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侧是唐家的大门,周围是一场缠绵悱恻的细雨,身后是一辆缓慢而行的马车,身前是彼此对想对方死的那个人。然,二人却亲吻在一起,犹如一场最动情的笑话。

绿腰心想:呦呵,不是圣洁吗?不是有洁癖吗?不是不能沾染俗气吗?今天,就用最丑的女人狠狠地恶心你一把!

虽然这个手段简直堪称杀敌一千字损八百,但现在胡颜是绿腰,不是胡颜,绿腰不介意自己亲吻了一个绝世大美男,作为胡颜自然也用去介意。再者,放眼方圆数百里,想找出一个比绿腰丑的,怕是不容易啊。

雨还在下,伞下却一片诡异的旖旎。

于此同时,小憩无能的曲南一又掀开了车帘,看向雨中的二人。拜车夫所赐,一直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花青染的身侧,想着随时接驾。所以,曲南一一掀开小窗帘,便看见花青染低头吻上绿腰的嘴!

第九十九章:阁下莫不是有病

夜色阑珊时,焚香沐浴后的花青染,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宽大衣袍,缓步走进凉亭,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久等了。”

曲南一回了一礼,笑道:“南一时常锻炼自己的耐性,今日更胜一筹。”

花青染浅浅一笑,跪坐到几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却没有人再说话。

从苏家出来后,花青染淋了雨,直接回了花云渡。曲南一有求于人,直接跟了过来。不想,花青染这一沐浴更衣,就是两个时辰。曲南一便等了两个时辰。

谁都没有提花青染与绿腰亲吻之事,就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但实际上,二人心知肚明,此事确实真实地发生过。

因为,就在当时,曲南一将红袖踹下了马车,让她去给唐悠取裙子。随即,他自己也下了马车,踱步站在了花青染与绿腰之间,与二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雨一直下,且越下越大,拍在脸上有些疼。

花青染没有动,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深深地望着绿腰那张带着金色面具的脸。那双眼中,仿佛汇聚了万千色彩,却又沉得有些骇人,即像濒临死亡的候鸟,亦像神功大成后的癫狂,最后统统归于沉静,一种黑洞洞的沉静,深不见底。

绿腰的脸上覆着面具,更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安静地撑着绿油油的伞,转身,一步步走向唐宅,消失在门口。身后“三界”震动,若海啸中的龙吟,隐隐带着杀意与说不明道不明的缠绵,端得是霍乱人心。

花青染的唇边沾染了一块红色胭脂,既香艳靡丽得诱人心弦,又如一场残杀后留下的血痕,无比残忍。

红袖取来裙子递给唐悠,唐悠在马车里换了衣裙后,撑着红袖拿来的伞,万分不舍地回了唐宅。

花青染转身跨上马车,坐进车厢。

曲南一亦然。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回了花云渡,花青染去沐浴更衣,曲南一也在福管家的招待下,换上一身花青染新做的白色袍子,等在此处两个时辰。

小泥炉上煮着沸水,水雾氤氲着小凉亭,空气里却显得有些干燥,似乎有什么东西能灼伤人的肌肤。

唐悠那条沾染了血的裙子就摆在曲南一的左手边,他却没有急着将起捧出,让花青染验明此血是否属于苏玥影,而是和花青染一样,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细细品着,慢慢喝着,试图让这滚烫的茶水润滋润一下有些干涸的胸腔,浇灭一些不应该有的火气。

不知过了多久,曲南一朗声一笑,摸了摸下巴,道:“此等良辰美景,若是能浅酌几杯,岂不快哉?”

话音未落,只闻得一阵清冽的酒香传来。

曲南一嗅了嗅,举目向一叶扁舟望去。

但见一位绝色女子穿梭在浅粉碧叶之间,好似乘风驾鹤而来。

那绝色女子身穿白色衣裳,外罩淡绿色青色长衫,腰间坠了一块清莹剔透的淡紫色美玉。发丝轻挽,只插了一根通体润白的荷花簪,脚蹬一双以夜明珠点缀花心的粉红色绣鞋,手捧一壶飘散着诱人香气的好酒。

不知酒醉了人,还是人醉了酒?

