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装了薛氏与严青昊的衣裳及零碎杂物,一只装了两人的被褥,再一只打算装着那四十多本书。

前阵子被严其华撕坏了六七本,薛氏打浆糊又细细地拼对好了。

严青旻倚在门边站着,根本插不上手,待看到严清怡一摞摞把书往箱笼里放,抿抿唇,走到薛氏跟前,哀求道:“娘,你能不能把那些书留下来给我?反正二哥认不得几个字,根本看不了。”

薛氏茫然地收回目光,刚要开口,严清怡已笑着说:“就因为认字不多才要学着多看,往后娘清闲了,正好多教教阿昊,免得以后连房契账本也看不懂。再说,那是外祖父留下的东西,传给阿昊再合适不过,留在这儿万一再让爹撕了或者拿出去卖了呢?”

薛氏本有些松动,听到这最后一句,立时改变了主意,“旻哥儿,你姐说得对,这些书是你外祖父好容易收藏的,以后要传家的东西,你要是想看,就上娘那边看。”

“嗯,”严青旻乖巧地点点头,“那娘住在哪里?”

“就在南…”

“娘,你看这床被子要不要带着?”严青昊抖开床褐色表里的薄被,在身前比量着,“短了,不过夏天不用盖太严实,带上吧?”

严清怡笑着附和,“带着,要不还得另外买。还有针线笸箩和那两卷碎布头也放在箱笼里,用来补袜子,或者娘闲下来也做几朵绢花卖,多少是个进项。”

薛氏正发愁将来的嚼用问题,虽然人少了,就只她跟严青昊,但严青昊每月要交饭钱,而且他现下个子长得快,去年做的新衣裳,今年找出来已经短半截了,每季都得重新添置。

做绢花倒是个出路,她做得不如严清怡精致,但也能戴,大不了价格上便宜几文。

再有,严清怡说院子不小,可以辟出一半来种点黄瓜、豆角等菜蔬,正好借着这场雨,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有多大,把地松一松。

如此琢磨着,便把严青旻适才的话头给岔开了。

约莫巳正,严其华回来了,围着地上归置好的箱笼转了圈,问道:“都拿了什么东西?”

薛氏挨个将箱笼盖子打开,冷冷地说:“你看看。”

她幼承庭训,极少对严其华冷言冷语,尤其当着孩子的面儿,更是维护他当父亲的颜面。

听到这般冷语,严其华讶异地抬头,瞧见薛氏憔悴黯然的脸色,不由想起刚成亲那会儿的情形。

薛氏身上有孝,因碍着新妇的身份,外衣穿着粉紫浅绿的,中衣跟肚兜却是素,连丝绣花都没有。

夜里掌了灯,她一身素衣娇娇俏俏,分外惹人心怜。

那时候她年纪轻,脸儿圆圆的,远不像现在这样…瘦弱。

夫妻十几年,不是没有情分。

严其华“哼”一声,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说:“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想要什么尽管拿,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薛氏慢慢红了眼圈,掩饰般低下头。

严清怡就势道:“把妆台带上吧,娘用了十几年的东西,用顺手了…留下来别人未必能看得上。”这后一句却是压低声音,轻轻在薛氏耳边说的。

薛氏激灵一下,想起外头说不定有人等着进门,何苦把自己的东西留给别人,便道:“带着,还有五斗柜和那个高几。”

没多大会儿,门口传来骡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有人叩响门环,“严青昊,严青昊在家吗?”

“林大哥来了,”严青昊飞跑过去开了门,“快进来。”

“收拾好了吗?”林栝披着满身细雨阔步而入,头发上也沾了雨丝,星星点点地发亮。

紧随在他身后,进来四个颇为壮实的中年汉子。

见到严清怡,林栝眸光闪一闪,唇角漾出浅浅笑意,躬身对薛氏揖一下,指着地上箱笼问:“就是这些?”

薛氏点点头,“对,这三只箱笼、妆台还有五斗柜,车里能盛下吗?”

“能,再多两件也装得下。”有个汉子大喇喇地回答,弯腰抓住两侧把手,竟独力搬起整只箱笼,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薛氏拉着林栝道谢,“阿清跟阿昊说多亏有你处处帮衬,否则他们俩孩子怎么办得成?这杂七杂八的事儿,给你添多少麻烦。”

“我就是跑跑腿儿,主要还是阿…三姑娘拍板拿主意。” 林栝笑笑,目光四移,发现严清怡并不在屋里,又道:“阿昊很懂事,干活不偷懒,往后我少不了托赖他。”

严青昊“嘿嘿”傻乐,“早训时,林大哥别总拿我练手就行。”

严清怡静默地站在杏树下。

尽管早就做好了让薛氏离开的准备,尽管这几天一直为此忙碌不停,可看到东西一样样被搬出去,想到以后再不能时时见到薛氏,心里酸楚,眼眶也涩得厉害,不知不觉溢了满眶的泪。

正暗自伤心,忽听墙头有个声音问:“三妞,你家这是干什么?”

