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云喜见胡颜终于肯听自己的话,竟提溜着裙摆,小跑到胡颜身边,攥着她的手,双眼散发着骇人的灼亮,激动道:“阿颜,我想过了。既然封哥哥想要娶我,我就嫁给他。我为妻,你为妾。你我二人共侍一夫。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你的。阿颜,你信我。”

胡颜望着封云喜,见她眼中是满满的真诚,那样子绝不作假。可怪就怪在,她竟然真的认为,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胡颜看来,虽然男子可以娶妻纳妾收美婢,但从某种功能上而言,还是一妻多夫来得和谐。怎么,不信?你看在那红楼楚馆,一个妓女一天可以接十位客人,但一个客人却不能接连睡十个妓女。由此可见,想要后宅和谐,不会因雨露不均等问题祸起萧墙,还是要……嘶……

胡颜十分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若非今天封云喜提出要两女共侍一夫,她还真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毕竟,自己若想保命,就得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老处女,一辈子无法尝到被翻红浪、鸳鸯交颈的欢愉。哎……好凄苦啊。真不知道有哪个男人愿意和这样的自己携手一生?怕是,没有吧。

封云喜见胡颜不语,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说法,心中虽然酸涩,但还是禁不住喜上眉梢,拉着胡颜的手不放。

胡颜收回手,淡淡道:“我是不会为妾的。”

封云喜微愣,随即跳脚道:“你什么意思?还想当妻不成?!”

胡颜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于是勾唇一笑,道:“是不想和你共侍一夫。”

封云喜一震,只觉得脸上好像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掴自己的人,显然就是胡颜!她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颜,颤声道:“你……你为何不想与我共侍一夫?我诚心待你,你却如此对我!我们说过冰释前嫌,我也承诺会善待你,不会让你早晚来立规矩。我们一起服侍封哥哥,留在他身边,不好吗?”突然诡异地一笑,靠近胡颜,神秘兮兮地道,“我知道,你是想当正头娘子,不想做妾!呵呵……”眸光一厉,指着胡颜的鼻子骂道,“就凭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小护卫,也想做封哥哥的娘子?你做梦去吧!除了我,封哥哥不会娶任何人。他肯要你,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等他玩够了,把你当成一双破鞋丢了!到时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得是我,还的是我封云喜,能救你!”

胡颜站起身,抓起罐子,夹在腋下,迈腿便往门外走。胡颜自诩并非常人,也没普通女子那些细腻的感情,但她并非疯子,所以和封云喜无法沟通,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封云喜突然尖声喝道:“站住!”

胡颜就像没听见般,继续前行。

封云喜急了,突然纵身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胡颜的腰,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流泪道:“阿颜,你别走,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可是,你得告诉我,为何不愿与我一同服侍封哥哥?”

胡颜嗤笑一声,直接耸肩,将封云喜甩了出去。

封云起却像疯了般,飞快地爬起,挡住了胡颜的去路,一把拔出发簪,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发狠道:“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便……一簪刺下!你知道的,封哥哥最是在乎我,若让他知道,是你伤了我,他可还会要你?”

胡颜用寒星的眸子,盯着封云喜的眼睛,缓步走进。每一步,都似云淡风轻,却都踩在了封云喜的心上,令她在微痛中呼吸急促。

胡颜墨发轻轻摆动,裙摆翻滚着云朵,好似踏浪而来,令人不敢直视。

她伸手捏起封云喜的下巴,挑眉一笑,道:“威胁我?”

封云喜磕巴道:“我……我……”

胡颜嫌恶地丢开封云喜的下巴,抓起她的手,将那发簪尖,戳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向后退开一步,道:“想要自伤诬陷我?不如来个狠的,直接戳破喉咙。能以身死威胁别人的人,才值得我看高看她一眼。你这种小打小闹,简直就是在耽误我吃饭的时间。”

封云喜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颜。这个在前一刻,还与她笑语嫣然的女子,此刻却如此狠绝无情,竟想看着她死?!这哪里是女子,简直就是恶魔!