那绝色女子旁跟随着两名婢女,正是竹沥和白草。

二人手中各打着一把莲花灯,并分别提了一个食盒。

那莲花灯发出幽黄的光晕,为绝色女子渡上一层神秘而靡丽的光,衬得那脸庞越发的清丽不俗,竟如坠落人间的仙子。

绝色女子缓步走进凉亭,动作优雅地施了一礼,唤了声:“曲大人,堂哥。”

曲南一还了礼,道:“如颜何必如此客套?和青染一样,直接唤我南一就好。”

花如颜跪坐到几的另一侧,浅浅一笑,既不直接拒绝,也不应承下来。这若即若离的距离,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

曲南一眼波荡漾,似深情款款。他道:“听闻如颜会岐黄之术,还请如颜为南一诊断一二。南一最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偶尔还会感叹一下春风秋月,不知是何缘故?”

花如颜用眼尾扫了曲南一一眼,那一眼堪称风情万种。她提起酒壶,一边为曲南一斟满,一边用极其缓慢的语调说:“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那必然是缺此味儿喽。”

曲南一穿着花青染的衣袍。花青染的衣袍素来考究,质地轻盈,行若流云,挥动衣袖间便有了几分雅仙的味道。偏偏曲南一将衣领松开,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胸膛,便有了几分慵懒的惬意和放荡不羁的邪魅。他眯着狭长的眼睛,将酒杯凑到嘴唇,浅酌一口,意有所指地赞叹道:“果然是想此味儿了。”

花如颜微微垂下眼睑,亲手将菜摆放到几上:“空腹饮酒最是伤身,还请尝些小菜。”她的睫毛轻颤,脸颊微红,那样子既如仙桃诱人咬上一口,又如九天仙女般不容凡人亲近。此等模样,就如一根洁白而柔软的羽毛,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人心。

曲南一微微有些失神,觉得自己似乎已然醉了三分。想自己自负一生,总觉得无人能与之匹配,因此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屈尊将就。自己同科之人,多半已经儿孙满堂,偏自己屈居六合县一隅,至今无良缘。虽说取妻当取闲,纳妾当纳颜,可自己宁愿多交几个可以相忘于江湖的红颜,也不愿辜负了良家女子的痴心一片。呵……如此说来,他尚算一个好人?嗤……不过是不喜罢了。

不知为何,今日见了绝色倾城的花如颜,他脑中却想起了另一名女子的身影——胡颜。

一个坑了他很多财物的女子!

他曲南一这辈子,一直都是坑别人,被坑得如此惨烈,还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

他那时草木皆兵,还曾怀疑那胡颜就是妖女,以为她还会接近自己,达到某种目的,却不想,那女子就像石头沉入了大海,鸟儿回归了山林,再也不见踪迹。

若有可能,自己还真想再见见她。

哎,自古多情空余恨,最是无情多情人呐。

曲南一正对月感慨,想要回忆一番往日的红颜知己,证明自己尚有几分魅力,思绪却突然蹦到了花青染身上。自己不娶妻纳妾,已是异类,可花青染瞧着也不是十六七的少年郎,为何一直未曾迎娶娘子?莫不是,有病吧?

这么想着,他便向花青染望去,正好看见他掐着中指,凝望着月亮,似乎在掐算着什么。

第一百章:本事

曲南一见花青染如此,便收敛了心神,问:“青染可是算到了什么?那血是否属于苏玥影?”今日,花青染算到天会下雨,所以带了把伞出行。虽然最后他还是被浇成了落汤鸡,但却足以证明此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到底是几把刷子,还要再看看。

花青染不答,仍旧望月凝思。

曲南一等了片刻,唤了声:“青染?”见他不应,便伸手去拍了花青染的肩膀一下。

花青染缓慢地转头看向曲南一,问:“何事?”

曲南一微愣,回道:“青染望月掐算,可是算到了什么?”

花青染低头看了看自己掐着的中指,又扭头看向曲南一,用飘渺之音回道:“被蚊子咬了个包而已。”说完,展开掐着的中指。

借着莲花灯的光,曲南一探后看清,花青染的中指上果然鼓起了一个蚊子包。

曲南一突然有种自插双目的冲动!当然,在此之前,他想先掐死花青染这个爱愣神的二货!

曲南一心中所想并不表现在脸上,面上仍旧是一副享受美酒的模样,且调侃道:“真是一只该死的蚊子啊。青染不应放过此等吸血蚊。”

花青染却如真神般悲天悯人起来,幽幽道:“一只蚊子的自然秉性而,青染怎可杀生?”

