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的眸光沉了沉,一方面心疼自己的“三界”,竟饮上了此等畜生血,另一方面觉得事有蹊跷,这吸血蝙蝠不在洞中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也会一些吸引蝙蝠的手段。刚才躲在这阴暗拐角的人,应该就是这只吸血蝙蝠的主人吧。呵,跑得够快的。

苏老爷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叠声地道:“怎么了怎么了?为何突然拔剑?可是伤到人了?”低头一看,是只蝙蝠,面色一僵,看向花青染,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花青染见地上只有一只吸血蝙蝠,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他素来能装,衣袖一抖,直接收起了“三界”,道:“青染观苏宅里煞气颇重,恐有不祥之物,扰得家宅不宁,便出手整治一二,还望苏老爷不要归罪青染貌似之罪。”幸好“三界”血不染、色不侵,不需要擦拭,直接入鞘便是,不然,非甩他一身血点子不可。

苏老爷一听此言,眼中涌现出强烈的仰慕之情,激动道:“不想阁下竟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此番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转而一脸庆幸道,“幸得花道长出手相助……”

“噗嗤……”绿腰没忍住,笑场了。

众人都看向绿腰,绿腰也不好笑着笑着就收了,干脆放开嗓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老爷恼羞成都,喝道:“你这丫环,怎如此没有规矩?!”

绿腰捂着肚子,扬声道:“花道长,花和尚;花和尚,花道长……哈哈哈哈……”

“噗嗤……”曲南一等人皆笑了。还真是这么意思。花和尚,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花道长是否也是妓院门里笑春风,酒铺巷里纵歌声?

苏老爷的脸绿了又红了,尴尬道:“花……花……哎,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还请见谅见谅……”

花青染道:“苏老爷唤青染青道长即可。”

苏老爷从善如流:“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青道长,还请青道长再看看,这宅子里的邪祟都去干净了吧?可别再出来个什么东西,祸害人才好。”

花青染衣袂飘飘,从容淡定地一笑:“此事不可强求,还要看机缘。有道是,道法自然。”

苏老爷傻眼了:“这……这事还要看机缘?”

曲南一笑道:“是啊,正所谓佛渡有缘人,得渡;摆渡人渡客,得渡;这道家也是讲究一个道法自然,万事得悟,方可渡。”说着,手指一捏,做出摸银子的样子。

苏老爷瞬间明白过来,却并无动作。敢情儿,他以为花青染那一剑就完活了?曲南一深表不解啊。

此插曲已过,众人继续向着苏玥影的闺房走去。

曲南一探头问花青染:“你藏在衣襟里的短剑,看起来挺重,怎么挥起来轻飘飘的?”

花青染回道:“不知。”不知为何轻飘飘的。

曲南一又问:“那黑乎乎的东西叫什么名?”

花青染回道:“不知。”继续前行。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青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花青染淡淡道:“可能吧。”

曲南一笑出了声,伸手虚点他:“你呀你呀。”靠近花青染,“若你真没想好那短剑的名字,不如现取一个?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名字……”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第一个不知,是不知它为何如此轻。第二个不知,是告诉你它的名字,叫不知。”

曲南一挑眉,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笑得有些碍眼?”所以,不想让我笑。

花青染淡淡一笑,没有搭话。

曲南一朗声道:“青染,你不觉得那把黑色短剑叫不知十分没有气场?来来来,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名字。”转头,看向绿腰,“绿腰,你素来才华横溢,来,给那把黑剑取个名字。”眼波闪烁,眉目传情,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哦。

绿腰看向花青染,与其目光对视,花青染立刻转开头,好像有些不想和绿腰接触的样子。

绿腰忍着笑,故意皱眉冥思苦想,最后一拍巴掌,扬声道:“黑狗!对,黑狗!我想到一个绝世好名字,就叫它黑狗!”

曲南一见花青染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一下,瞬间气也顺了,腰板也直溜了,这走路的腿啊都有劲了。他神清气爽,装模作样地点评道:“绿腰啊,你这个名字起得不太符合那把黑剑的气场啊。”

绿腰瞪起了眼睛:“你刚才还说,我才华横溢,最会起名字呢!”

曲南一瘪了一下,干笑道:“名字是好名字,就是不太符合那把黑剑的形态。”

绿腰抬手指向白子戚,憨憨地问:“那和他符合吗?”

