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少不得寻到原先的苦主,拿银子封口,又重金打点府衙的人,然后将傻子拒在家中,不得再外出。

李实说得口沫横飞,拍手嚷道:“娘的,再让那两家狗仗人势,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这下子够他们喝一壶的。你那姨母家里完全败了,听说还欠着京里贵人的银子,这几天正张罗着卖铺子。那些中人死命往下压价,我本来撺掇我爹也买两间,他竟是不同意。”

薛青昊应声道:“活该,罪有应得。”

严清怡情知单凭自己,最多让蔡家名声败裂,而真正把他们压垮的,想必就是七爷。

先前落水那次不算,七爷是替自己的随从赎罪,可上次他费心安排人把自己送回济南府,又顺利将薛氏从东昌府接回来,这次又承蒙他援手才度过这场难关。

林林总总已是欠了他许多人情了。

而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在菩萨面前替他念几卷《金刚经》,再就是…

严清怡想了想,把先前画好的衣裳样子找出来。

趁着守孝在家,用心做几件衣裳,替锦绣阁多赚些银子,多少也能偿还些人情吧?

只是,不免会想起蔡如娇。

蔡如娇虽然脾气骄纵了些,爱使小性子,却没有坏心眼儿。也不知她现在什么情况,想必早就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兴许已经把她恨到骨子里了。

严清怡着实觉得对不住蔡如娇,可又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难道真的任由人捏圆捏扁?

五月底,严清怡收到了魏欣的信。

信里抱怨严清怡不讲义气,口口声声答应送她生辰礼,结果生日都过完了,不但没礼物,就连只言片语也没收到。

又说何若薰忙得很,何夫人病情始终不见好,她去探望过两次,何夫人瘦得几乎脱了形,何若薰也瘦了许多,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而严清怡离开京都没多久,云家将李婉接到了忠勇伯府,好似过得不怎么样。因为李兆瑞太太不止一次跑到何家去诉苦,何若薰烦不胜烦,有次直接吩咐下来将她赶了出去才算完。而且钱氏生辰那天,云楚青上门庆贺,眉宇间极为得意。

然后提起她的生日,因为严清怡跟何若薰都不能去,所以过得颇不顺心,只请了五六家来往近的世家吃了顿饭,并没有给大姨母及蔡如娇下帖子。听说陆家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魏欣不关心也就没有打听。

最后魏欣再四声明,要严清怡一定给她写信,否则饶不了她。

自从严清怡回济南府,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烦扰着,她还真是把魏欣的生日忘了,直到看见信才恍然记起。

严清怡立刻提笔回信,说明自己因为母亲过世,一时没顾得上写信,这会儿守孝在家,倒是有了工夫,所以绣了条裙子权作贺礼,希望她别嫌弃。

写完后,把信及才做好的一条天水碧的罗裙包在一处,另外用棉布口袋缝好,让薛青昊拿去驿站。

薛青昊寄了信,回来时买了块肉骨头给黑豹。

薛家众人都吃素,天天清汤寡盐的,黑豹却吃不得,隔两天就急得上蹿下跳,李实倒是记着,每次都捎根骨头来。

这几天李实的大哥要成亲,李实没空过来,黑豹已经馋了好几日,见到肉骨头顿时叼到旁边安静地啃起来。

家里有了黑豹,严清怡安心不少,夜里也睡得踏实,不用担心有人顺着墙头爬进来。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暖了,月季花已经开了好几茬,还在不辞劳苦地继续开。

东厢房的糊窗纸早已换成了绡纱,月季花的香气便随着夜风飘了进去,一室清香。

残月如钩,静静地挂在天际,星星倒是繁密,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黑豹静静卧在树下,抱着那根骨头不厌其烦地舔着,忽地低呜一声支楞起耳朵,站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墙角的阴影处。

