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听出话音,笑道:“可是有中意的姑娘?”

青柏抬眸,目光迅速地扫过七爷脸庞,七爷神色淡然眸光平和,给人一种安定静谧的感觉。

“算不上是姑娘,”青柏哂笑下,“也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守了十年望门寡,伺候了病重的公爹十年,公爹死了,婆婆容不下她,说她命相凶,克人克己,将她赶出家门。她走投无路,正要到土地庙上吊,偏巧我经过那边,就认识了。”

七爷轻轻叹一声,“是个苦命的…我过了腊八节就不出宫了,大年初一会去上香,正好有半个多月的空闲,你回去把人娶了吧。好歹有个家,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青柏眼眶一热,点点头,应道:“谢七爷。”

又过了少许工夫,青松探进头回禀道:“适才一刻钟的工夫,锦绣阁进去十二人,出来九人,手里都拎着包裹,旁边真彩坊进去六人,出来七人,有三人买了东西,四人没买。”

七爷笑道:“看来生意真不错,走吧,进去看看好在哪里。”

青松应声好,娴熟地将马车掉个头,稳稳当当地停在锦绣阁门口。青柏当先跳下车,伸手将七爷扶了下去。

刚进门,就有个三十出头的婆娘迎上来,笑呵呵地问:“两位爷是做衣裳还是选料子,门口这两架子布匹都适合老爷公子们穿,再往里就是姑娘太太们的衣料。”

言外之意,让他俩在门口挑挑,不要往里头惊动女客。

七爷浅笑,“我姓万,找你们掌柜有事。”

婆娘微愣,很快又漾出笑,“爷随意瞧瞧,我们店刚从江南进了一批云锦和妆花缎,都是上好的料子。我这就去回禀掌柜。”

因里面是女客,七爷便只打量面前这两架子布,布料不算多,约莫十一二匹。青柏眼尖,瞧见布匹边上系了布条,随意拽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府绸,山东历城,鸦青、青莲、雪青、蓝灰四色”等字样。

七爷俯身瞧了瞧,很快明白,笑道:“这是地方小了,所以只摆出一匹做个样子。”

话音刚落,适才那婆娘已经回转身来,笑道:“底下人多眼杂,不便说话,掌柜请两位爷移步上楼。”

说着引了两人往楼梯口走,刚转过弯,另有一身形窈窕的妇人已等在那里。

婆娘福一福退了下去。

二楼是个很大的敞间,一字摆开六架绣花架子,绣娘正低头绣花。最里头有两间单独隔开的屋子,妇人推开左边屋子的门,“万爷请。”

青柏当先进去,四下一打量,见是个账房,不动声色地朝七爷点点头。

七爷慢悠悠地踱步进去,在太师椅上落座,把印章拿出来,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查账。”

妇人也是个干脆的,并不多话,寻张纸,将印章蘸了印油,与抽屉里存档的文书比对一下笑道:“这家分店是八月里开张的,只有三个月的账目,万爷要是想看济南分店和苏州分店的账,芸娘写信让他们快马送来。”

七爷凝神瞧她两眼,不答,伸手翻开芸娘找出来的账本。

头一本是八月的。

开头十几页尽都是花费,包括租赁费、粉刷墙面打制架子以及布置台面所用的木料及人工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七爷大致翻了翻,连房屋带货品,共花费八千余两。

第二本是九月的,九月开始有了收益,但是花费仍然不少,最大头就是打点东城兵马司的吏目以及绣娘的工钱。

其中一个姓王的吏目就要走了三百两纹银。

七爷将三本账簿粗粗看一遍,问道:“我不耐烦看,你且说说那几种布料卖得最好,那几种布料赚钱最多?”

