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染闭眼嘟囔道:“帕子扔了还是有股子味儿。”

曲南一闭眼倚靠在另一侧的软垫,含糊地回道:“一会儿散干净了。”

白子戚有意贴着二人的马车前行,试图探听些有用的消息,但那车夫十分警觉,白子戚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走。

曲南一扔出去的手帕随风一飘,被白子戚接住,他将其攥进手心细细思量。以曲南一的为人,怎么可能随便丢一只手帕出来?这其必有章啊。只是一时想不透而已。白子戚将曲南一的手帕塞进袖兜,继续车马前行。

马车路过闹市,开始缓行。

曲南一的屁股像长了个大疖子,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他心头闹腾得厉害,也不想顾忌太多,便对花青染道:“青染,我不放心绿腰,要去探望一番。你先回花云渡吧。”

花青染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点了点头,口却道:“如此,青染也去探望一番。”

曲南一掀开窗帘,对白子戚道:“本官和青染还有事,不与白茂才同路了。昨晚的救命之恩,待白茂才收拾停当后,我们再详聊。”

第一百七十四章:燕归怒

曲南一、花青染和白子戚同去艳山看热闹的时候,唐悠则是拉着绿腰去看了另一名大夫。 同样的答案,令唐悠心灰意冷,内心愧疚不已。绿腰给自己开了方子,抓了药,又令唐悠燃起了期望。

绿腰在草药里取了几样,重新黏眼皮后,对唐悠道:“有一种磁石,能吸铁。”

绿腰的话令唐悠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唐悠还在自责,脑筋转得有些慢。于是问道:“妹子,为什么说这个?”

绿腰道:“你当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唐悠微愣。

绿腰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压根没明白自己第一句话的意思。只好笑道:“封了麟儿穴道的针虽叫金针,却并非全部是由金子所做,其尾部是铁镀金。用磁石,或可将其吸出。”

唐悠眨了下眼睛,突然暴发出嚎啕大哭。她抱着绿腰,哭嚎道:“妹子,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麟儿的事。你是我们唐家的恩人,大恩人!”

绿腰拍了拍唐悠,虚弱道:“别用力,要散开了。”

唐悠忙收手,一脸的愧疚之意。过了一会儿,唐悠道:“妹子,我背你吧?”

绿腰摇头,擦了擦脸的汗,道:“快到了。”

当唐悠搀扶着绿腰跨进唐家大门,一眼便看见燕归那张妖艳的笑脸,只觉得心一跳、手一抖,差点儿将绿腰摔倒地去。暗道:好一个妖精!

天一亮,燕归便再也坐不住,兴冲冲地赶到唐家,发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便铩羽而归。回到燕家戏班后,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能光明正大进入唐家的好办法,于是这才再次登门拜访。

燕归来敲门的时候,唐悠和绿腰刚出去不久,十分不巧地错过了。

燕归直接拜访了唐老爷,声称敬仰唐老爷的为人,要为其献唱,且不收银子。

被燕归如此恭维,唐老爷口谦虚着,心乐呵着,这事儿虽然有些突兀,但他唐老爷在这**县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像燕归这样的班主来亲近,也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了。再者,最近家里正是多事之秋,唱一场,闹一闹,去去晦气,增些福气,也是好的。于是,唐老爷同意了。实话是,不花银子的事儿,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燕归一边指挥自己带来的人搭建戏台,一边打听着绿腰的所在。一问之下方得知,绿腰竟然出去了。以燕归的魅力,想要套话,实在太过容易。三言两句下来,便知道绿腰来到唐家后所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包括,被下毒之事。

燕归想:她不去找我,想来是怕将这些麻烦带给我。

心一喜一怒啊。

喜的是她在意自己。

怒的是,她瞧不起自己。

他燕归何时怕过麻烦?他这一路走来,哪天不是麻烦不断?!

今天,无论如何,他要带走她!一动不如一静,他在这里等她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绿腰回来了。

燕归强行按耐住奔过去的冲动,快步走到大门口,想要给绿腰一个惊喜,却被重伤的绿腰吓得面无人色。

燕归到底经历过一些事情,演戏的功夫十分到家。他强作镇定,冲着唐悠和绿腰微微一笑,道:“这二位便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吧?在下燕归,惊扰了小姐。”

唐悠早听说过燕归的大名,但却是第一次见到风流妩媚的真人,当即一颗肉呼呼的小心脏挥舞着小翅膀飞了出去,磕巴道:“燕……燕归啊,你……你真好看。”

燕归敛衽一礼,道:“小姐谬赞。”转脸看向绿腰,关切道,“这位小姐看起来十分不妥,可是身子不舒服?燕归倒是懂些简单的岐黄之术,不知能不能帮忙?”

