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抬起左脚,退回到门外:“将在外令命有所不受。”

曲南一轻叹一声,支其身子,盘腿而坐,看向胡颜,眸光清寂,幽幽道:“阿颜,我们不闹了可好?”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令胡颜心发酸。真是……见鬼了!她刻意绷着脸,道:“属下如此认真,哪里有闹?”

曲南一赤脚,站起身,对着胡颜敛衽一礼,道:“是南一荒唐了,还请阿颜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胡颜上上下下地扫了曲南一两遍,见他始终保持着那种道歉的姿势,便再次抬腿跨进内院,慢悠悠地走到曲南一面前,轻飘飘地道:“大人真是礼贤下士。”

曲南一直起腰,抬起头,笑得如沐春风:“这也也看那下士是谁。”眸光闪烁,竟又飞出了几分暧昧。

曲南一拉着胡颜坐到席子上,随将蜜饯递给胡颜:“出去一天,吃饭了吗?”

胡颜扫了眼的碗,捏起一只蜜饯送到曲南一嘴边:“没呢。”

曲南一心花怒放、眉眼含情,张嘴含进蜜饯,随便还在胡颜的指上轻轻地 咬了一下。那副**的样子,真是骚到了骨头里。

胡颜也不在意,眼见着曲南一将蜜饯吞下,又捏起一枚喂进他的嘴里。

曲南一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咬着蜜饯含情脉脉道:“你也吃。”

胡颜摇头道:“不了,都是虫子,我不好这口。”

曲南一的脸一僵,目光从胡颜的脸上一寸寸移到那装着蜜饯的碗,果然看见上面爬满了黑褐色的小虫子,其以蚂蚁为最。

曲南一的脸色有些发青泛白,胸口、腹部起起伏伏,看样是恶心得想要吐。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继续咀嚼着将那蜜饯咽下,然后摸了摸唇角,捏起一只蚂蚁,摇头一笑,道:“阿颜,可消气了?”

胡颜扫了曲南一一眼,伸接住一朵飘落的杏花,道:“若说没有生气,你必然不信。”

曲南一却道:“不是不信,是不想相信。你若不气,我折腾个什么劲儿?”

胡颜唇角一勾,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曲南一,道:“此物甚是迷人。”

曲南一毫不介意胡颜将自己比作东西,竟是一脸喜悦,用去摸胡颜的腰肢,暧昧地摩擦着,低声道:“此赞,甚妙。”

胡颜挑眉道:“曲青天呐,你还真是能顺杆爬呀。”

曲南一呵呵一笑,站起身,扯着胡颜的,道:“带你去个地方。”弯下腰,又捞起那壶酒。

胡颜也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任他抓着,拖着前行。她闲闲地道:“今天,我去会了会那老道。”

曲南一脚步微顿,皱眉道:“怎如此鲁莽?”

胡颜打趣道:“有备而去,又怎算是鲁莽?那老道果然会魅人之术,引得百女相求。曲大人想不想学习一番魅术?届时,待大人满头白发、满脸黑斑、满身鸡皮,再加一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也会有妙龄少女心悦你。”

曲南一驻足,望向胡颜,眸光认真,道:“若得阿颜青睐,南一倒是更愿意与你一起鸡皮鹤发。”

胡颜心一跳,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却同时心念一转,又转眸看向曲南一,默默在心操练起魅人之术。

曲南一盯着胡颜的眼睛,喃喃道:“阿颜女装,倾国倾城。”

胡颜相信了曲南一的心意,却无法回应,正待收回魅术,曲南一突然皱眉道,“怎地变丑了?”

胡颜微愣,收回魅术,伪怒,瞪眼道:“谁变丑了?!”

曲南一眨了眨眼睛,自嘲地一笑,道:“眼误,将你看成了她人。”随即用力捏了捏胡颜的,“阿颜对我使了魅术?”

胡颜惊讶于曲南一那观察入微的能力,因为并没有否认,而是道:“刚从老道那学的,试试看,好用不。”心暗道,曲南一说她变丑了,一准儿是在她脸上看到了绿腰。看来,这厮心还真是装着绿腰。

曲南一横了胡颜一眼,扯着她继续前行,道:“这魅术果然能乱人心智。刚才,我眼见着阿颜要在我面前宽衣解带……”

胡颜用力回握曲南一的。

曲南一的身子微微一僵,求饶道:“轻些,骨头要碎了。”

胡颜松,哼了声,道:“那魅术不过是让你看到你最想看到的表象而已。”说完这话,她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敢情儿,这曲南一竟想看自己的胴-体?