封云喜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声音到最后,已经变得尖利。

胡颜本想说,我又不是你亲妈,为何不能这样对你?难道不想和你共侍一夫就是对不起你了?你那脑袋是让人当胡凳坐过吧?你最好回家里去问问,你到底来之哪里,是不是真的属于人类?只不过,她已经不屑和这样的人浪费唇色。要知道,这世上凡人种种,烦事重重,能遇见一个谈得来的,是缘分。大多数人,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你若非拉着那人达到同样的人生认知,是不现实的。很多事可以分得清对与错,但很多人却未必能分清是好人还是坏人。到了她这把年纪,最看得开的,便是喜好二字。喜欢,就在一起消磨一段时间;不喜欢,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毕竟,时间太金贵,过一天,少一天。

胡颜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所以,她说:“你太丑了。”

封云喜石化了。

胡颜轻轻松松挥开她,溜溜达达地走出雅间。

封云起的世界,因为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彻底崩塌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硬茬子来了

胡颜来到唐悠所在的雅间,没有客气,直接推门而出。 

唐悠见胡颜来了,十分开心,一拍自己身边的胡凳,道:“来来,坐。”

胡颜扬起笑脸,道了声:“好啊。”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唐悠身边。

唐悠扯着脖子,喊道:“店小二,加副碗筷!”

店小二应了一声,麻溜地送上一副碗筷,并对胡颜道:“这位小姐,那几位爷都吃好了,您看……”

胡颜明白其意,伸手去掏银子,唐悠却拍着胸脯道:“算我的,都算我的。今天还没好好儿谢谢你,这点儿饭钱,算我的。等以后我再登门重谢。”

胡颜收回摸向银子的手,又道了声:“好啊。”

唐悠见胡颜爽快,心中高兴,让店小二再上两个好菜。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麻溜地跑出去准备菜了。

胡颜看向成东行和成西行,笑而不语。

唐悠疑惑道:“这二位你都认识的,你还帮过他俩呢,不记得了?”

胡颜勾唇一笑:“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位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呢?”

成东行敛衽一礼,道:“是应该登门道谢了。是东行做事不周,还望胡姑娘不要怪罪。”

成西行瞥了胡颜一眼,没有说话。

胡颜突然用脚踢向成西行的胡凳。

成西行下意识地用脚去挡,却被胡颜一脚踢开。

成东行立刻伸脚去护着成西行,却被胡颜反踢了一脚。

唐悠见三个人都没说话,就突然动起脚来,一张脸有些茫然,喃喃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切磋武功吗?”

胡颜一脚踹碎成西行屁股下的胡凳,成西行身子一歪,被成东行搀扶着,二人同时站起身。

唐悠火烧屁股般冲过去,满眼关切地对成西行道:“你没事儿吧?咦?你屁股出血了!”一股怒火冲上胸膛,转头瞪向胡颜,吼道,“你怎么一进来就出手伤人?你看!你把东行的屁股都踹出血了。”

胡颜却道:“我出踹个凳子能把他屁股踹出血了?那我在这一拍几,那哥倆岂不是都得鼻青脸肿?”

唐悠哽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说得没有道理,当即瘪了回去,小声询问道:“西行,你屁股怎么了?”说着,竟要用手去摸。

成西行拦下唐悠胖爪子,满眼警觉地看向胡颜,不说话。他昨晚被箭雨设伤了臀部,刚才与胡颜互踢,再次扯开了伤口,痛得额头冒汗,身子发虚。

成东行手腕一抖,已经将匕首拿在了手中,隐在了袖口下。胡颜既然已经找来,便知道此事不可能善了。

胡颜的手段,兄弟二人亲眼所见,金蚕天丝在手,二人都不是胡颜的对手,更何况金蚕天丝被毁,成西行还受了伤,若非今天唐悠生辰,非要拉着兄弟二人出来庆祝,他俩不好推拒,只能负伤随行。不想,竟在这里遇见胡颜。真是,天亡人不留。然,看胡颜的样子,便知道,哪怕今天不在这里遇见,她也会去找他俩。兄弟二人知道胡颜手段了得,从来没想过会一直瞒下去,只不过,没想到她打杀上门的速度会这么快。

气氛十分凝重,似乎只要稍微一个动作,就会将其戳破,爆裂,一发不可收拾。

唐悠虽鲁莽,但却有着心思细腻的一面,见兄弟二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知道事情有异。她转头,去看胡颜,将其淡定从容,仿佛胜券在握的模样,便知道谁才是这场博弈的主角。她虽不知道胡颜与兄弟二人到底有何过节,但……她还是想护着兄弟二人,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够这个分量。不过,不管够不够,都要试一试!

