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云起面带微笑,迎了出来。他抬起双手,示意潘太守上前拿人。

潘太守坐在马上,恍惚了片刻,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封云起其实是个草包,被自己官服吓到了?可……看起来不像啊。那一定是自己的官危太过强横霸道,令他折服了。

这么一想,潘太守就觉得精神抖擞,暗爽得不要不要的。

没费一兵一卒,就押走了封云起,将其投进六合县的大牢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光束,照射进屋里。

胡颜的被子鼓起一个大包,显然是有人蜷缩在被子里。被子外,有只玉足,肌肤晶莹剔透,指甲好似玉琢,每根脚趾头都比常人略长了两分。许是觉得有些冷,那只脚嗖地一下缩回到被子里。

胡颜睡得并不踏实,全身冷得要命,入赘冰库。很显然,她的承受已经到了极限,若再得不到结契之人的心头血,她很可能一睡不醒,成为冰坨。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敲碎了白家的宁静。

胡颜从被子里探出头,不紧不慢地爬起来,穿衣、洗漱,任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大门外,封云喜拍了一会儿大门后,见始终无人开门,便向后退开两步,打量起了白家的宅子。

这一看不好,差点儿吓得她坐到地上去!

白色的高墙大院,黑黑的厚重大门,两只惨白的白色灯笼上写着两个血红色的大字——义庄。

这哪里是什么白家,明明就是停尸的义庄呀!

封云喜以为自己白日撞鬼,吓得脸色惨白,掉头就要跑。

这是,那厚重的黑色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何事?”

封云喜吓得一不轻,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她想着现在好歹是青天白日,若真有鬼,也不敢出来为祸人间。这么想,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颤巍巍地转回身,一眼便看见了面沉似水的白子戚。她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指着那两个打灯笼道:“你要吓死人呐?!好好儿的宅子,写什么义庄?你不知道义庄是停尸的地方吗?”

白子戚给予的回答,是直接关门送客。

封云喜微愣,随即再次用力拍起了大黑门,喊道:“白子戚你开门,我找胡颜!”

白子戚回头,看见胡颜已经娉婷而来,便再次打开了大门。

封云喜正拍得用力,不妨门被突然打开,身子一歪,晃了晃,才勉强站稳。她有些气愤,狠狠地瞪了白子戚一眼,然后下巴一扬,神色傲慢地对胡颜道:“我来呢,是告诉你一声,封哥哥被潘太守派人围住了,你要是想救人呢,就要快一点。”

胡颜勾唇一笑,薄凉道:“若是想看热闹,是不是要更快一点?”

封云喜没想到,胡颜竟是折磨一副波澜不惊的死样子,仿佛封云起的死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也好。封云起被围,她言明要去求助,封云起没有制止她,想必就是让她来寻胡颜。她先是到了县衙,却被告之胡颜住在了白家。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简直就是残花败柳,真不知道为何那么多的美男子都趋之若鹜。她今天来,也是抱着私心。你胡颜不是厉害吗,好啊,你倒是从潘太守手下救人吧。你若救,必定会得罪潘太守,以及曲南一。你若不救,那么就会让封云起失望。总之,这左右不是人的事,让胡颜去做,最是稳妥不过。

封云喜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她却没有想到,胡颜干脆丢开了救与不救的问题,想着要看场热闹。这……这还是人吗?!

思及此,封云喜脸色一沉,道:“亏得封哥哥对你另眼相待,你却如此情冷薄凉,真令人不耻!”

胡颜似笑非笑地望着封云喜,封云喜突然后退一步,捂住脸,生怕胡颜一言不合就动手。然而,胡颜却并没有打她,只是说道:“不救,是本分;救,是人情。封云起放你过来,不过是闲得无聊罢了。若他真想欠我这个人情,我帮帮他,倒也无所谓。只不过……”低头,如同一只全身是毒的蛇妖,缓缓靠近封云喜,低语道,“让他拿钥匙来当谢礼。”说到底,胡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哥哥,而不是他封云起。

封云喜松开捂着脸的双手,恨恨地瞪了胡颜一眼,骂道:“休想!”一转身,跑了。

第三百二十章:贤夫子戚一吻诱情

封云喜的一顿闹腾,并没有影响胡颜的心情。有时候,一条臭鱼确实能坏掉一锅汤,但决计污染不了一片海。胡颜从不认为自己心胸宽广,但对于毫不相干的蟑螂,她还是懒得动脚去踩的。毕竟,鞋底也是要尽量保持几分干净的。

胡颜毫不在意地一笑,转回身,问白子戚:“牛肉做好了吗?”

