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求证道:“哦?绿腰有此意?”他还以为,绿腰说的“很难”,是因为他说绿腰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绿腰便退了一步,不再大包大揽。

绿腰简单干练地回了一个字:“是。”

曲南一被气笑了。

花青染再一次求证道:“你是说取苏玥影的血不难,南一破案很难?”

曲南一苦笑道:“青染,你这话要问几遍?”

花青染伸出两根手指,回道:“问两遍就好。”

曲南一自负博学多才,却有些不会和这个天师弟子沟通。于是,他决定学那世外高人的样子,抖抖衣袖,仰头望天。

花青染用那双仿佛汇集了万千星子的眼眸,看向绿腰,轻柔道:“你且做给我看。”

绿腰扬手阔步,挥手道:“且到苏家一走!看我绿腰大展雄风!”

曲南一看向绿腰,嘴角抽了抽。你有雄风,那还要男子做甚?

花青染抬头看了看艳阳天,对曲南一说:“天有不测风云,把带血的墙头搬走为好。”

曲南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让李大壮将墙体上染了血的位置敲打下来,送回衙门。

绿腰紧紧贴在曲南一的身旁,就像连体婴似的走着。曲南一左拐,她便左拐;曲南一后退,她便后退。曲南一发疯,她完全可以奉陪到底。毕竟,她本就是个憨傻的,比起发疯,她手到擒来,谁怕谁啊?!

面对众人的注目礼,曲南一有苦难言,但还要顾忌官威,不得不暂时放弃打绿腰的主意,对唐悠道:“你且先把人叫过去吧。”

唐悠心中欢喜,问道:“表哥,你不要绿腰啦?”

曲南一不看绿腰,直接回道:“我还是先要脸吧。”

“噗嗤……”唐悠忍不住笑了,抬起胖手,招了招,“绿腰,表哥不要你了,你快回来吧。”

绿腰执拗道:“咋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呢?他不要我了,还不行我要他么?不走,就要和他在一起。”

唐悠觉得绿腰说得十分有道理,想笑,却得忍着。她皱着包子脸,望向黑着脸的曲南一,暗道:表哥一直是个笑面虎,此时黑着脸,倒也别有一番风情。不过,家里有事求他,不好太过,还是要想办法将事情解决了。此时,万万不能得罪了县令大人。

唐悠冥思苦想了半天后,试探着对绿腰道:“绿腰,你回来,我给你买两个包子吃!”想了想,又补充道,“大肉的!”

绿腰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五个!”

唐悠像弥勒佛般笑着点头:“成啊成啊,给你五个,快回来吧,你没看表哥的脸都黑绿黑绿的啦?”

绿腰扭头看向曲南一,猫着腰,肃起一根手指,表情十分小心,声音却极大地问:“我分你俩大肉包子,你跟着我吧,行不?”

“嘶……”曲南一倒吸了口冷气,翻身上马,俯视着绿腰那张特别出众的脸,嘴角动了动,最终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而去。

唐悠笑不可支,一叠声地哎呦哎呦。

绿腰一脸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喃喃道:“为啥不干?那可是俩大肉包子。”

第八十七章:耍猴不如耍人

花青染坐在车厢里,从绿腰的身边驶过,伸手放下窗口帘子,挡住外面那些热情的视线。他闭上眼睛,小憩。

绿腰盯着花青染的马车,眸光闪动。

突然,花青染佩戴在腰间的“三界”发出一阵嗡鸣,花青染如同一只警觉的狼般瞬间睁开眼睛,不等马车停下,飞身蹿出车厢,一掀衣袍,跃上车顶,衣袂飘飘,拔剑四望。

唐悠等人被突然蹦出来的花青染吓了一跳,红袖更是如惊弓之鸟,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马车正从市集穿过,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咋一听这声喊,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去寻源头。

集市里有捏糖人的、有卖劣质胭脂的、有做饼的、有吆喝卖菜的、也有形形*的行人,或走或停,看着热闹。

非常不幸,花青染成了最好看的热闹。

他最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看,这回却被看了个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就连下巴上那处软软的小肉,也被众人一览无余。

他举目眺望,却并非发现疑似那女祭司的人。

虽说他并未见过那女祭司的真容,但那份气度,却非常人可比。尽管自己恨她不死,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然,周围多为贩夫走卒,哪里有女祭司的身影?