一想到绿腰的伤,唐悠的粉色泡沫便被戳碎了。她苦着脸,皱眉道:“我妹子受了重伤,你要是能看,帮着给看看吧。好歹,死马当活马医……呃,错了,我是说病急乱投医……”脸一红,叹息道,“哎,我今天算是说不明白话了。走,进屋再说。”

燕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竟如世家公子般温润如玉。

绿腰瞧着演戏的燕归,终觉得心头微暖。这世,每个人都活得太累,肯为你演戏的人,便更是承担了一分累。

此时对男女之事虽无大防,但让陌生男子进女子闺房却是不妥。但燕归打着会岐黄之术的名头,而唐悠又是个混不吝的主,自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蹦出来指责一二。连华姨娘也是躲得远远地,不敢去招惹绿腰。

三人相继走进绿腰的闺房,绿腰在唐悠的搀扶下躺在床,燕归装模作样地将手指搭在绿腰的脉搏,问唐悠:“她是如何受伤的?”

唐悠不疑有他,皱着包子脸,老实地回道:“这事怨我。我和一个泼妇撞到了一起,两厢动起手,对方出手太狠,出手打伤妹子不算,还想要人命!”

燕归抿了抿唇,眼燃烧起熊熊怒火,狠狠地瞪了绿腰一眼,竟有种怒其不争的气愤!你打不过倒是跑啊!逞什么能?!你瞧人家唐胖子全身下没有一点儿擦伤,你却一张脸惨白得要死!

绿腰接收到燕归充满强烈怨念的目光,微微错开了眼睛。说实话,燕归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实在太过明亮,似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燕归在鼻腔里轻轻地冷哼一声,又问道:“可曾请过大夫?”

唐悠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地回道:“看了两位……哦,不对,看了三位大夫了,说……说让准备后事。”

燕归搭在绿腰手腕的手指一抖,整个人如同石人般僵硬在当场。他不敢看绿腰,生怕从她眼看到生命消逝的痕迹;不敢相信唐悠的话,生怕毁了自己寄予厚望的幸福。他突然站起身,踢翻了胡凳,瞪大了眼睛,一把扯过唐悠,嘶声吼道:“哪个庸医说的?!小爷要去刨了他家祖坟!”

第一百七十五章:给你我的血

唐悠万万没想到,前一刻还是谦谦君子的燕归会突然变身为咆哮帝,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摇头道:“我……我……我……”

燕归知道自己失态了,怕唐悠将自己撵出去,便缓缓吐息,放开了唐悠的衣领,故作轻松道:“燕归最近有出新戏,演得便是一介武夫,有些入戏太深,还请唐小姐勿怪。”

唐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慢慢向后退开一步,防备道:“没事儿、没事儿,是吓了我一跳,呵呵……呵呵呵……”心里暗道:你要是演个屠夫,还不把我杀了?!燕归美则美矣,实乃疯子是也,咱还是远离为妙。那么多的美食她没吃够,那么多的美男她没摸到小手,怎能此香消玉损?远离,必须远离燕归。

燕归不知唐悠心所想,他的一颗心悉数落在了绿腰身,却不敢回头去看她,只对唐悠道:“依燕归看,大小姐还是再请两位大夫一同诊治的好。岐黄之术有高有低,皆不外传。三小姐的病若遇见好大夫,对症下药,也未尝不可治。”

唐悠的眼睛一亮,忙点头应道:“对对对!我这去请其他大夫一同来看看。”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陀螺似的跑了出去。

燕归背对着绿腰,站了半晌,似乎在努力抚平自己的情绪,但在转头的瞬间,脸的和颜悦色却还是变得狰狞起来。他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死死地瞪着绿腰,咬牙道:“你真的要死了?!”除了绿腰亲口说,所有人说的话,他都不会信!对,不信!坚决不信!都说祸害活千年,像绿腰这种成了精的祸害,千年又哪够她折腾的?