曲南一的表情一滞,完全感受不到绿腰对自己的喜爱之情了。

白子戚阴测测地看向绿腰,缓缓勾起唇角,刚要笑,又想起绿腰说他笑得好看,愣是生生忍住了,将那个笑意强行扭成了牙疼的表情。

花青染扫了白子戚一眼,竟不怕事大的开口道:“我的不知,不符。”反而言之,白子戚,很符合。

唐悠跟着溜缝道:“对对对,不知,不符。”

白子戚收紧拳头,望向花青染,唇角再次扬起到半道,然后硬生生地停住,抽搐两下,落回原处,甚至更往下耷拉了一点。

曲南一惊讶道:“白茂才,你那是什么表情?为何……如此恐怖?”

白子戚在心中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他的表情,终于正常了。不想,绿腰竟然探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点评道:“恐怖是啥意思呀?我瞧着好可爱啊,就跟……就跟我以前养的一只小黑狗一样,毛茸茸的可爱。”

白子戚的瞳孔一缩,瞬间发难!他手臂一扬,手指成爪,直取绿腰的喉咙。真是,忍无可忍!

绿腰一个高蹦到曲南一的身后,喊道:“小黑狗咬人啦!”

曲南一眼见着白子戚横臂扫来,立刻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第九十二章: 无耻

李大壮飞身挡在了曲南一身前,却连刀都不曾拔出,便被白子戚给拍到了一边去。幸好李大壮皮糙肉厚,很快又扑了回来,誓死保护曲南一。他在挨了几拳之后,还是没想明白,这不是好好儿地闹笑话呢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呢?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揍自己呢。好生冤枉啊。

苏老爷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大场面。想要拉架,却无从下手。这……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眼见着李大壮只有挨打的份,曲南一立刻扬声喊道:“花青染!”

花青染淡淡道:“为何帮你?”当自己喜欢打架吗?一动出一身的汗!呵……

曲南一转头看向绿腰,戏谑道:“要不,你出去,让白茂才捶两下解解气得了。总不好连累本官被打。”

绿腰幼稚地威胁道:“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啦!我还喜欢白子戚去。”

此话杀伤力巨大。白子戚直接收了拳脚,对李大壮抱了抱拳,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冒犯了。”

李大壮正被揍得晕头转向,白子戚突然收手,他自个儿却还在轮着胳膊转着圈,好不热闹。

曲南一冷声道:“一句冒犯了,就能抵过此事?”抬手一指李大壮,“就算切磋武艺,也不能将人打成那样!”

白子戚不卑不亢:“子戚会请求李衙头原谅。”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哦?”心里合计要宰白子戚多少银两合适。

不想,白子戚竟对着仍旧在摇晃的李大壮说:“送李衙头十二盒香脂,还望李衙头笑纳。”

李大壮立刻停止摇晃,咧着大嘴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曲南一阴沉沉地瞥了李大壮一眼,觉得他这顿打,挨得轻了。转眼看向绿腰,觉得她还是喜欢白子戚更稳妥。

白子戚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过鲁莽了,完全不似自己以往的做事风格。那绿腰,当真是留不得了。应尽快弄死才是。否则自己的一世英名,必会毁于一旦。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越发觉得师傅教诲是真理——小鬼多作怪。他想,若师傅他老人家在此,会不会直接收了绿腰,免得她为祸人间?有时候,人比妖能折腾多了。看绿腰便知。她轻飘飘的几乎话,却让白子戚大打出手。这六合县,果真有点意思。

花青染看热闹看得正爽,白子戚却看向他,道:“今天在集市上,正好看见青道长金鸡独立于车顶。”

花青染的眸光一闪,望向白子戚。

白子戚接着道:“子戚正是疑惑,青道长缘何站在车顶?只见绿腰姑娘叫了声好,又撇出一块碎银扔给道长,想然道长是盘缠不够,想要众人接济一二。”

花青染转头,看向绿腰,终于明白自己被当成猴耍的罪魁祸首是谁了。若没有绿腰和一声喝彩、一块碎银,自己还是衣袂飘飘、临风独立、好似谪仙的青道长,如今,却在六合县里沦为了跃上车顶杂耍的戏子!