可是,自己被一叶障目了。

花青染知道女祭司一定就隐在人群里,偷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且伺机而动。只不过,他想不通,凭她只能,为何不马上动手报仇?反倒是畏首畏尾,不敢露面?若非“三界”能感应到她的怒意,自己还真不知道此人就在不远处。

花青染无法在市井中揪出女祭司,只能作罢。他跳下马车,坐回车厢里,等着那女祭司发难。也许,他不用刻意去寻她,她自会寻来。毕竟,一剑之仇,怎会不报?瞧那嘴贱的女祭司,也不是一个胸怀大度之人。

唐悠照着红袖的腰踹了一脚,骂道:“起来,尽丢脸!”

红袖知道自己被吓破了胆,忙抽搭着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站在唐悠的身后,生怕她一个不爽,再给自己一脚。那胖脚踢人,真疼啊。

花青染警觉异常,闭目听着周围动静。

车夫知道事情有异,但没得到花青染的吩咐,自然不好加减速度,仍旧如常般缓缓慢行。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谪仙又钻回到车厢里,心中一阵失望,多想再看那仙人一眼啊。

人们口口相传,都说马车里坐着一位如同谪仙般的美男子,于是整条集市沸腾了,也不知道从哪些大街小巷里涌出来的人,竟纷纷围在马车的周围,随着车厢慢慢移动,期待再有机会得见谪仙美男一眼。

从古至今,对美人的渴求,从未停止过。

花青染得知外面有异,却也不好有所动作,只能暗中提高警觉,怕那女祭司突然发难。

就在马车艰难的缓行中,“三界”突然震动,爆发出一声长吟!那声音气势磅礴,宛若惊涛拍岸。

花青染怕自己被困在车厢里无法施展,只能任人鱼肉。于是再次飞身而出,一跃跳至车顶,举剑四望,警觉异常。

风起,吹得他黑发飘然,衣袖翻飞,整个人如同欲乘风归去的谪仙般,令人心神敬畏。

然,不知是谁爆发了一声喝彩,大叫一声好。与此同时,一枚碎银抛向他的脚下。

他以为是暗器,身体瞬间腾空而起,躲开那枚碎银后,才又翩然落回到车顶。

紧接着,数不清的碎银和铜板,悉数向他砸去。

漫天飞起的都是铜臭味!

花青染蒙了,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看热闹的行人疯了,从未见过演杂耍演得这么好的,人还如此好看的。恩,也就燕家戏班的当家班主燕归,能与之分庭抗衡了。

哎呀呀,瞧那衣袂飘飘的样子,真是好看呀。快快,前面的让个位置,让大姐我轮圆了膀子,多瞥几个铜板上去!

在数不清的铜臭雨中,花青染难以淡定了。他着实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演杂耍的?!他那一招一式,可是深得师傅真传,且对着铜镜演练了很久。明明具有降妖伏魔的浩然正气,怎就成了市井杂耍了?!想想都憋屈!

花青染的心情有点复杂了。他灰溜溜地钻进了车厢,一屁股坐在车板上。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撇的碎银子,竟扔在了坐垫上。花青染没注意到,一屁股坐了上去,痛得他菊花一紧!

好巧不巧,那枚碎银子带个尖,生生地戳进了他的菊花里——痛痛痛!

花青染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着,眼底泛起血丝,竟好似魔道里的修罗,有些疯狂屠杀一切生灵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翘起屁股,拔下那枚带尖的碎银,用力掷向窗外。

窗外某行人发出一声惨叫。

花青染咬着牙,用脚狠狠地踢了两下车板,示意车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他怕自己心性不稳,化身为魔。师傅曾说过,他必要历劫后,方能悟道。然,到底是怎样的劫难,才能让自己悟道?!

曲南一坐在马背上,全程观看了这番热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哎呦喂,这绿腰还挺逗的嘛,竟直接叫了声好,还撇出去了一块碎银,引发了这么一大场热闹。

笑容尚未在脸上绽放完整,便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不能再想绿腰!不能再想绿腰!不能再想绿腰!