曲南一挑眉,认不出刺了他一句:“今日在苏宅,青染挥剑斩杀吸血蝙蝠的动作倒是干净利索,令南一好生敬仰。”

花青染笑了,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哦,是吗?如此甚好。”

曲南一动作干脆,伸手一抓一扔,将唐悠的裙子撇到花青染的几前:“不如青染再用些手段,让南一更加敬仰一番,见识见识青染的真面目、真本领?”

这话夹枪带棍,怎么听都不令人舒服。

花青染用那双仿若镶嵌了璀璨银河的美眸看向曲南一,勾唇一笑,一语双关道:“怎么,嫉妒了?”是嫉妒他的一技之长,还是嫉妒他有佳人献吻?

曲南一把玩着酒杯的手指微顿,继而长叹一声,道:“是啊,嫉妒了。嫉妒青染有此绝色容貌,南一拍马莫及也。”

花青染的眸光变得清冷。

花如颜适时插话道:“二位从哪里得来的这条血裙?看起来真是骇人。”

花青染不搭话,曲南一却不好唐突佳人,于是笑着回道:“这是唐悠的裙子。”

花如颜好奇地问:“莫非她出事了?”

曲南一摇头:“非也,非也,出事的是这裙上血的主人。”说完,拿眼去看花青染。

花青染不再耽搁,点了点头,示意童子准备。

童子得了吩咐,忙将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将裙子叠好,露出染血的部分,又展开一块细布,拿出染了血的墙头土块,轻手轻脚地放到了花青染的面前。最后,童子取出了两张黄纸和一只朱砂笔,以及五个小瓷瓶,逐一摆放到花青染的面前。

花青染将那五只小瓷瓶打开,将里面的淡色液体,按照顺序,分别倒在染了血的裙子和染了血的墙头土块上,然后站起身,一手托起黄纸,一手执起朱砂笔,手腕转动间行云流水,笔势纵横间铁画银钩,处处透漏出一丝不可亵渎的神圣之气。

待画好两张符,花青染随手一抖,两张符便燃烧起来。他向前一掷,两张符便分别落在了染血裙子和染血碎土块上。

两张符迅速烧成灰烬,卷成一团烟灰,随风飘散。

花青染重新跪坐到几前,看了眼血群和土块,道:“墙头血是苏玥影的。”

曲南一探头一看,发现染了血的土块上竟然有蓝色的痕迹,而那染了血的裙子上亦是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圆点。

曲南一问:“这是何故?”

花青染高深莫测地回了句:“不传之秘。”

曲南一立刻歉意道:“是南一唐突了。”转而问道,“今日第三次入苏宅,去马厩审问瘸腿王五,我见青染似乎颇为警觉,是否注意到什么不妥之处?

花如颜站起,施礼道:“若二位谈正事,如颜还是回避的好。”

曲南一摆手道:“无妨无妨,只要如颜不害怕,听听也无妨,不过是闲聊罢了。”

花如颜重新跪坐下来,含笑道:“出来历练,自然要多看多学才好。知人情、晓民生、心中勾画锦绣,方不虚此行。”她终于长了记性,知道奴仆都不可靠,还是自己跪坐着安全些。

童子将放在几上的血裙等物收拾干净。

白草和竹沥重新摆上碗筷,供曲南一等人使用。

曲南一笑睨了白草和竹沥一眼,转头看向花青染,问:“青染可否为南一解惑?”

花青染略一沉吟,回道:“青染未曾看见什么,却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着我们。”

曲南一点点头,又问:“青染觉得那人意欲何为?是否有可能是给白子戚坐骑下毒之人?”

花青染道:“此时不好定论。青染也只是觉得不对劲而已。”淡淡一笑,“南一还真是观察入微。南一不会武功,不懂辨别气息,又是如何能察觉有异?莫非青染表现得太过明显?”

曲南一竖起手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我们第一次去马厩的时候,白子戚用镰刀割了坐骑的喉咙,当时却是被他的举动所震慑,没有注意其他。第二次去马厩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寂静无声,连一只鸟叫都没有。这才觉得奇怪。南一五感迟钝,唯恐猜测有误,这才转头看向青染,见青染亦在不动声色中打量周围,便知情况有异。哎……若是能揪出那人就好了。我等也不用在这里猜测,躲在暗处窥探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花青染微微皱眉,道:“那人藏得极深,若非马厩周围太过安静,青染也是不知这六合县里,还有此等人物。需知,动物最是警觉不过。只不过,青染尚有一事想不明白。”

曲南一挑眉:“不如说出来,我们三人计长?”