绿腰垂下眼睑,轻轻道了声:“难说。”是啊,难说。

燕归那狰狞的表情一僵,随即竟然绽放出一朵璀璨的笑脸,一屁股坐在绿腰的床边,一把捞过她的手,紧紧攥住,无兴奋道:“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在装病啊?用不用我配合你?我演技很高的,绝对不会穿帮。算哭丧,我也行的!”他清了清嗓子,“要不,我先给你哭一段?你看满意不?”

绿腰抬眼看向燕归那张看似充满希望实则小心翼翼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她心里只有两个满满当当的大字——窝草!

燕归这是太信任她不会死,还是敌人派来的细作,想要故意气死她?若非她道行高、修养够,早一巴掌将他拍出门外了。还哭丧?还要试听一下?操咧!

在绿腰晦暗不明的注视下,燕归脸的笑容渐渐干裂、枯萎,冻结。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手指间渐渐失去了温度。他一点点攥紧绿腰的手,沙哑着嗓子,轻声问:“你受重伤了,对不对?”你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对不对?!

绿腰无意骗人,哪怕知道有些谎言叫做善意的谎言,但她还是不喜欢也不习惯为了一个谎话,然后用千个谎话去圆谎,此等劳心费神的事,她厌之。于是,她回道:“是,我受了重伤,很可能命不久矣。”

燕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的唇在轻轻地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试图将绿腰的话当成是一种玩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最后,他拼命抓做“可能”两个字,如同看见希望般,绷紧了神经,颤声道:“可能?对,你说可能。可能是什么?你需要什么才能救命?”问完这话,燕归仿佛被自己醍醐灌顶,脑立刻清明起来。

他盯着绿腰的眼睛,急切而坚定地问:“告诉我,你要什么才可以救命?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弄来!”

燕归的眼跳动着不正常的火苗,既像生命之火充满了希望,也像地狱之火燃烧着铺天盖地的毁灭。一线之左,是神;一念之右,是魔。

绿腰望着这样的燕归,竟缓缓笑了。曾经何时,有人如此痴迷自己?又曾几何时,自己把谁逼得成魔成佛过?曾经及时,都过去了。只眼前一个燕归啊……

绿腰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脆弱,却纵容了自己的这份柔软。

她伸出手,抚摸着燕归那张绝艳无双的脸,缓缓道:“我需要人命啊。”

绿腰的身体一哆嗦,却并没有躲避绿腰的抚摸,而已闭了眼睛,沙哑着嗓子问:“谁的?”会是我的吗?若她要我的命,我会给吗?

绿腰知道燕归怕了,但还是立起指尖,沿着燕归的脸颊划向他的脖子,在他的轻轻颤抖微微用力,燕归突然向后窜去。那动作快的,像一只灵敏的耗子。

一滴血,沿着燕归如玉的脖子缓缓滑落,在视线里氤氲出绝美而诡异的画面。

绿腰将染了血的指尖放入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再看向燕归的目光便有些不同,却被她掩饰的很好。

燕归捂着脖子,红着脸,尴尬道:“那个……我……我……”一狠心,将手一甩,扬起脖子,如同义的英雄般,慷慨道,“你要是需要血,我放些给你是!”猫眼微微一弯,带着几分讨好,靠近绿腰,柔声道,“你……你别将我吸干,可好?”他不想死,也不想绿腰死。若绿腰需要血,他可以给她一些。他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绿腰的,但却不到生死相许的地步。至于戏里唱得那些所谓的生死相许,在他看来,是个屁!人都死了,在许什么许?下辈子、下下辈子的事儿,谁能做得了主?

“哈哈……哈哈哈……”绿腰突然笑了,而且笑出了声。笑得她胸腔一阵剧痛,却不想停下来。

燕归不知道绿腰在笑什么,还笑得如此开心。他的脸变得越来越红,有种想要捂住绿腰嘴巴的冲动。然而,他最终却扶起了胡凳,坐在了绿腰的对面,冲着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细腻若羊脂白玉的小臂,举到绿腰嘴前,扭头道:“别笑了,咬这里吧。要是咬了脖子,爷还怎么出去见人?”