此话,曲南一决定在心里默念上百遍。

他是真怕自己想着想着就忽略了绿腰那张脸,美滋滋地与其喜结孽缘喽。他低头,对跟在马侧的李大壮说:“留下两人,去把那些赏银划拉回来。”

李大壮犹豫道:“大人,我们穿着衙役服呢,此举不太合适吧?”怎么感觉自己在占老百姓的便宜呢?

曲南一教育道:“你可以号称是本官派去保护花青染的衙役。”眯了眯眼睛,“没错,就这么说。”

李大壮得令,与身后的两名衙役耳语一番,那二人便屁颠颠地跑去捡钱了。

唐悠见花青染的马车又继续前行,这才嘘了一口气,对绿腰道:“你说,花哥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魔障了?还是他感觉到周围有妖孽?这群人也真是的,就没看出花哥哥那谪仙般的风姿,怎地就用铜臭去侮辱哥哥?咦?对了,第一块赏银好像是从咱们这边撇过去的,你瞧见是谁干的没?”唐悠一颗心都系在花青染身上,还真没注意到绿腰的动作和叫好声。

绿腰扫了唐悠一眼,十分淡定地不答反问:“你不去安慰一下?”绿腰发现,自己忒坏了,凭借多年的隐忍功夫,一次次地释放出恨意和杀气,诱得花青染出丑娱乐大家。但是,自己就是喜欢这种坏,没办法,人活着,总要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别人都不喜欢。可是,别人的不喜欢又哪里有自己的喜欢来得重要?

红袖站在绿腰和唐悠的身后侧,对于唐悠的问题她是可以回答的。但是,她不敢啊。一想到绿腰暴打小茹的样子,她就觉得心惊胆战。唐悠偶尔那几巴掌几脚,和绿腰的拳头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于是,她底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决定把这事烂在心里头。

唐悠的那双小眼睛瞬间变得璀璨异常,激动得磕巴道:“我……我……我真的可以去……去安慰他一下?”

绿腰十分肯定地点头:“我们又没坐马车出来,大小姐总不好一路走去唐家。”

唐悠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深吸一口气,扬起胖手,冲着花青染的马车喊道:“花哥哥,你等等悠儿啊啊啊啊……”

花青染正是烦闷,突然听见这样一声吼,竟震得身体一哆嗦!他抬手,抚额头,眼中闪烁着不悦的光。

要说平时,唐悠行动的速度可以用挪来形容,可今儿要追得可是自己的花哥哥,于是她再次化身为草上飞,身形灵巧地穿过众人,一个起落便拦在了花青染的马车旁,在车夫的目瞪口呆中,利索地爬上马车,道:“花哥哥,悠儿来陪你了。”

吱嘎一声,马板发出一声悲鸣。

嗷呜一声,唐悠像一只球般飞出了马车,落在了地上。

花青染收回脚,单手支头,十分淡定地闭目养神。

人群惊恐地四散开来,唐悠一脸懵逼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走过来到绿腰道:“我……我是怎么飞出来的?”她是真的没看清,只觉得自己刚探头进车厢,便飞了起来。

绿腰用手指了指唐悠胸口处的那只脚印。

唐悠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如丧考妣,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他这是不喜欢我吗?”

绿腰直愣愣地反问:“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在彼此身上留下信物?”说完这话,她眼波一横,往斜对面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怎么感觉,有人在窥探着自己?可转眼去瞧,那人又隐藏了行踪。跟你祖奶奶玩捉迷藏呢?孙子,奶奶没空搭理你,你自己玩吧!

唐悠呆住了。她没想到,这明晃晃的脚印,竟还有如此唯美的解释。绿腰,人才啊!

唐悠一脸感激地看向绿腰,她决定了,一定要善待绿腰!

再次低头看向胸口的脚印,唐悠变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战斗鸡。对,这就是动力!这就是*裸的信物!这就是花哥哥喜欢自己的证明!多么……多么可爱的脚印子啊!她要将这个脚印子留着,直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第八十八章:独宠你一人

经过市集的热闹,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地来到苏家门口。

因为好奇也好,想要破案也罢;有意为难也好,有心窥探也罢。反正,一个不落,全都来苏家拜访了。当真是好大一批人马。

苏家位于六合县里最是雅致的地方,左右比邻的非富则贵。例如,唐悠她家,就在苏玥影家的斜对面,大约五百米的样子。

两家在这六合县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当然,最大户要属白子戚,那厮手段了得、心狠手辣,谁挡了他的道,那人没过几天就会家遭横祸,或者整个人消失不见。谁敢和白子戚比狠啊,那就是一头嗜血怪兽!

