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还回上海吗?”他停下车问。

“……没想好。”田澄很老实地说。“我明天还有一天假。”

“那你先上去吧。我在底下等你消息。你要是回去我就给你当司机。”他笑了笑,打开车门下来。“记得十点之前通知我啊,不然没高铁了。”

外面刮着寒风,田澄想了想,把他推回车里说:“太冷了,你在车里等我吧。我拿了包就下来。”

“好。”他一笑,答应了。

田澄一个人上了楼,来家里玩的亲戚已经散了,爸妈看到她又是好一阵惊讶。

“我忘带包了。”她拿上包就想走。

“你晚上住自己家吗?”她妈拽住她问,“哪天回上海?明天?”

“嗯。”她点点头。

“那你等一下。”

田澄妈把她按住,转身去厨房里捧了一大堆吃的回来,都是些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蛋饺之类的硬菜,“你明天走的时候都带着。”

“我哪儿吃得掉那么多……”

“回去放冰箱冷冻,慢慢吃就是了。”田澄妈不依不饶,“过年做得太多了,你不带走一点,我跟你爸要吃到二月二龙抬头。”

“……好吧。”田澄捧着一大堆吃的准备出门。

她爸田柏岩一个箭步跟到她身后,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说:“我送你下楼。”

田澄想到袁野还在车里等他,就想赶紧把她爸拽住,没想到田柏岩身手矫健,已经开门出去了。

田澄在后面一路追,还是没能在田柏岩进电梯之前拦住他,只得垂头丧气地跟他一起走了进去。田柏岩果然从怀里摸出小酒瓶,满意地连续抿了好几口。

田澄无奈地叹气,两个人一起下了楼,走到楼下的停车位边上。

袁野正在车里吃已经凉掉的汉堡,看见田柏岩先愣了一下,随即看看田澄,飞快地擦擦手跳下车来,冲着田柏岩先笑了笑:“叔叔好。我叫袁野。”

田柏岩绷着脸说了句“你好”就扭头以神秘的微笑看着田澄。

“小伙挺帅啊。”田柏岩凑到她耳边说,“难怪你赶着回家。”

“快别说了。”田澄瞪他。

田柏岩正经了一下,“你是成年人了,要自己注意啊。”

田澄只好推他进楼,“好了好了,你赶紧上去吧。不然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搜你身了。”

田柏岩马上怂了,冲袁野挥了挥手就老实地上楼了。

田澄自己走到副驾驶坐下,捧着她妈做的一包食物:“别吃那个了。我带你回家,这儿有好多吃的。”

“这不是你家吗?”袁野奇怪地问。

“哦,这是我爸妈家,我自己有套小房子。我的行李还在那边,得回去拿。”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她地址,开着导航上路了。

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说:“今天别回上海了,今晚是高速免费的最后一晚,路上已经全堵死了。”

“哦。”田澄根本也无所谓,点完了头过了很久才想起来问,“那你怎么办?”

袁野半天没说话,开了两个路口才闷声说:“我去开个房间。”

说着他又笑了笑,“明天你要走的时候通知我,我还是来给你做司机比较好。”

田澄咬住了嘴唇,犹豫一下说:“我那儿有个沙发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他立刻说。

田澄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不过在市中心很好的地段,买来就是精装修的小公寓,配套和环境都不错。她带着袁野回到家,一开门,他就看见了秦书的那幅画。

田澄准备把画带回上海的,所以它现在只是斜斜地靠在沙发边上,还没来得及包好。

“这画上是你吗?”袁野小心地问。

田澄只是点了点头,把拎着的一包吃的放在餐桌上,随便挑了几样菜和一盒炒饭出来,送到微波炉里去热。

微波炉工作的时间里,她支着手臂托腮坐在餐桌前,看着袁野。

他一直抱着手臂在研究那幅画,像是想从画里看出什么来。

直到她热好了饭菜叫他过来吃饭,他才醒过神来,跑去洗手间洗了个手。

他吃饭的样子还是那么香,动作快速又不显得狼狈,充满了健康的少年感,跟那个人还真是一点点都不一样。

想到那个负心绝情的人,田澄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站起来,从衣橱里翻出一套床上用品和被子,扔到沙发上说:“我累了,先去洗澡睡觉了,你吃完了就自己把沙发拉开铺床。我就不管你了。”

袁野停下筷子,有点震惊地看着她,随即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田澄真的没管他,自顾自地去洗了澡,回到房间里锁上房门。