却是孙氏听见喧闹声,踩了梯子,只露出个头来,盯着抬家具的壮汉瞧。

严清怡抹掉眼泪,霎时露出甜美的笑来,“我娘带着二弟搬家,他们和离了…伯母天天吵吵着和离,你什么时候走啊?”

孙氏顾不得她语气中的讽刺,张圆了嘴巴,“真的假的?”

严清怡笑道:“当然真的,我一个小辈,能拿爹娘的事儿开玩笑?”

孙氏觉得有道理,咂舌不已,“唉哟娘来,唉哟娘来,我地娘啊,快出来,老二跟他媳妇和离…”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孙氏瞬间消失在围墙那头。

严清怡正觉诧异,发现林栝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旁,手里拿半截树枝,“这么矮的墙,摔不死人,就是吃点苦头。”

严清怡忍俊不禁,扯扯嘴角,叹口气,“多谢你,若非有你…”

“你娘刚才已经谢过了,”林栝见她眼中泪光尚存,心头颤一颤,轻声道:“你要真想谢,就往胡同口那间炒货铺子买些炒栗子给我。”

严清怡不意林栝会这么答,讶然抬头,瞧见他瘦削脸庞上淡淡笑意,蓦地想起头一次见到他,岂不正是在吴大叔的炒货铺子门前?

他还出言讥刺她想攀高枝。

严清怡气恼地嗔他一眼,却软下声音,“你且等会儿,我这就去买。”

“不用,”林栝拦住她,“下雨天,潮了不好吃。你明儿买了送给我,就在那家茶楼等。”话出口,又急急补充, “或者,巡街经过望湖街,你交给我便是…”

严清怡低头不语。

他的情意明明白白写在他的脸上,也清清楚楚地表现在他的行动上。

她却不知如何去回应。

说不欢喜是假的,可伴随而来的更多是惶恐是不安,是难以言说的对未来的忐忑。

此时壮汉已经把物件尽数搬到外头,其中一人高声喊了句,“林家小哥,车装好了,这就走吗?”

林栝应声,“好”,急急对严清怡道:“你娘那里,我会时常去看看,你不用挂心…往后,我会经常往这边巡街,你…你有空就…”

那后半句没说完就拔腿离开。

严清怡却是明白,他是想巡街时,能够见到她,抬眼见严青昊与薛氏正往外走,叹口气跟在了后面。

门口停着两辆骡车,一辆装了箱笼,另一辆显然是供薛氏与严青昊乘坐的。

薛氏满脸泪水,拉着严清怡的手,哽咽道:“你这苦命的孩子,娘…娘没本事,不能把你带走…”

严清怡又被她勾出眼泪,却强忍着笑道:“瞧娘,又不是见不到,哭什么?赶明儿我就找娘去。”

正依依不舍地道别,就听西屋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个心肠狠毒的婆娘,要走自己走,别想把我的孙子拐了去。”

是张氏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出来,后面还跟着孙氏与严其中两口子。

张氏指使严其中,“赶紧找族长,多叫些人来,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伸手又拽严青昊,“好孩子,别听你娘叨叨,快过来,到祖母这来。”

严青昊腿脚灵便,攀着车辕跳上骡车,对薛氏道:“娘,快上车,赶紧。”

严清怡连忙推薛氏一把,“走吧,待会儿人来就撕扯不清了。”

这一打岔,离别的伤心顿然散去。

待薛氏上车,壮汉“啪啪”将长鞭甩出几个鞭花,旁边看热闹的赶紧让到一边,骡车疾驰而去。

张氏眼睁睁看着长孙走了,满腹的怒气无处发泄,举起拐杖朝着严清怡抡过去, “你这个赔钱货怎么不跟着去,你去了,把我那金贵孙子换回来。”

严清怡歪头躲过,“祖母,我想跟着去,可爹不答应。”转身走进院子。

张氏跟着走几步,并不进门,也不管门槛还湿,一屁股坐上去嚎啕大哭,“杀千刀的泼妇,拐走我孙子,是要断我严家的根啊,那个不孝子啊,有本事就把孙子给我抢回来。”

哭得是伤心欲绝,涕泗交流。

看热闹的街坊有不明所以的上前问道:“婶子,怎么回事,为啥坐大街上哭?”

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根本没法回答。

孙氏右手捂着腰眼“哎呦”两声,“还不是我那贤惠的二妯娌,也不知施了什么妖法,既没告诉长辈,也没禀告族里,就撺掇着二叔悄没声地和离了。和离也就罢了,咱家不差那么个婆娘,她还把家里二小子给带走了。我娘这不是心疼孙子吗?”