这时,墙头悄悄探出个脑袋,接着露出半截身子。

那人两手在墙头一撑,身子擦着墙头略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动作利索干脆,才刚站稳,黑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张嘴往他腿弯咬,眼看就要咬上去,那人反应极快,纵身一跳,两手攀住墙头,身子自然地挂上去。

黑豹追着往上扑,爪子挠得墙皮窸索作响。

严清怡睡觉轻,听到动静,穿好衣裳,抓起枕边那边短匕,轻手轻脚地出来。

月光浅淡,瞧不清那人面目,只觉得他一双眼眸幽深黑亮…

第106章

这眸光何等熟悉。

严清怡愣一下, 便听那人轻声唤道:“阿清, 三娘?”

是林栝的声音!

他不是远在宁夏,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严清怡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一时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直到听到黑豹示威般的“呜呜”声, 才恍然回神,连忙喝止住黑豹。

林栝利落地自墙头跳下, 披着清浅的月光大步而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 轻轻唤道:“阿清。”

严清怡心头蓦地涌上无限的委屈, 猛地扑进他怀里, 哀哀地哭了。

泪水很快洇湿林栝浅薄的衣衫。

林栝只觉得胸口像是燃着一把火,灼得他心头隐隐作痛, 不由地合拢双臂紧紧箍住了她。而下巴刚好抵着她顺滑的长发,有皂角的香味淡淡袭来。

林栝心底软得像水, 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 “阿清受苦了。”

“没有, ”严清怡本能地摇头, 可泪水却不受控制般越流越多。良久, 才慢慢止了泪, 却不想起身, 仍然俯在他胸前,含含混混地问:“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林栝低声道:“李实给我写了信, 可那会儿我没在营地, 过了七八天才看到。正好, 我们赵指挥使有密信要送往京都,我就自动请缨,顺便过来看看你…你娘葬在何处,明儿早起我去磕个头。”

说话时,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发出嗡嗡的声音,而他因长途跋涉,身上带着些许的汗味和体味,不好闻,却莫名地让她安心。

严清怡停了片刻,才回答:“在西郊,葬在我外祖父旁边。你拐到济南来,会不会延误你的差事?”

林栝低低道:“不妨事,我另外还带了三人,我脚程快,回头赶个夜路,与他们一道进京就成。”正说着,腹中传来“骨碌骨碌”的响声。

严清怡连忙站直身子,“我去做点饭。”

林栝并不推辞,点点头道:“好,多做些,一整天没吃东西,刚才翻墙时腿脚都有些打晃儿。”

“你呀,”严清怡嗔一声,这才惊觉自己手里扔握着那把短匕,忙塞进怀里,先往东厢房去寻火折子。

春兰也被吵醒了,正合衣坐在床边,低声道:“姑娘歇着吧,我去做饭。”

严清怡情知适才跟林栝的话已被她听了去,也没打算隐瞒,摇头道:“你接着睡,我去做。那人姓林,我们已经说定了亲事…并非外人。”

原来严清怡心里记挂得就是这人!

春兰无声地笑笑,仍是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有事儿,尽管吩咐我。”

严清怡道声好,点燃油灯,双手端着往厨房去。

林栝也跟着进去,轻笑道:“那狗不错,悄没声地就冲出来,刚才险些着了它的道儿。”

“是李实找来看门的,”严清怡唇角弯了弯,“这阵子幸亏有他照应,他说他欠了你的情。”一边说着,一边生了火,先烧了两瓢温水,盛在铜盆里,对林栝道:“你先擦把脸解解乏,上衣也脱了吧,我给你洗洗,天儿热,搭在外头很快就干了。”

林栝没好意思在厨房里面洗,端着铜盆在院子里洗了脸,又略略擦了擦身子,将满是尘土的裋褐就着盆里的水搓了两把,用力拧干了,却没晾在竹竿上,仍旧穿在身上,这才进了屋。

严清怡已经下油锅炒了把嫩葱,又烧上水,此时正用筷子搅面疙瘩,看到林栝穿着湿衣,顿时急了,“湿乎乎的箍在身上多难受,而且也不怕着凉?”

