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圆融老练的惠贵人,此刻,忽然惶惑了起来。

景宁脸上的笑意却更甚,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慢声轻笑,她凑过去,不妨为她传道解惑:

“如今,娘娘的麟儿身体结实,只要能够保证健健康康地长大,就比那些早夭的皇子来得幸运。况且,按照我们满人的规矩,不仅仅是母凭子贵,也可以子以母尊…只要活下来,总会有机会的…”

子以母尊…

纳喇芷珠喃喃地念着景宁的话,一瞬间,原本晦涩的眼底陡然迸射出了一丝亮彩,眸若明星,脸颊晕红,就连神采也飞扬了起来。

是的,子以母尊,她缘何忘了这点!

景宁看在眼里,却微微低下头,嘴角轻抿,只当是不知。

“那妹妹这便告辞了,以后诸事,皆有人照应,姐姐只要安心照顾皇长子,也顺带着,让宫外的人安心,一切有皇上在,绝对不亏待贵人姐姐的…”她说罢,抬首看她,眼眸微闪,透出一抹精明。

纳喇芷珠动容地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妹妹放心,姐姐都明白的…”

景宁恭顺地笑笑,然后,敛身而拜,转头离去。

映坠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了,没有多问,便亦步亦趋,也跟着离开了。

所谓利用,不过是双方的一种共赢。想要取之,必将与之,皇上的这步棋,可谓是恰到好处了的。

回到承禧殿寝殿,没等她们二人跨进院门,就看见里面早有四个宫婢在那儿等待了。

景宁微愣,心中忽然升起了一抹不安,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实在无福消受。眼见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是哪个宫的主子驾临,却不曾想,这些人居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派来伺候她的奴婢。

无物结同心,空结同心草。

这一对夫妻,就连监视打探,都是一般手段。可按照定制,她目前位不及常在、答应,有映坠一人伺候已是足够,此番多出来了四个宫婢,真不知,明日后宫又会如何风传。

摆手屏退其他人,寝殿内只留映坠一人伺候她更衣。

按耐不住心中的疑窦,映坠一边用热板熨帖着旗装,一边低低地问:“宁姐姐,你临走的那句‘子以母尊’,是什么意思啊?”

景宁系好肩扣,抽出手来手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丫头,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也听了。以后切记少说多听,殿里头不比从前,如今多了四个人,人多嘴杂,难免会生是非!”

映坠爱娇地吐了吐舌头,“我懂我懂,以前在承乾宫的时候,那儿的嬷嬷也是这么教的!”

景宁笑了笑,不再言语。

映坠年小纯良,怎懂得后宫人心险恶。

什么子以母尊,不过是她为了博取惠贵人的信任,让她就范而编制出来的一个美梦罢了。

她的族兄镇守南疆,若是将来平叛有功,便是立下了不世功勋,届时,难保惠贵人不会因此得到晋封。所谓子以母尊,也是同样的道理。

可她却终究忘了,上头稳稳当当坐着一个皇后和两个皇贵妃,除非她们一无所出,否则,现今的皇长子只会是皇长子,永远变不成长子嫡孙。

所谓破格晋升,所谓夺嫡之乱,不过是个如梦似幻的由头,让那些被欲望迷惑了心智的人勇往直前,前仆后继…而到头来,最大的赢家,便是那个高高在上,雨露均沾的九五至尊。

对惠贵人,皇上到底到底算是极近心思,就连细微之处也为她考虑的谨慎妥帖。只是不知,若惠贵人知道了他的千般算计,究竟是会哭还是笑。

换了身衣裳,她施施然走出寝殿,一个人都没带,绕了路,取道贞顺门,去了东六宫那边的东暖阁。

帝王心术

换了身衣裳,她施施然走出寝殿,一个人都没带,绕了路,取道贞顺门,去了东六宫那边的东暖阁。

自从那日,他与她之间,便多了一分不为外人道的默契。

养心殿外,李德全坐在回廊里面,一边扇凉,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盹,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微不可知地睁开眯着的眼,见到是景宁,又闭上眼睛假寐。