绿腰在心里将白子戚这孙子提溜出来鞭笞了一百遍,面上却还得装傻充愣,看向花青染,拍手道:“是啊是啊,花青染跳舞,真好看。要打赏!要打赏!”

曲南一发誓,他亲眼见证了花青染脸色变青的全过程。他发现,自己开始喜欢绿腰了。只不过,此喜欢非彼喜欢罢了。

白子戚又道:“若青道长有此意,子戚愿意解道长的燃眉之急。”

花青染一甩衣袍,要走。

曲南一懒懒地道:“青染啊,你不会稍不如意,就想甩袖子走人吧?”

花青染倒是光棍,直接回道:“青染只有看到不喜之人,才会甩袖子走人。”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靠近花青染,压低声音道:“青染啊,你想想,你只是要一时接触绿腰,我却与她有姻缘,你说……哎,不提也罢。”抬手,抓住花青染的手腕,扬声道,“来来来,我们去看苏玥影。”

苏老爷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众人身后的屋子,干巴巴地道:“那便是小女的闺房,各位自便。”

自便?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可以随意进入苏玥影的闺房?这苏老爷怕是脑子也拎不清了。

实则,苏老爷满脑子风暴啊,不停地咆哮:你们是来看小女的吗?真的是来探望小女的吗?不是找个地方斗嘴打架的吗?啊?真的不是吗?!!!

曲南一发现,自己可能确实有些恶趣味。于是,他看着苏老爷问绿腰:“绿腰啊,你说,自便是个什么意思?”

绿腰扬起笑脸,朗声道:“自便啊?自便就是让你随便找个地方拉粑粑。”随手一指苏玥影的窗下,“喏,那不错,你去吧。”

曲南一发现自己嘴贱了。

绿腰很高兴,曲南一终于明白嘴贱的下场了。话说,她装憨傻也很累的。尤其是,要以憨傻之态应付这么一群缺心眼的二百五,真是不容易啊。她不想和他们玩了。有些事,速战速决的好。

管事的得了吩咐,去敲苏玥影的房门,并将苏老爷的意思传达进去。

苏玥影的小丫头小玉打起珠帘,请唐悠进去。

唐悠看向绿腰,满眼的求救之意。

绿腰点头,表示自己随性。

唐悠瞪了眼红袖,让她留在门外,不要妨碍自己做事。

苏老爷拦住曲南一等人,陪几人在院子里聊天。

曲南一暗道:自便原来还有拉出粑粑自己吃的意思。苏老爷很明显就是这样一个人嘛。

曲南一刚这么一想,立刻摇起来脑袋。他十分惊恐地发现,自己现在的思想竟然和绿腰一样走起了下流路线,这样可不妙啊。自己堂堂一个探花,怎好出口成脏?不该,实在是不该。

曲南一挑眉去看花青染,心里合计着,这所谓的缘分是否真如花青染所言那边姻缘天注定?想想就觉得冷。嗯,他得加件外袍了。

白子戚和花青染发现曲南一的脸色在变化,简直是一会儿一个样。两人都觉得,今天这只笑面虎好像被谁扯了胡须,不只疼,还有些痒。能扯他胡须的人,自然是那个混不吝的绿腰。这样一想,二人心里瞬间平衡很多。曲南一这样难缠的人物,都折在了绿腰手中,更何况自己这样临风独立的男子呢?

此时,若有人往后院探头一看,定会惊艳于三位绝世美男子的迥异风姿。曲南一一身宝蓝色衣袍,芝兰玉树;花青染一身银白色长袍,纤尘不染;白子戚一身玄色锦缎,遗世独立。

若那人知道他们此刻的心中所想,亦会有戳瞎双眼的冲动,宁愿不窥探人心细节。绝世美男子这样的稀有物种,还真真是只可远观也,不可窥探焉。

第九十三章: 最恐怖的笑

绿腰有恃无恐,随同唐悠一起走进苏玥影的房间。

既然苏玥影没有在曲南一那里诬陷自己,那么她就不会再将此事和盘托出。至于划画她脸的这件事,她是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忍到吐血也必须忍!想不忍,难道她能跳出来,指控自己的罪行吗?笑话!