因此,在这条路上最东边的好位置,有一户人家,白墙黑门,看起来冷冷清清,但却是实打实的高门大院。那就是白子戚的宅院了。白子戚占着紫气东来的好位置,房子建得比旁人也略高了一尺有余,其跋扈可见一斑。

白子戚平时不回宅子,他就喜欢窝在赌坊里,叫上一两个唱功好的艺妓,给自己咿咿呀呀地哼唱上几首曲子。按理说,他自己开妓院的,到那里听曲岂不是更逍遥快活?但他这个人有些怪癖,偏不那么做。

绿腰路过白子戚家门口的时候,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她向那黑漆漆地大门扫了一眼,眉毛微皱,继续前行。

曲南一见扬言说能弄到苏玥影血的唐悠到了,便示意李大壮去敲大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唐悠上前几步,道:“我是唐大小姐,听说你家小姐被人豁了嘴,特意来看看她,你给我速速开门!”

开门的小厮望向唐悠,都傻眼了。有这么上门看人的吗?知道的,是你来慰问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看热闹的。然,不管他怎么想,来者是客,还是贵客,作为小厮,他都得开门迎客。不过,今天这事他做不了主,因为老爷吩咐过,今天不见客。

小厮为难道:“唐大小姐,主子说,今个儿不见客。”

唐悠瞪起了眼睛:“我是客吗?我是朋友!”将身子一挪,让出了被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曲南一,“县令大人亲自来探望苏小姐,你还敢拦着?速速禀告你们苏老爷,整块红地毯,接客喽!”

小厮的嘴角抽出,暗道让苏老爷接客,怕是客人都得跑光了。然,不管他在心里如何打趣,都得一溜烟地跑去报告苏老爷,县令大人来了,你快出来接客吧。

苏老爷带着管家,快步走至门口,亲自将曲南一等人迎了进去:“哎呀呀,不知是曲大人驾到,真是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快请进、请进。”转头吩咐管家,“去沏胡好茶。”

唐悠补充道:“再多弄点糕点。”

管家领命,去忙乎了。

苏老爷偷眼瞧着这一行人,发现花青染的容貌格外出众,想到市井传言,略一联想,便猜到,这位有着谪仙直貌的,便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了。上次得知他来到六合县,住在花云渡,他还特意准备了厚礼去拜访,只可惜,连门都没让进。这回,不知道吹得哪阵香风,竟把他吹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着实让他心生忐忑啊。

苏老爷有意结交花青染,却不好隔着曲南一贸然搭话,只能先将众人让进客厅,再作打算。

这引路的功夫,他也随意地瞥了唐悠的两名丫环,偷偷地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传言果然不假。这俩丫环,果然丑得惨绝人寰,衬得那唐悠竟然显得好看了不少。想到自家女儿苏玥影的脸,若医治不好,怕是只能找两名丑丫头当陪衬了。

苏老爷心中有事,待将众人引进客厅,才回过神来,想到客厅中还有一位贵客,不曾禀告县令大人知道,他刚要开口说此事,那站在窗前看风景的贵客,便回过头来,冲着曲南一淡淡一笑,道:“曲大人,又见了。”

那人站在窗前,映着窗外的满院芳菲,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缎,高领,长袖,将身体护得严严实实的。他身材修长,气质阴冷,表情……不详。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用金子打造的小半副面具,仅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淡色的唇瓣以及无须的下颚。

此人,正是白子戚。

今个儿,也是巧了,白子戚带着幕篱,牵着马,溜溜达达地从赌坊出来,正巧看见了花青染的那出热闹。说实话,他对花青染的关注度远没有对绿腰来得多。而且,他站的位置,恰好就在绿腰的斜对面,能够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能够将她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因此,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绿腰对花青染有敌意。虽不明显,但他素来敏感,只需要多观察一会儿,便可确认无疑。奈何,绿腰好似十分警觉,竟像自己的方向望过去。他也不知是何心思,竟下意识地躲在马后。现在想来,自己有何不敢见人的?不敢见人的那个,应该是绿腰才是。

白子戚尽量催眠自己,不去想挣开裤裆,春光外泄之事,更不去想左脸上那火烧火燎的疼。当然,他最不愿去想的事,便是昨晚那一出闹剧。若非他心里强大,今天决计没有脸出门。

他见曲南一、花青染、唐悠、绿腰等人,都往一个方向赶路,便以送银子给曲南一为借口,借机询问了两名被留下来收铜板碎银子的衙役,这才得知,众人这是要去苏老爷家里。

白子戚素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但这对人马中,不但有他心心念念的曲南一,还有誓要剥皮抽骨的绿腰,现在又多了惊鸿一瞥的花青染。不去,不行!