胡颜横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笑道:“君子好色,南一不能免俗而。”

胡颜呵呵一笑,求证起刚才的问题:“你刚才说好丑。说吧,这是在我的脸上看到了谁?”

曲南一垂眸,用拎着酒壶的那只,指向不远处的一处坟头,道:“看见了她。”

胡颜顺着曲南一的望去,看见了伪绿腰的坟。这里面,埋得是苏玥影。

曲南一攥着胡颜的,走到坟前,蹲下,将酒倒在坟上。

胡颜有种直觉,曲南一又要捏小人给伪绿腰了。

果然,曲南一挖下被酒水浸湿的土,在揉捏着,道:“绿腰,我来看你了。”他转头,看向胡颜,笑了笑,“这是绿腰,你认识一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身世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我不通尸语鬼话,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转身,要走。

曲南一目光烁烁,幽幽道:“你不好奇,这里埋得是谁?”

胡颜回身,笑露一口白牙:“不好奇。”

曲南一轻叹一声,站起身,道:“我有话和你说。”

胡颜指了指坟头:“非要在这里说?”

曲南一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绿腰也想听听。”

胡颜无法,只能道:“好,你说吧。”心有怒火,鞭尸的心情越发急切。

曲南一望向坟头,道:“这个绿腰,来历不凡。初见时,她脸覆银色面具,身穿红衣,躺在大鲟鲨的口,明明已经断气,却在被封入棺时睁开双眼。”

听曲南一诉说此等过往,胡颜倍感新奇,尤其是,她也十分好奇,为何曲南一会如此狠毒,明知她未死,却还是要至她于死地?她也没做出什么迫害他的事啊。

曲南一扭头看向胡颜,勾唇一笑,狠绝道:“尽管如此,我还是下令将其封死在薄棺,放火烧死!”

胡颜不是一个好的听客,没给曲南一任何适当的反应。她木着脸,仿佛对曲南一的诉说完全不感兴趣。

曲南一也不介意,转回头,看向坟头,继续道:“她逃了。若我猜测不错,有一时间时间,她失了心智,变得痴傻疯癫,在艳山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猎户将其当成山魈,猎杀。幺玖经过艳山脚下,将其救下,关入宠物棚里,与只身残的小动物为伴。戏班里凤花死,所有矛头都指向她。她去而复返,躲在幺玖屋里,用段恐吓那燕得林,使其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曲南一低头一笑,眯起眼睛,仰头望天:“我与她斗,被她送了两个大字——蠢货。事后想起,那时自己颇为自负,以为段了得,不想处处被她算计,还真应了她送我的二字——蠢货。”

他转头,看向胡颜,笑容潋滟:“你出现时,我曾一度怀疑你就是她。你却在狠狠坑了我一次后,消失不见。”扭回头,将的泥巴揉搓成长条:“唐悠的丫头绿腰,极丑。她时而憨傻,时而敏过人,常常能一语的,令人受益匪浅。我怀疑她就是那妖女,刻意接近她。几番试探之后……”摇头一笑,“我彻底将自己绕迷糊了。心,明明确定她便是妖女,脑子却偏偏不能相信;待脑子已经相信她是妖女,但心又开始不停地否认。为此,我觉得绿腰的疯病会传染,而我已经毒颇深。”

他揉捏泥土的样子十分认真,有一片枯叶贴在他的额前,他也未曾发现。他的语调很平淡,就像在讲诉别人的故事,但那娓娓道来的声音里,却满是认真。

他突然骂道:“花青染忒不是个东西!他骗我说,我与绿腰有姻缘。我信了,内心颇为纠结。越发注意起绿腰的一言一行。发现……此女甚是与众不同。想着,若能与这样的女子过上一生,定会妙趣横生。嗤……我一方面疑她,另一方面又忍不住靠近她。承诺要护她白头,却……还是让她死于他人之。”

他垂下,望向坟头,扬声道:“我知她心悦封云起,于是承诺,要让封云起下去陪她。此话,犹如誓言,不死不休!”声音一转,低沉下去,接着道,“可能,她至死都不明白,我为何那般恨祭司之流。”弯腰,将刚捏好的小花,放到了坟头上。

