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跟蒋一澈在一起?”

“嗯。”

“我靠!”田澄觉得陆晚云还是有点突破自己的想象力了,“你够牛逼的啊,年二十九还一副坚决不能冲动的样子,这才几天啊。”

“嗯。”她还是只“嗯”了一声。

“你那边几点?”田澄问。

“饭点。”

“哦,sorry,你俩好好吃。回来再聊。一个细节都不能拉下啊!我帮你应付高总。”

“谢谢。”

田澄挂了电话,还是不敢相信地发了条消息给陆晚云:“你真的在伊斯坦布尔啊?”

她回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夕阳下的一座大桥和一弯海峡,角落里有蒋一澈扶在栏杆上的一只手,他的手下面就是陆晚云的手。

田澄不知道为什么高兴起来。

她觉得陆晚云已经压抑了太久,是时候谈一场死去活来的恋爱了。

可是高兴了没两秒,她就又低落了。

这种恋爱的杀伤力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隐约觉得自己说的“要理智干什么”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有点心慌起来。

不过还是先把高正铭应付过去再说。

她发消息给高正铭:高总,晚云我联系上了,她说她心情不好,一个人出去玩儿了。现在挺好的。

高正铭问:她去哪儿玩了?

田澄:……我不能告诉你。

还好高正铭没有逼问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田澄长舒一口气,坐在床边看向地上那幅画。

不对。

凭什么这个姓秦的说消失就消失?他以为她田澄是什么人?是那种会泪洒衣襟,然后天天对着他的画茶不思饭不想,犯相思病的人吗?

不行。

他要消失,她偏不让,她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她要找到他,把他死死按住,先抽打一顿,再逼婚。

她要让陆晚云见识见识,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感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全靠死皮赖脸。

他的电话还是关机的,田澄就开了电脑,输入了“秦书”两个字,发现没有什么结果,又输入“秦书,画家”两个字,更没有什么结果。

再输他的手机号码,还是没结果。

她试了拼音的qin shu和后鼻音qing shu,都没有任何靠谱的内容。

她搜了几个“画家名录”,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并没有找到那双熟悉的眼睛,连跟他名字类似的艺术家都没找到。

可能是他根本不够资格被列到“画家名录”里面?

她颓然地关上电脑,趴在桌上想了很久。

除了知道他叫秦书,是个画家,是北京人以外,她这时才意识到她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她对他的了解,基本仅限于床上。

想到他是北京人这一点以后,田澄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纠结了片刻,发了条消息给高正铭:“高总,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在公安系统的?”

她以为高正铭已经睡了,本来指望他明天一早就能看到这条消息的,没想到他立刻打了电话回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一贯脸皮很厚的田澄在这么深的夜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有个朋友去世了,在守夜。”他很简短地回答道,“你什么事?”

大过年的办丧事,也是够倒霉的。

田澄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需要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呃……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田澄犹豫了一下,“是我爸的一个朋友,欠我爸钱没还。”

“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干什么的?”高正铭一连串地问题问过来。

“男的,叫秦书,秦朝的秦,书本的书,大概三十五岁左右,是个……画家吧。”

☆、14-田澄-2

“还知道什么信息?”高正铭又问。

“……应该是北京人。去年五月来的苏州,然后在同里住了半年,过年前走了。”田澄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下。

“有没有他照片?”

“……”田澄沉默了一下,“没有。”她本来就知道跟秦书不会有结果,刻意没有留照片。

高正铭那头安静了一会儿,“行了,我知道了。”

然后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田澄对着电话呆了呆。

她这时才觉得自己一边帮着陆晚云掩盖行踪,一边又要利用高正铭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不过他们早就分手了,高总只是帮下属一个忙而已。

她自我安慰道。

高总啊高总,你是个好人,但是陆晚云不喜欢你,这事儿我也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啊。咱们一码归一码,回去了我单独请你吃饭。

她对着手机上高正铭的对话框拜了拜。

因为有了找秦书这个坚定的信念,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家里很有势力的高正铭,田澄一下子觉得信心十足,在剩下的几天假期里,连麻将都场场赢,手气顺得不得了。

年初六下午,高正铭发消息问她回上海了没,让她回去了的话就去办公室找他。

田澄其实还在家里打麻将,收到他这条消息立刻就推说有事,下楼就开车跑了。

她到上海的时候天还没黑,办公楼里还是一片节日气氛,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

田澄冲上25楼,径直跑到高正铭的办公室,喜滋滋地问:“是不是找到了?”

高正铭正在抽烟,见她来了,匆匆地掐灭了手里的烟,挥手赶了赶烟雾,示意她坐下。

田澄在他对面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田澄啊。”他捂住嘴唇咳了两声,才继续道,“你要找的那个人……他的名字,不是真名吧?”

“哈?”田澄僵住了。

不可能啊,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特地纠正了她的发音呢,那么自然,怎么可能不是真名呢?

高正铭看她一眼,似乎有点不忍心,“我帮你找人查过了,整个北京城里,叫这个名字的,符合这个岁数的人,一个都没有。”

“那……”田澄想了想,“是不是他不是北京户口?”