芸娘启唇笑道:“听万爷这问话就知道万爷是个明白人。卖的最好的几匹布还真不是最赚钱的。要说卖得好的是府绸、杭绸还有夏天穿用的纻纱,赚钱最多的是蜀锦、云锦、怀素纱、蝉翼纱,再有就是松江三梭布和嘉定出的斜纹布。三梭布和斜纹布是靠薄利多销赚银子,蜀锦跟云锦差不多卖一匹能赚半匹。府绸和杭绸算是赔本赚吆喝,把人先笼络进来。”

七爷颔首,再问几个问题。

芸娘一一作答。

七爷道:“不错,过两年京都的锦绣阁站稳脚跟,下一间分店不妨开到大同去。”

芸娘又笑,“芸娘也是这么想的,明年这家店就能盈利,有京都这间做后盾,往大同开店就容易了。只是大同乃边关要塞,能不能进得去还要仰仗万爷疏通关节。”

七爷浅淡一笑,“好说。”

谈过小半个时辰,七爷起身告辞。

芸娘亲自将他送到楼下。

楼下店面里人又多了不少,屋里浓重的脂粉气和衣裳的熏香扑面而来。

七爷只觉得喉中发痒,一声咳嗽出来,便似开了闸的洪水,连接咳了好几声。

青柏忙搀扶着七爷走到门外。

外面清冷的空气让七爷觉得舒服了些,可咳嗽却止不住,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七爷半蹲在墙角,足足咳了半刻钟,才压下了喉中的酥痒,红涨了脸慢慢站起身,却对上一双俏丽的杏仁眼。

那目光里有讶异有探询,还藏着丝丝愠怒…

第78章

岂不正是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双眼?

七爷愣一下, 碍于男女之防,直觉地要收回目光, 却不舍得,只移开一息,又无法控制地望过去。

那双眼眸的主人仿似认出他似的,先前的讶异也变成了怒气,甚至还有些…同情,或者怜悯?

是怜悯他这般破败孱弱的身体吗?

七爷垂首, 紧了紧身上斗篷,再抬头那人已撩开夹棉门帘,走进锦绣阁。

青松赶了马车过来,悄声解释, “往来行人太多, 店家说马车挡了客人进出,所以就停得远了点儿。”

七爷淡淡道:“无妨。”

青柏急忙扶了七爷进去, 倒出一盏茶,“七爷润下嗓子。”

七爷“嗯”一声, 却没喝, 吩咐青松, “先在方才那处停停, 过会儿再走。”

青松熟练地把马车仍驾到双碾街斜对面, 青柏将车帘撩开半扇。

七爷端起茶盅, 浅浅地饮两口。

茶水仍是热的, 却不像刚沏出来那般烫, 温热的茶水入肚,七爷松缓过来,长长地叹口气,目光无意识地看向锦绣阁。

雪青色的夹棉门帘不时被掀动,进进出出许多客人,却始终没有那道让他牵系的身影。

七爷默默地回想着适才的情形。

她披件象牙白棉布斗篷,上面星星点点绣着红色腊梅花,帽子严严实实地包在头上。因为斗篷有帽子,所以没戴帷帽,只蒙了面纱,遮住了她半幅面容。

那双眼眸便格外地吸引人。

乌漆漆的,比刚打磨出来的黑曜石更闪亮,可那目光表露出来的情绪…七爷下意识地摇头,心里黯然不已,倘或别的时候瞧见也便罢了,为什么偏偏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被她瞧见?

锦绣阁里的严清怡完全没有把七爷放在心上,甚至根本没认出七爷来。

许久前在济南府净心楼的匆匆一面,严清怡全副注意几乎都放在罗雁回身上,只大略扫了七爷两眼,知道他是个相貌甚为精致的贵人,至于到底眼睛长成什么样,鼻子长成什么样,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而在魏家,严清怡既慌乱又害怕,又觉得水里那人死命把她往湖底拽,不像是个好人,只想早早离开那是非之地,更没有留神去看他的面容。

适才,她听到那人连接不断的咳嗽觉得嗓子眼痒痒,不由多看了两眼,打眼一瞧,发现他的狐皮大氅有半边拖在了地上。

大街上的雪虽然已经化净干了,可墙角仍积着残雪污泥。

玄色狐皮极为难得,那一件大氅怕是要上百两纹银都不见得能买到,而那人却全然不顾,仍由它拖在泥水中。

真是暴殄天物。

严清怡既生气那人不爱惜东西,又为狐皮大氅觉得惋惜,可转念一想,别人家有银子,就喜欢随意糟蹋,她也管不了这闲事。

随即将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进得锦绣阁,便有个三十多岁的婆娘迎上来,热情地招呼,“太太,姑娘,里面请,外头是男人衣料,里头才是咱们女人的料子。”

严清怡听着声音耳熟,仔细端详番,还真就是在济南府给她们做衣裳的那个姓王的绣娘,便问:“没想到是你,你竟也到了京都?”