没有任何阻拦的,她走进了养心殿。

盛夏的天气,无论到哪儿都是一片酷暑。若是按照定制,此刻皇上应该携各位妃嫔迁去离宫避暑,只因为这一段战事吃紧,故此失了闲暇。如今各个宫殿里头唯有用储藏的冰凌降暑,也算得上是凉爽清宜,只是苦了那些守卫的宫人。

推开殿门,他果然坐在案前批改奏章。

熏香缭绕,宛若女子纤长的发丝,蒸腾得令人昏昏欲睡。景宁轻步走过去,俯身而拜。

没有抬头,磁性而稍带淡漠的声音传来,恍若冰凌,一扫殿内的热浪,“可有回复么?”

景宁从袖中拿出碎花信笺,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案子上。隽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族兄亲启”的字样。

玄烨拿过来,取出信笺粗略看了看,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难掩语气中的疲惫,景宁微微抬首,看向那俊美无俦的明黄身影。满脸困顿,眼底布满红丝,尽管看上去一股疲惫非常的样子,还是强打着精神翻看一本一本的奏折。

心底里,忽然很想叹气。

想来,皇宫大内,多么至高无上,尊贵奢华,生活其中,虽锦衣玉食,荣享人间之极致,却并不似寻常百姓眼中那般日日无忧。且不论风云诡谲的庙堂之争,风姿妖娆的后宫之斗,光是每日堆积如山的政务,便消耗太多的经历,其间几许愁闷,几多心酸,便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曾蒙皇上夸奖,能为皇上分忧,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她款款敛身,优然下拜。

拿笔的手蓦地一滞,他没有抬首,却停了笔,“你如今是待诏的宫人,虽无品阶,却也是侍过寝的,无需自称奴婢了。”

八月的阳光很刺眼,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殿里的地上,明黄的几案,锦缎光鲜,泛起了亮灼的白光。他就笼在那明媚的白光中,清俊飘渺,朦胧而不真实。

乍一看,他是那样的风流温雅,倜傥干净,飞斜入鬓的眉,深邃明澈的眼,似氤氲着雾霭的寒潭,似碎冰潋滟的春水,静水流深,如墨般隽永。

放眼天下间,这等俊美无俦的男子,该是少有的吧!难怪后宫嫔妃三千人,各个对他倾心相恋;即便是她,当初的一面之缘,也难免会想入非非。

可也正这样的人,贵为九五至尊,有着最深重的城府,最英武的韬略,最难测的机心,如同一把韬光养晦的剑,不出鞘,不锋芒毕露,却是在最难以察觉的时候,杀人于无形。

康熙八年,震惊朝野的智擒鳌拜,他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就懂得隐忍退让,暂避锋芒,最终,才可麻痹敌人,还政与朝,大权独揽…何愿繁华一梦,生在无情帝王家。

见她神思恍惚游离,他亦不以为意,拿着笔,他一边翻看奏章,一边看似无心的探问:

“朕这边,你算是过关了,可皇后那边,你当如何应付?”

淡若风烟的话,言辞间平静如常,却让景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交握的手紧了紧,倏尔,她瞥下视线,决定死咬到底。

猜忌

淡若风烟的话,言辞间平静如常,却让景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交握的手紧了紧,倏尔,她瞥下视线,决定死咬到底。

“皇上容禀,请恕奴婢愚钝…”

“你聪敏如斯,就不必朕点破了吧!”他目光清浅,淡笑若素,深邃的眼底,却因着一抹幽淡的精光,“一串碧玉手串,便想要收买人心,究竟是皇后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你?”

景宁一惊,越发心慌。

她做错什么了么?