他直起腰,看向胡颜,清浅地一笑,道:“我六岁时,家里来了一位女祭司,一件黑色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唯那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与常人有异。她对我娘耳语几句后,便转身离开。隔天,娘说要去给我买花灯,却……一去不返。”曲南一的眸子里浸染了痛苦与恨意,他攥拳,恨声道,“若非那女祭司来访,娘不会离开我!这些年,不知娘是生是死,至今了无音讯。我不知道那女祭司到底要娘做什么,但想然,那些所谓的祭天神、地祇、人鬼之流,所牺牲得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填补她们那颗贪婪的心!此等祸害,人人得而诛之!”

胡颜发现,自己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尤其是,在曲南一那燃烧着怒火和仇恨的目光,她感觉自己有些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很不好。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还必须点头认同,说你骂得好、骂得对?!太-操-蛋-了!

胡颜绷着脸,当自己是具尸体。也是,若那坟下埋着的真是绿腰,她此刻就应该躺在里面,接受曲南一不定时的怀念和祭祀。那祭品虽说有些寒碜,但好歹是曲大人亲捏的小花和小人啊。总比站在这里等骂来得舒坦。

好吧,胡颜承认,她有些嫉妒苏玥影的位置了。于是,暗自发誓,明天就找一头野猪来,拱了苏玥影的坟!让她死都死不消停!

曲南一发泄过后,垂下眼眸,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指间的泥巴,自我调侃道:“那女祭司来得不是时候,若早上两年,我不记事,便没了后面这些恨意。”

胡颜轻咳一声,道:“去找你娘的女祭司,和那……妖女,也未必是一个人,你这恨意,也牵连甚广,简直就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曲南一失笑,抬眸看向胡颜,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好的。再者,你看那些装神弄鬼之辈,哪个不是糊弄别人?低者取其钱财,庸者夺人颜色,狠者要人性命。虽不知道真假,但我听闻,有些人专门干那生儿子没*的事——盗取别人的寿命和灵识,为几所用。”

生儿子没*?!胡颜不能淡定了!她忍不住开口道:“祭司和那些为祸人间的妖孽不同,不能与人通婚,更不能破了处子身。”所以,你说的生儿子没有*,是不对的。因为,祭司不能给别人生儿子。除非,她放弃祭司的使命,成为一个普通人。胡颜脑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她突然愣怔一下,再次望向曲南一的时候,表情变得十分扭曲复杂!她是想笑的,但那表情实在和哭没啥两样。若说要哭,她确实更想笑。哎呀呀,她好像知道曲南一是谁了……某年某月某日,她曾抱过一个小奶娃,还亲自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曲南一。

他回报给她的,是一泼尿!

操-咧!

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竟是那个小肉蛋蛋?!

胡颜不淡定了,有种暴走的冲动。

为啥胡颜能突然想起曲南一,就是因为女祭司的特殊身份——不能嫁人为妻!然,事有例外。而曲南一,就是这例外的产物。

曲南一见胡颜一副风凌乱的样子,忙伸拍了拍她的脸,关切道:“阿颜,你还好吧?”

胡颜一把拍开曲南一的,喝道:“尿精!”

曲南一愣了,满脸疑惑地问:“尿精?”

胡颜回过神,一脸正色地胡侃道:“你里一股尿骚味。”

曲南一嗅了嗅自己的心,自言自语道:“还好吧。”

胡颜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

曲南一紧随其后,关心道:“你怎么了?为何不悦?”

胡颜伶牙俐齿地反问:“听你说了那么沉痛的故事,我若哈哈大笑,才不正常吧?”

曲南一被噎了一下,却是笑了起来。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听听就好,不必往心里去。”

胡颜暗道:这都诅咒我生儿子没有*了,还让我别往心里去?那我得多大的心,多好的容人雅量啊?!去你娘个蛋!

心虽然不爽,但想着这小子好歹是自己抱过的,还破天荒地赐了他一个好名字,就不好坑他太狠,于是淡淡道:“曲南一,我想去参选大祭司。”这话,却是在给曲南一提个醒。

不想,曲南一竟恨声道:“你非完璧,还妄想参选大祭司?”