一秒钟以后,她又打开了门,把客厅里的那幅画拿到了自己房间里。

她实在不想让袁野再盯着这幅别的男人画的她看了。实在是太尴尬了。

她坐在床上,听见外面传来袁野洗碗的声音,折腾了半天沙发床的声音,走来走去铺床的声音,然后是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接着就是一片安静了。

其实才九点多,远远没有到睡觉的点。

但是她已经谁都不想面对了,拥住被子上床,蜷成了一团。

她梦见了秦书,梦见他对她笑,眉毛挑起来,斜飞入鬓。

☆、14-田澄-3

第二天田澄起得有点晚,开门出去时发现袁野已经把沙发床收好,床单被子整齐地叠好放在角落里了。

他在餐桌前等她,桌上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油条和芝麻烧饼。

“你钥匙放在桌上了……我就……”他挠头解释了一下。

田澄走过去坐下来,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

“谢谢你。”她对着碗说。

“啊?不……不用谢。”他摸摸鼻子说,“这可不算一顿饭啊,你还是欠我五顿。”

田澄想笑,但是不大笑得出来,尴尬地又抓起了油条。

吃完早饭,田澄回到房间里收拾好行李,本来想把画包起来的,但是琢磨了一下,就只是拍了张照片,便把它塞到了角落里。

她跟袁野一起下楼,发现他早上已经把她的车都开出去洗过了,还买好了路上吃的零食和饮料。

她再心不在焉,这时候也忍不住感动了一下,看着他百感交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谢”字来。

袁野毫不在意地绑好安全带,自己设好导航,开车上路。

他送她回了家,陪她上了电梯,看着她进门才转身离去。

田澄把自己摔在床上,半天才爬起来,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这两天谢谢你了。”

“别客气了。你早上谢过了。”他回道。

“对不起,我这两天心情不在状态,平时我不是这么没有礼貌的,让你见笑了。”

“我知道。”他说,“好好休息。需要人请吃饭的时候就找我。”

田澄没有回。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想利用他,更不想伤害他。

第二天去上班时,同事们都还没有进入状态,到得都很晚,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只有田澄闷闷不乐地看手机。

她把那幅秦书的画传到电脑里,放大了仔细看,希望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哟,看谁的画呢。”跑艺术条线的记者谭莉刚好从她身后经过。

“我倒是想知道是谁画的呢。”田澄支着头说。

谭莉平时跟她挺熟的,把头凑过来说:“看着风格笔触挺成熟的,不是成名的画家吗?”

“我也不知道……”田澄忽然想起什么,抓住她衣角问,“你能通过这幅画确定画家叫什么名字吗?”

“啊?”谭莉惊了一下,“这有点难度了。国内画家那么多,风格相似的也不少啊。通过一幅画就看出来估计不可能。而且他的风格……也不是那么独特。”

“那能不能缩小到几个人的范围呢?他以前一直是在北京的。我看到他脸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所以你知道他的脸,但是不知道他名字?”

“嗯……”田澄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谭莉想了想说,“北京我不熟,那边画家有名气的没名气的又很多,估计挺难的。”

“哦……”

可能是她的表情过于失望,谭莉琢磨了一下又说,“你把照片发给我,我发给北京一个认识的画廊老板让他看看。”

“好啊。”

正好刚上班没什么事,谭莉对她这件事还挺上心的,没两天就来跟她说:“我问过人了,类似这种风格的画家在北京有几个,比较出名的我可以发链接给你,你看看是不是。”

田澄飞快地看了她甩过来的画家介绍,没有一个是秦书。

“都不是啊?”谭莉也有点挠头了。

“算了。”田澄也知道这事是海里捞针,哪有人看到一幅画的照片就立刻在茫茫人海里猜到画家是谁的,又不是梵高莫奈毕加索的画。

谭莉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这件事好像激起了她很大的兴趣,又帮田澄打听了一番,第二天过来跟她说:“田澄,我想到一个办法。”

“你说,你说。”田澄眼睛发光。

“北京不是有很多画家工作室吗?798,宋庄都有很多,你把这幅画带着去那边,说不定有人能认出来。我可以让我朋友帮你缩小一点范围,带你跑几个收这种风格作品的画廊,再去找几个比较可能的艺术家工作室。”

“那行啊。”田澄被她挑起了斗志,一拍桌子说,“你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去找他。”