花青染应道:“好。那人若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应该不但会隐匿自己的行踪,且能收敛气息,不让任何人或动物发觉。可此人却令所有动物避之唯恐不及。只此一点便说明,那人无法隐藏自己的行踪。可若真无法隐藏行踪,为何青染却找不到他?真是怪哉。”

曲南一也陷入沉思,却百思不得解。

花如颜感慨道:“近日这六合县里多了很多武林高手,许多武功套路是我等闻所未闻的,有些怪异,也说不定。只叹我等鄙陋寡闻,还要多多见识才好。”

曲南一抚掌道:“是这个道理。有些事猜不到真相,不如放一放。不是总有人喜欢说水落石出吗?这太阳越大,水落得越快,石头嘛,早晚总有露出真颜的一天。”

花如颜但笑不语,心里却觉得曲南一平白有一副好皮相,简直就是不求甚解的莽夫。

曲南一总结完,竟探身靠近花如颜,问:“如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一百零一章:曲南一的嫉

花如颜轻轻点头,柔声道:“南一所言无误。”

曲南一眯起了眼睛,笑而不语。他想起了绿腰,如果绿腰在,她估计会说……会说什么?他还真有点儿想不到。但绝对不是假意的称赞。哎,若绿腰在,他不被她埋汰死,就算脸皮够厚喽。

突然,花青染天外飞仙般来了一句:“她中毒了。”

“谁?”曲南一一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大声问。

花青染被曲南一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反问:“南一以为是谁?”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不答反问:“青染说得是谁?”

花青染细细打量了曲南一两眼,缓缓道:“苏玥影。”

曲南一挑眉:“她中毒了?”

花青染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中毒了。”

曲南一追问道:“可知道是何种毒药?”

花青染回道:“暂时不知。”

曲南一站起身,冲着花青染施了一礼:“那就拜托青染了。”

花青染也站起身,还了一礼:“自当尽全力。”

花青染以为曲南一要走,却不想,那人竟又跪坐下来,接着饮酒吃菜。

花青染虽然烦他打扰自己休息,但却不要拂袖而去,只能也陪着跪坐下来,不多时,便又开始掐指望月。

曲南一将几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舒服地长叹一声,道:“真是……美味,妙哉啊。”说着,拿起酒杯,对花青染道,“总是喝茶,太过寡淡,不如我们痛饮一杯?”

花青染没有搭理曲南一,仍旧在扬脸望月。

曲南一学着花青染的模样,也望向月亮,道:“青染这是通过姣姣明月看见了谁?有道是千里寄相思。不知青染的相思落在何处?”

花青染转眸看向曲南一:“南一应该知道青染所思何人。”

曲南一那原本虚浮着的眸光瞬间沉入深潭。他反问:“青染心中所念,南一又何从得知?”抬头饮尽杯中酒,将酒杯直接抛进水池里,发出咚地一声。

花青染直视曲南一,曲南一亦笑吟吟地回望着花青染,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微妙,仿若爆竹,一触既炸。

花如颜将美目扫向二人,微微蹙眉,那样子十分惹人怜惜,翩翩两位绝世美男正互相凝视,没人看向她一眼。

诡异的对视中,曲南一突然靠近花青染,满眼戏谑之意,嘟了一下唇瓣,用食指在其上一点,道:“青染眼神如此深邃,难不成想要亲南一不成?哎哎哎,南一不好此风,恕难从命啊。”

花青染垂下眼睑,盯着杯中茶,用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唇瓣,道:“南一说笑了。青染的缘分,不在你身上。”

曲南一觉得花青染的样子十分刺目!他看向花青染,缓缓道:“青染的笑话,素来不好笑。”

花青染挑眉:“哦?”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隐住眼中的暗流,淡淡道:“青染说南一与绿腰有姻缘,南一若信了,就不知应如何理解青染在雨中的所作所为?”若他认真,他现在的头上便不是青丝,而是一缕缕的绿丝。

花青染缓缓笑道:“南一曾问过青染,青染与那绿腰是否有姻缘,青染的回答不知道南一是否记得?”

曲南一也笑了,道:“青染的回答是‘可能吧’,南一怎会不记得?”