那碧玉手串,代表了中宫的威严和权力,确实是皇后对她的收买,可既然告知给了惠贵人,就早有心理准备会被皇上知晓。如今,被他一语道破,却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耳目朦胧,她心忙意乱,他却越发地平静,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连桂嬷嬷那样难缠的人都能收为己用,倒是朕低估了你手眼通天的本事…”

桂嬷嬷?竟是为了这个…

握着的手攥成拳,直到纤长的指甲抠进了肉里,才让她收敛了游离的神志。

那个桂嬷嬷不过是个奴婢,若不是纳兰家的三代家臣,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镶白旗包衣。可他却挑明了,是不是代表了他猜忌…

唇齿微动,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暗暗地,她又兀自恼怒,明明是他让她前去绥寿殿策应,才会出此下策,可他如今倒翻脸无情,又责怪起她来了。

难怪,世人说伴君如伴虎,一步错,步步错,她的如意巧思,终究敌不过他胸臆中那抹计量。

“皇上,奴婢情非得已,还望皇上体谅垂怜…”她咬着牙,心里虽千百个不愿,却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柔下声音,企图用乞怜打动他。

可他是何人,阅尽千帆,岂会不懂她的小小心思。看在眼里,却也不点破,只是轻笑如风,悠然温雅,“你且起来,朕如今靠你平衡六宫,如何会不保你,那日在乾清宫的话,永远作数…”

景宁心头一震,低着头,嘴角却牵起一抹苦涩的笑靥。

侍了寝,失了身,心虽在,却已然残缺不全。可她不能抱怨,不能怨恨,因为说到底,那夜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自作聪明,若是没有她故意勾引,他岂会临幸于她。

一日为婢,终生为婢,不能奢望,不能忤逆,只有服从…这是当初她与艾月说过的话,此刻换作自己,为何就忘了!她是奴婢,她终究是个奴婢…

“那…可否请皇上赏赐个恩典…”她轻声细语,问得翼翼小心。

他放下笔,将手双交握,淡若风烟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捷,阳光迷离,氤氲在那张秀雅精致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美。

“不妨随朕出去赏花…”

花下语

所谓出去,只是移步到了暖阁前的回廊。

春风一夜庭前至,槐花十里不胜香。

这本是说的芳菲的四月,如今七八月的天气,槐树早应该郁郁葱茏,浓荫深翠。可放眼望去,却是满树的团花似锦,灿烂欲然。

耳畔,是熏风送暖;眼前,是花香怡人。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簌簌飘落的菲薄花瓣,修长白皙的指,干净有力,衬着若雪芬芳的槐花花瓣,那抹静静伫立的身姿,仿佛江南石板桥边走来的清俊书生,显得越发雅致温润,隽秀如画。

“众芳摇落独暄妍,何等绝美雍容的芳姿,朕还记得当日问你,你说,不想零落成泥,唯有香如故…那么今日,你当如何?”

纤长的眼捷轻颤,她垂首不语。

想来,一入宫门,便很难坐到始终如初了吧。今时,已不同往日,被迫也好,有心也罢,当她迈出了一步,便已经无法回头。

“长路漫漫,不知何处才是归途,唯有摸索前行,才不会万劫不复。可是…却不知皇上这盏明灯,会不会始终牵引眷顾…”

她的苦,发端于宫闱中的琐碎小事,凶险变数,让人防不胜防;他的愁,却是受困于无物之阵,既源自于庙堂,亦受到来自宫闱的牵绊。

他需要她平衡六宫,替他防微杜渐;她需他作壁上观,保驾护航。

一个是身份卑微的宫人,一个是九五至尊的君主,两种面孔,一般心思。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罢了,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唯有互益而已…

“只要不动绥寿殿,不威慑东宫,其他人,随你处置…”他轻轻地将掌心中的花瓣碾碎,粘稠的花汁樱红鲜润,顺着他的指缝,蔓延如血。

白皙的手指,修长;鲜艳的花瓣,凄美。

她掏出绣花巾绢,轻轻凑近,然后,轻柔而小心地抚上他的指,仿佛呵护最珍贵的宝贝。

“有皇上担保,奴婢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是皇上一向孝顺,到时候,只怕太皇太后那边…”

她欲言又止,手上却不停,仿佛他的真伤到了一般。

修长干净的手指缓缓收拢,将那一双纤巧却不细腻的手包裹,微凉的触感令他垂下眼帘,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清淡雅致的脸上,似笑非笑,眼底,闪烁出一抹意味深长。