绿腰禁了笑,盯着燕归的脸,张嘴欲咬。燕归吓得脸都白了,手臂也晃了又晃,却愣是强迫自己不许躲。

绿腰垂下眼睑,看着燕归的手臂,缓缓底下头,在其手腕轻轻落下一吻。轻若羽毛。

第一百七十六章:燕归泪

燕归的身子一震,一双猫眼瞬间睁大,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咪,流露出满眼的不可置信。

绿腰险些被燕归这幅样子逗笑。

若非知道燕归的心意,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要对她拳打脚踢、演全武行?说实话,看样子,还真像。

绿腰觉得有些疲惫,不想与燕归有太多的情感纠缠。刚才那一吻,实是情难自禁。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燕归的袖子,盖住他的手臂,然后身子后仰,倚靠在枕头,表情疏远地淡淡道:“你的血对我无用。你走吧。”

绿腰此时的冷淡与刚才的温情简直是判若两人,堪称为冰火两重天,却又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因为,那个吻,很冷。绿腰的唇,是冰的。

燕归没有时间去回味那个吻的意味,一颗心瞬间被怒火攻占,他蹭地站起身,怒不可遏道:“我的血怎么没用了?!我一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血也是香的!”

绿腰不理他,干脆闭眼假寐。

燕归一甩衣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跺脚走路,看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困兽。绿腰偷偷睁开眼,窥他一眼,唇角悄然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不一会儿的功夫,燕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便扑回到床边,推了推绿腰的身子,眼睛亮晶晶地询问道:“你需要的是女人血,对不对?”

绿腰睁开眼睛,看向燕归:“我需要的不只是适合的心头血,还有命数。”

燕归很高兴绿腰能和自己分享属于她的秘密,但同时这个秘密也让他觉得十分纠结苦恼。他的血,不适合绿腰,这一点认知让他挺开心的。至少,绿腰不会为此要了他的性命。然而,这种想法一冒头,他又为此而恼火,凭什么他的血没用?为什么他救不了绿腰?哎……当真是一言难尽。

绿腰见燕归像只倍受蹂-躏的小兽,连飞扬的发丝都耷拉了下来,唇角忍不住翘了翘,缓声道:“莫急,总会有适合的人。”

燕归用温热的手包裹住绿腰的小手,搓了搓,仰头询问道:“什么样的人适合?像凤花那样的吗?”

绿腰点头:“凤花是必死之人,可与我为契。她的血,是我所需。她将命给我,我帮她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燕归瞪圆了猫眼,道:“凤花的愿望,便是要燕得林死?!”

绿腰笑道:“是……要他那颗黑心,被世人唾弃。”

燕归倒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咂舌道:“你留在燕家戏班,使出手段,让曲南一判燕得林刺心刑,是为了完成凤花的遗愿?你……你承认凤花死于你手,是因为她用生命与你契对不对?若没有你,她也必死无疑,只不过你……你先一步,取了她性命对不对?!”燕归的语言有些语无伦次,但事实却如他所说的一般无二。

燕归见绿腰没有否认,忍不住兴奋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什么,他没有说,却是一把抱住绿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许久。有些话,涌了心,到了嘴边,却反倒不知要如何说才好。

**县不大,也没有那多的大夫,唐悠耷拉着脑袋回来,刚走进绿腰的屋子,便看见燕归抱着绿腰,一副生死相依的模样。

这刺激,太大了!

绿腰有毒吧?!是妖吧?!为何美男子都喜欢她?连刚见了一面的燕归,也如此痴迷与她?这……这都抱一块了?!哎呀,太辣眼睛了。

唐悠傻愣愣地站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这次,她打心里相信了,这**县里的男人都喜欢绿腰那样的“美女”!

尾随在唐悠身后,端着药丸的小茹,见到那两个抱住一起的人时,手一抖,整碗药都扣在了地,发出啪地一声响。

燕归不悦地瞪了小茹一眼,放开绿腰,轻手轻脚地将其放倒在床,并盖好被子。

绿腰,睡着了。

唐悠回过神,瞪了小茹一眼,小声道:“再去煮一碗来,小心些!”

小茹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又看了燕归一眼,心滋味,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唐悠走到床边,小声道:“妹子睡多久了?”

燕归回道:“刚刚。”

唐悠点点头,两人都不再说话,那么矗在床头,盯着绿腰看。

不知过了多久,燕归垂下眼睑,声音若有若无地问:“是谁给她下毒?又是谁伤了她?”