思及此,唐悠放开成东行,凑到胡颜身边,陪着笑脸道:“胡……胡颜,今天是我生辰,他们陪我出来庆祝一番,你……你也陪我喝一口,如何?”说着,还伸出胖手,试探性地推了推胡颜的肩膀,一副老鸨和客人打闹的架势,端得是十分讨好。

胡颜今天前来,是准备直接拿下兄弟二人的性命,却见唐悠此举,便猜出了她的心意。她在心中轻叹一声,道了声“罢了”。想要自己的性命的人,千千万万,这二人不过是两条小虫,且放过罢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事情不能这么办。

放虎归山终是后患。再者,兄弟二人能负伤陪唐悠出来庆祝生辰,可见还算有心,只不过,心思这种东西,最是诡谲莫测,前一刻的好,未必不会成为下一刻的恶。还是,小心为好。她不想唐悠受伤。

思及此,胡颜伸出指甲,在几的一角轻轻一划,然后一掌拍下,几角掉落,切口整齐犹如宝剑利刃切割。

兄弟二人倒吸了一口气,唐悠更是瞪大了眼睛,吓得双腿发软。她见胡颜此举,误以为她不肯罢休,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道:“放过他们吧!求你放过他们吧!我知道你有能耐,你……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让你出手,你……你给我三分……不不,给一分薄面就好,放过他们,我求你了……”

胡颜的眸子闪烁,却没有去搀扶唐悠,而是看向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微愣,没想到唐悠会为了二人做到这一步。成西行毕竟年轻气盛,城府不深,撅着屁股,一把将唐悠扯了起来,喝道:“求她做什么?!是生是死,都是我们兄弟自己的事儿!无需求她这个蛇蝎心肠之人!再者,她未必是我们心底的对手,路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说着,一扬小下巴,一副我很强大的样子。实则,双腿颤颤,心里十分害怕。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唐悠对兄弟二人的话半信半疑,攥住成西行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不但冰凉,而且在微微颤抖。唐悠这才知道,他说得是谎话,他在害怕胡颜。

唐悠看向胡颜,满眼的恳求之色。不知道为什么,胡颜虽然看似不近人情,但她却觉得,胡颜对她好像挺好的。这是一种直觉,旁人不懂。

胡颜也好奇,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为何要刺杀自己。她作为绿腰时,他们二人曾出现过;她现在是胡颜,他们二人又再次找上门。这速度,好像知道她是谁似的。于是,她眸光清冷,淡淡道:“你们为何刺杀我?”

唐悠一听这话,腿又软了,却忙挡在兄弟二人的面前,抢先回道:“他们那么瘦弱,怎么可能刺杀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胡颜轻蔑地一笑,道:“被人保护的滋味,真好。”

成东行轻轻压下唐悠张开的胳膊,沉声道:“此事,我们认。你想如何了结?”

胡颜勾唇一笑,莞尔道:“你们害我出了那么多的血。我当时说了什么,你们不会如此年轻就健忘了吧?”

成西行推开唐悠,喝道:“不就是血债命还吗?”亮出匕首,“今天,我们就拼死一搏!”

唐悠看看胡颜,又看看成东行和成西行,心中一面迷茫。她发现,她与他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而他们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很显然,她被他们二人骗了。他们二人再次回来,不是要探望自己,而是要刺杀胡颜。可是胡颜一个好好儿的姑娘家,怎么就得罪了他们兄弟二人?这是什么样的过节,非要喊打喊杀呢?坐下来,吃口饭,不能化解吗?

尽管知道自己被骗,可唐悠还是不想让兄弟二人与胡颜大动干戈。她对胡颜有着莫名的好感,对兄弟二人亦然。看兄弟二人的样子,可能不需要她的保护,但……成西行明明在害怕啊。

胡颜伸出两个指手:“两次,你们刺杀了我两次。”这话,却是在诈兄弟二人。她想知道,兄弟二人到底知不知道,绿腰既是胡颜。

果然,成西行道:“一次也好,两次也罢,你这次逃不了!”

