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合衣靠在罗汉榻上睡得正香。

辛姑姑叹口气,轻轻推她一下。

月牙惊醒,拍拍胸口,“辛姑姑吓我一跳,什么时辰了?”

辛姑姑不答,指了指内室, 悄声问道:“昨儿要水了没有?”她年纪大, 熬不住,便吩咐月牙在这里等着传唤,她睡醒之后过来替换她。

“没要, ”月牙摇头,随即补充,“我倒是听见王妃呜呜咽咽地哭了好几次。”

没要水说明没成事,可这哭…是疼得哭?

那就是成事了?

辛姑姑蹙眉正思量,院子里桂花树上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知了鸣叫声。辛姑姑吓了一跳, 侧耳往内室听了听, 吩咐月牙, “赶紧把那知了粘了去,聒噪!”

月牙应声而去。

内室里,七爷慢慢睁开眼,却不是被知了声吵醒的。

他早晨要习练吐纳功夫,一向起得早,今儿也早早醒了,却懒得起身,低头瞧见窝在自己臂弯正沉睡的严清怡,眸间便带了笑,垂首在她白净的额上亲了下。

严清怡虽睡着,却警觉得很,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

七爷低笑,促狭心起,索性细细密密地亲下来。

严清怡不耐地嘟哝着,“七爷,不要。”

适才抬手,身上棉毯滑落,露出羊脂玉般细滑的肩头,旁边便是细细的肚兜系带。肚兜是宝蓝色的,绣了大朵的粉色牡丹花,花蕊处停着一对闻香的蝴蝶。

肚兜遮掩之下,那对雪峰呈现出美好的轮廓。

七爷眸光一暗。

昨夜他连哄带骗,虽然最后未能成事,却真切地体会了一把“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掌心沿着她绵延起伏的曲线往下,所及之处,无一处不温软无一处不柔滑,教他爱不释手。

而绵绵不绝萦绕在他鼻端的,尽是女儿家幽幽体香。

好几次,他是下定决心定要采到落红的,可每次行进到一半,她便哭着喊疼。

是真的疼。

他能察觉到她身体因紧张而绷得僵硬,能感受到她声音因恐惧而有些颤抖。

七爷舍不得她受苦。

反正来日方长,他有得是时间有得是法子教她全无芥蒂地接纳自己。

否则,从尚寝局拿回来的图册不就白看了?

他可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读过好几遍。

想到图册上令他夜不能寐的画面,七爷感到身下那一处未曾真正开疆拓土的武器再一次蓄势待发。

他深吸口气,按压下心头悸动,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严清怡露在外面的手臂。

严清怡迷迷蒙蒙地睁下眼,很快又阖上,呢喃地问:“几时了,还困着,不想起。”

七爷温柔地搂紧她,“还早着,你再睡会儿…夜里没睡好吗?”

他未着中衣,裸着的肌肤像是天然冰床,自带几许凉意。

严清怡往他身边凑了凑,懒懒地回答:“睡得很好,七爷身上凉,很舒服。”

七爷笑一声,“三伏天你觉得舒服,等到三九天,恐怕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肯靠近了。”

严清怡“吃吃”地笑,“三九天,我抱着汤婆子睡。”

她脸上还带着乍醒未醒的懵懂,可说话语气却十足的理直气壮。

七爷失笑,低头咬上她腮旁跳动的梨涡,随即滑过去,噙住她的唇,嬉笑道:“还没等过河就想着拆桥,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没有预想中的抗拒,也没有意料中的抵触。

严清怡只是愣了一息,便很快放松下来。

七爷最擅长乘虚而入,又岂会放弃这个机会,掌心托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温存而缠绵。

就像处于干涸泉底的两尾鱼,呴以湿,濡以沫。

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七爷意犹未尽,轻笑道:“是甜的。”

严清怡俏脸立时涨得通红,扯过棉毯,将自己整个人包在里面。

七爷看着面前裹成肉粽子般的人,笑道:“阿清夜里应了我三件事,可还记得?”

严清怡想一想,没有印象,探出头问道:“什么事儿?”

七爷原也不指望她能记住,捉过她的手,扳着手指一一数着,“头一件,往后不许叫七爷,得喊相公;第二件,每隔两三日得给我写封书信;第三件,你我往后要袒裎以待。阿清,我喜欢与你亲吻,你呢?”

这人,就会来这一套。

三件事情没一件正经的。

看起来清贵高华芝兰玉树的人,怎么竟是如此无赖?

严清怡面红耳赤,不搭理他,片刻反驳道:“我没答应给七爷写信,而且七爷喊我是阿清,我唤七爷,不也挺好的吗?”

七爷思量片刻,笑道:“那我给你取个小字,以后我唤你小字,你也唤我表字可好?”凝神想一想,“用媛字可好?媛者,美人也。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媛媛,你便唤我昶安,只咱们两个知道,好不好?”