绿腰发现,自己有些期待,当苏玥影看见自己时的表情。

哎呀,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绿腰也很想知道,那麻纸上的挑衅“风起,血染城。惧乎?”,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曲南一。

这么说好像有些拎不清,那麻纸上的字明明是为了给曲南一看才留在上面的,但绿腰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也许,自己的行踪还是暴漏了。她曾得罪的那些人,找来了。惧乎?呵……她会让那个人知道惧字一共有多少笔。用血书写出的惧字,那一撇一捺怕都是浸满了血泪吧?

只不过,有一点她没想通,那些人如果找来了,为何不直接动手?是怕了自己,还是另有图谋?对此,绿腰宁愿相信是因为前者。

眼下看来,这苏玥影显然和那留字挑衅之人是一伙儿的。顺藤摸瓜,也许能查到一二。

丫环小玉动作轻柔,小声道:“小姐身体不适,不能招待唐大小姐了。”

唐悠摆摆胖手,表示不介意。她走至苏玥影的床边,冲着绿腰使了个眼神,让她上!绿腰没动,唐悠皱起了包子脸,看来只能她自己上了。

苏玥影并未睡,而是倚在团枕上小憩,听见有脚步声,便睁开了眼。因嘴角的伤口不好包扎,大夫便将她整个脑袋都包上了。粗略一看,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只鼻子,连个喝粥的口都没留给她。

苏玥影口不能言,只能向着唐悠点了点头,并示意小丫头搬胡凳来给唐悠坐。

小丫头搬来胡凳,唐悠大大方方地坐下,客套道:“哎呀,听说你被毁容了,我特意来看看你。瞧你这脸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我实在看不出个啥,没法关心一二。”眼珠子一转,“要不,你把这白布带拆掉,给我看看?”拆掉白布带,怎么着也能带出些血吧?

苏玥影心中有气,却不方便表现出来。她知道唐悠就一草包脑袋,和她多做计较,只会跌了自己的身份。

小玉挺身护主,道:“唐大小姐,奴家小姐正病了,怎好因你的好奇之心,就把白布带拆开?这事儿说到哪里,你都不占礼啊。”

唐悠尴尬地笑道:“呵呵……呵呵……我开玩笑呢。这不,看你家小姐病了,特意逗她开心呢。”

小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家小姐是嘴豁开了,这一笑不就又豁开了?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唐悠被自己的点子惊到了。对啊,她可以讲个笑话,逗乐苏玥影,只要她笑了,那伤口自然就挣开了,血也就流出来了,她此行的任务也就圆满结束了。好,就这么办!

可惜,她不会讲笑话啊。

唐悠心思一动,唤道:“绿腰,来给苏小姐讲个笑话吧。”

绿腰低眉顺眼地上前一步,抬头看向苏玥影,缓缓笑了。

与此同时,苏玥影听见唐悠此言,心中满是烦闷,想要将这拎不清的人赶出去。原本,唐悠身后站着一个丫环,她并没在意。只是一抬眼的瞬间,恰好与那丫环照了个对脸,看见了绿腰的那张脸!

绿腰张开嘴,缓声道:“一表哥,始从文,连考三年而不中。遂习武,练武场上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从商,无银。改学医,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尽管唐悠听过这个笑话,可如今听来,还是那么搞笑。唐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用那双胖手捶着腿,一叠声地叫道:“哎呦、哎呦,太好笑了,笑死个人喽……”她想带动气氛,于是不停地哈哈着。结果,待她笑够了,才发现,苏玥影不但没笑,反而……在颤抖。

血,慢慢渗透了白布带,滴落在外。

唐悠见到苏玥影的血,就跟恶狗见到肉骨头似的,瞬间双眼一亮。在小玉的惊呼声中,伸出胖乎乎的双手,将血接到手心里,嘴上还装模作样道:“哎呀呀呀,苏小姐,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啊。”心里想着多激动多流血才是好女子啊。

小玉手躲着脚,喊道:“小姐,你且忍忍,小玉去给你找大夫!”说完,一溜烟跑了。

花青染没说,曲南一也没吩咐,唐悠自然不知道要将捧在手心里的血放在那里才好,她身上没带瓶子,也不好找苏玥影要个瓶子装她自己的血,于是干脆随手往自己的裙子上一抹,齐活!

不得不说,有时候,唐悠就是个人才啊。

只不过,这个人才没发现,苏玥影眼中的惊骇之色!