唐悠靠近燕归,方听见他问得是什么,于是回道:“不知是谁下得毒,不过她怀疑……嗯,这事儿当不得真,先不说了。打伤她的,是封云起。我这道这些。”望着绿腰那张苍白的脸,唐悠感慨道,“前几日,妹子昏厥,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油尽灯枯之相,活不了十来天,除非好生养着,方能活个一年半载。结果,这又是下毒,又是被打,是个好人都经不起……啊……”

燕归突然攥住唐悠的手腕,盯着她的眼,问:“她前几天便被诊治出油尽灯枯之相?”

唐悠忙点头:“是是是……是啊。”

燕归的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松开手,望向绿腰那瘦弱的身子,苍白的脸,心的痛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那般骄傲的一个人,拖着油尽灯枯的身子去救自己!

这世间种种,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待自己?这浮生了了,除了自己是否还有人会那般心疼她?

下毒、重伤,谁如此忍心对待这样一位女子?!

第一次,燕归真正痛恨起自己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个任人践踏玩乐的小小戏子而已。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边?他凭借自己的双手又能护得了她什么?他是那般的渺小、不堪,爱自己胜过一切,连命都吝啬得不肯给她。这是自己啊,一个卑微自私的东西!

然,她却一直在保护他。

他要以什么样的嘴脸,继续陪在她身边?自己不过是一个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的混蛋罢了!与其说自己喜欢她,不如说喜欢了被人保护的感觉。他不知她真名、真颜,却见了她的真心。

呵……

唐悠发誓,她真的看见过一位冶艳无双的美男子,站在绿腰的床边,痛哭而无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曲狗摸胸表白

唐悠见燕归哭得如此令人心痛,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感叹着世间痴情男女为何总不能携手一生。

燕归虽在她面前假装不认识绿腰,但唐悠觉得,此必有隐情。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唐悠想安慰燕归两句,却见燕归走出了绿腰的房间。

唐悠看着燕归融进阳光里,从一个虚影到消失不见,心竟划过荒凉。她微愣神的功夫,却见那个消失不见的虚影又再次变得真实起来。她嘘了一口气。刚才,她还以为燕归会一去不回呢。真的,看燕归那个样子,竟有几分决绝之意。唐悠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有些拎不清。

然,下一刻,她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因为,走出去一个燕归,回来时却变成了俩!

曲南一见唐悠望着自己,一双小眼睛正在默默流泪,心突然一颤,脚下竟差是一个踉跄,忙奔至绿腰床前,伸手要去摸绿腰,然那手却抖得厉害,竟……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花青染见唐悠的样子,心下有些烦躁,也大步走至绿腰床头,直接伸手搭在她的脉搏,探了片刻后,缓缓地嘘了一口气,道:“睡了。”

曲南一好像被抽空了力气,手臂变成自由落体,直接落在了绿腰胸口。手下,便是绿腰的胸。

绿腰被砸了一下,十分警觉地睁开眼睛,与曲南一四目相对。

曲南一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绿腰看了那只手一眼,哑声道:“不知曲大人师从何人,竟学会摸胸探病?”

曲南一难得地老脸一红,收回手,尴尬道:“自学成才、自学成才。”

绿腰忍不住笑了,暗道:曲南一虽不要脸,却还有脸。这**县之行,也要告一段落了。这些人在她漫长的人生里,许是过客,却带给了她不同情绪,有厌恶、有喜悦……人活着,只有不停尝试不同的情绪,才算是在品尝活着的滋味。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这么多的情绪了。在“鸿天殿”,她可以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好久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变了性子。现在,才知道,不是她的性子变了,而是周围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变成另一个自己,去适应。

人活着,便要学会用各种情绪拌饭吃。如此,才有滋有味。

曲南一挑了下眉峰,也勾起了唇角。绿腰,果然是不同的。若是其他女子被人摸胸,不是惊声尖叫喊着登徒子,会哭着让自己娶其过门,唯绿腰不同。从容、独特,不与人共。曲南一眸光含情,望向绿腰,柔声道:“感觉可好点了?”

绿腰嘴角抽搐,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可没忘记曲南一曾想亲手掐死自己的绝情样子,可这一觉醒来,他为何又变成了一副情深不寿的嘴脸?哎呀呀,这是闹得哪样,简直要老命了!