声音低且柔,几乎能滴出水来。

严清怡心跳不已,正要答应,就听外面传来辛姑姑低低的唤声,“王爷,时辰不早,该起了。”

“知道,”七爷淡淡回答,回头,眉间又是一片温柔,“媛媛,好不好?”

严清怡不欲再跟他纠缠,笑道:“好。”

掀开毯子正要坐起来,猛然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肚兜,原本那件粉色中衣早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

昨儿她稀里糊涂上的床,并不曾准备今天要更换的衣裳,少不得还要先寻了旧衣再下床去找。

严清怡掀着被子到处摸,没找到自己的,好在拽出来七爷的,索性披在身上下了地。

七爷衣衫宽大,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细嫩的肌肤,越发惹人遐思。

七爷看得目不转睛,有心再跟她闹一闹,想到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只得作罢。

严清怡从衣柜里寻出衣衫在净房里更换了,再出来,七爷只穿着亵裤已经站在地上。

他长得瘦,身材却匀称,肌肤细腻白净,仿似上好的羊脂玉,在朦胧的天光里,莹莹散发着光泽。

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似有若无带一丝浅笑,犹如九天仙君降落凡尘。

严清怡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七爷眸中笑意更深,微微弯着的唇角便带了丝缱绻旖旎,“媛媛,你可觉得我好看?”

严清怡羞红着脸,忙打开衣柜将七爷的中衣找出来伺候他换上。

待穿外衣上,七爷指着椅背,“我穿那件。”

严清怡抖开衣衫,发现这并非昨天那件窄袖长衫,而是件广袖深衣。

大红色的绉纱,同样绣着白头富贵的图案,牡丹花用金线勾边,白头鸟用银线勾边,周遭另外绣着各式花卉,绚丽夺目宛如流霞,衬着七爷白皙无暇的肌肤,像是万点红中一抹素,显得格外清雅高贵。

抛去身份不提,单是这幅相貌就足以令许多女子心折了。

严清怡一边感叹,一边替他整理好衣领与衣带。

外面辛姑姑听到动静,悄悄掀开门帘,见无异状,点点头。身后两个丫鬟提了水桶,新月则捧着铜盆次第走进正房。

辛姑姑去铺床。

严清怡则站在妆台前替七爷束发,眼角瞥见自己的中衣被辛姑姑从七爷枕下拽了出来,不由气结,手下稍用力,七爷吃痛,却强忍着不言语。

辛姑姑叠好毯子,将床铺从里到外打量个遍,既没发现元帕,也没瞧见褥子上有血迹及其它痕迹,心里有了数,悄没声地将两人换下的中衣抱了出去。

严清怡看在眼里,俯在七爷耳边问道:“皇后娘娘会不会问起元帕?”

七爷侧头,唇几乎贴上她的唇,“放心,不会。”

吃过早饭,两人便往皇宫赶。

好在离得近,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神武门。

早朝还没下,两人先去坤宁宫拜见皇后,走到坤宁宫门口,七爷握住严清怡的手,低声道:“媛媛,待会儿给皇嫂敬杯茶吧。”

向来新媳妇只给公婆敬茶,而对于兄嫂只是行个礼就罢了。

七爷这么说,是要她把万皇后当婆婆待了。

严清怡顺从地答应声,“好。”

进得屋里,七爷当先跪在地上,朗声道:“楚瑭携妻严氏给皇嫂请安。”

严清怡紧跟着跪在他身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坤宁宫的地上铺着木板,不凉,却是硬。

万皇后叹道:“行这么大礼干什么?快起来。”

七爷起身,往桌上茶盅里续过茶,递给严清怡。

严清怡双手接过,再度跪下,将茶盅高举过头顶,“皇嫂请用茶!”

万皇后愣住,眼眶渐渐晕出红色。

如果她的两个孩子能够长大成人,或许她早几年就当婆婆了,兴许现在已经抱上金孙了。

没想到虽然无缘喝上儿媳妇敬的茶,却喝上了弟媳妇的茶。

身旁宫女见万皇后迟迟不接,轻轻唤一声,“娘娘。”

万皇后恍然醒悟,伸手接了茶,喝两口,温声道:“起来吧。”

严清怡道声“谢皇嫂”,低眉顺目地站在七爷身旁。

万皇后看着两人穿一色的大红衣衫,上面绣着一式的白头富贵图样,严清怡相貌不若七爷,可一双眼却生得好,明澈而沉静,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称的稳重。

跟七爷站在一处竟是毫不逊色相得益彰。

适才敬茶也是仪态大方,不见半点局促。

万皇后虽不十分满意,可毕竟已经成了亲,总是要给七爷个面子,虽不动声色地朝宫女点点头。

宫女醒悟,很快走进内室,不多时捧了只海棠木的匣子出来。把匣子交给万皇后时,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两人没有圆房。”

万皇后微愣,再打量过去,眉间多了些和蔼,“这是我以前戴过的首饰,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有些太沉,有些太花哨,如今我也用不上,你留着戴。”

严清怡飞快地扫一眼七爷,见他点头,才上前道谢接过。

这时,外头有内侍过来回禀,那边退了早朝,康顺帝召见七爷夫妇。

万皇后脸上终于露出笑,“去吧,中午在这里吃饭,下午宗室那边说要入玉牒,免得你们来回跑。”

七爷笑着道:“那也好,正好去和安轩看看,恐怕有遗漏的东西,顺便带了去。”

万皇后但笑不语,等两人身影走出门外,才问宫女:“没听岔吧,当真没圆房?”