花青染点头:“如此便是了。”

曲南一看着花青染,突然仰天大笑。他笑够了,方摇着头道:“青染啊青染,都说好女不侍二夫,想想你我二人虽不是人间龙凤,却也是一方俊杰,怎会将姻缘悉数落于一痴憨的丑女身上?”用手捅了捅花青染的腰间,戏谑道,“难不成,青染有二夫侍一女的癖好?”

花青染拍开曲南一的手,淡淡道:“青染说过,你与绿腰有姻缘,却是一场露水姻缘。那给白子戚白马下得毒药,本应该落在你二人身上,却落在了马身上。此乃变数,青染亦没想到。青染不是神人,猜不透其中玄机,只道命数无常。”衣袖一荡,站起身,“现,绿腰与青染结缘,还忘南一释怀。”

花青染说出此番话的时候,就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谪仙,在为凡人指点迷津,好一副跳出五行外、远离红尘俗世的高姿态。然,话的内容却是如此的厚颜无耻!谁又能辨其真伪?你说有姻缘便是有姻缘,你说缘分没了就是没了?一个如此丑陋不堪的女子,你花青染都要抢,又是为了哪般?当他曲南一是瞎的吗?!若非情至深处,必是有所图谋!然,无论哪种原因,曲南一都不能接受。

曲南一站起身,眼含邪魅与危险,勾唇道:“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这是要霍乱红尘吗?”

花青染淡然道:“应劫而已。”

曲南一一甩衣袖,道:“天色已晚,告辞了。”暗道:如此,就让你真的应此劫!

花青染敛衽一礼:“恕不远送。”

花如颜站起身,冲着曲南一盈盈一拜。

曲南一还了礼,踏上扁舟,扬长而去。

花青染转回身,问花如颜:“如颜何时回去?”

花如颜瞥了花青染一眼,笑道:“堂哥这是嫌如颜烦了?”

花青染点头:“是。”

花如颜微微一怔,低垂下头,却是颤抖着肩膀,笑出了声。她一边把玩着腰间美玉,一边巧笑倩兮道:“如颜可是十分倾慕堂哥呢。堂哥幼时离家,一别经年,别人都说堂哥得了怪病,我却是不信的。如今看来,果然是和真人修行去了,越发的不懂人情世故。不过堂哥放心,如颜会在堂哥身边看顾一二。”

花青染的目光一凛,突然靠近花如颜。

花如颜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花青染低头,直视着花如颜的眼睛,在她的畏缩中,缓缓勾唇一笑,说:“你且慢慢看。”向后退开一步,衣袂飘飘,翩然离去。

花如颜心中惊恐莫名。花青染对自己素来照付,从不曾大声呵斥,如今却凶相毕露,是因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还是因自己揭了他的短?

那绿腰她是见过的,当真是……奇丑无比!

为何今日的听闻却令她觉得,曲南一和花青染在为此女争风吃醋、暗自较量?是这六合县的风水果然有问题,正常人都变得拎不清。是非之地,真是不宜久留啊。但,自己还必须留在此地。有些事,真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一百零二章:夜行衣

唐家,月上中天之时,内院的大树上悄然矗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头戴幕篱,一动不动,宛若和大树融为了一体。他的周围鸦雀无声,别说是飞鸟,就连一条爬行的虫子都不曾出现过。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幕篱上落着一层淡淡的灰。如今,就连那层若有若无的灰,也安静得很,没因男子的呼吸而轻轻地震动。

画面静止到了诡异的地步。

若非有风吹过,掀起了幕篱的一角,乍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颚,任谁也看不见树上还站着一个人。

此时,整个唐宅当真是万物俱籁。

却听吱嘎一声轻响,后院里一间下人房的木门被人拉开,从中走出一位身穿布衣罗裙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带着半面金色面具,在月夜下散发出幽幽金光,无端生出几分邪魅。

绿腰刚走出房间,却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那个黑影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了皎洁明月,令人生出了压迫感。

绿腰面不改色直视来人,就像是对待朋友一般自然,心里却忍不住骂起了娘,怎么到哪儿都甩不开这个祸害啊?!

唐悠穿着一身夜行衣,笑吟吟地问:“绿腰,你要去哪儿啊?”