许氏疑惑地问:“真和离了,平常也没见吵吵?就上次闹过一回,怎么说走就走,剩下两个孩子呢,她竟舍得?”

孙氏撇下嘴,凉凉地说:“谁说不是?可人家能识文断字,养得娇贵,受不了委屈。你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吵的,锅盖还天天碰铲子呢?咱们是粗人,被老爷们骂两句打两下,受着也就是了,谁忍心扔下孩子?最可怜我那大侄子,说不定就被她娘改成姓薛的了,以后可就抬不起头来咯。”

张氏闻言哭得更凶,拐杖一下一下敲在大门上,“老二,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严其华仍然躺在床上,张着四肢摆成个“大”字。

薛氏的离开对他来说只是愧疚了一小会儿,并非多么重要的事情,眼下他满脑子都是先前在瓦沿子看到的那些出手豪迈的赌客。

有一把庄家押了大,很多人跟着押大,他却觉得应该是小。

开出来果然就是小。

满满一桌子铜钱,还有好几锭银子,都归了别人。

他囊中羞涩,只有区区十几文,根本没资格上去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如果他有资格下注,那些钱至少一半属于他。

足足十几两银子啊!

严其华惋惜得不行,就听到张氏“咚咚”的砸门声。

没办法,只得披了外衣不甚情愿地出去。

张氏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窝囊废,连个儿子看不住,老严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严家的根苗凭什么跟着姓薛的走?赶紧把我那孙子要回来。”

严其华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个孙子,孙子不有得是?”

孙氏莫名有些心虚,推搡在旁边看热闹的严青贵一把,“赶紧回家,淋湿衣裳看不揍你?”

严青贵嘟嘟哝哝地走了。

张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哪儿有得是,拢共就三个,你还给我撵走一个,那婆娘走就走了,谁都不稀罕,可惜我那大孙子。”

“行了,我给你弄一个回来不就行了?”

张氏抹把眼泪,“那得是我严家的种儿,别人家的不要。”

严其华忽地就笑了,“当然是我的种,谁傻啦吧唧地给别人养儿子。”

街坊邻居顿时大眼瞪小眼,都竖起了耳朵,严其华又打哪儿跑出个儿子?

这下有得热闹了…

第28章 选择

薛氏站在东四胡同的宅子门口,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前几天,严清怡陪她去官府立下女户并落了房契,她只知道新宅子是在府衙附近,本以为是处立锥之地,完全没想到会是这般宽敞。

三间正房干净明亮,门窗是新换的,墙面是新刷的,窗纸是新糊的,就连庑廊上的柱子也涂了新漆。

院子很大,方方正正的,靠西墙从北到南足可以开出一大片菜地。

就只东厢房和倒座房仍然是一副破败模样。

林栝歉然道:“时间紧,只能先尽着正房收拾,厢房跟倒座房的门窗已经量好尺寸交给木匠做了,过几日会有人来安,顺便把墙面粉刷一遍。”

严青昊在旁边插话,“本来屋子更多,还有三间西厢房,姐说用不了那么多,修葺出来还得花费银钱,就让工匠拆了。”

因为银钱和时间都不凑手,而且就薛氏跟严青昊两人住,就算以后严青昊娶妻生子,这房子也够住。严清怡寻思着不如拆掉,平一块菜地,可以让薛氏有个营生干。

盖房子容易,拆房子快,正房门窗没做好,西厢房已经拆得干干净净。

拆出来的砖瓦补了正房屋顶,还把灶台重新砌了,能用的檩子照样用,腐坏的木头则劈成木柴堆在南墙根留着生火。

匠人是林栝托营造司的差役找的。

没出正月,工匠闲着没事干,乐得来挣点零花钱。泥瓦匠找了三个,一个大工每日十五文,两个小工是十文一天。木匠也是三个,用了五天工夫,做出来三扇门两扇窗,门窗都是最简单的样式,既没雕花又没刻纹。

上漆再用三天工夫。

紧赶慢赶,终于在正月的最后一天把正房收拾得能住人。

此时,壮汉已将箱笼等物件都搬到正房厅堂,林栝跟薛氏寒暄几句与他们一道离开。

严青昊代薛氏送了客,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并百十多文交给薛氏,“姐给的,让娘看着需要添置什么就去买,等过些日子她再送来。”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想起这宅子全是严清怡独力张罗下来,薛氏簌簌落泪,“你姐她…以后见到你姐,别让她送钱来了,娘岁数也不大手脚都灵便,给别人洗洗衣裳补补袜子或者到外面摆个摊子,总能养活得了咱两个。”

“嗯,”严青昊用力点点头,“我记着了,我也能干活,明儿就早起刨地。”