胡颜转头看他,眼神十分不善。

曲南一被这样的目光盯了一会后,竟是唇角缓缓勾起,然后突然放声大笑。那表情,就跟得了高官厚禄一般。他知道,他彻底误会了胡颜。心情特别好,简直是一扫两日来的抑郁和困苦。

他一把攥住胡颜的,笑得像只捡到蜜糖的老狐狸精。

胡颜颇感头疼,甩开曲南一的继续前行。

曲南一追上胡颜,又去扯她的。

胡颜甩,不让他得逞。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又黏糊了上去。

胡颜站定,对曲南一道:“哦,对了,王瞎婆有一事想要拜托曲大人帮忙,让属下转告给你知晓。”

曲南一挑眉,戏谑道:“说吧,本官听着。”

胡颜一脸正色道:“王瞎婆说了,她那老道相公不肯和她圆房,她请大人帮忙。”

曲南一呵斥道:“胡闹!这种事,本官能帮什么忙?”

胡颜笑吟吟地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王瞎婆一直心悦大人,若那老道不肯与其圆房,她倒是希望能代替老道,帮衬一二。”

曲南一的脸黑了。

胡颜吹了声口哨,仰头,负而行。

结果,这一仰头,却看见树上站着一个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夺帕之争

胡颜疑惑,为何花青染会出现在此地?且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光明正大地拜访,反而更像是要私下里谈谈。

果不奇然。

花青染飞身下树,落在曲南一面前。

曲南一吓了一跳,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是花青染后,禁不住埋怨道:“这青天白日的,你想吓死人?”

花青染道:“若南一惧怕青天白日,青染大可以晚上前来。”

曲南一一听这话,就知道来者不善。于是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道:“青染此番前来,怕是有事吧?不如我们进屋一叙?”

花青染用眼尾飞快地扫了眼胡颜,道:“就在外面说吧。凉快。”

曲南一道:“也好。”做了一个请的势,将花青染引到树下的席子上。

胡颜从花青染的那一瞥,似乎洞悉了一些东西,于是假装回避,实际上却是躲在自己屋内,支起耳朵偷听、竖起眼睛偷看咧。

花青染和曲南一席地而坐后,花青染直接开口道:“青染,我来取人皮帕。”

曲南一拿起装着蜜饯的碗,递给花青染:“不是说不要那东西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花青染将蜜饯推了回去,道:“不喜甜食。”转而道,“当日是不想要,如今又想要了。青染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南一曾说过,若得了宝贝,咱俩一人一半。你将那人皮帕子给我看看,若有用,咱俩一人一半,也可。”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青染啊,不是我不想给你,实在是你来晚了。你不知道,自从我得了那帕子,这县衙里就遭了贼。天两头地光顾一趟,我是防不胜防。这不,人皮帕子被偷走了。我这才想起亡羊补牢,招了两名护卫,为自己所用。”

门后,胡颜微微皱眉,不知曲南一此事话真伪。毕竟,此处招贼是真,那东珍珠和自己,不都在惦记着那块人皮帕子吗?不过,曲南一此人满嘴放炮能崩死个人。他的话若可信,王瞎婆就能睡了曲南一!

花青染见曲南一的表情不像有假,但他对曲南一此人却一直存保留看法。胡颜都能赠他二货两字,就足以见得自己的情商不高,容易被人糊弄。

此时,恰好李大壮有事来回禀曲南一。他弯腰抱拳,张开嘴,喊了声:“回禀大人……”

花青染伸从怀取出一道黄符,用食指和指夹着黄符,轻轻一晃,那符纸便燃烧起来。花青染双指微动,黄符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嗖地一声,飞进了李大壮的口。

李大壮一愣,立刻用去捂住嘴巴,待反应过来那符咒已经进到口里后,又立刻转身去吐。李大壮吐掉了两口混合了黑灰的口水,气呼呼地对花青染道:“花公子怎能开这种玩笑?若把小人点着了,可怎么办?”

花青染道:“不开玩笑。”随即,从袖口拿出一个十分小巧的铃铛,在晃了晃。

李大壮突然微微一愣,然后捂着肚子就开始哀嚎。他痛得满头大汗,求饶道:“停停停,花公子,求您住!”