白子戚的眼底燃烧起能灼伤人的热度,就像一个回光返照的人,精神抖擞、无比亢奋地策马狂奔。他绕过两条街,赶在众人之前,去拜访了苏老板。

这不,他前脚刚被请入客厅,曲南一等人后脚便至,多和谐的前后脚啊。

曲南一看见白子戚的时候,下意识地想看看绿腰的反应。

却见绿腰在苏家客厅的多宝阁上随手捧起一个大花瓶,抱在了怀中,对白子戚视若无物。

莫名的,曲南一觉得心情不错。

这个绿腰,虽然痴傻,但还算有些节操,自从喊着要喜欢自己开始,果真一心一意地喜欢着自己。虽然自己不可能给她回应,但有个人喜欢自己,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唯一遗憾的是,喜欢自己的那个人,不但忒丑了,还脑子拎不清。你看看,你进人家做客,捧人家的花瓶做什么?要拿,你也拿个小东西,顺手放在袖兜里就好,你捧个那么大,往哪里藏?

曲南一觉得绿腰有些孺子不可教。他忘了,他既不是绿腰的师傅,没教过她什么,又十分彻底地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六合县县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才应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吧?

面对白子戚,曲南一这人也够坏的,明明从他的衣着上认出了人,却偏偏装作不知的样子,疑惑地问:“这位是?”

白子戚不想搭理曲南一了。

苏老爷立刻介绍道:“回大人,这是白老板白子戚。他刚刚登门拜访,与大人进门只是前后脚而已。”

曲南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笑道:“呀呀呀,看我这人,竟眼拙了。”转而却道,“不过,白茂才因何故带上了面具啊?这朗朗乾坤,有何不敢见人?是因为昨晚……”

白子戚发现,曲南一嘴损起来,不输于掐尖的妇人。他戴着面具,淡淡地打断了曲南一的话,道:“大人当真是健忘。子戚脸上有伤,唯恐吓到大人,这才挡了起来。”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子戚,暗道:这厮埋汰人的功力,堪比自己啊。不过,还是略逊一筹啊。

白子戚见曲南一不搭话,便接着道:“既然大人如此健忘,子戚只好当捡了个便宜喽。”

曲南一听出来了。这是想要不给他银子了!此事,万万不行!当即踱步到白子戚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臂,亲切道:“就算本官再大的忘性,欠本官银子的人,那可是在本官心中铁板订钉的,一是一、二是二,清楚得很。白茂才可不要以身试法哦。”

白子戚没啥诚意地回道:“不敢。”

曲南一再次打趣道:“白茂才的嗓子有些沙哑,可是昨晚唱得太投入?一想到白茂才站在房檐上,唇点胭脂,身覆薄纱,绝代风华的样子,本官就觉得心痒难耐,恨不得……与你同唱一曲。”

绿腰唇角勾起,暗道:有你唱到喉咙沙哑的时候。

花青染看向白子戚,暗道:这人便是白子戚。他是如何得罪了那个女祭司,被整治得如此凄惨?

白子戚垂下眼脸,不想让眼中的狠厉暴漏在众目之下。他道:“子戚不才,歌声没有曲大人那般婉约动人。若那害人的东西再来,子戚一定请她去陪大人玩耍。”

曲南一摇头道:“还是算了。既然那东西喜欢白茂才,本官可不想争这份宠爱。”

绿腰用眼尾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真想独宠你一人啊。

第八十九章:我们是来请她节哀的

苏老爷看看曲南一,看看白子戚,暗道好一个暗潮汹涌啊。得,算自己倒霉,今天都汇聚一堂了。还是要安排安排,好生度过此劫才好。

于是,他招呼各位入坐,且将上座让给了曲南一,自己则是屈居下首,坐在了曲南一的左手边。花青染坐在曲南一的右手边,唐悠紧挨着花青染,坐在了他的右手边。绿腰和红袖站在她的身后侧,像两个镇压白怪的邪神。白子戚挨着苏老爷坐下,与唐悠比邻。李大壮站在曲南一的身后侧,随时听候差遣。