若非此刻苏玥影的脸上缠着白布带,她一准儿会大声喊救命的。不,不对,她不会喊,她只能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叩击着牙齿,颤抖着、恐惧着、愤怒着、无声地悲鸣着……

苏玥影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出手狠辣的女人,竟然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来到自己的闺房,对自己讲了一个笑话。笑话的内容是什么,她没有听明白,却知道,那绝对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话。因为,讲诉笑话的人,是她!

苏玥影忘不了,绿腰一言不合就划开自己嘴角的狠厉。她甚至都没看清楚,绿腰用得是什么武器;更不明白,绿腰为何出手惩治自己?

苏玥影正想着,带伤口好了,她就去寻绿腰,势必让她千辈、万辈地偿还自己今日所受之罪。唯有在心中一遍遍拎着绿腰施虐,她心中才会好过一点,脸上的痛才能减缓一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绿腰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笑吟吟地勾着唇角。她就站在自己的床头,低头看着自己,并缓缓地讲诉了一个笑话。她离自己是那样的近,仿若只需一抬手,就能刺瞎自己的双眼,割掉自己的鼻子,砍下自己的耳朵,削掉自己的头皮,剁掉自己的双手!数以万计的恐惧,就像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钢针,生生刺进她的身体里,刺激着她的穴道,加深了她的恐惧。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恐怖了!而这场恐怖,只因为绿腰冲着苏玥影一笑。

第九十四章:有异

苏玥影不可抑制地颤抖了。因为极度恐惧,她总试着张嘴呼救,却又知道不能唤人进来,只能硬生生地闭回嘴巴。此刻,她感觉不到伤口的痛,一次次地挣开伤口而不自知。由此可见,她内心涌起了多高的惊天骇浪,是如何的惊恐不安。

小玉跑出苏玥影的闺房,苏老爷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忙快步迎了上去,问:“为何慌张?出什么事了?”不等小玉回答,抬腿便往苏玥影的闺房里走。

小玉惊慌失措道:“小姐……小姐的伤口,挣开了,流了……流了好多血!”

苏老爷回头,面目狰狞:“还不快去请大夫!”

小玉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点头称是,提裙便跑。

苏老爷快步走进苏玥影的闺房,与走出闺房的唐悠擦肩而过,正好听见她在教训绿腰,气得他心肝脾肺剧痛。

唐悠知道苏老爷走进了屋里,却不敢看他,装作不知的样子,一边往屋外溜,一边回头教训着绿腰:“绿腰啊绿腰,你说你,本小姐让你讲个笑话,你讲个一般可笑的就行了,咱们主要是逗苏小姐开心,让病好得快点儿。谁让你讲个那么好笑的笑话!你瞧,苏小姐笑惨了,脸上的伤口又挣开了,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哎……走走走,快走,咱们离开这儿,别在这里丢人碍眼了!等回家去,看小姐我不扒你一层皮!”

曲南一等人不好进苏玥影的闺房,悉数等在门外,就看见唐悠一身血地挤出了房门口,嘴里还碎碎念叨个没完没了。绿腰老老实实地跟在唐悠身后,既不作怪,也不抢风头,那副乖巧的样子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啊!绿腰的乖巧,实在是……凤毛麟角。由此看来,事成了!

众美男子们心里明白,这功劳是要记在绿腰头上的。没听人家唐悠说嘛,是绿腰一个笑话讲出口,逗得苏玥影大笑不止,这才流出血,让唐悠得逞。

看看唐悠裙摆上的血,众人禁不住一阵唏嘘,这得是笑成什么样子,才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啊?生个孩子都不为过吧?!众美男子恶寒了,虽然十分不想,但也不得不在心中为绿腰竖一下……大拇指。其实,他们倒是很想竖中指的,但是一想到中指所代表的意思,以及被竖中指的那个人,他们就会觉得某个位置生疼生疼的。哎呀,这是病,得治。

众人见此行圆满,不好再和脸色铁青的苏老爷打招呼,纷纷自行离去。那闲庭信步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在苏家做客,简直就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曲南一忍不住想:早知道绿腰一个笑话就能搞定此事,他跟来实在有些大题小做了。就在刚才,他还想了两个备用方案,若绿腰不得手,他便要撸袖子往上冲了。

花青染则是有些好奇,绿腰到底讲了一个什么笑话,能令苏玥影笑得如此惨烈?他用那双绝美的眼睛,瞥了绿腰一眼,见绿腰没有反应,便又瞥了她一眼。

绿腰突然转头看向花青染,憨憨地问:“咋啦?咋还斜眼了呢?用不用我给你治治?”