白子戚答道:“酱了一只牛腿,你可以尝尝。中午再给你做杂锅子。”

胡颜干脆道:“包上,我要回去看司韶。”

为了酱好这只牛腿,白子戚一夜没睡,守着炉火,一点点儿的添加柴火。然而,当胡颜拎着打包好的牛腿去给其他男子品尝时,他却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个不悦的表情都没有。

胡颜眯着眼,懒懒地打量着白子戚,越发觉得他是一个有趣儿的人。至少,他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牛腿肉很多,白子戚分了两包,用绳子系好,递给了胡颜。

胡颜却不接,而是道:“打包得不够漂亮,从来包一下。”

白子戚也不多话,将牛腿肉放到案板上,用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指解开绳子,重新打包起来。这一次,他缠得格外用心,就连绳子与绳子之间交叉的距离,几乎都一模一样。

白子戚这双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手的主人一定温润如玉,并渴望这双手的爱抚。若非胡颜曾亲眼看见白子戚要剥幺玖的皮,她也实在难以相信,这双手不但染满鲜血,且手的主人更是淬了剧毒,能在眨眼间要人性命。

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狠角色,却对她不冷不热地体贴着。呵……说实话,若白子戚一上来就对她展现出热情似火,她还真得被吓跑。偏生,就是这份不温不火不烫人的相处方式,让她舒服极了。若可以,她是真想将白子戚收为己用。也许,她应该用些心思在白子戚身上。毕竟这么一个嗜杀之神,不可多得啊。

白子戚将重新包好的牛肉递给胡颜,胡颜却不接。

白子戚开口道:“还想让我再换个包法?”

胡颜伸手将两包牛肉提溜在手上,笑道:“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会让你折腾下去了。牛肉若折腾臭了,还怎么吃?呜……”

白子戚将一块带着筋的牛肉塞进了胡颜的口中,道:“你总要先尝尝,滋味如何。”

胡颜咀嚼着,随口道:“还可以吧。”实则,十分美味。

胡颜拎着两包牛腿,晃悠悠地走了。

白子戚一边擦着手,一边尾随在她身后侧,就像送相公出门的小媳妇。

胡颜跨过门槛,走出白家大门时,突然回过头,看向白子戚,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吟吟地道“真想知道,你发脾气是个什么样子。”

白子戚任由胡颜调戏,神色不变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胡颜朗笑一声,松开了手,戏谑道:“你难道不知,你越是如此,我越想见你发怒的模样?”

白子戚用那双清透的眸子望向胡颜,不语。原来,她不是不知他付出的辛苦,只不过,更想激怒他罢了。

胡颜勾唇一笑,继续前行,口中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喟叹:“白子戚呀……你真是一位贤夫啊。”

白子戚问:“好吃吗?”

胡颜微愣,随即笑道:“我哪里知道贤夫这种东西好不好吃?”

白子戚突然抱紧胡颜,用力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贴,胡颜口中的牛肉香吻钻入白子戚的鼻息,白子戚口中的清冽味道传入胡颜的唇舌。

白子戚那灵巧的舌在胡颜的唇瓣上一舔,便松开了她。

胡颜必须承认,她被白子戚震了一下!这……这是什么回事儿?突然就……就……就亲上来了?!

白子戚也不给任何解释,直接转身向院内走去,独留给胡颜一个孤傲的背影。

胡颜彻底蒙了。好久了,她都不曾有过蒙的感觉。操咧,太神奇了!

胡颜舔了舔唇,吧嗒了一下嘴,拎着两包牛肉,飘飘幽幽地走了。

她路过唐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唐家大门开着,便向里张望了两眼。唐悠恰好正要出门,一眼便看见胡颜,当即撒丫子扑了出来,快到近前时,却来了一个急停,略显局促地搓着手,一副想要搭话却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搭理自己的纠结样子。

胡颜觉得好笑,却仍旧板着脸,没搭理她。

唐悠见胡颜要走,立刻唤道:“绿……胡胡……胡颜……”