很显然,这是认下了他们一共刺杀了她两次之事。这就值得玩味了。他们是被人指使,还是有意为之?若是前者,二人被何人指使?指使他们的人,必然十分了解自己,或者说,那人知道她是谁,在扮演谁;若是后者,那就简单多了。只不过,她既不记得合适迫害过兄弟二人,又想不明白,兄弟二人是如何知道她是绿腰、绿腰是胡颜?

胡颜突然站起身,竟吓得成西行向后退了一步,成东行也亮出了匕首。

胡颜冷喝一声,道:“你们穷追不舍,非要自我于死地,我若心慈手软,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她眼见兄弟二人要动手,转而道,“不过……”

兄弟二人立刻停住,听她后话。

胡颜勾唇一笑,道:“既然唐悠为你二人求情,我愿卖她一个面子,留你们两条小命。”

成东行眼波闪烁,没有搭话。

成西行却是冷声一声,强硬道:“谁留谁性命还不一定呢!”

胡颜一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空掴了成西行一个嘴巴子。将他整张脸都打歪了。唇角缓缓滑落一行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若辜负,死无葬身之地

成东行暗自心惊不已。他是万万没想到,胡颜竟如此厉害。不但出手快若闪电,且竟然练成了隔空使力。看来,第一次刺杀她时,她没有下手收拾他们,是因为有急事要做。第二次去刺杀她,她虽表现自如,但确实如得到的消息说,她有僵死血冷之症,那时正好发作,所以他们兄弟二人还得以全身而退。今天,许是真的要将命交给她了。自己的命给她倒也罢了,只不过……成东行偷偷瞥了成西行一眼,心中微痛,满是不忍。

唐悠惊叫一声,立刻护在成西行的身前,对胡颜喊道:“你说要卖我面子的,不能再打他们!”

胡颜噗嗤一声,笑了。她好像十分好说话,点了点头,轻巧地道:“好,不打。”

唐悠和兄弟二人微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胡颜。

胡颜却看向唐悠,淡淡道:“唐悠,今日事了,你们我二人再无瓜葛。”

唐悠的心中突然弥漫上一股酸楚,就好像要被人遗弃了一般。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着实令人心慌。她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抓住胡颜,但却不敢。她发现,胡颜对她的态度变了,竟……在拒绝她的靠近。

是啊,成东游和成西游,刺杀了胡颜两次,明明是想要她性命。自己却要保住二人,这便是与胡颜作对。自己实在不该如此行事,但……

唐悠回头,看向成东行和成西行,瞪眼道:“你俩为何刺杀胡颜?!她……她是个好人!”

成西行嗤笑道:“好人?!”

成西行扫了成西行一眼,示意他噤声,然后对胡颜道:“说吧,要如何能放过我们?”

胡颜打了个响指,道:“我喜欢聪明人。”

唐悠立刻道:“你不能喜欢他!”

胡颜真想踹唐悠一眼,这个节骨眼她跑出来搞笑吗?胡颜不搭理唐悠,对成东行道:“你们两次刺杀我,为何?”

成东行抿了抿唇,道:“不能说。”

胡颜见成东行十分老成,知道在他口中必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除非使用非常的手段。她瞥了眼唐悠,既为她的眼光高兴,又挺令人恼火。

胡颜知道成西行会是个突破口,可是说实话,她对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刺杀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她问:“那就说说,如何知道绿腰是我?”

唐悠感觉自己听到了天书,一脑门的雾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随即喃喃道:“绿腰是你?你说什么?绿腰怎么会是你?”

成东行这次给出了答案:“我们听命行事,一击不中,自然再击。”

此话的意思是,致使兄弟二人动手的人,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刺杀绿腰没有成功,那就接着刺杀胡颜。

胡颜心中明白,像兄弟二人这样的杀手,若真的那么容易撬开口,便不会好好儿地活到今天。看来,指使二人动手之人,对自己不但十分了解,且执意要取她的性命。

这世间,想杀她的人真是多如牛毛,但能成功者至今无一人。然,她却对那指使兄弟二人的人,颇感兴趣。毕竟,此事关系到唐悠,便不能轻易作罢。

胡颜问:“你们二人中了我的‘蓝焰’,是如何解的?”