花青染将铃铛收回到袖兜里,看向曲南一,道:“此法叫‘破肚’,若青染一直摇晃铃铛,此衙役必痛得满地打滚,最后恨不得撕开腹部,求个解脱。”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青染啊,咱俩结交一场,你犯得着下此毒吗?”

花青染却不冷不热地道:“青染结交的若都是贪图他人之物的宵小之辈,此还应更重些才好。”

曲南一的笑容有些尴尬,嘿嘿了两声便没了下。

李大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花青染讨好道:“还请花公子指点,如此去了那东西。小人心晃晃。”

花青染道:“喝杯水便好。”

李大壮如蒙大赦,撒腿就跑,去寻水了。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十分真诚地道:“青染这里,还有个更毒辣的符咒,南一想要试试否?”

曲南一立刻摆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花青染盯着曲南一不语。

曲南一有些惧意,苦哈哈地道:“青染啊,你就不要难为我了。你想,以我的武力,能拦住哪位高来此偷盗人皮帕?那人皮帕我也把玩了好几天,上面除了这样一个图形,再无其他。你若想看,我画给你便是。”说着,从脚边捡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花青染心虽然信了曲南一,但终究不甘心,于是冷哼一声,站起身,大步走向曲南一的房间,拔出“界”,便开始去旧。不得不说,此法甚是毒辣啊!若那人皮帕被当真被曲南一藏在屋里,被花青染如此大肆毁坏,没准儿就变成了一块块残片。

曲南一的眸光一凝,果然站起身,紧随其后,阻挠道:“唉唉唉,青染啊,本官可是清廉的好官,没有那些银子以旧换新呐!下留情、下留情!”

花青染步听,将曲南一的砍得零八落后,又转身去了他的县衙。

这一次,曲南一是真急了,冲着司韶的屋子喊道:“司韶!出来!拿下花青染!”

司韶从屋里走出,竟换了一身浅紫色的飘逸长袍,也不知道他是托谁买的,款式和做工都十分精致,衬得他越发清冷不凡。

司韶甩开长鞭,去追花青染。曲南一紧随其后,撒丫子就追。胡颜勾唇一笑,从屋里走出来,也向着县衙大堂追去。这一次,花青染竟然干了一件比较脑子的事。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胡颜追到县衙大堂的时候,司韶与花青染已经缠斗在了一起。可是,最令人费解的事,二人虽然斗在一起,但都毫发无伤,周围的物件若有生命,怕是早已死伤大半。

曲南一望着被毁于一旦的县衙大堂,想哭的心都有了。

当花青染的“界”挥向装有县令大印的盒子时,他飞身上去,一把将其抱进了怀里,动作之快,都成了虚影。

花青染用一弹,将盒子弹出曲南一的怀抱,伸接住,展开,见里面除了大印再无其他之物,便随一抛,扔到了案上。

曲南一捂住眼睛,吼道:“花青染!”

花青染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般,圣洁无比地转身,然后又与司韶斗在一处。花青染觉得纳闷,这司韶与自己相对,非但不用全力,且看那样子,竟像是在拿曲南一的县衙大堂泄恨。如此,他便配合他一下,又何防?

二人出极快,眨眼间,将县衙大堂折腾得残破不堪。案碎了、凳散了、墙裂了,整个县衙大堂就像被狂风扫过一般,成了渣。若说好的地方,也不是没用,那便是大堂上的房梁了。

胡颜掏出铜板,往房梁上一扔,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司韶一鞭子抽了上去,直接将房梁抽成了两截。

曲南一瞪着眼睛,眼见着一张被白布包裹着的人皮,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花青染出极快,飞身去抢。

司韶察觉出有异,立刻扬鞭一抽,去卷花青染的腰。花青染见识过那银鞭的厉害,忙翻身躲开。就在此时,一道明艳的身影由暗处走出,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动作极地走至梁下,伸接住了那张人皮。

曲南一厚积薄发,却只来得及跑到梁下,看着胡颜将那人皮帕子塞进自己的怀里。

曲南一刚一伸,司韶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曲南一痛得嗷呜一声惨叫,捂着屁股骂道:“瞎啊?!连大人的屁股都敢抽?!”

司韶收起鞭子,冷冷道:“瞎。”

曲南一一哽,牙疼似的对化验道:“阿颜,这样,不好吧?”