待众人坐定,管家将茶水和点心悉数摆好,这才弓着身子退到苏老爷的身后侧,等待其他吩咐。

苏老爷是主人,自然要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唐悠直接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咀嚼着。花青染捧起茶杯,在鼻尖处微微停留一下,便又将茶杯放下,不肯喝一口。看得出,他被养刁了胃口。曲南一虽然爱茶,但不是总能喝道好茶,苏宅的茶虽然比不了花云渡的,但比自己府上的可要好得多。他眯着眼睛,品了一口。

白子戚不喝茶,只喝水。但他这人素来龟毛,喝水既不用碗也不用陶罐,专用茶杯。就那么一口小一小口地喝着,像在品着茶,实际上喝得却是白水。上次,燕得林打扰他听曲,他曾怒砸了一个茶盏。那茶盏里装着的,也是白水。他的这些习惯,向来不喜对外人道也,因此他也只是把玩着茶杯,并不喝茶。偶尔拿眼睛打量一下花青染,他把玩着茶杯的手指便会轻柔上几分,就好似在抚摸着情人的脸。那视线偶尔飘到绿腰身上,实打实地要盯上几眼,把玩着茶杯的手,便会用上几分力气,像是在掐仇人的脸。这些,他做得毫不掩饰。

绿腰对此视而不见,捧着大花瓶,站得笔直,就像一只昂首而立的小母鸡,也不知道她在那里骄傲个啥。

话说,她能不骄傲啊?挽袖子准备破案的县令曲南一,专抓魑魅魍魉的张天师关门大弟子花青染,被自己打得不得不戴面具的白子戚,这都汇聚一堂了。哦,对了,还有苏玥影她爹。苏玥影要是知道,豁开她嘴角的人,就站在她家的大厅里,听着众人研讨案情并表达着对她病情的关切心情,不知作何感想?怕是养伤也不能消停吧?

绿腰原本可以寻个借口避开此行,但她隐约觉得,事情怕是没有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再者,她现在一心惦念着苏玥影,总要来看看她的老巢,方能安心啊。只是不知道,当苏玥影看见自己时,能不能和自己一样安心了。

绿腰有恃无恐。

她苏玥影既然没有在县衙大堂上将自己供出来,就说明她也摸不清自己的深浅,不敢贸然诬陷自己就是偷小奶娃的女贼。若无必要,还是不见的好。她可不信苏玥影和自己一样,能将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扮啥像啥。毕竟,像自己这样天资聪颖的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绿腰在那边洋洋自得,苏老爷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暖场。他发现,这些人自从坐下后,就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气氛着实有些冷场啊。他轻咳一声,道:“不知曲大人光临寒舍,可是破了案子,抓到割伤小女的贼人?”

曲南一瞥了苏老爷一眼,觉得这人没话找话的水平实在不高,简直就是下三滥嘛。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破个案试试?

然而,此话并不好直接说出口。曲南一做痛心疾首状:“在本官管辖之内,发生此等恶事,害得苏小姐受伤,实乃本官之过。本官特意来访,略表歉意。”他不说苏玥影毁容,只说她受伤,便是给苏老爷留了脸面。毕竟一女子受伤和毁容,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苏老爷十分配合地回道:“都是家门不幸,实在怪不到曲大人身上。曲大人为官清廉,乃国之栋梁、社稷之臣。”

曲南一自谦道:“为官清廉倒是说不上,但国子栋梁、社稷之臣,倒也是经常听人夸奖。哎……想必,百姓的眼光都是雪亮的。”

苏老爷无语了,暗道:您想搂银子的想法就不能低调一点儿?不用暗示得如此明显。苏老爷觉得,再和曲南一交谈下去,他可能随时会报出一个数,让自己送他银子。于是干脆转头看向花青染,满眼赞美之色,赞道:“好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这位是?”