胡颜扭头看向唐悠。

唐悠立刻凑了上去,蹦豆子似的开口道:“我想去找你玩,行不?我也不打扰你,就找你吃吃饭,听听曲儿。燕归不见后,咱们六合县里虽说没有了像样的花旦,但也新冒出几个武生,打得可好看了。”微微一顿,表情有些扭捏,“其实,我……我也想问问,你没死,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还有,你没死,那死的是谁啊?燕归不见了,他是被你藏起来了吗?我……我那妹妹,是个假惺惺的,尽管我不喜欢她,可……可还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咦,你拎得是啥,闻着可真香。”

胡颜将一包牛肉丢给唐悠,也不言语,继续前行。

唐悠抱着牛腿肉,咧嘴一笑,撕扯下一块,塞进嘴里,香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也不去追胡颜,转身就往家里跑,边跑还边喊道:“老爹啊,东行、西行、苍山,来吃肉呀,可香啦!”

苍山?想必就是被唐悠砸昏的那个倒霉蛋吧。说是倒霉,许是一段不错的缘分。

胡颜神色柔和地一笑,一步步走向县衙。

唐家内院里,待唐悠给众人分好肉,扭头再去寻胡颜的时候,街道上已经空空如也。唐悠探后看了半晌,一回头,却发现白子戚在看着自己。她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退回到院内,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白子戚关上大门后,去了“济心堂”,在后院里翻看着药草。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简直像极了悬壶济世的神医,任谁也想象不到,这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剥皮行者,且此刻心中所思不是如何用草药救人,而是如何害人。

这时,米虎气喘吁吁地跑进后院,对白子戚道:东家,孔小姐来了,正在前面闹腾呢。

白子戚放下草药,问:“你是谁?”

米虎这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的是米虎。前面的人都忙着应对孔小姐,掌柜的就让小的来后院寻东家。”

白子戚不再询问,抬腿走向大厅。尚未走进,便听见孔落篱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们是骗子!都是骗子!你们合伙儿骗人!我好得很,怎么可能命不久矣?”

一名小丫头死死拉着孔落篱,哭喊着:小姐小姐,我们回去吧。我们换一家医馆看看。

孔落篱甩开小丫头,冲到柜台,抱起瓶瓶罐罐就往地上砸:“我让你们合伙骗人!我让你们骗人!噗……”她突然吐出一口血在自己的衣襟上。那血,颜色乌黑,隐隐泛着腥臭味。

小丫头惊呼:“小姐!”

孔落篱缓缓底下头,望着自己胸前的血,两眼一翻,竟昏死了过去。她手中捧着的药罐砸在地上,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子戚转身回了后院。

第三百二十一章:残暴待司韶

街道上,胡颜走路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但实则却运用起了轻功,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县衙后院,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曲南一正倚在厨房的门口,一手抓着一个刚剥好的鸡蛋,一手端着碗,吱溜着稀粥。他一看见胡颜,眼睛瞬间一亮,随即笑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一见自己就笑的家伙,更何况,这个家伙不但长得不赖,还笑容璀璨呢。

胡颜扬了扬手中的牛肉,道:“加个菜。”

曲南一走到胡颜面前,将刚剥好的鸡蛋塞进她的嘴里,随手提溜走牛肉,掂量了两下,又嗅了嗅味道,赞道:“这白茂才还是有些用处的,最起码,这牛肉酱得就十分入味。”心中暗道:这白眼狼果然没安好心。怕是一夜晚没睡,都在那酱牛肉了。不过,若非如此,自己还不能早早儿地尝到牛肉味。活该累死他个王八蛋。

胡颜刚要走进司韶的房间,就听一声有气无力的怒喝伴随着一个枕头迎面砸来:“出去!”

胡颜扬手接住枕头,笑容不改,走进屋里。

屋里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胡颜却假装闻不到,心中却早已笑翻,暗道:那“碧水清浊丸”果真是排毒圣品。若是一般的毒吃到腹中,怕是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被它排出体外了。啧啧……这颗药丸里得参了多少巴豆和荷叶啊?

司韶闭着眼,躺在床上,装死。

胡颜伸出手,以保准的公主抱姿势,抱着司韶向屋外走去。

司韶那明显有几分病态的脸上瞬间染上两朵粉色的薄云。他紧紧闭着眼,咬着后槽牙道:“你要做什么?还不把我放回去!”

胡颜道:“你需要出来晒晒太阳,去去臭气。”

司韶一听臭气二字,瞬间炸毛:“臭?!若不是你……哼!臭你还来抱我?!”