胡颜一脸正色道:“既然这人皮帕被宵小偷走,藏于此处,谁寻到的自然是谁的?难道,曲大人还有其他说法?”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道:“若青染没有疑义,我又哪里会其他说法?”他用眼神示意花青染说话。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希望人皮帕落在胡颜。心,隐隐觉得不安。

花青染却十分干脆地收起“界”,道:“无话。”转身,十分利索地走了。

曲南一望着花青染的背影傻眼了。这……这都是他娘地什么事儿啊?!你丫地大动干戈,砸了他的屋子和大堂,不就是为了找到人皮帕子吗?为何见到人皮帕后,却如此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你找人皮帕子是假,想来砸场子是真吧?

曲南一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于是冲着躲在暗处的衙役们喊道:“看什么看?!赶快滚出来,收拾干净了!”

衙役们见曲大人发火,立刻蜂拥而至,收拾起县衙大堂。只是,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收拾什么才好。这一件件物品碎得绝对有水平,想粘都粘不回去。不得已,衙役们在李大壮的带领下,将所有碎的东西都抬出去扔了。结果,整个县衙大堂空了。

曲南一望着空空如也的县衙大堂,心怒不可遏,却还是强笑道:“不错,又可以换新的了。”

胡颜莞尔一笑,走出了县衙大堂。她对尾随自己出来的司韶道:“小韶儿,干得不错,奖励一块糖哦。”

司韶显然被气到了。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结果一脚踩在了碎裂的木棍上,身子向前扑去。他努力控制平衡,想要站稳身子,却一头撞在了曲南一的身上,痛得曲南一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咬着后槽牙道:“你是要谋杀本官吗?!”

胡颜心情明媚地笑道:“他这是在投怀送抱。”

在曲南一和司韶的横眉冷对,县衙大堂里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听李大壮声嘶力竭地喊道:“大梁!塌啦!”

第二百四十四章:阿颜,我们就寝吧。

夜晚来临之时,胡颜正对镜梳妆,准备去探望一下封云起,却听见门被敲响,紧接着,曲南一自然而然地推门而出。

他抱着枕头,笑吟吟地走到胡颜面前,道:“屋子被青染那厮毁了,今晚和你挤一挤吧。”

胡颜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揽镜自照,淡淡道:“曲大人,哪只眼睛看出我会和你挤一挤?”还当你是当初的光腚小胖墩吗?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笑道:“晚上,看不清那些,全凭心灵感应。”

胡颜放下木梳,感慨道:“曲大人呐,你这厚颜无耻的样子,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曲南一好脾气地笑着,一步步走至胡颜面前:“这六合县一方水土,竟是地痞无赖之流,我若没个厚实一点的脸皮,早就被羞愧得无地自容。此地,原本是草寇横行之所,你现在看见的平头百姓,没准儿在几年前,还是一条占山为王的绿林悍匪。我若不狠,地位不稳。这六合县,也就我这样的人物,才能撑得起来。”伸手,捏起胡颜的下巴,暧昧低语道,“你说,是不是呢,阿颜?”

胡颜勾唇一笑,扬手在曲南一的脸上摸了一把,道:“相信我,你能撑起一座青楼。”用力一掐!嗯,手感不错。

曲南一痛得呲牙咧嘴,一边用手揉着脸蛋,乐不可支地赞道:“与阿颜聊天,甚是开心。”

胡颜挑眉道:“拿你寻开心,我也甚是满意。”

曲南一低头,深情款款地望着胡颜的眼睛,道:“若能博得红颜一笑,被你奚落又何防?”将枕头抛到床上,垂眸看向胡颜,“阿颜,我们就寝吧。”

胡颜伸出右手抵在曲南一的胸前:“大人若缺睡觉的地方,我想司韶会很乐意奉贤出自己的半张床。”这话,说得胡颜自己都觉得违心。

曲南一一本正经地逗乐道:“本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哪里会缺个睡觉的地方?不过是……”垂眸看向胡颜,睫毛轻颤,眸中含情,眼中似乎泛起万千柔丝,将胡颜轻柔地缠进心里,“我见阿颜多妩媚,阿颜见我应如是。”

曲南一的情话不同凡响,致使胡颜的心微微地颤抖一下,泛起不正常的涟漪。她素来心狠,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甚。她明白自己苦等百年是为了什么,又怎会在此栽跟头?她收敛心神,诡异地一笑,道:“曲南一,你应知道,在猴子眼里,人是最妩媚多情的。然,在人眼里,那猴子又是怎样?”