“没事,不冷,”林栝往灶前一蹲,“这不还烤着火呢,一会儿就干了。”说着,往灶坑里塞两根柴。

火苗立刻旺起来,照着林栝的脸,平白为那张冷峻的面容增添了许多暖色,而那双明眸映着火光,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林栝抬眸,唇角绽出温暖的浅笑。

严清怡满足地叹口气。

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做饭他生火,她缝衣他种菜,春天一同下地,秋日一同收获。

少顷,锅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有白汽沿着锅盖四周袅袅升起,严清怡揭开锅盖,将细如黄豆粒般的面疙瘩下进锅里,再切点香菜末,打上蛋花,捏一小撮盐。

一盆香喷喷的面疙瘩汤就做好了。

林栝起身往碗柜里寻出两只碗,各盛出大半碗。

严清怡柔声道:“我不饿,你吃吧。”

林栝笑笑,再不客气,急匆匆吃过一碗,又去盛第二碗,直吃完三碗才缓过劲来,低声道:“很好吃,你尝尝。”

严清怡被他的吃相勾起馋虫来,将碗里的汤拨给他大半,自己就着剩下的小半碗慢条斯理地陪着他吃。

林栝把一小盆吃了个见底,满足地叹一声,“回家真好。”

目光凝在严清怡脸上,伸手握住了她的,却不像上次那样,刚触及就着火般移开,而是慢慢地将手指嵌进她的指缝,彼此交握在一起。

他的手大,她的手小,他的手指黑,她的手指白,紧紧地挨在一处,却是奇异般和谐。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林栝轻声道:“我在西北见到一种手~弩,可以绑在腕间,非常轻巧,比你的短匕好用。短匕只能近身用,恐怕你刚拿出来就被人抢走了,手~弩隔着一丈远就能用,把箭射出去后,还能来得及跑。这次走得仓促,等回头我给你做两把好用的寄回来…你有事就写信给我,别像这次似的,若不是李实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受这般委屈。”

严清怡点点头,“好”。

远远地,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严清怡见林栝脸上有浓重的倦意,知是不眠不休地赶路累的,心有不忍,柔声道:“三更天了,你明天还要赶路,我娘屋里空着,你若是不忌讳,就凑合着歇一夜。”

林栝道:“别惊扰你娘了,这还不满一年,兴许她还回来看看…我到阿昊屋里去,他那里有张罗汉榻,略微歪一歪就成。”

“也好”,严清怡点头,“右手墙边的柜子里有毯子,你找一床出来盖着,你衣裳还没干,不能穿着湿衣睡觉。”说着端起油灯递给林栝,“他屋里还是原先的样子,你需要什么自己去找。”

林栝接过油灯,顺势又握下她的手,轻声道:“阿清…还差两年。”

还差两年,她就及笄,还差两年,就该是他们约定成亲的日子。

严清怡重重“嗯”一声,“我等你。”

林栝端着油灯走进西次间。

薛青昊正睡得沉,许是嫌热,被子早被他踢到旁边,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腿。

林栝替他掩了下被子,打开衣柜取出床薄毯,又找出几条帕子,然后吹灭油灯,将湿衣裳脱了下来。

借着清浅的月色,他解开左臂上缠着的布条,一道两寸多长的刀伤便露了出来。伤是新伤,仍有鲜血丝丝缕缕地往外渗。

林栝用牙咬住帕子一角,右手将帕子紧紧地缠过几道,再手口并用地打了个死结,将解下来的布条团了团,藏在衣裳下头。

他一路从固原赶过来,就为了能在济南待两天,所以三天四夜没有合过眼,只有战马累得跑不动了,他才能歇一会儿,急匆匆地吃点东西,再出发。

身体已经累到极点,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安然无恙,比什么都好。

而且,她体恤他,她牵挂他,她心疼他。

她烧水让他擦身,像真正的妻子那般忙碌着为他做一餐饭,还因为他穿着湿衣嗔怪他。

林栝躺在罗汉榻上,脑海里全是严清怡隐在氤氲水汽后面的面容,还有那双似嗔非嗔的杏仁眼。

静静地夜里,他无声地笑了。

严清怡却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的,不等天亮就悄悄起身,往厨房里淘米,熬出一锅香稠的小米粥,又洗两根茄子上锅蒸了。