曲南一回道:“这位是本官的一位朋友,在路上偶遇,便随本官一同来了,还望苏老爷不要见怪。”暗道:让你装孙子!想要结识花青染,却忽略了本官,怎能让你如愿?花青染这样的人物,只需一联想,便能猜测出他的身份,用得装成那副嘴脸吗?很好,既然你个老小儿敢装,那就一直装下去好了。

苏老爷忙道:“不敢,不敢。”他见曲南一当真没有介绍的意思,而花青染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开始骂娘,脸上却强行挤出笑容,看向唐悠,“唐大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笑了。暗道:你问她还不如和本官聊聊银子呢。至少银子只是伤钱,唐悠那人可是伤肾、伤肝。

果然,唐悠咽下口中的糕点,用一副肝胆相照、感同身受的嘴脸,大声回道:“苏老爷,唐悠听说苏小姐被人毁容,豁开了嘴角,成了大花脸,特意来看望她,请她节哀。”

苏老爷呆愣愣地望着唐悠,以为自己听错了。唐悠回以十分认真的眼神,安慰道:“你也要节哀啊。”

节哀?!你们全家都节哀!

苏老爷突然不能淡定了!苏玥影受伤的消息他让家人不许外扬,那唐悠又是如何得知的?听说唐家和曲南一有亲,难道是听曲南一说的?这个群那一可当真是个大嘴巴,堪比长舌妇是也!实际上,苏老爷却是冤枉曲南一了。这事儿,是李大壮和唐悠说的。毕竟,唐悠的姑姑家丢了麟儿,她能多知道一些信息,也是好的。

苏老爷一拍几就要站起身。可惜,他的手高高扬起却低低地放下了。曲南一和花青染,以及白子戚都坐在几的周围,自己贸然拍几,实属没事找麻烦。先不说曲南一是县令大人,给自己穿小鞋轻而易举;花青染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若对外说上一句苏家乃黑煞星,别说玥影的婚事,就连自家的生意都不要做了;至于白子戚,那可是最是阴狠的家伙!万万得罪不得!

思及此,苏老爷努力扯动满脸褶子,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难看到了极致,也苦逼到了极点。他用手摸了摸几,点头道:“好,挺好,难得你有心了。”眸光一转,又道:“唐大小姐此番来探望小女,可谓是情谊深厚啊,不知……”拿眼一扫空着爪子的唐悠,其意再明显不过。你既然是来看小女的,不至于不懂礼数,啥都不带吧?

第九十章:何物偷窥?

唐悠有些尴尬了。她来得匆忙,还真没想过要带礼物。她拿眼去看曲南一,曲南一低头喝茶;她去看花青染,想到花青染还欠着绿腰东西,只能作罢;拿眼去看白子戚,有些惧他,咽了口口水,悻悻地收回目光。

突然,一只大花瓶,咣当一声被放在了几的中间!

吓得唐悠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众人悉数看向绿腰,不知她这是发得哪门子疯。

苏老爷却十分聪明地会意,误以为这是唐悠送的礼物,于是干巴巴地说道:“此等礼物太过贵重,唐大小姐有心了。”说实话,哪有看病人送花瓶的?再者,这只大花瓶怎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呢?嗯,既然能入自己的眼,应该不是凡品。唐悠虽然看起来鲁莽、没脑子,但出手还是挺大方的。不错。

唐悠简直是目瞪口呆啊!绿腰从哪里整来这么一只大花瓶啊?她都没注意到。她满眼赞许地看向绿腰,在心里一叠声地赞其是人才。

曲南一忍着笑,偷瞥了绿腰一眼,暗道:好肥的傻胆。

绿腰绷着脸,接受各种眼光的朝拜。

唐悠对苏老爷道:“那个……苏老爷,我能去看玥影了吗?”很好,她还没忘记自己此行肩负的重任。

苏老爷和唐老爷合伙开了一间客栈,有几分交情,倒不好拦着唐悠不让她看望苏玥影,再者,人家礼物也送了,更不好直接回决。哎……天知道,他实在不希望苏玥影被人打扰,于是,只好暗示道:“玥影受惊过度,大夫说最好让其静养。”

不想,那唐悠是个难缠的主儿,竟回道:“侄女这颗心实在放不下,若不看上一眼,回去也没法和爹爹交代。不如,就让侄女悄悄看一眼吧。”

苏老爷为难道:“小女已然睡下。”