成西行看了成东行一眼,回道:“是长老般我们解的。他用了‘鬼……’”

成东行打断成西行的话,道:“此乃族内之事,不方便对胡姑娘言明。此术法,可将我兄弟二人中的‘蓝焰’集中到指尖。我们的指尖便有了‘蓝焰’之毒。我们只需将此毒渡到他人身上,便可。”

胡颜并不关心二人将那“蓝焰”之毒渡给了谁,却在二人的回话中得到了几个有用信息——族,长老,鬼!

养鬼者不少,但全族都侍奉鬼的地方,却不多。据她所知,曾经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羌魅族,他们侍奉鬼物,却被祭司们灭族了。此事,若说与她有关,她还真是冤枉;若说与她无关,她却又脱不了干系。不过,她觉得这二人应该不是羌魅族的后人,毕竟他们在袭击自己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放过司韶。

因为司韶,正是羌魅族的少主。

想到司韶,胡颜禁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羌魅族被灭,只因怀璧其罪。她一直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却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司韶的好。起初,司韶是要刺杀她。可在被她养了几年后,就慢慢变得喜欢跟随她。他总说她冷血、说她弃他、说她对他意图不轨,殊不知,正是因为她在怕,才不敢接近他。她怕有一天,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挖出他的双眼!

只因,那是羌魅族集全族性命也要保护的圣器——五行瞳。

五行瞳,据说能看透生死、看破轮回、看到命运的反复无常。上能窥仙,下能视鬼,更可在世间寻宝。

这些传说,胡颜是不信的。

但是,五行瞳却是可以用来祭天的圣品,这却是真实的。

若要收集起小哥哥的神识,六样祭品缺一不可。而五行瞳,便是其中之一。

司韶的每次靠近,都让胡颜心生别扭之感。就仿佛,她用尽心思养大的孩子,不过是头待宰的猪而已。这种感觉,着实不令人愉悦。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从那兄弟二人的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便捞起坛子,夹在腋下,转身走了。

唐悠却突然喊道:“绿腰?!”

胡颜脚步微顿。

唐悠颤声道:“你是绿腰?你真的是绿腰?”她问得小心,生怕心中沈腾起的那种喜悦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的绿腰若还活着,该多好。

胡颜回头,勾唇一笑:“唐大小姐,我现在叫胡颜,与你再无关系。”

唐悠的身子一僵,喜悦尚未来得及落地,那种真实的痛,却由小小的心脏弥漫至全身。这是绿腰,却不认她了。

胡颜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时,垂下眼睑,道:“唐悠,忘了我曾经是谁,也无须记住我以后是谁。”有些缘分,会致命。像她这种仇家满天下的人,多靠近几分都会沾染上晦气。说来也矛盾,偏偏她又是以身侍神的大祭司,很多人恨她,却要仰仗她;很多人明明只能跪在她的脚下,却偏偏想着如何杀死她。生命何其无辜?怎好被如此折煞?朋友、亲属、爱情,对她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之物。越是看重,越要远离。可笑的保护啊……

这世间,谁能陪她一同下地狱?!

胡颜突然回头,眸光锋利若剑,看向兄弟二人,缓缓道:“知道你们的命是谁救的,若伤之,天道人间地府,无尔等葬身之处!”

胡颜浪迹在街头,明明天上的日头晒得人皮肤发烫,心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甚至有些……荒凉。

她也想与司韶的关系变得简单而纯粹,却……做不到啊。每一次的接触、每一次的温柔,都好像在为挖他双眼做准备。多么残忍的温柔,呵……

胡颜在自嘲中,漫步在街道上。不知不觉中,走到“娇红倚绿阁”,想要在莺歌燕舞中买醉、买笑、买温暖,也许枕着某人大腿睡一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然,放纵不难,难得是放纵过后的空寂,无法面对。

想到白子戚,胡颜又是一声叹。

如此一个狠辣的人物,却偏偏对她有求必应、温柔以对,换做任何一名女子,可能都会飘飘欲仙,恨不得自荐枕席了。然而,常言说得好,一见如故是为了更好地发觉出对方的缺点;一见钟情是为了日后翻脸时不被时光拖后腿。至于这话是谁说的?自然是胡颜。