薛青昊却直睡到卯初才被一泡尿憋醒了,他胡乱地披了衣衫,两手抓了裤子睡眼朦胧地往外走,冷不防瞧见罗汉榻上躺着一个人,吓得差点尿裤子。

林栝后来倒是睡得沉了,被薛青昊一声惊呼吵醒,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才几个月,不认识我了?”

“林大哥!”薛青昊惊喜交加,又惦记着上茅厕,急急地跑到院子西南角的茅厕里放了水,匆匆又回来,问道:“林大哥几时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林栝已经穿了衣衫,打趣道:“你睡得跟猪似的,半夜被人卖了也不知道。我夜里来的,到京都有公事,等城门一开就走。”

薛青昊立刻垮了脸,“刚来就走,不能多住一天?”

林栝拍一下他的肩头,“再过两年,过两年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儿。”

薛青昊不甚情愿地答应一声,“好吧。”

严清怡把小米粥盛出来,把茄子用酱油跟香葱拌了,再淋上两滴麻油,香味顿时四散开来。趁着林栝与薛青昊吃饭的时候,严清怡烙出来四张鸡蛋饼,找一张买豆腐得来的油纸包上,又将剩余的几只鸡蛋全都煮了,用块粗布包着,给林栝路上吃。

林栝并不推辞,拎起包裹对严清怡挥挥手,大步离开了薛家。

薛青昊送他出门,疑惑地问道:“你走着来的,马呢?”

林栝笑道:“我半夜偷偷进得城,战马留在城外林子里,它身上有烙印,不怕丢…你记着不能对外人说,谁都不许告诉。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姐,有事儿给我写信。再有,习武别丢下,即便在家里守孝也不能偷懒。”

薛青昊一一应着,直将他送到北城门才回头。

林栝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除去薛家几人之外,再没有别人知晓。

严清怡跟往常一样,还是安安静静地守在家里做针线,倒是让春兰去买了八斤棉花,又扯了匹厚实的嘉定斜纹布,打算给林栝和薛青昊各做一件棉袄穿。

这天李实终于得了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阿昊,你听说没有,朱家那个傻子死了,还有朱贵跟他婆娘一并死了…”

第107章

严清怡闻言, 手一抖,针扎入指尖, 指腹顿时沁出一粒血珠,她忙吮了去,问道:“几时的事儿?”

“好几天了, ”李实坐在树底下,伸手抚摸着黑豹油亮的毛发, “我早想过来看看, 我爹非得拘着我在家里读书。他也不想想, 我们家祖坟上有这根草吗?他也跟个睁眼瞎差不了许多,就是会巴结人得了这个肥差。”

严清怡抬眸看他几眼。

李实说话嘴里没个把门的,荤的素的不拘,却难得有自知之明。这个年纪读书在科考上基本没有用, 不过能多明点事理也不错。

薛青昊对读书不感兴趣,连声追问朱家的事情,“怎么死的?”

李实坐正身子,“朱贵跟他婆娘是在床上被割了喉咙, 傻子是竹箭穿心倒在地上。朱家现在真正乱了套,三位姑奶奶和姑爷都赶到朱家来争家产,下人们能偷就偷,能抢就抢,没少往外倒腾东西。”

“活该, 天天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为非作歹!”薛青昊拍着手叫好。

“真的还是假的?”严清怡收起手里针线, “像朱家那种人, 家里养了好几十个护院,傻子身边也时时有人跟着,还能被人杀了?到底是哪路神仙?”