花青染正在斜眼看绿腰,突然被抓了一个现形,不免有些尴尬。听了绿腰的话,他竟神奇地不尴尬了,因为,他不悦了。他瞪了绿腰一眼,一扬下巴,露出一副顽童的样子,喝问道:“你要怎么治?”那模样,大有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便要挽袖子和她拼命似的。

绿腰愣了一下,所有人都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敏感地察觉到众人的异样,就如同众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一样。他微微垂下眼睑,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幼稚的孩童不是他。

诡异的沉默中,绿腰开口道:“治斜眼,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曲南一好奇地问:“准好?”

绿腰负手而立,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幽幽道:“准疼。”疼了,就不敢再斜眼看人了。

曲南一乐不可支。

花青染则是轻飘飘地扫了绿腰一眼。

白子戚觉得,他的脸又疼了。

在唐悠的拍着腿大笑中,众人走出了苏家。

大夫与众人擦肩而过,只来得及给曲南一施了一礼,便被拉着跑进了苏玥影的闺房。

大夫气喘吁吁地坐在胡凳上,为苏玥影取下缠绕在伤口上的白布带,见那伤口翻滚,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大夫心知有异,但毕竟都是宅内阴私之事,他不好开口过问,免得怵了谁的霉头。

大夫为苏玥影上了止血药,又取了干净的白布带,重新为其缠好伤口,并嘱托道:“苏小姐万万不可以再开口说话,那伤口一次次挣开,就怕恢复好了也得……哎,还望苏小姐好自为之,万事以身体为重。”以脸为重。

在大夫的絮絮叨叨中,苏玥影闭上了双眼。她想哭,却不能哭。一哭,伤口会痛,心会更痛。

她觉得好生委屈,却又不知道这委屈要如何说得明白。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绿腰为何冲上来就划了自己的脸?!今日,还有胆子明目张胆地亲自上门挑衅!是了,她比自己有胆,因为偷小娃儿的贼,是自己,不是她。

苏玥影心中悲凉,觉得生无可恋。

一个女子,容貌毁了,要如何立足于世?

她真是恨呐!

昨晚虽然天黑,但她眼神向来不错,又与那绿腰离得极近,自然不会错认。

只不过,昨晚的绿腰眼中有着一种傲世的狂傲,不不不,不是狂傲,而是……而是……蔑视与虚无。对,是虚无。在那个绿腰的眼中,没有任何生命的色彩,没有任何情绪的展现,就仿佛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那样轻易简单。想到昨晚的绿腰,苏玥影生生地打了一个冷颤。

而今天的绿腰,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恶毒与狂傲,就像故意来看自己的笑话般,满眼的轻蔑。这场对自己而言堪称毁天灭地的灾难,在她眼中,不过儿戏而已。苏玥影觉得呼吸困难,心口像被谁塞进了一块大石头。

苏玥影攥紧拳头,身体因紧绷而发抖。当她意识到脸上又有血渗出的时候,忙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方枕上。

也许,自己就这么死了,才是好的。

苏玥影的睫毛悄然湿润,微微颤抖,却不能放声大哭的样子,让苏老爷看得心酸不已。他深吸一口气,目露狠厉,示意小玉送大夫出去。

小玉如蒙大赦,连汗都不敢擦,猫着腰,尾随在大夫身后,退出了屋子。

苏玥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泛起诡异的光,竟仿若高光下的镜面,令人不敢直视。

第九十五章:哎呀,发情了!

曲南一一行人出了苏家大门,白子戚就要与众人告别,却迟迟等不到苏宅小厮将自己的马匹牵来。

就在此时,苏宅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对着管家如此这般那般地耳语一番。

管家的脸,立刻变了。

他看向白子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子戚不耐烦了,说:“管家是想让我骑你回去?”再不把马拉来,他是很想将管家当马骑回去的。

“噗嗤……”绿腰又笑了。

白子戚脑门上的青筋瞬间蹦出了一根。他看向绿腰,眼神不善。他是真心不明白,自己哪里儿又出了笑话。扫了曲南一等人一眼,见众人也是一脸不解,突然对自己的理解能力放心了。

唐悠捅了捅绿腰,示意她去瞧白子戚的脸色:“你又笑啥?”还想挨揍怎么地?