曲南一见绿腰的表情,便知她心所想,暗道自作孽不可活。他看向绿腰的脖子,见那面果然有指印,想到自己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非但袖手旁观,还动了逼她范的心思,禁不住苦涩一笑,道:“我知你心悦封云起,也知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曾一度怀疑你是妖女。有些事,猜来猜去最为累人。今日,我便直言不讳。”微微停顿,望向绿腰的眼底,缓缓道:“绿腰,我心悦你。不管你有几日好活,我陪你到最后。你死,我为你报仇,必让封云起以尸骨祭你。”

绿腰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两下,若两只蝶翼振翅轻舞。

曲南一的话,令她无法做到当个笑话,安心地躲在被子里窃喜窃笑。窃喜自己终于戏弄了曲南一的感情,窃笑自己布局是那般的成功?她这辈子,最不屑地,便是玩弄人的感情。然,事情却往往事与愿违。

绿腰的唇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又似自嘲地一笑。

曲南一伸出食指,竖在绿腰的唇前,阻下她即将脱口的话。他说:“我娘曾骗我会回来,却至今未归。你若不想我恨你,便不要说。”

曲南一那句无头无尾的话,令绿腰心头剧震,缓缓垂下了眼眸。

她这一生,最不敢沾的便是情,最亏欠的也是情,最无奈的更是情。恨也好,爱也罢,都不是她可以拥有的。她本无心,却诱了有心人。有心人,用了心,燃了情,却会真真儿要了她的命!这是侍神者的悲哀,也是该死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曲南一朗笑一声,对花青染道:“青染,你可还有什么看家绝学,尽管拿出来施展一番。若救了绿腰,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有事,甘受驱使,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曲南一重来不会如此许诺,看来是真急了。

花青染思忖片刻,道:“青染有一道密药,十分霸道,需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洗经荡髓。或可拿出一试。”

曲南一眼睛一亮,攥住绿腰的手,看向花青染道:“绿腰素来坚忍,非一般女子可,你大可以拿出手段。”

花青染道:“秘药可以给,但你需答应青染一件事。”

曲南一爽快道:“你说。”

花青染伸出手,在虚空抓了一下,道:“若有朝一日你抓到那红衣女子,需将其交给我。”

曲南一微愣,随即反问:“你待如何?”

花青染勾唇一笑,反问:“你以为青染会如何?”

二人对视半晌,曲南一笑了,点头应道:“好!此事应你!”

绿腰望着那二人,心狂奔过一万头羊驼,拉了一地的黑粑粑不说,还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膻味!救了自己,再杀了自己,好玩吗?有没有人想问问听听她的想法,领教一下她骂人时的狂野?太-操-蛋!这花青染的脑子,绝对是有毛病的!

唐悠笑得合不拢嘴,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妹子有救了!”

绿腰抽回被曲南一攥着的手,坐起身,想要换个地方透透气。这屋子太小,却矗着一群缺心眼的玩应儿,着实令人心生烦闷,唯恐呆得时间久了,自己也变成缺心眼。

曲南一正是满心喜悦,见绿腰坐起,便一把将其抱入怀,兴奋道:“你有救了!”

绿腰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强忍着才没喷曲南一一脸!他俩,何时如此要好过?他俩,何时如此亲密过?曲南一,你这是闹得那样啊?啊!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红鸾星劫动

小茹端着新熬好的药走进绿腰的闺房,一眼便看见抱在一起的曲南一和绿腰,手一哆嗦,药碗再次跌落到地,发出啪地一声。

唐悠怒道:“拿个碗也拿不住?!滚出去!再熬一碗药来!”她心有气,却撒不出。这曲南一一会儿一个样,搞得她一阵迷糊。若在县衙门口,他肯如此帮绿腰,她也不至于被伤得这么重。现在,又跑来献殷勤,整出一副情至深处无怨由的模样,太令人蒙圈了。

小茹哆哆嗦嗦地走出绿腰的闺房,颤颤巍巍地回头忘了曲南一一眼,突然,想哭。这世道是怎么了?!