“你对惠贵人说的那一番关于朝局的话,想必,如今已经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老人家向来大度明理,又一向喜欢机敏聪灵的女子,即便没有朕,想来也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要她自生自灭啊…

微微垂下目光,她淡然地勾起唇,然后,轻轻地抽出了被他攥着的手,“还真是要多谢皇上的恩典…”

同仇敌忾

那日之后,承禧殿里陆陆续续多了很多赏赐,隔三差五的,李德全就往长春宫里头跑,带着各色珠宝珍奇,绫罗绸缎,御用吃食,各宫的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无不钦羡嫉妒,嫉恨她区区一个奴婢竟然这么轻易地夺了皇宠。

可五日之后,令众人更加惊愕哗然,皇上下旨,晋封待诏宫人乌雅氏,为宁嫔。

这似乎是为她一直以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侍寝”正名,可此等封赏,是连入宫好几载的贵人们都没够得上的品阶,更遑论,已经育有一个皇子的惠贵人。

众妃嫔不服,纷纷跑去储秀宫像皇后哭诉,可这位平素向来是以“嫉贤妒能”出名的赫舍里皇后,竟然出奇地平静,不但没有受到挑唆去承禧殿兴师问罪,反而是劝她们放宽心。

一计不成,妃嫔们又跑去了长春宫找惠贵人。这期间,免不得要遇见同在一殿的景宁,挖苦嘲弄,无所不用其极,可她却依然故我,就连惠贵人亦为她说话。

众人无奈,只好去找太皇太后。

安然静典的慈宁宫,此刻,聚集了来自东西六宫的众位妃嫔,粉黛朱钗,打扮光鲜,各有各的风情:优雅如画的宜贵人郭络罗氏桑榆;尚在产褥期身子尤孱弱的荣贵人马佳氏芸珍;恬静贤淑的惠贵人纳喇氏芷珠;傅粉施朱、芳容艳丽的福贵人董鄂氏福兮…就连平日里少有走动的纯妃佟佳氏仙蕊都到了,却惟独不见皇贵妃钮祜禄东珠。

半盏茶过后,太皇太后才由苏嬷嬷扶着,从佛堂走出来,众妃嫔赶忙敛身施礼。

“太皇天后万福金安!”

同仇敌忾,往日里别扭不和的嫔妃之间,此刻因着所谓的后来人,相互不免多了一分体恤,为着共同的利益和目的,凑到一起,非要生出些事端。

太皇太后浸润后宫多年,又是个过来人,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

看着其中品阶最高的纯妃佟佳仙蕊,太皇太后笑得满面慈祥:“今个儿怎么这么热闹,你们都跑到我这儿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好东西,要让我这老太太也见识见识?”

纯妃没说话,倒是荣贵人马佳芸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太皇太后您是不知道,臣妾们哪有什么好东西,这两天,光是堵心就堵得够呛了!”

母以子贵,后宫中的风向一向是随着皇宠而转的。自从荣贵人诞下了固伦荣宪公主,虽然品阶未变,但实际的地位可以说是连升三级,恃宠成骄,举手投足间不免带着些傲慢骄纵。

太皇太后微微笑了笑,越发温和,“是谁欺负了我们荣贵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其实,臣妾们不该劳烦太皇太后,只是实在事出有因,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失礼之处,还望太皇太后见谅。”宜贵人郭洛罗桑榆最是恭顺知礼,在后宫,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能令她动了念头,太皇太后倒是多了一分好奇。

“哦?究竟是何事,不妨说来听听,若是皇上真有什么做的不妥当,我这个老太太说句话的资格还是有的。”

同来的两个妃,一个懒言,一个淡然,都不是擅长搬弄是非的人,而惠贵人则是知道内情,此番来坤宁宫,也不过是应个景儿。

宜贵人流盼四周,见无人搭腔,只得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前个儿皇上破格晋封了一个包衣出身的宫婢为嫔,臣妾们觉得于理不合,故此才来打扰太皇太后…”