高正铭已经想到她要这么问了,“周围几个省也都查过了。”

“那他真名叫什么?”田澄自言自语道。

高正铭略显无奈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等等。”她灵光乍现,打电话给秦书的房东太太,问她当时有没有跟他签合同,有没有看过他的身份证。

可是她没有。他就是一口气给了六个月的房租,老太太就喜不自胜地让他住进来了。

田澄又琢磨了一下,她跟秦书其实一起坐过飞机,但是每次都是秦书去换的登机牌,拿在他手里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住过的几次酒店也都是他去办的入住手续,她有那么一两次站在边上,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支开了。她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为秦书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又替她把一切琐事都安排好了,还暗自觉得这个男人挺贴心的。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真名到底叫什么。

田澄被自己的愚蠢和无知击中了。

她怔怔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石化掉。

高正铭一直看着她,给了她很长时间发愣才问道:“要不要帮你在全国范围内查一下这个人的名字?”

田澄摇了摇头。

她已经意识到秦书是要刻意隐瞒自己的名字,让高正铭把全国叫“秦书”的都挖出来,也不会是他了。

“你既然说他是画家,那会不会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高正铭问。

田澄又摇了摇头。

他给她的画上没有落款,是连一个笔名也不想告诉她。

她把头栽在高正铭的桌子上,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高正铭没有惹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点着了一根烟。

他的窗外能看到落日的美景,夕阳在无数的高楼大厦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把整座城市都染成了金红色。

高正铭点第二支烟的时候,田澄坐了起来。

“麻烦你了,高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没事吧?”高正铭皱眉问,“这个人……不是什么你爸的朋友吧?”

田澄点点头,一笑说:“这不重要了。”

“是很要紧的人吗?”

她恍惚着摇了摇头,“不要紧的。”

“你确定吗?”

她不确定。但是她不想说。

她能想到的最丢脸的形式,就是在高正铭面前哭了。

所以她一直憋到下了楼,冲进自己的小车里,开出车库,到了马路上才哭起来。

面对着即将沉入黑夜的夕阳,她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她已经不光是生气了,她后悔,自责,自我怀疑。

那样一个第一面就夺走了她的心的人,那样一个一次次让她神魂颠倒无法自拔的人,那样一个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痕迹的人,她居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太狠了。

车外有人敲她的窗户,她抬起头来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袁野。

那个“请”她吃饭,又带她去骑马射箭的警察先生。

他应该执完勤了,穿着一身便装,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田澄擦擦眼泪,打开了车窗。

“你怎么了?”袁野问。

田澄吸吸鼻子。她其实跟袁野不是特别熟,他后来约过她几次,想回请她吃饭,但是奈何她的心思一直在秦书身上,不好意思跟他出去,都拒绝了。

“没事。”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感冒了。”

袁野显然没有信,他的半个身子都快探到她车里了,“这儿不能停车,你知道吧?”

“我这就走还不行么?”田澄想去发动车子,但是手一直抖。

“你下来吧?我送你回去。”袁野替她拉开车门。

田澄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换到副驾驶座位上坐下来。

“你住哪儿?”袁野问。

她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好近啊。”他好像还挺不满意的。

田澄没有理他。

他又问:“你吃饭了吗?”

她摇摇头。

“那我请你吃饭吧?”

她又摇摇头。

“这……正是饭点,不吃饭怎么行啊?你不是说感冒了吗?”他继续说服她,“而且我欠你那么多顿饭呢。”

田澄本来想拒绝的,但是她的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那我们去吃个麦当劳吧。”她低声说。

“……”

袁野琢磨了一下,“这边的麦当劳那儿不好停车,我们去买了,然后去你家吃吧。”

哪儿能停车他最有话语权了,田澄想。

麦当劳其实很近,他把田澄的车开回地下车库停好,自己下车小跑着去买东西了。

二十分钟以后,他又小跑着回来了。

田澄还保持着靠在车窗上的姿态,一动都没动过。

“好了,走吧。”他坐进来,先绑好自己的安全带,又侧过身绑好田澄的安全带。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开到田澄家楼下,田澄解开安全带刚要拿包下车,发现自己没带包。

她出来的时候太激动了,除了自己口袋里的车钥匙和手机以外,什么都没带,自己的包这个时候还在苏州的父母家里。

田澄觉得自己的思路已经变得十分缓慢了,茫然地站在车外面,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怎么了?”袁野还没有下车,探身过来问。

“……我没带家门钥匙。”她转过身来说。

袁野忽然笑起来,“那你晚上住哪儿?”

“我回家拿吧。”田澄绕到他这边,“包落在苏州的家里了。”

“你这样子……还是别开车了吧?”他不肯下车。

田澄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拿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想了想,又绕回副驾驶那边,静静地坐回车上。

袁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刚才买的汉堡和炸鸡往她腿上一放说:“你先吃吧,别饿坏了。”

田澄默默地拿出一块鸡翅啃起来。

袁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让她定位好目的地,就没有再说话了。

晚上的高速有一点点堵,可能是过完年返程的车流开始壮大了。

田澄一直靠在窗上,怔怔地看着窗外不想说话,在心里用所有的语言骂秦书,或者说骂那个不叫秦书的男人。

袁野什么也没有问,一路平稳地把她开到了爸妈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