绿腰推开曲南一,笑道:“曲南一,投怀送抱这种事,你做起来还真是驾轻熟。可惜,我不习惯。”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一笑,伸手便弹了绿腰一个脑蹦。

绿腰眸子一竖,刚要发怒。

花青染却开口道:“治疗之法需绿腰与青染坦诚相见,共浴一池水。”

绿腰的眸子又竖起了三分,差点儿变成猫科动物。

曲南一见花青染的样子不像玩笑,眉头微皱,却道:“若无其他办法,保命第一。”站起身,冲着花青染敛衽一礼,“拜托青染了。”抬头,直视花青染的眼睛,“若有他法,还请青染不要戏耍才好。”眼,堆积起威胁之意。他可不是傻子,花青染胡说两句会信。再者,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是看得出,这个花青染心性未定,总有幺蛾子出。

花青染一甩衣袖,突然略显顽皮的笑道:“可青染偏偏喜欢此等办法。”

“嘶……”曲南一觉得牙疼了。这花青染的表情,怎么那么诡异呢?

花青染心有气,却说不因何而起。他有意针对曲南一,故意说出此话挑衅他。此等出力不讨好的事,他素来不会做,可今天却偏偏又犯了执拗的病。然,他喜欢,执拗又如何?!曲南一又能耐何?!他要气死他!

二人再次对视,谁都不肯退让。

绿腰由衷道:“若你二人此刻扑到一起、啃做一团,我也绝不会感到一点意外。”

二人齐齐回头,瞪了绿腰一眼。绿腰呲牙,傻笑。

曲南一感慨道:“怎么又傻了?”

花青染的眸光闪动,人随之恢复到了常态,淡淡道:“这样岂不是更好?”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目露不解,暗道:这人风一阵雨一阵的,到底闹得哪样?

花青染道:“都说傻子耐疼。待青染下了密药,绿腰也不会太难忍受。”

绿腰斜眼看花青染,骂道:“缺心眼的玩应儿!”

曲南一道:“此话有理。”

花青染一副被雷劈的模样,呆愣在屋里。

绿腰躺下,用力拉起被子,盖住头。若自己真是痴傻,倒好了。她没有那些小女儿的心思,想着什么不以貌取人,找到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夫君。人若不在乎皮囊,那些妖精鬼魅为何都想化作美人形?还不是众生皆注重表象?自己这张丑脸,自己都懒得看,偏偏还能引得他人情动。难道,是自己的红鸾星动了吗?

嘶……

绿腰打了个冷颤,有些心惊胆战啊!

只因,曾有位高人给她披过命数——情浓时葬身无处!

麻里隔壁的,要命了!

封家书房里。

封云起站在窗口,逗弄着一只小鹦鹉,那副样子,简直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无涯悄然出现在封云起的身后侧,压低声音,抱拳道:“主子,今日艳山之行,除了小姐举止有异外,我们的十五骑皆无异样。”

封云起对着小鹦鹉吹了声口哨,道:“很好。”

无涯又道:“无云、无启和无迹,皆是各方势力派来的细作,是否早点儿除去才好?”

封云起回头,笑道:“除去那三人,难道各方势力不会派其他人混进来?届时,又要玩一场猫和老虎的游戏。”

无涯点头道:“主子言之有理。”

封云起又逗弄了几下鹦鹉后,这才漫不经心地道:“让他们传出我们想让他们传出去的信息,这才不枉他们跟随我一回。”

无涯抱拳道:“主子英明!”

封云起哈哈一声笑,不在逗弄鹦鹉,转身走向案。路过无涯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无涯,你何时学会的阿谀奉承?”

无涯道:“刚刚。”

封云起道:“嗯,**县果然是个好地方。”

无涯微微皱眉,道:“主子,可要属下去教训一下那些狂徒?一个小小儿县令,也敢对主子冷嘲热讽,实乃不知死活!”

封云起把玩着棋子,淡淡道:“怎么,这点儿气都受不得?”

无涯立刻道:“并非属下受不得,实乃……”

封云起抬手,示意无涯不用再说。他的目光微冷,沉声道:“如今,我只是一个桀骜不驯、贪图享受的纨绔,我的下半生,也将如此渡过。你若心有不甘,便不要跟着我。”

无涯立刻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属下知错。属下的命……”

封云起摇头一笑,道:“起来吧,别把那些陈年旧事挂在嘴。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二人,不能踏错一步,需谨慎才好。”

无涯正色道:“诺!”转头看了眼天色,“主子,无风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封云起道:“去吧。”

无涯道:“诺!”

无涯转身要走,却被封云起叫住:“无涯,你是否记得我身边曾出现过一个丑女?”

无涯转回身,询问道:“主子说得丑女,可是绿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