敷衍

“是这个事情啊…”太皇太后端起茶盏,闲闲的撇沫,“那你们可真是错怪皇上了,乌雅氏的那个丫头哀家是见过的,本分知礼,聪慧灵婉,很适时伴君左右…”

“太皇太后也知道她?”宜贵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底,闪烁着狐疑和莫名,倒是荣贵人不咸不淡地开了口,“看来,还是董鄂家的妹妹会调教,区区一个宫婢而已,不仅让皇上格外垂青,就连太皇太后亦是青睐有加。看来我们以后啊,少不得要跟着董鄂妹妹多学学呢…”

说罢,引来旁边几位妃嫔的一阵笑,董福兮脸色讪讪,就连粉颊上绯然的胭脂也掩盖不住那抹哀然的落寞,“荣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只要皇上开怀,妾无所谓的…”

戚戚然的一句话,不免勾起了旁人的几多伤怀,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福贵人今日的结局,说不定,便是她们将来的下场。一朝陪伴君王侧,浮华春光能几时?看来,身侧不留容貌出色的奴婢,还是对的。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高声的唱喏:

“皇上驾到坤宁宫…”

众嫔妃顿时又惊又喜,起身叩拜的刹那,纷纷微抬眼眸,秋波流转,凝神含情,脉脉生辉。

自从破格晋封了那个乌雅氏的包衣,皇上许久都没有到个宫里头了,往日的雨露均沾虽然令人懊恼,可此番的不闻不问,更是令人心焦烦闷。平常她们见到皇上的机会不过,今日不期而遇,倒真真是个好机会。

于是,众妃嫔低垂臻首,娇颜微红,谁也不吱声,但眸光具是流盼一处。

明黄颀长的身影,缓步而来,身后跟着随时的小太监,走到殿中,拱手朝着高位上的太皇太后揖了个礼,“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真是巧了,妃嫔们齐齐聚在哀家这里,现今皇上也来了,往日慈宁宫清净无人,今日倒是热闹!”太皇太后温温吞吞,亲亲切切,摆了摆手,招呼玄烨去她那里坐。

“前阵子,听说南疆那边儿有异动,如今可有缓和?”不找边际的,太皇太后忽然关心起了朝政。

“回禀老祖宗,三藩那几个人着实难缠,不过有纳兰明珠镇守,可安一时之忧。”一拢明黄锦袍,玄纹云袖,端然而坐,自带着一股从容的贵气,风雅如墨,淡然若云,俊美无俦的男子的脸上,一双黑眸明澈深邃,静水流深。

高坐下,一应妃嫔们痴痴地仰望,纵然听不懂他云淡风轻的言辞间藏着的风云诡谲,却也希望此刻可以隽永成画,永远停伫。

清淡的目光转而看向她们,眼底里,闪烁着隐隐的光泽,却是对着其中的一位,道:“那里被阳光直射着,未免酷暑燥热,阿福还是过来朕这里坐吧…”

他说着,朝着她缓缓伸出手,微笑如水的样子,宛若月下芙蓉妖娆,雪后冰梅初霁,尔雅温文,让人很难调开视线。

董福兮怔怔抬头,正对上他含着浅浅淡笑的回眸,脸颊一红,含羞带怯地起身,莲步轻移,施施然走了过去。

“臣妾多谢皇上垂怜…”

羡艳,嫉妒,懊恼,期盼…无数的目光仿佛针尖刀芒,落在福贵人的身上,可她却仿佛熟视无睹,极近婉转,柔柔地将一双纤细柔腻的青葱玉手搭在了玄烨的掌中,触手的温热,让她不禁脸颊晕红,羞答答地低眉垂眼,欲说还休。

争宠

荣贵人看在眼里,心中忿忿不平,扯了扯嘴角,还是娇嗔了一声,“皇上,臣妾还在产褥期间,怎么皇上就这般偏心,怕董鄂妹妹晒到娇颜,就不怕臣妾也中暑么…”

曙光西斜,此刻,刺眼的阳光刚好打在了荣贵人身前的地上,她的话刚落,众嫔妃无不用手帕捂嘴,嘤嘤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