宫女禀道:“辛姑姑说的,床上没有元帕,也没有处子血渍。”

万皇后沉吟片刻,叹口气,“等过几日,让周医正再给七爷把把脉。”

严清怡完全没想到七爷又替自己背了锅。

七爷正携着她的手指着各处宫殿告诉她哪里是哪里。

严清怡前后进宫两次,可都是在御花园附近活动,并不曾进过里边,更遑论乾清宫有点接近外朝了。

一路走过去,宫女渐少,而内侍却愈来愈多,瞧见七爷,都恭敬地行个礼,然后退在路旁。

严清怡笑着点头致谢。

快到乾清宫时,遇见了范大档。

范大档跪下行礼,严清怡不敢受,忙侧开身子。

范大档着意地看她两眼,低声对七爷道:“昨天接到辽王来信,说高丽人进犯,要粮米十万石,良驹千匹,今儿朝上多有争执,圣上心情不太好。”

七爷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严清怡却恍然记起,前世辽王是谋逆过的…

第165章

她在郭家为奴, 郭鹏一直躲避在外面, 回到家中后, 只待了两个多月就去了辽东。

后来辽王谋逆, 郭鹏生死未卜, 直到她死, 再没有音讯。

前世的轨迹再一次与今生重合了。

前世,谁当皇帝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甚至她还隐隐盼望, 没准新帝登基会大赦天下,或者她有可能求个恩典,脱离奴籍。

可现在,她嫁给七爷, 已经算是半个皇家人, 改朝换代不但对她没有好处, 反而既有可能成为阶下囚或者成为刀下鬼。

而且,辽王谋逆, 兴许会牵连林栝或者郭鹏。

正思量着,有内侍出来, 含笑行礼,“圣上宣平王与平王妃觐见。”

严清怡跟在七爷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康顺帝沉着脸坐在书案后,可在见到他们两人时,眉间舒展开来,唇边也带了笑, “总算成亲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以后九泉之下见到父皇及母后,也能问心无愧了。”

七爷长揖到地,“承蒙皇兄照顾多年,昶安感念于心,特带新妇拜见皇兄。”

严清怡见他作揖,自己则屈膝行个福礼,“严氏拜见圣上。”

康顺帝笑着指了指案旁的太师椅,“坐!”

七爷朝严清怡点点头,先自坐下,严清怡没敢坐正,只坐了半边。

康顺帝道:“俗话说成家立业,现下已经成了家,差事也得尽心尽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七爷笑道,“我昨儿瞧了严氏嫁妆,皇兄所赐之物价值约三万两,几时我赚出三万两银子,几时卸任荣养。”

康顺帝气道:“敢情我不给你那些东西,你就撂挑子不干?”忽而想起早朝的争执,叹口气,“正好你来,我有事跟你商议。”

严清怡闻言知雅,忙起身道:“我到外头等七爷。”

七爷应声好,“左边有偏厅,你过去喝盅茶,要是觉得烦了,前头另有竹林山石可供观赏。”

严清怡笑笑,再对康顺帝行一礼,“严氏告退。”

由内侍引着出了正殿。

刚出门,便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门口另有一内侍笑着招呼,“王妃是想要四处逛逛还是坐下稍做歇息?”

严清怡不想挨晒,而且身旁没带丫鬟,走得远了怕撞见不适宜的人或者迷了路,便客气地道:“我有些口渴,能否请公公倒盏茶来?”

内侍知其意,将她带到偏厅,很快又端了只托盘来,上面一壶茶并两碟点心。

严清怡连忙道谢,顺势塞给他一个封红,“权作请公公喝酒。”

“谢王妃赏,”内侍没推辞,笑着接了,“奴婢给王妃道喜,恭祝王妃与王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严清怡笑笑,“借公公吉言。”

内侍又极体贴地捧来两本书,“不知圣上要召见多久,王妃且翻着解个闷儿。”

严清怡扫一眼,见是杜子美的诗集,谢道:“劳公公费心。”

内侍双手揖一下,“奴婢往外头候着,王妃若有吩咐,唤一声即可。”

严清怡含笑点头。

偏厅里放着冰盆,虽不如正殿那般凉爽,却着实解了不少暑意。

严清怡怕喝了茶要如厕,不敢多喝,只浅浅抿了两口,随手拿起那本书翻看起来。

杜子美的诗她原先就读过,后来看过陆安康的注解,还给魏欣抄过一遍,即便不能成诵,也是非常熟悉的。

两本书都翻完,又过了些时候,内侍来请她,“七爷已经出来了。”

严清怡急步走出去,果然瞧见七爷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