胡颜好脾气地眨了眨眼睛,戏谑道:“我这不是稀罕你吗。丑也不嫌弃。”

司韶的脸颊突然沈腾起火烧云,红透了他惨白的肌肤。

曲南一见二人那番做派,在心里冷哼一声,凑了过来,打趣道:“司韶还真像是阿颜的儿子,被这般溺爱,啧啧……”

司韶脸上的红潮悉数退去,那惨白的肌肤似乎又白了几分。他闭着眼,不语。只是睫毛不停地颤抖,显然心思十分激荡、不平静。

胡颜见此,却并未多说什么。曲南一虽然是刻意为之,但他所说,却正是胡颜心中所想。她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司韶对她是什么心思,她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尚未捅破,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她一直想揭开司韶的心思,让那疤也好,爱也罢,统统翻晒一下,见见光。该死的死、该舍的舍、该抛的抛,该割的割!如今,司韶心中的幻梦,被曲南一一针见血地刺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道是旁观者清,但愿司韶也能清醒。

胡颜将司韶放到杏花树下的席子上,便再也不管他。

曲南一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胡颜,一碗推给了司韶,却又收回到自己面前。他对司韶道:“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下,我就先喝了。等凉了,就不美味了。”

曲南一刚要举碗喝粥,司韶却突然出手,拿走了他的碗,凑到唇边,一饮而下。

曲南一倒吸了一两凉气,瞪着司韶半晌,没有说话。

胡颜垂眸,吹了吹滚烫的热粥,小小地吸溜了一口,只觉得舌尖被烫了一下,有些痛。

司韶喝下那碗粥后,就一直静坐不动。他单薄的身体挺得笔直,杏花落在他的肩膀,为他披上一层柔美的花衣。他睁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视线落在几上,没有焦距,无喜无悲。他就像一只绝美的人偶,毫无生机。

胡颜看似不在意,实则内心并不平静。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为司韶夹了一块牛肉,放到空了的碗里。

司韶突然发飙,一巴掌拍碎那碗。

鲜血,在他的手指间蜿蜒如河。

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眼睛却始终落在几上,不曾移动分毫。

胡颜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然手抓起司韶的手,将桌子上的血收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拔掉司韶手心里扎着的碎片,一边用碗接着那些血,一边和曲南一聊天:“潘太守对封云起出手,是想要那钥匙吗?”

曲南一扫了眼司韶那只鲜血淋淋的手,回道:“这个吗……应该是的。”

胡颜又道:“大家都争那钥匙,谁又敢保证那是真的?”

曲南一眯眼笑道:“这个吗……抢到手,不就知道真伪喽。”

胡颜勾唇一笑:“你到处散播谣言,累不累?”

曲南一坦然承认道:“不累。能搬弄是非的人很多,但能将是非搬动得如是生动别致,只此一家,别无二店。”

胡颜道:“几日不见,你的脸皮怎又厚了?”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这还不是想你想的?”

胡颜感慨道:“你是想我吗?你是在想着怎么算计我吧?”

曲南一柔情款款地笑道:“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阿颜。”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脸疑惑道:“咦?不对啊!我腹中的天珠呢?钥匙呢?”

曲南一的身子一僵,笑脸冰冻在了脸上。

有些话,虽然从未曾说过,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可怕就可怕在这个心知肚明上。

太聪明的人不喜将话说透,总觉得一旦将话说透了便少了几分味道以及回旋的余地。曲南一自认为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不问不说。曲南一认为,胡颜更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绝不会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可今天,她却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是为何?

曲南一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打算转移话题,最好能远远地避开那个话题。他挑眉看向司韶的手,询问道,“你不打算给他包扎一下?”

胡颜耸肩:“他自己愿意的,我献媚个什么劲儿?”

曲南一问:“那你捏着他的手做什么?”

胡颜砸吧了一下嘴,突然甩开司韶那不在流血的手,扯着喉咙喊道:“王婆!”

王厨娘从厨房探出头,看见胡颜,先是热情地一笑,然后擦着手走到几前,施了一礼,询问道:“胡姑娘,啥事儿?”

胡颜将那小半碗的血递给王厨娘,道:“王婆可会蒸血豆腐?”

王厨娘接过碗,笑吟吟地道:“会会,就和鸡蛋羹一个蒸发。胡姑娘想吃血豆腐啊?奴这就去做。”

王厨娘捧着碗,乐呵呵地回了厨房。这时,她才泛起了疑惑,暗道:这血是哪儿来的?