白子戚的美男恩啊,看似柔情百转,实则……暗藏锋芒啊。他要得是什么,胡颜也看不懂了。

“娇红倚绿阁”里,传出女子抚琴的声音,那浓重的相思裹着寂寞,如同雨滴般轻轻砸落在心头,慢慢侵入了一丝荒凉。去掉了夜晚来临后的献媚与浮华,这才是每个女子最真实的情感,渴望却不可及。

与其相比,自己何其幸运?尚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是……如何选择罢了。

胡颜伸手捂住太阳,勾唇一笑,转身离开“娇红倚绿阁”。

“娇红倚绿阁”的二楼处,白子戚踱步走出。垂眸,看着胡颜远去的背影,眸光沉沉深几许。

胡颜寻了一家热闹的小酒肆,酒不好,且看热闹。

这家小酒肆她曾光顾过。那时,她叫绿腰。

小酒肆不大,却是贩夫走卒歇脚的好地方。酒水不贵,比不上佳酿,却着实不错。用海大的碗盛着,明晃晃的,一看就醉人。

胡颜这样的人物,衣着光鲜、一身风华,一进入小酒肆就引起了众人的注视,在惊讶与她的气度时,皆以为她走错了地方。不想,她竟然在仅剩下的一张几前坐下。别人都是跪坐,唯她一人盘腿而坐。那大而化之的样子,若是别人如此,一准儿会令人觉得粗鲁不堪,可偏偏她那般,只会令人觉得舒服、惬意。

胡颜将罐子往几上一放,挥手让店主上酒上菜。

几碗酒下肚后,胡颜呵呵一笑,以手臂支头,看着周围人的热闹。

别人喝酒,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唯自己一人而。

形单影只了多年,这个时候却矫情上了?真是……不该。

胡颜为自己倒满酒,再次仰头喝下。

再放下碗时,发现面前竟然多了一个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骑了花青染

花青染?!

胡颜微愣。

花青染的到来,使整个小酒肆蓬荜生辉,就连破旧不堪的几,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众人皆屏住呼吸,偷偷打量着花青染。

花青染也不说话,从几上拿起另一只碗,拎起粗糙的大酒壶,为自己倒满酒,仰头,一饮而尽。

胡颜笑了。

二人也不说话,自斟自饮,你一碗我一碗,喝得那叫一个又快又狠,就好像在拼酒一般。

周围人来来往往,换了两茬,直到月亮升起,整间小酒肆只剩下二人。

胡颜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摆手道:“不喝了。我们终于把别人喝散场了!”

花青染一拍几,大声道:“这里,终于成为我们的了!”

店主和厨娘对看一眼,纷纷暗道:我们还在呢,怎么就成你们的呢?这是打算明抢啊?

胡颜指着花青染的鼻子,笑道:“你怎么变样了?”

花青染摸了摸自己的脸,愣头愣脑地问:“还像二货吗?”

“噗嗤……”胡颜笑了起来,直拍几。

花青染一把扯过胡颜的一领,瞪眼问:“我问你,我还像二货吗?!”

胡颜的眼珠子提溜一转,道:“我给你化化妆,你就不像了。”

花青染竟点了点头,松开了胡颜,乖巧道:“那你画得好看点儿。”

胡颜一将屁股一抬,坐到几上,然后伸手在花青染的怀中摸了摸。

花青染怕痒痒,将身子扭成了蚯蚓。他按着胡颜的手,喝道:“不许摸我!”

胡颜嗤了一声,嚷嚷道:“你有腰,我没腰?要摸也摸我没有的东西。你有火折子吗?”

花青染摇头,放开手,含含糊糊道:“忘记有没有了。你自己找。”

胡颜又伸手到花青染的怀中一顿摸。

花青染再次将身子扭得跟一条蚯蚓似的。他不躲,也不嘿嘿直笑,却是皱着眉,嘟囔道:“太痒了。”便说,边扭。

店主和厨娘对视一眼,想赶人了。

不想,胡颜突然从花青染的腰间抽出“三界”,那泛着寒光的利器,吓得店主和厨娘一头缩进了厨房,再也不敢出来。

花青染看见“三界”,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夺,却终是收回手,如同一个小孩儿,满眼垂涎地望着“三界”这颗巨大无比的糖果,装模作样道:“这是你的,还你吧。”

胡颜将“三界”扔到几上,发出咣当一声,她嫌弃道:“谁要这傻货?!我一生气,它就在那瞎嗡嗡。这不是给敌人预警了吗?这缺心眼的玩应儿,给你了。二货配傻货,绝了!”

