差的!天冷了,怕你冷,也是把厚的被子给你,自己只盖薄的,她的身子一整夜都是冰冷的你知道嘛!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所以山下那么好她不愿住只巴巴的搬到这里!…什么事她都把你放在第一位想,可是她对你那么好那么好,你为什么就一点都不在意!现在好了,她死了,你满意了吧!”

说到这,已是嚎啕大哭,抽泣了几下后,周舟扑到周锦身上继续哭,“娘啊!他都不领情,你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啊!你那么辛苦熬的药,他不喝一口,你累死累活忙着,他也不会搭把手!你不欠他什么,他又害得我们那么惨,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生病了,你悉心照顾着他,可你生病了,为什么还不让人知道!你每天咳嗽每天咳嗽,还都是跑开去咳,被我发现后,还不让我告诉他!你心里全是他,费尽心思让他好起来,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花点心思在自己的身上!”

“你一直让我不要恨他,一直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可是你把他当一家人了,他什么时候把你当过一家人!娘啊,你不要死啊!”

周舟哭得撕心裂肺,这个孩子将将六岁,经住了生离,却怎么也经不住死别。

“娘,你不要死!我以后不任性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了,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娘啊!”

“…”

周舟伤心欲绝的哭着,哭到嗓子嘶哑,哭到泪水干涸,而边上,容肃只定定的站着。

周舟的质问、声诉一字不落的传入耳里,搅得他心不安神不宁,他从没想过,在他有意无意漠视的背后,发生了那么多事。

她一直对他好着?

为自己,她做了那么多?

她不是,一直都恨着自己么?

恨着,所以总是千方百计的想从自己身边离开;恨着,所以与他的死敌结盟;恨着,所以根本不在乎那个孩子流掉;恨着,所以在他舍弃一切来寻她时狠狠给了他一刀…

容肃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突然发现一直以来,他都没能看透这个女人。

难道,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无情?

难道,她也对自己有过一点点心?

有心,所以在刺了他一刀后又毅然决然的将他带走;有心,所以在一路上为了不让他死去费尽心思;有心,所以让一直憎恨着他的周舟放下仇恨将他视作一家人…

一家人,她真的把自己当做一家人了吗?

时间静静流逝,木屋内,除了周舟的哭泣声,再无其他声响。容肃面无表情,心中却百转千回。

因为,他有了答案。

这个女人一项坚韧冷情,如何会对他有心?她的心上,最重也是唯一重要的人,也不过就是周舟一人。她当初带他走,也不过就是因为一些愧疚!而之所以对他那么好,一碗一碗给他熬他并不会喝一口的药,也不过就是想让他记她的情,然后在她死后,他可以好好的对周舟!——这个女人懂医识药,如何不知道自己时日已无多!而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又如何不赶紧着打算好唯一在意的人的将来!

这个女人,从来是会算计的很!

可是,就算她把自己算计了又如何?

容肃心有点发苦。

黑暗渐渐渗透着这间狭小的屋子,灯火昏暗里,看着床上人的容颜,容肃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许久许久以后,他低哑着嗓音说道:“她不会死的。”

说完,转头迎向周舟投来的目光,又似肯定般的沉声道:“我不会让她死的!”

——哪怕她再怎么算计他仇视他,他也不允许,她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管她对他是何态度,在她倒下的瞬间,他就足够明白他对她是何态度了。

那把匕首,根本不足以清空他的感情…

山里又有了新闻。

昨天半夜,李大夫正睡得酣,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打开门一看,整个愣住了!黑漆漆冷飕飕的屋外,居然站着山腰小娘子家那个极少露面的“病”丈夫!

这人从来不理人整日不动弹,怎么大半夜的下山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那平常看起来好好的小娘子昏倒了,而且一直不见苏醒!

山里就住着那么几户人家,到了上午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对周锦抱以好感,所以聊了一阵,他们便成群结队的冒着风寒上了山,有人手里,还拎着放满吃食的篮子——小娘子病了,小的还小,大的不做事,这一家三口吃什么呢?

等到了山上一看,果然,一大一小就站在床边,只顾看着李大夫给人小娘子把脉,灶上冰冰凉凉,桌上空空荡荡,午饭根本没有着落。抓过小的一问,别说午饭,就是早饭,他都没有吃上一口!

“这么大的人,这么不知道照顾人!你自己不吃,老婆孩子总要吃的吧!…就这么饿着,神仙都治不好!”李三嫂子看不过去,心直口快之下骂了出来,只是骂完,又板着脸让他们赶紧过来趁热吃。

容肃挨了一通骂,没有吭声。早在李三嫂子之前就已经有几拨妇人来过,她们骂的话可比李三嫂子更要厉害,而且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嫌弃与鄙夷。容肃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可是偏偏的,在妇人们的指责中,他根本无言以对。

她们说:

——你还是个男人呢,就这么让自家女人日夜操劳也不搭把手,你还有这脸啊!

——要是我家男人是这样,老娘早让他滚蛋了!可怜锦娘是个软性子,还心疼着你为你说话!

——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心疼着,现在她病倒了,你后悔了吧?早干嘛去了!

——有手有脚却装个死人样,饭菜都要送到嘴边,什么玩意儿!