几旁,司韶那双死寂一般的眸子,终是闪了闪。

曲南一咧了咧嘴,似乎想递给胡颜一个明媚的笑颜,可惜,没做到。

胡颜垂眸,抓起一块牛肉,慢慢咀嚼着。

诡异的沉默中,王厨娘终是将血豆腐做好,端上了几。

红色的血豆腐,在阳光下轻轻颤抖,既像鲜活的生命,又像翻滚着的血海。

胡颜舀了一勺血豆腐,凑到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司韶的唇边,道:“尝尝咸淡如何。”

司韶扭开头,不喝。

胡颜抓过司韶的下巴,再次将血豆腐凑到他的唇边,淡淡道:“你知道血于我而言,有多珍贵?你确定要如此浪费?”胡颜愤怒了。因为司韶不爱惜自己的血,任它流淌!因为司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任它受伤!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这种愤怒,所以,她变得残忍暴戾。

司韶的眸子颤了颤,好似有泪要流。他的唇畔动了动,刚张开嘴,却立刻紧紧闭了起来。

胡颜突然用力,卸了司韶的下巴!

司韶伸手反抗,却被胡颜点了穴道,挺尸在当场。

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变化,却令曲南一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愕不已。更令他颤抖的是,胡颜就那么一口接着一口地将血豆腐喂进了司韶的嘴里。

曲南一只觉得喉咙刺痛,胃中一阵翻滚,想吐。

司韶不能吞咽,胡颜便用勺子压一下他的舌跟,帮他吞咽。整个过程,胡颜都面不改色,仿佛在尽职尽责地照顾一个病人。除了天,只有曲南一知道,且看见了司韶的眼泪。

他虽在极力隐忍,但那透明的眼泪,却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滴答落下。

胡颜视而不见,直到将整完血豆腐喂完,这才解开司韶的穴道。

司韶的下巴和衣襟上一片狼藉,眼中隐隐泛起黑色的光。就像一场黑色的毒雾,叫嚣着要扼住人的呼吸,掠夺人的生命。

曲南一想提醒胡颜,司韶可能要发难,让她小心戒备。毕竟,任何一个有血腥的男子,被如此对待,不发飙才怪。

不想,胡颜并不看司韶,只是冷声道:“滚下去。”

司韶眼中的黑雾竟颤了一下,他随即站起身,奔回自己的屋子,咣当一声关上门。

曲南一眨了眨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对此情此景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若说他心中欢喜,未必;若说他悲从中来,也不尽然;不知为何,他的感觉十分复杂,既羡慕司韶,又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这次是司韶,下次可能就是自己。

胡颜这个女人,太狠辣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求你,让我恨你。

曲南一轻轻地叹了一声:“哎……”

胡颜浅笑道:“这点儿小手段,对一直想当个酷吏的曲青天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大人又何必如此感慨?”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颜,自嘲地一笑,道:“不过是有些羡慕司韶而已。”若真到了胡颜打发自己的那一天,怕是还劳烦不动她如此大动干戈。

胡颜邪魅一笑,道:“羡慕司韶?”捡起碎裂的瓷片,扬了扬,“不如,我亲手为你做盆血豆腐?”

曲南一打了个冷颤,轻轻推开胡颜的手:“阿颜,我可是与你一样,格外珍惜自己的血肉之躯。此玩笑,可开不得。”

胡颜随手一抛,扔了那块碎裂的瓷片:“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曲南一望着胡颜的眼睛,伸手抓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很开心。”你若在乎我的血肉之躯,我便将他给你。

胡颜抽回手,动作优雅地站起身,远眺的围墙外的蓝天,淡淡道:“曲南一,此边事了(liao),我要走了。”

曲南一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胡颜明明就站在那里,他却……触不及。

曲南一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傻猴子,看见了月亮,便心生欢喜,想要得到她,于是选了一个自以为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停地对着河水捞月亮。傻猴子终究是捞不到月亮的……

可是,他曲南一既不是傻猴子,也不是司韶。若因一两句话,便被打消了得到月亮的念头,他曲南一第一个就瞧不起自己。

曲南一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显得十分悲切,就仿佛被心爱女子抛弃的怨夫一般。实则,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决计就是一被抛弃的怨夫。因此,倒也不需要刻意伪装。他那狭长的眼睛看向几,与刚才司韶的样子如出一则。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有些烦躁。他试图平静下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幽幽问道:“何时走?去哪里儿?”