薛氏哭笑不得,抹一把眼泪道:“傻小子,半点不随你姐,家里没有锹铲,你用手去刨?”就势收住泪,往各屋瞧了瞧。

东屋靠墙砌的炕,西屋则安着床,又摆了书案书柜等物。

都不是新家具,像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却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两人当下决定了,薛氏住东屋,严青昊住西屋。

严青昊就把各样东西从箱笼里搬出来,薛氏分别放到合适的地方,归置完就开始铺床。

正铺着,听外面有人敲门,却是附近馆子的小伙计送了饭来,“是位姓林的小哥吩咐的,已经会了钞。”

两盘菜,一荤一素,两大碗精白米饭,外加一小盆蛋花汤。

薛氏忙着找碗碟盛饭,忙乱间才醒悟自己竟不知厨房在哪里。

小伙计见屋里东西混杂,知道是刚搬家,笑道:“婶子不用急,过一个时辰我来取,或者要是这位小兄弟得便,就麻烦送到南关大街东边的德盛楼。”

薛氏连声应了。

忙活到现在,已经过了午正,严青昊早就饿了,加上馆子的饭菜新奇可口,吃得是狼吞虎咽,恨不得连舌头都咬掉。

薛氏却吃两口就发会儿呆,等严青昊吃罢,开口问道:“这位林公子是知府老爷的什么人?”

严青昊挠挠头,想一会儿答道:“林大哥的娘亲跟知府夫人是表姐妹,林大哥叫知府夫人是表姨。”

说着,心里有些发虚。

方才,他给薛氏的那些钱中,一把零散铜钱是严清怡给他的,而那一整吊却是林栝给的。

他不打算要,可林栝说:“你们刚搬过来,柴米油盐都得买,我估摸你姐手里也没钱,难道还能让你娘饿着?这吊钱算是我借给你,等你以后有了再还我。”

想想家里四壁空空的样子,他就接了。

薛氏“哦”一声,又问:“他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

多大年纪,严青昊不知道,可林栝家中的情况他却知道,便答道:“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老家有伯父叔父。”

薛氏又“哦”声,“下次你回家,喊他过来吃顿饭,承他那么多情,表示下谢意。你偷偷打听打听他喜欢吃什么,好提前准备着。”

严青昊高兴地答应了。

薛氏再没说话,拿着碗筷到院子转一圈寻到了厨房。

却是在东厢房与正房东屋之间盖的小屋,灶坑通向炕洞,这样灶下生火,炕上就暖和。

灶台抹着新灰,锅也是新的,旁边有只水缸,里面大半缸水。

薛氏舀两勺水,生火烧了烧锅,把中午用过的盘子碗洗了。

严青昊把盘子送去德盛楼,回来告诉薛氏,在西三胡同口有水井,可以到那里担水。如果不方便担水,也可以请人送,一担水一文钱。西二胡同头上有间杂货铺,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齐全,而北关大街旁边有个菜市场,早晨摊贩们聚集过去,差不多正午散集。

薛氏默默记在心里,赞道:“出来不到一天,好像长大了似的,知道出去打听事了。”

严青昊傻呵呵地乐,“那当然,姐特地嘱咐我的,腿勤快嘴也要勤快,多替娘担点活计。”

东四胡同里,薛氏跟严青昊正努力适应着新生活,而相隔小半个济南府的涌泉胡同,一群老爷们则聚集在严其中家里争论得唾沫横飞。

在座的都是严家宗族里有头有脸的人,听说严其华和离,忙跟着族长过来问情由。

严其华父亲已故,长兄严其中便将人请到自己家中。

虽说万晋朝有和离这条律例,可真正能走出这一步的却不多,因为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对男女双方的声誉影响都不小。

让严家宗老们生气的是,严其华不但和离,而且是偷偷摸摸没有经过宗族和离的,更严重的是竟然把亲生的儿子让出去了。

族长已是年过花甲,记性还不错,颤巍巍地虚点着严其华的鼻子,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戒子晃得严其华眼晕,“你这个不孝子,忘了你爹怎么死的?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把孩子给了薛氏娘们带走,你爹不白死了?”

张氏是女流之辈,没有资格进屋商谈,隔着门帘听到,立刻咧开嘴大哭起来。

族长嫌吵,打发严其中出去劝住张氏,又问:“你婆娘没有娘家,搬哪儿住去了,赶紧把孩子要回来。”

严其华低着头挤在墙角,“不知道,爱住哪住哪儿,没打听。”

“兔崽子,给我过来,”族长指了自己身边,“这事儿得打听,掘地三尺也得打听出来。薛氏娘们不是善茬子,人家认字有脑子,说不定前脚领走后脚就改姓薛了…咱严氏宗族不旺盛,就是你们这帮兔崽子给祸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