唐悠忙道:“既然她睡下,定然不知我来看她,也就说不上打扰了。”

苏老爷被唐悠的厚脸皮打败,只得妥协道:“且去看看吧。”转头吩咐管家,“你领着唐大小姐去后院看看玥影。”

曲南一站起身:“如此甚好,本官也去探望一二”

苏老爷不悦道:“女儿家的闺房,岂容男子随意进入?曲大人还是在此喝茶吧。”

曲大人笑眯眯地回道:“本官实在不放心,只远远看一眼便好,哪敢进小姐的闺房,污了小姐清白?”言罢,还拍了拍苏老爷的肩膀,“走吧,一起去看看,免得你担心。”

苏老爷暗咬后槽牙,暗骂道:这厮比那唐悠还不要脸!

花青染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曲南一身后。

苏老爷不解道:“这是?”

花青染淡淡道:“看看。”

苏老爷感觉一群乌鸦在头上飞过,还操蛋地拉下了粑粑!那是女儿的闺房,不是红楼楚馆怡红院!你说看看就看看?!当你逛窑子呢?

苏老爷尚未来得及开口留下花青染,却见白子戚也站了起来。

苏老爷一面懵逼状,道:“白爷这是?”

白子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总不好让曲大人一人独往,我等一起陪同吧。”

苏老爷的后槽牙发痒,却见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站起身,准备一起去女儿的闺房里看看,他也只能攥紧拳头,站起身,陪同众人一起去该死的看看!

苏老爷带路,众男子走在前面,唐悠刻意放慢脚步,对不紧不慢迈着悠哉步伐的绿腰小声询问道:“你可是想不出办法取那花玥影的血?”所以才故意慢行。

绿腰摇了摇头,没有回话,仍旧用眼扫环视着后院的风景。突然,她将眼睛扫向远处房屋的拐角处,然后又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他处风景。

那里,有人!

拐角处的阴影里,似乎潜伏着一只嗜血怪兽,散发出阴冷刺骨的气息。虽然隔得很远,但绿腰仍旧感觉到一种弥漫着血腥味的寒意。就像一只满嘴腥臭的怪兽,喷着浓重的气息,呲着挂满残肉的牙齿,冲着自己咆哮着、示威着。只不过,那示威没有发出声音而已。

绿腰装作随意地一瞥,并没有在阴影里看见人,便转开头,不再关注。一是她不确定,那示威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其他人。敌我不明的时候,绿腰从不冲动。忍耐,伺机而动,是她经过惨痛的教训,才取得的真经。;二是花青染都没有举剑便刺,自己一个丫环,跟着凑什么热闹?

绿腰这边是淡定了,可惜“三界”不想人这般有心机。它感觉到挑衅之意,竟颤抖起剑身,给主人示警。

然,哪个才是“三界”的主人,它到底是在给谁示警,就不好说了。

按理说,“三界”应该是绿腰的,但坏就坏在,绿腰还是胡颜的时候,曾为花青染治病,渡血。因此,花青染的身体里有了胡颜的血,“三界”当其是主人,也不为过。尤其是在正主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三界”错认主子也没地方说理去。说实话,若“三界”是人,可能早就爆粗口骂人了。它一会儿接收到绿腰的怒气,一会儿又接收到花青染的安抚之意;一会儿就接收到花青染的怒意,一会儿又接收到绿腰的安抚之意!还能不能让一把绝世好剑消停了?!

“三界”怒了!

因此,在感受到来至阴暗拐角处的挑衅之意时,它震动了,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提醒主人注意。

花青染并不熟悉“三界”,只感觉它震动起来,并未细想它为何没有发出嗡鸣声,便一把抽出“三界”,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快若闪电般跃至阴暗拐角处,直接一剑劈下!他以为,那隐匿在拐角处的东西是女祭司。所以下手不曾留情,要得便是一招毙命。若是劈错了,那也只能是对不住了。

“三界”削铁如泥,一挥之下,毫无无碍,好似没有劈到任何东西,但若细问,便会发现,空气中隐隐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众人陆续尾随花青染而至,十分惊骇地发现,拐角处竟躺着一具尸体!

第九十一章:憨货有理

那尸体是一具小巧的、黑乎乎的、带着翅膀的、蝙蝠的尸体。

那蝙蝠口中有獠牙,竟是吸血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