曲南一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苦笑道:“阿颜,你这嘴,甚是毒辣,与绿腰不相上下。”说着这话,曲南一心里突然打了个突儿。他曾怀疑过胡颜是妖女,可为何在第二次见到她时,却……不想怀疑了呢?是啊,不是不怀疑,是不想怀疑。

胡颜抓起木梳,砸在地上,喝道:“不要和我提绿腰!”心中暗道:这应该是一个女子正常的反应吧?哎,当了太久的大祭司,都快成无性别的人了,连一个女子最基本的反应还要思量着去做。成功,还是失败?显然是后者。

木梳在地上被分-尸成两半,那声响却好像一记春-药,注入曲南一的心窝。他的心中充满喜悦,觉得胡颜是嫉妒了。一个女人一旦嫉妒男人口中的另一名女子,那只能说明,女人在乎男人。

曲南一突然伸出双臂,将胡颜抱进了怀里,紧紧的。

胡颜正等着挽袖子和曲南一大吵一架,却突然被抱住,简直莫名其妙。她用手捅了捅曲南一的腰,戏谑地问:“怎么了?吓傻了?用不用给你叫魂儿?”

曲南一的胸腔震动,回道:“我的魂都跑到你身上去了,叫不叫意义不大。”贴着胡颜的耳朵,诱惑道,“若你想叫,也无不可。”

胡颜抖了一下,发觉曲南一今晚绝对有异。他平时也喜欢亲近自己,但绝不会如此放浪形骸。

胡颜推开曲南一,站起身,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曲南一被拍得两眼发花、脑袋发晕,晃了晃脑袋后,这才勉强清醒一些,问:“你这是做什么?”

胡颜心中窃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看你今晚不太正常,想必是被妖怪附体。你平时最是厌恶那些鬼魅之物,被它们找上,也不稀奇。”

曲南一黑着脸,看着胡颜,问:“你真信这世间有鬼魅之物?”

胡颜点头:“自然信。然,鬼魅并不可怕,人终有一死。最可怕的,却是……”伸手,点了点曲南一的心。

曲南一攥住胡颜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是啊,人心不古,最是险恶。鬼无伤人意,却是人在搬动是非,拉鬼怪之事做虎皮,借以满足自己的贪欲。”

胡颜突兀道:“曲南一,你可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

曲南一莫名道:“名字有何由来?不都是爹给取的吗?”

胡颜还不想告诉曲南一,他的名字是她取的,怕吓得他大小便失禁,就不美好了。于是她道:“我是问你名字的意思。”

曲南一想了想,道:“这个还真没想过。不过应该是‘放马南山中,逍遥一日闲’的意思吧?”

胡颜忍着笑,道:“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曲南一来了兴趣,问:“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意思?”

胡颜假装沉吟片刻,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初为你取名字的那个人,在抱起你的时候,你却尿了一泼尿在那人身上。而那人又没有戴换洗衣物,觉得有些难为自己的衣裳,于是说了声‘难衣’?”

曲南一略一思索,问:“那按你的意思来讲,我应该叫曲难衣?解释起来应该是——曲家难为了一件衣裳?”

胡颜点头,笑道:“正是此理。”

曲南一突然哈哈大笑道:“阿颜可以去写话本子了。此想法,有趣至极。”

胡颜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曲难衣,等你知道真相,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缠绵

曲南一笑过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此事,还真要问问爹才好。”

胡颜勾唇一笑,坐回到胡凳上,没再言语。

曲南一蹲下身子,望着胡颜脸,认真道:“有一事想要问你。”

胡颜的心突然翻了个跟头,不知道曲南一是否想要问自己的身上。虽说,告诉他也无妨,但……不知为何,她现在不太想说。这样的日子既轻松又惬意,偶尔和曲南一斗斗嘴也有几分妙趣横生。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平淡却不乏味。她一直想和小哥哥一起经历,却……提前和曲南一体验了一回。她一个人的日子真得是太久了,久到心头遍野长荒草、久到见点儿阳光就要抽条、久到开始贪恋起这种很真实的生活乐趣。欢愉混杂着痛苦、扭曲宠着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