“到底是什么人啊?让你这么激动,非找到不可?”谭莉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欠我很多钱。”田澄认真地说,“得找他追债。”

谭莉接着笑,“情债吧。”

田澄脸皮厚,没有脸红。

谭莉给了她一个叫“老丁”的人的电话和微信,让她去798园区找他就行。

“我已经把画的照片发给他了,他会先做做功课的。不过田澄,这事可是有点悬,找不到你可不要怪我。”

“当然当然,你花这么多心思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这就买票去北京。”田澄站起来说。

谭莉哭笑不得地说,“你先请个假啊……别说是我助纣为虐啊。”

“知道知道。”田澄一溜小跑地去了领导办公室,说她家里有事,需要请假两天,领导也没有细问,就同意了。

她兴奋不已地去等电梯,在电梯口碰到了高正铭。

他见她一脸高兴就问:“上哪儿去啊?”

“……家里有事。”她马上收敛了笑容。

高正铭揣摩着看了她两眼,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干什么。

“晚云是不是生病了?”他没有追究,换了话题,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

“……”田澄这两天没有跟陆晚云联系。她满脑子都在琢磨找人的事情,没有顾上陆晚云那头。

“她怎么回来做了一天直播就找人代班了?”高正铭接着问。

“……”田澄还是答不上来。

“她这两天也不在家,到底上哪儿去了?”他声音里已经有点焦急,田澄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毕竟他已经是打算跟陆晚云求婚的人,多多少少总有点感情吧,现在陆晚云消失了……田澄觉得他跟自己居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同情这个人。

“那什么,她应该没事,我回头问问。”田澄丢下一句话就上了刚开门的电梯。

她在电梯里发消息给陆晚云,很快就收到回复了,“我是生病了。这两天咽炎犯了,不过已经快好了。没事的。”

田澄猜到她肯定是跟蒋一澈在一起,决定不要提高正铭各种着急的事。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好。”

她在手机上买好了两个小时后的高铁票,又收到袁野的消息:“你怎么样了?心情好点没有?”

她回复说:“心情正常。现在要去北京了,赶着去坐高铁,回头再跟你说哈。”

“虹桥站还是火车站?”他问。

“虹桥,怎么了?”

“去虹桥的话坐地铁,这个点路上有点堵。”

“哦好的,谢谢。”原来是职业病犯了,要给她安排出行路线。

她家离单位近,回去随便收拾了一点行李,再去坐地铁,赶到虹桥火车站时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

她直到这时候才有点忐忑起来。

她怎么这么想找到秦书?居然连这么希望渺茫的方法都毫不犹豫地用上了?

找到他要干什么?找不到他又要怎样?

她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

排队过安检的时候,有人从她背后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袁野带着一脸神秘的微笑站在她面前。

“你来干什么?”她大惊失色道。

“陪你去北京啊。”他很理所当然地说。

“你知道我去北京干嘛么你就陪?”她皱眉问。

“我不管你干嘛。”他耸耸肩,“我正好调休没事干。大不了就陪你坐趟高铁,然后自己去玩。”

田澄败下阵来,“你太闲了。人民警察都像你这么闲可怎么办。”

她已经有点承受不了这样的进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买的哪趟车?”他一边问,一边就看到了她攥在手里刚打好的车票,看了看时间车次,飞奔去了卖票窗口。

她暗自祈祷车票卖完了,自己安检完一个人走到检票口排队,却看到他眉飞色舞地跟了过来。

这块牛皮糖是摆脱不掉了。田澄认命地想。

算了,找人的话,有个警察跟着也是好事。虽然他只是个交警……但好歹也算一个系统的吧……她自我安慰道。

袁野跟着她上了车,把她的小行李箱和自己的双肩包都放到行李架上,又跟她旁边座位的一个大叔换了位子,顺利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到北京就晚上了,我请你吃涮羊肉吧。”他又旧事重提。

田澄没什么心思,她低头给老丁发了条消息,约他明天一早见面。

袁野见她在忙,就没有继续跟她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等她收了手机望向窗外才问:“你去北京到底是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田澄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他,“我找人。”

“找什么人?”

“找一个欠了我债的人。”

“哦……”他没有追问下去,想了想又问:“你晚上住哪儿?不会又是半岛吧?那我可住不起。”

田澄终于笑了一下,“还没定酒店呢,明天早上我要去798,要不就住那附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