王绣娘也认出她来,忙屈膝行个福礼,又对大姨母跟蔡如娇行过礼,对大姨母道:“真没想到竟能在京都遇见几位,真是天大的缘分。我们东家在京都开了分店,我身上没有拖累便跟着一道过来了…太太看中什么料子尽管说,照原价给你们让出二分利。”

旁边有女客听闻,问道:“这不公平,为何我们就不能便宜两分?”

王绣娘笑道:“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在济南府还有家分店,这位陆太太在济南府就照顾过我们生意,是老主顾。而且,严姑娘还给我们做过衣裳样子。不如这样,今儿来者都是客,给在场的诸位都让出一分利如何?”

锦绣阁衣料贵,便宜一分是一分。

店里众人喜笑颜开,纷纷跟大姨母道谢,“借了你的光。”

大姨母感觉面上极有光彩,却矜持地笑道:“哪里,哪里,都是缘分,缘分。”

趁着众人挑拣布料,王绣娘跟严清怡说话,“上次那条月华裙在济南府卖得一般,没想到在京都卖得极好,上个月足足做出三十六条,这会儿冬天不好穿,等到来年春天穿出去,肯定还得时兴一阵。对了,我们掌柜正好在,以前还说想见见姑娘,不知姑娘得不得空?我上去再问问掌柜可得闲。”

严清怡正对锦绣阁的掌柜也好奇,低声跟大姨母说了一声。

大姨母点点头,“去吧。”

少顷王绣娘下来,引着严清怡跟春兰上了楼。

芸娘已在楼梯口等着了,见到严清怡便热络地笑道:“早听说姑娘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上次的裙子还没有谢过姑娘。”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况且掌柜已送了裙子,”严清怡抬眸打量着芸娘。

芸娘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件半新不旧的墨绿色府绸袄子,真紫色马面裙上绣着草叶纹。如墨的青丝上绾成堕马髻,鬓边插一支镶着南珠的金簪。

墨绿跟真紫都是很难穿的颜色,搭配不好就会显老。

许是因为芸娘肌肤白,这样穿着不但不显老,反而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女人家极少有这般风采。

严清怡暗暗赞一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王绣娘引荐完毕,便要下楼,忽地停住脚步,对芸娘道:“方才那位姓万的小爷在门外咳了好一阵子。我在店里忙着招呼客人,也没顾得上去看。”

芸娘默一默,开口道:“万爷是咱们锦绣阁真正的东家,往后他来不必通报,径自领上楼就是…再有,他若来了,就将店门关一关,我看他像是有不足之症,怕是受不得脂粉香气。”

王绣娘应声“好”,迈步下了楼。

严清怡顿时想起门口遇到那位穿玄色狐皮大氅的男子,看样子年纪不算大,竟然会是锦绣阁的东家。

也难怪,能那般糟蹋东西,果然是有钱人家。

芸娘将严清怡让到最里头靠右手边的屋子,从硕大的衣柜里取出一条鱼尾裙,“上次听了你的话做得,漂亮是漂亮,果真不好穿。我也只穿过一次,走路不方便就没再穿,可惜我这布料了。”

裙子是蓝色蜀锦的料子,上面用金线绣出一道道波浪纹,从腰部一直到脚踝呈现出流水般的线条,非常好看。

记得前世的鱼尾裙是用六片布料合围而成的,虽然也不方便,但走路以及上下台阶是没有问题的。

严清怡指着裙子,建议道:“要不用八片或者十二片布料试试,从膝头这里往外放一下。”

芸娘仔细想想,笑道:“我试试,等做成了送一条给姑娘穿。姑娘若有其它好点子,也告诉我一声,我会根据盈利付给姑娘谢礼,总不会让姑娘吃亏。”