花青染抓起“三界”,凑到眼前看了半晌,终是点头道:“我就说嘛,为何一看见它就喜欢,原来是有缘分的。”说着,当真又将“三界”收回剑鞘,还宝贝似的拍了拍。

胡颜突然叫道:“啊!”

花青染忙问:“怎么了?”

胡颜眼睛一亮,道:“我有办法了!”拿起一根筷子,用食指不停地挠着筷子尖,几下之后,竟真的将筷子挠起了火。

花青染拍手叫道:“好厉害!”

胡颜得意,看着筷子燃烧。

花青染也拿起一根筷子,在空中一晃,那筷子便燃烧了起来。花青染笑容璀璨,若孩童般清澈。他献宝似的对胡颜显摆道:“你看,我也会。”

胡颜鼓起嘴巴,噗地一下,吹灭了花青染手中的筷子,狠狠地瞪了花青染一眼。

花青染瘪了瘪嘴,看样是似乎是要哭。

胡颜扬起拳头,威胁道:“你要是敢哭,我就打你!”

花青染一扭头,哼哼道:“坏人!”

胡颜吹灭了自己手中的筷子,捏过花青染的下巴,转过他的脸,威胁道:“你别动啊,不然给你画丑了,可不怨我。。。”

花青染立刻正襟危坐,样子乖巧得不得了。

胡颜给花青染画了眉毛,然后又打开装着朱砂的罐子,掏出一点朱砂,在中心揉开,抹在花青染的双颊上。

胡颜打量着花青染,微微皱眉。

花青染忙问:“怎样,还像二货吗?”由此可见,二货这个词儿,对他伤害多大。简直是痛彻心灵啊!就算酒醉,也是惦念不忘的。

胡颜喃喃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花青染生气了,一把几,喊道:“不和你玩了!”

胡颜立刻安抚道:“别啊,可好看的。你等会儿,我知道原因了。”说着,去解花青染的发冠。

一头青丝滑落,花青染美得雌雄莫辩,好似仙子。

胡颜一手捏着花青染的下巴,抬高他的脸,一手沾着用酒水晕染开的朱砂,细细涂抹在他的唇上。

花青染半眯着眼睛,眸光潋滟地望着胡颜,问:“你在我唇上涂了些什么,好吃吗?”说着,舌头一伸一卷,舔了胡颜的手指一下。

胡颜立刻嚷嚷道:“别舔别舔,胭脂没了。”

花青染多乖多听话啊,立刻不动了。

待胡颜给他画完唇,他才喃喃道:“指尖胭脂色,真好吃。”

胡颜笑骂道:“你个二货喝多后,竟成了小色鬼。”

花青染一挺胸膛、一扬脖子,道:“怎么会是小色鬼?我是花青染!”

胡颜不搭理她,眼睛四处一寻摸,终于找到了两只杂面馒头。她一把将其抓在手中,拉开花青染的衣领,放在他的胸口一只。

花青染开始挣扎:“不要!”

胡颜邪笑道:“你说不要就不要?那还要我这样的坏人做什么?做坏人也是有主见的!”说着,向花青染扑了过去,执意要将另一只馒头放进他的胸口,占领另一个至高点。

酒肆外,封云起带着十九骑正在到处找封云喜。

封云喜在与胡颜谈话后,便消失不见了。无涯寻了整个下午,都不见其人。他生怕封云喜莽撞出事,知道事情不能继续瞒下去,这才惊动了封云起。

封云起在寻封云喜,同时也是在找胡颜。

若非胡颜对封云喜说了什么,她也不会突然不见。又或者说,是胡颜掠走了封云喜,也未必没有可能。胡颜那般聪慧,必然已经知道钥匙在他手中,她想要得到钥匙,就务必要用封云喜来换。

无涯想要以死谢罪,被封云起拦下了。若说死,也不该无涯去死,那心怀不轨之人,才是真正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