绿腰毫不隐瞒,直接答道:“去苏家。”

唐悠抖动着厚实的肩膀,无声地仰天大笑,然后凑近绿腰,压低声音,小声道:“本小姐就知道你是个好的,知道本小姐惦记麟儿夜不能寐,想着替本小姐分忧,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去苏家一探究竟!”抖了抖手中拿着的三爪钩,“本小姐早有准备。走,咱俩且去看看!若是那苏玥影有鬼,你摁着她,小姐我扑上去,一屁股左她脸上,让她满脸开花!若是那山魈行凶被苏玥影撞破,那山魈决计不会放过她,咱俩就悄悄地跟踪那山魈,找到麟儿,然后……嘿嘿……嘿嘿嘿……看……”随手从后腰处拎出了一个瓦罐,“我都准备好了黑狗血。若那山魈来了,且看本小姐泼她个狗血淋头!届时,让你看看,你家大小姐是如此八面威风,痛打山魈!我势必让花哥哥和表哥看看,我唐悠绝不是只知道吃的蠢货!”

绿腰扫了一眼唐悠手中的瓦罐,感觉有些无力。若自己尚未恢复神智,依旧以山魈自居,就唐悠这个样子,直接就被自己扑倒当食物了。至于那黑狗血,顶多能充当个解渴的作用。想要用此吓退自己,一准儿是妄想症发作了。

不过,有一点,唐悠却是说对了,自己不会放过苏玥影。倒不是因为苏玥影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而是自己需要苏玥影身上的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和她从凤花那里得到的一样。既普通又金贵,每个人都有,却不是每个人的那种东西对她而言都有用。说到这里,不得不感慨一下,六合县真是个好地方啊,以前,她只觉得六合县的风水极好,却不知,这好的风水竟然也能养育出自己需要的那种人。真乃,妙也。

绿腰回过神,见唐悠不停地抖着手,想让自己看那黑狗血,便只能说道:“那东西用不上。”

唐悠却是不信,摇头道:“万一那山魈来了,不就用得上了?表哥说了,那是个邪物,但凡邪物,就没有不怕黑狗血的!”瞪大了眼睛,无比亢奋道,“你没听表哥他们说吗,那山魈腹中藏有宝藏,嗯,不对,是藏有能使人得道成仙的天珠,那个,反正不管她肚子里藏着什么,咱得到了,不就发达了?嘿嘿……嘿嘿嘿……”

绿腰没有因为唐悠打自己的主意而生气,人都有贪欲,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就算那没有贪欲的道士和尚,不也有着贪念,一心想要成仙得道吗?是人,就有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但凡你有此念头,便是贪欲!对比起旁人的利欲熏心,唐悠的这点想法,简直就是小儿科。

对于唐悠这个人,绿腰并不反感,于是随口说了一句:“就算得道天珠或者宝藏,也绝非好事。”你若没有实力却得到宝贝,被人烧杀掠夺必是结果。

唐悠嗤鼻,摆着胖手道:“像你懂多少似的!走走走,咱俩速去速回。”掉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绿腰,“我给你也准备了一身夜行衣服,你快换上,咱俩得小心行事,万一此时和那苏玥影并无关系,咱俩却去折腾了一番,我和爹那里就不好交代了。”说完,将背在背上的包裹扔给了绿腰。

看来,今天晚上就算绿腰不主动出来,唐悠也是要叫她同去的。

绿腰拿着包裹回到下人房里换好,再出来时,便是一身又肥又大的黑色夜行衣。

唐悠尴尬地笑道:“这是我前两年想行走江湖时做的夜行衣,忘给你改小一些了。”

绿腰淡淡道:“无妨。”

唐悠咧嘴一笑,就要开跑,却突然收住脚,对绿腰道:“你那个面具能不能摘了?这戴着也太明显了。”

绿腰依言取下面具,她也没想再往屋里送,随手一扔,挂到了一棵树上,想着等回来后再去取。这么多年,她戴面具已然成为习惯。现在她的身份是一个小丫头,一出场就带着面具实在诡异,但这面具却是从白子戚那里抢来的,自己脑子又是个拎不清的,每天将面具戴在脸上,倒也能说得过去。

唐悠觉得她戴上面具太过显眼,可实际上,她倒是觉得,自己的这双大小眼更是显眼。哎,她要赶快摆平苏玥影,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才能尽快恢复容貌,去会一会小哥哥。真是,急死个人喽。

随着绿腰随手这么一扔,那金色面具却没有挂在树上,而是被站在树上的那个头戴幕篱的男人接住了。男人的手指修长,肤色惨白,就像长期不见阳光一般。最为恐怖是,男子的指甲呈现不正常的乌黑色,就像……浸满了毒!