严清怡笑着应声好。

芸娘又找出几条裙子让严清怡评点,有几条跟鱼尾裙一样,样子好看不好穿,有几条则根本穿不出去。

两人嘻嘻哈哈聊了两刻钟,仍是意犹未尽。严清怡怕大姨母等得着急,不便久待。

芸娘亲自将她送下楼。

大姨母跟蔡如娇已挑中六匹布,又给陆致并陆安平兄弟三人各选了一匹,共十匹,价值八十九两银子。

芸娘慷慨地抹去零头,只算了八十两,并应允回头找人将布匹送到家里去。

大姨母满意地道谢告辞。

芸娘送她们出门,又特地告诉严清怡,“我另外还有几件衣裳,等送布的时候让人一并带给你,你看看哪里要改,怎么改动好看,打发人给我捎个信儿,也不用太急,得空就看看。我过几天会苏州过年,你找不到我就交给刚才的王嫂子。”

严清怡含笑点头。

七爷在斜对面的马车里终于等到严清怡出来,将她瞧了个真真切切。

嫩粉色的袄子,青碧色罗裙,裙摆绣一圈鹅黄色的忍冬花。北风吹动,裙摆翩然若清波荡漾,裙下皂底墨蓝色绣鞋时隐时现。

因刚从温暖的屋里出来,她俏丽的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润,眼眸闪亮灿烂,腮边梨涡欢快地跳动着,明媚得像是五月盛开的石榴花。

待得片刻,许是觉得冷了,她略略哆嗦了下,旁边的丫鬟上前替她拢紧斗篷,又抖开面纱帮她戴上。

她笑着朝掌柜挥挥手,脚步轻盈地追上了前面一行人。

这样娇俏而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她,真好啊!

七爷被她的笑容感染,微微弯了唇,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淡淡开口,“回去吧。”

青松扬鞭策马,不大时候就回到和安轩。

小郑子已等得有些急,忙将七爷搀回屋里,不迭声地问:“七爷饿不饿,冷不冷?要不要先喝点茶暖暖身子?药已经煎好了,七爷先用午饭,等饭后再喝?”

七爷笑着止住他,“我不想喝药,喝了这么多年都不好,可见喝不喝无有大碍。前几天皇兄也说过,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

小郑子抖着手道:“七爷贸然就停药,要不请周医正过来把把脉再做决定?”

“不用,”七爷摇头,“我主意已定。”

一旁的青柏突然开口,“我开始习武时,师傅教过我吐纳功夫,说能修真养性延年益寿,七爷要不试试吐纳?”

七爷喃喃道:“庄子有云,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好,我就试试吐纳!”

青柏道:“学习吐纳,宜缓不宜急,每天卯初,阴气刚刚散去,阳气尚不太强的时候练习最好,开头先练半刻钟或者一盏茶工夫,慢慢再增加时间,对身体定然有益。”

七爷重重点了点头。

且说严清怡等人从锦绣阁出来,径直往隆福寺去。谁知隆福寺的素斋是有定数的,她们去得迟,斋饭已经没了,玫瑰糕也卖完了,却有种云片糕卖得正好。

大姨母便买了半斤云片糕,带着严清怡两人在附近酒楼用了午饭。

等回到家中,正见有个壮年男子送了布匹过去。

小厮将布搬到二门,孙婆子跟另一个姓蔡的婆子再将布匹并一只油绿色棉布包裹送进内宅。

严清怡道:“我应了掌柜帮她改衣裳,”当着大姨母的面儿解开包裹,包裹里面是两件褙子一件袄子以及两条裙子,再无别物。

大姨母点头,笑道:“难得那掌柜一个女流之辈,独力支撑好几家铺子,而且为人慷慨大方,你与她交往也不算失了身份。”

严清怡暗想,自己哪里来得身份,寄居在陆家可以称一声“表姑娘”,等回到济南府,还不是“三妞三妞”地叫。

怎比得了芸娘身份贵重?