绿腰笑弯了眼睛,朗声反问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蹲在街边上的时候,总能听见臭脚大汉们嚷嚷着自己骑了某某妓院的姑娘,可白子戚不但骑马,还要骑那个管家。绿腰觉得白子戚好厉害哦。”竖起大拇指,“真能骑!”

“嘶……”也不知是谁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所有人好像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虎妞,也凭地敢说!

白子戚的眸子缩了又缩,缩了再缩,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曲南一将拳头凑到嘴边,挡着咳嗽。他是真咳嗽,绝对不是为笑做掩饰。

花青染看向绿腰,觉得这个疯丫头还是挺有意思的。至少,不是盯着自己一个人坑。

唐悠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要又觉得不能笑,如此污言秽语,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应该听不懂才是。恩,听不懂。

红袖直接被众人忽视了。

管家那一张老脸被气得发白,抬手指着绿腰,颤啊颤的,大有中风前兆的意思。

白子戚在心中将绿腰虐杀了好几个轮回,但现实却是,绿腰并不在自己的手心里攥着。要杀要剐,不太方便。这种滋味,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如白蚁啃骨,痛得抓心挠肝!

于是,白子戚决定,毁了一世英名,做一件令他自己痛并快乐着的人生大事——纳绿腰为妾!

思及此,白子戚不怒不笑,冷静下来,竟对唐悠敛衽一礼,道:“唐大小姐,子戚欲纳绿腰为妾。”

所有等着白子戚发飙的人,都傻眼了。

唐悠下意识地看看绿腰,又看看白子戚,呆愣愣地问:“你……你说啥?”

白子戚干巴巴地道:“我欲纳绿腰为妾,还请唐大小姐成全。”

唐悠的眼睛抽搐,嘴唇颤抖,颤巍巍地问:“你……你看中她哪一点?”

白子戚提气,扫了绿腰一眼,稳住情绪,回道:“绿腰与众不同,甚得吾心。”

好重的口味!

花青染咂舌了。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挑起眉峰,以眼神表达着一个想法:你说我和绿腰有姻缘,哈?

花青染十分淡定,浅浅地一笑,示意曲南一莫急。

曲南一真想说,我不急,一点儿都不急。

管家没想到,在唐家门前还能上演出这么一出。但人老成精,他心里明白,白子戚讨要绿腰,怕是要施以手段惩治一番才是。这丑人算是好运到头喽。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还站在苏家的大门口,便针对绿腰的去留问题产生了分歧。

唐悠十分为难,她有些怕白子戚,又不想绿腰受委屈,最后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个……绿……绿腰是我的陪嫁,你要纳她,得先娶我!”说完,人也来了底气,一挺胸,觉得自己的人格瞬间高大起来。看看、看看,为了一个丫环,她都敢和六合县的恶霸对着干了。但愿老爹知道后,不会捶自己。

白子戚瞥了唐悠一眼,嗤了一声,直言道:“唐大小姐不想让我纳了绿腰,便直说无妨。何苦拿自己作伐,吓唬人?”

唐悠怒了!这话说的,好缺德啊!她……她怎么还比不上绿腰了?白子戚都能纳绿腰,为何就不能娶自己?至少自己一脸富贵相咧。唐悠心里严重不平衡了。

这时,绿腰出手了。她左一下右一下地歪着脑袋,看着白子戚,半天不说话。

白子戚不知道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冷眼以对。

曲南一的心中有些不爽,开口道:“绿腰,你摇晃个脑袋看什么呢?”

绿腰道:“我在看人啊。可是,这左瞧瞧右看看的,怎么就没发现白子戚像人呐。”一抬手指向管家,对着白子戚嚷嚷道,“你要骑他,你去纳他,反正我不让你纳!”这孙子,心太黑了,为了收拾自己,竟想着纳回去再动手。你祖奶奶,可不是你能纳的!你能纳的,顶多是只鞋底。

原本看热闹的管家,又开始中风前兆了。

白子戚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的敌意表现得太过明显?他微微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柔和一些,刚要开口说话,绿腰便抢先一步,问那管家:“你怎么还不把白子戚的马牵来?是想让他骑你回家,纳了你吗?”说完,还娇憨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