“哪路神仙我不清楚,东昌府没正经查过,可人死了却是死了的,”李实拍着胸脯道:“你不出门不知道,外头人传得可邪乎了,说是因为朱家平常作恶太多招惹了江湖豪杰,还说是专门劫富济贫的侠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咱们济南府就屁大点的地方,外头的能人异士岂不多得是?”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怡眼前突然就出现了林栝的身影。

清冷的月光下,他身体半挂在墙头,看上去有些许狼狈,而吃完面坐在那里,神情又是那般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似的。

他在武举中得到第四名的好成绩,功夫自然是极好的。

可他竟然对付不了一只狗…会不会是因为先前耗费了太多体力?

严清怡咬了唇,起身往厅堂去,默默地供上三炷香。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热了。

严清怡给林栝做出两身裋褐和一身棉袄,用包袱皮紧紧地捆好,让薛青昊寄了出去。

中秋节前,魏欣再度给严清怡写了信。

信里先对严清怡致歉,说不知道她家中遭受变故,上封信言辞不妥;又谢过她做的裙子,让她在花会里很是出了些风头。

魏欣终于打听到陆家遇到的麻烦事,除去被薛氏牵连之外,更大的是因为跟蔡家合伙做的生意,低价进高价出不说,曾数次暗抢过别人家的铺子,侵占别人田产。

折子送到内阁去,罗阁老震怒,不顾张阁老反对,当即着人呈到了御前。

大姨母先后三次递拜帖往魏家求见钱氏,头两次钱氏借口身体不好拒了,第三次勉强请了她跟蔡如娇进府。

见到大姨母的头一句话,钱氏便问:“阿欣惦念严三娘,本打算接她过府住几天,可听说三娘的娘亲故去了,你说好端端的她怎地想不开,竟然忍心抛下儿女就走了?”

大姨母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魏欣在信上说:我看着陆太太跟蔡如娇都恨透了你,往后见到她们你可得避讳些。我娘还说呢,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她们怎么忍心把你娘往火坑里推?

陆太太还是官眷,传出去自己亲妹妹再嫁嫁了个傻子,她脸上能有光?

想必是脑子进了水。

又说何夫人入秋之后用了一种鹅掌草,病情大有起色,脸上渐渐有了神采,身体也长了肉。何若薰总算松口气,中元节两家一道往护国寺听经,顺便逛了庙会。

在庙会上,她们“偶遇”了左军都督府那个姓陈的经历。那人长得高大魁梧,性子却腼腆,默不作声地跟了她们一路。

何若薰说那人就是很沉默,平常往何家走动,偶尔碰面也极少说话。

魏欣抱怨道:我最受不了不说话的人,待在一起会闷死的,可是阿薰根本不在乎,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下个月要定亲。

言辞间,带着浓浓的怅惘之意。

严清怡莞尔。

何若薰比她跟魏欣都年长,今年十四岁,如果定下亲事,明年正好成亲。等到后年,她跟魏欣也就要成亲了。

她是想留在济南府的,可林栝没准儿会喜欢宁夏,或者还有可能回扬州。

而魏欣,钱氏肯定舍不得她嫁到京外,肯定是留在京都。

也不知以后可有再见面的机会。

九月里,严清怡收到何若薰的信,信里果然提到她的亲事,婚期定在明年六月,又说她结识了罗夫人苏氏,苏氏竟然养得一手好花,不但指点她如何养山茶,还邀请她去罗家赏花。

罗家的花房才真正叫大,单是山茶就有十几盆,都是名品,只是现在不到开花的季节。不过苏氏已经应允她,等开花后再请她去。

信末,不无同情地说,苏氏真正是个大家闺秀,很有气度,可惜命不好,夭折了一个闺女不说,还养出罗雁回这种粗莽无知的纨绔来。

兜兜转转,何若薰还是跟苏氏一见如故。

只可惜晚了一步,何若薰已经定了亲,而罗雁回仍在辽东,这辈子还是没有夫妻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