严清怡拿着包裹走出正房,见孙婆子仍在院子里等着,猜想她是有事,便将她让到西厢房。

孙婆子从怀里掏出盛了碎碗片的荷包,低声道:“分别找了回春堂和保安堂的大夫看过,回春堂的大夫说时候久了,瞧不真切具体是什么,八成是蛤蚧粉。保安堂的大夫给了准话,说是叫个沉香合,不是什么好物,是用来…”支支吾吾地不好开口。

严清怡虽不知道蛤蚧粉以及沉香合是什么东西,却也猜出几分,脸色一红,“我明白,辛苦大娘了。”

孙婆子笑道:“不辛苦,就是跑个腿,动动口舌,姑娘给的银子没用完,只花费了五钱银子。”说着递过一只银锭子并一角碎银。

严清怡忙道:“大娘收着就是,以后少不得还得麻烦你。”

“我进出方便,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孙婆子乐呵呵地收了银子,告辞而去。

严清怡盯着那只荷包,紧紧咬住了下唇…

第79章

翌日, 大姨母把买回来的布料分送给严清怡跟蔡如娇。

严清怡可以自己裁衣,蔡如娇却不能, 少不得又得麻烦柳娘子。而柳娘子另外还得缝制陆致父子的衣衫,见状便有几分不满,私下跟前来送布料的彭姑姑嘀咕,“隔三差五给两位表姑娘做衣裳,这么好的素缎,怕不是要十几两银子一匹?”

彭姑姑笑笑, “那两匹绸子便宜,素缎八两银子,真正贵的是妆花缎,足足十六两。”

柳娘子咋舌, 压低声音, 刚要编排蔡如娇,想起陆家跟蔡家合伙做生意, 每年不知从蔡家得到多少利,便调转话头谈起严姑娘, “说起来太太真是大度, 蔡姑娘也倒罢了, 那位严姑娘住在府里白吃白喝不说, 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彭姑姑摇头, 默了片刻道:“柳娘子不把我当外人, 我也就提点你几句。咱们阖府从江南搬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 太太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真正合了那句俗话,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手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都送不出去。要不是因为严姑娘,太太能这么快就站稳脚跟?记得有位姓张的太太,九月初头一次在张阁老府邸见时,两眼恨不得长在头顶上,根本就当没看见太太,第二次在淮海侯府里碰到,脸上有了笑,前不久在忠勇伯府里又见到,跟咱们太太亲热得好像亲姊妹似的。昨天在锦绣阁买布匹,掌柜看在咱们太太的面子上给店里客人都让了一分利,客人都给太太道谢。”

柳娘子讶然不已:“还有这一出?”

彭姑姑笑道:“能进得了锦绣阁的,哪可能是小门小户?当时太太不知道有多荣光。严姑娘一个月的花费满打满算差不多十两银子,可给太太带来的好处却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跟你说实话,这位严姑娘不是池中物,单看她交往的那些人,即便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咱们府里能留住的。先前那些话,柳娘子千万别再提,就是面子上也别显露出来。”

柳娘子喏喏应声好,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严清怡其实也察觉到府里下人们的小心思。

蔡如娇手头活泛,打赏下人大方,动辄就是四分五分的银角子。下人们都喜欢往她跟前凑,帮忙跑个腿打个杂儿,严清怡一是手头没那么多钱,再者,即便打赏也不如蔡如娇手面大,仍是被她比下去,索性干脆不打赏。

反正下人们既不敢克扣她的日常用度,也不敢在她面前嚼舌头根子。

至于背后嘀咕那些,她只当不知道。

此时,她正研了墨准备写信。因怕薛氏惦记,她写信写得勤,不管薛氏回不回信,每隔十天必然要写一封。

写完给薛氏的,又给薛青昊写了封,除去叮嘱他好生学武看好门户之外,还仔细询问了严青旻的情况,信的末尾问他知不知道林栝的住址。

写完两封信,掐算着日子,马上到腊月了,然后又给袁先生写了封,表了表感激之情,并提前给她拜年。

因给薛氏的信要寄到东昌府,严清怡便到东厢房问蔡如娇是否写了信,正好一起寄出去。

蔡如娇刚来京都时候想家想得狠,隔上三两天就写封信,这会儿习惯了,觉得京都的生活也不错,就懒得提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