——…

一开始,容肃就知道山民们对他不喜,可是他对他们根本不屑一顾,所以对于他们的不喜,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到今天他才知道,真正有资格不屑一顾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他早已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监察司左指挥使容肃了,现在,他只是个流落天涯无家可归的人。他仅仅拥有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或者,还有一个孩子。

在他们眼里,他们是一家三口,可是他却没有能当好这一家之主。

饭菜由温变凉,容肃都没有吃一口。他感觉到了饿意,可是他知道,就算现在山珍海味摆在自己面前,他也未必能咽下。

周锦,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周舟也只扒拉了两口饭就不再吃,谢过几位婶子后就继续跑到床边看着,焦急忧虑红肿着眼的模样,让山民们看着格外叹息。

有人禁不住问:“李大夫,锦娘到底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李大夫一家世世代代为医,原先在齐国的时候还颇有名气,现在搬到了海的这边,虽然大展身手的机会没了,可治病救人的本事丝毫没落下,而自老李大夫死后,小李大夫就开始照看了一山人的生老病死。现在,时光过去数十年,当年的小李大夫也变成了老李大夫。

听到问话,李大夫也没急着回答,只是揉了揉眉心,昨天半夜被请上山,忙了好一阵,等到再回到自己屋时,天都快亮了,可是睡了没一会,又赶着上了山,这小娘子的身体可悬的很。他现在已经上了年纪,所以此刻几番折腾下来,难免疲倦。

然而令他揉眉心的原因还不在于此。昨晚喂了药后,小娘子的脉稳了很多,可是刚才再把,又有些不乐观了。

想到这么年轻的人身体竟会这般糟,李大夫抬头看了容肃一眼,颇具深意。

容肃被看得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竟是有些无言以对,他是知道李大夫为什么会拿这种眼神看他的。山民们不知道周锦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他知道,而李大夫一探之下,也再清楚不过。

昨天夜里,李大夫诊治完就说了:年纪这么轻,身体怎么亏损了这么厉害!竟似要油尽灯枯了!

而为什么这么年轻就会油尽灯枯,山民们说得那么厉害,李大夫如何不知道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太亏待自己妻子的缘故。

虽然这个揣测的根据说不上对,可是这个揣测的结果,却是再对不过。她周锦,确实是因为他容肃才变成这个样子。

李大夫见容肃避开了他的目光,心想这年轻人只怕也已经反省了,他心存良善,也不再众人面前说破,只道:“你家娘子是太累了,最迟明天早上,她就能醒过来。不过,她身体太虚,现在除了要好好养着,还得要药材补着…”

就算这样,也不定能多活几年…沉吟片刻,接着又道:“我原先手里有些药材,可是上个月阿保娘难产,为了保命,我都掏给她用了,剩下的,昨晚给你娘子用了一部分,余下的也维持不了几天…这里虽然地处偏远物品稀缺,可是山那么大,药材倒是应有尽有,只是我腿脚不便,入了冬后就没上山采过药了,现在,如果你想让你娘子保命,就得去山里把我需要的那些药材采回来…”

说完,李大夫又看向容肃——虽然这个年轻人昨晚上门时一脸焦急,可是上山采药跟下山求医可不是一回事,山路崎岖又冻滑难行,并且还有野兽成群,那些药材又都在高山深林处,这个时节采回来,实在是艰难的很。这个年轻人让自己娘子落到这般田地,现在,是否愿意去冒这个险呢?

山民们自然知道李大夫的言外之意,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容肃。如果容肃流露出一点退缩的意思,他们极有可能将他赶出这片山。

周舟也紧张的很,生怕容肃说出一个不愿意。

容肃被无数道目光盯着却熟视无睹,只是对着李大夫的视线道:“你要哪些药材?”

周舟听完大喜,忙道:“我跟你一起去!”冬天上山的危险,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容肃却没答应他,只是道:“你留在家里照看你娘。”

李大夫跟山民们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家男人对那一带熟,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干,明天就让他给你带路。”李三嫂子直剌剌的道。

其他人一听,也道:“让我家汉子也一块去,人多安全,找东西也快点。”

“…”

容肃听着他们一言一语,莫名的,有点动容。

李大夫见大家商量开了,摆摆手道:“你们也别急,这一来一回也要个一天,你们今天好好准备,明天一早再出发正好。”

众人一听,都点头同意。随后见没什么事了,也不再打扰周锦休息,纷纷告辞而去。

李大夫吩咐了几句,收拾完东西也要走,容肃默不吭声的跟着,算是送行。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李大夫突然站定回转身子,问道:“听说你一直病着,要不要我给你也把把脉?”

容肃脸色一变,而后摇了摇头,“多谢。”

“真的不要?”李大夫定定的看着他,这人脸色一直白得异常。

“不用了。”可是容肃还是回绝了。

李大夫见他执意,也不再说,拱拱手就转身离开。

看着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上,容肃一直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了,一直绷直的脊背也有了弯度。

昨夜疾奔下山,伤口又开始发作了。

想着明日的出行,那双深邃的凤眸一下又变得忧虑,不过很快,又变成了坚毅。

李大夫说周锦最迟明天早上会醒来,容肃跟周舟多多少少都放下些心来。只是周舟想着或者她会早些醒来,所以自山民们走后,他就一直守在床边。容肃也想照看着,可是觉得这样的痕迹太明显,便硬是待在外屋,忍着不去看一眼。

炉子里还在煎着药,已经滚开了,咕噜噜的,散发着浓郁的味道。看着这画面,容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周锦给他熬药的画面,那个时候,她也就是这样不觉厌烦的一炉一炉熬着吧。

可惜,他一碗都没有喝。

就是喝了又有什么用呢,根本治不好的。

李香年在那把匕首上淬了毒——或者,淬毒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人。而这毒,别人查不出究竟,可是他却知道它再难缠不过。

不会要你即刻毙命,只会让你日日夜夜受尽煎熬。

——当初他命人研制用来对付别人,谁曾想到最后,竟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容肃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再想起这些事时,他竟没有了之间的悲绝,反而,有了种释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