绿腰心中有事,并未注意这些细节末梢。她扫眼唐悠,觉得有点头疼。就凭唐悠的头脑,都能想到山魈不会放过苏玥影,那曲南一怎会想不到?若没有唐悠跟着,她倒是有信心来无影去无踪,可带上唐悠,就好像身上背着一只巨大的包裹,想施展轻功都成问题。

绿腰看向唐悠,唐悠突然警觉起来,捂着胸口问:“你要干嘛?!”

绿腰突然笑了。她挑眉道:“你觉得我想干嘛?”

唐悠后退一步,干巴巴地道:“绿腰,我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但你真的不能不带我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道,“那个……我……我看得出,你在装傻,其实……其实你比谁都聪明。我……我也不管你要干啥,反正你帮我把麟儿找出来,我……我就装着啥都不知道。你爱当我的丫头,就当我的丫头。行不?”

操蛋!小瞧了这胖子!

绿腰看着唐悠,不笑了。

唐悠吓得够呛,捂着脖子道:“你可别杀人灭口啊!千万要冷静啊!我……我啥也不知道哇!”

绿腰干脆转身,摆了摆手,道“走吧。”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在唐悠面前,她很少装傻。唐悠这人总有种能耐,让你觉得她蠢笨如猪头三,对她不想设防,但实际上,她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唐悠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绿腰正给自己做着心里安慰,唐悠却屁颠颠地跑了上来,用那胖乎乎的身子拱了拱绿腰的肩膀,眨动着小眼睛,道:“我是不是挺聪明的?”

绿腰从腰间抽出两根银针,唐悠突然变色,将两只厚实的爪子啪叽一声拍在了眼窝上,严严实实地护住了眼睛。

银针插入肉的声音……是听不到了,但唐悠好像听到了。她吓坏了,忙放下手,瞪眼去看,不知道绿腰要如何毁尸灭迹!

不想,竟看见绿腰转动手指,正用银针刺着她自己的脖子!

唐悠惊讶了:“哎呀,你自残啊?”

绿腰拔下银针,在唐悠的眼前晃了晃,“想瘦吗?帮你扎几针。”

唐悠连连点头,却突然愣了一下,看向绿腰,道:“你的说话声又变粗哑了。”

绿腰收好银针,打趣道:“行走江湖必备法宝。”她从未用真声和唐悠说话,此行为不过是迷乱人心罢了。

唐悠咧嘴一笑,憨憨道:“还以为你要扎死我呢。”拍着胸脯“真是吓死人了。”

绿腰回眸看向唐悠,上下一番打量:“你觉得我的银针如何能刺穿你的肥肉,达到杀死你的那个穴位?”

唐悠脸一红,尴尬道:“我想多了呗。”

绿腰点头,又恢复成那憨傻的模样:“是啊,想多了。”

唐悠笑得不见眼球,伸手为自己系上黑色面巾,挡住嘴脸。绿腰亦取出黑色面巾系在脸上。她的眸光闪动,在唐悠跨大步前行的时候,目光幽幽地打量了唐悠的后背一眼,并快步跟了上去。

待二人消失不见,树上之人像阵无声的清风般,纵身一跃,消失在唐宅上空。树上,挂着一只金色面具。

第一百零三章:夜探苏家人马慌

苏家后门的斜对面,有一处拐角。

拐角旁,蹲着两个黑衣人。

李大壮小声道:“大人,属下带着兄弟们守在这里就好,大人还是回去吧。”

曲南一道:“稍安勿躁。”

李大壮闭上了嘴巴啊,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大人,我们正常办案,为何要穿成这样?像……毛贼。”

曲南一扫了李大壮一眼,笑道:“挺合身,很合适,若那日当腻歪了衙头,去做一回毛贼,也无不可。”

李大壮抽巴着脸,痛苦道:“大人,您的玩笑属下越来越理解不了了。”

曲南一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你还是要多学习啊。今晚必有乱子,你且让他们警觉些。”

李大壮点头应下。二人又等了半天,也不见异样。李大壮便又问道:“大人,今晚会有何等乱子?”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回道:“那山魈,必来!”

李大壮骇了一跳,忍不住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见四周还算安全,没有暴起伤人的山魈,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