胡颜回道:“何时走,未定。若无意外,会回‘鸿天殿’。”

曲南一突然站起身,目光骇然地看向胡颜。“鸿天殿”?那是大祭司与祭司、祭侍们的居住之所。曲南一很想问胡颜,你到底是谁?!是祭司,还是……大祭司?然而,他不敢。这一次,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确认了自己的胆小。是的,他不敢。若胡颜只是一名祭侍,就算让他丢弃尊严去求那个混蛋老子,他也是愿意的;若胡颜是一位祭司,二人之间便有了不可跨越的鸿沟和距离,求谁,也无用;若她是大祭司……呵呵……曲南一苦笑一声,已经不知要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心中所想。

曲南一就如同溺水的人,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但脑子却一团乱,毫无章法。他只能慌乱地抱住胡颜,紧紧地,那般用力,就像抱住一根能救命的木桩。实则,如此冷硬心肠的胡颜,又何尝不是一根木桩?

曲南一那滚烫的胸怀贴在胡颜的胸腔上,试图温暖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然而,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而已。就算今天,他血溅当场,她若要走,也决计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这种认知令他觉得悲凉,却……不能放手!

这世间,终究只有一个胡颜,一个……曲南一。

他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自己这颗血红的心,竟不被接受?!他不想轻贱自己,却不得不使出各种手段,来挽留胡颜。曲南一想嗤笑自己太过下贱,却又觉得厚脸皮也许就是自己唯一可以倚赖的法宝。不多说好女怕缠郎吗?若真如此,他宁愿化成绕指柔,轻轻地缠在胡颜的身上,待她要走,便……勒死她!

嘶……

这个想法令曲南一觉得惊悚。

倒不是因为这个想法的狠厉而惊悚,而是因为,他惊悚地发现,有一人,好像已经在做这样的事。

曲南一低头看向碗中的牛肉,心中真是暗恨啊,好你个白子戚,竟然先一步用上了套路!实在是,太过可恨了!

既然这条温柔线路已经被白子戚那条狼占用了,自己若还走柔情攻势,似乎就落了下层。那么,让胡颜心生怜惜呢?曲南一想到了司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很显然,在胡颜这个女人面前,楚楚可怜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就算自伤,非但博取不到同情,反而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残酷对待。真是令人心惊胆战啊。

曲南一在胡颜的脖颈出,发出一声沉沉地叹息。他问:“如何能让你不走?你教教我,我做。”

胡颜闭上眼睛,以额头抵着曲南一的肩膀,喃喃道:“不走做什么?留下来让你恨吗?”

曲南一突然收紧双臂,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低吼道:“就留下来让我恨好了!”

胡颜噗嗤一笑,抬头,望进曲南一的眼里,认真道:“曲南一,不要留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恨我。而我,现在并不想让你恨。”

曲南一突然低头,吻上胡颜的唇瓣。那般用力,仿佛要碾碎她一般。

胡颜没有躲,任他吻着,却并不回应。

曲南一想一直吻下去,直到两个人白发苍苍。然而,胡颜的态度,就像在纵容他最后一次犯错。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令曲南一无法继续下去。

他贴着她额头,与她唇瓣相依,努力平复着复杂的心跳,调整着凌乱的呼吸,喃喃低语道:“我活得很无聊,求你,让我恨你。”

如此卑微的情话、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意,若说胡颜不动容,是假。

若是此刻拥抱着她的不是曲南一,而是其他男子,就算那人将脑袋砍下来,求她垂眸一顾,她都懒得低头。偏偏,这个人是曲南一,与她有着不解之缘的男子。他的名,是她亲取。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星半点。

有些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了胡颜自己也无法分辨、无法归类、无法取舍的地步。

然而,无论如何,这一次,胡颜不想骗他。

胡颜轻声道:“曲南一,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找了很多年、很多年。他是我活着的目的和执念。我不知道……不知道若丢了这份执念,会怎样。也许,我不再是我。生于死,都不在那么重要。”

曲南一拥着胡颜的手,攥紧成拳。他一直都知道,他怀中的这个女子,心不在自己身上。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会在封云起的身上。那厮,有什么好?原来,不是他够不够好的问题,是他就是那个人,那个胡颜要找的人。呵……真是笑话!胡颜为何要找封云起?她又是如何确定,封云起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曲南一心中激荡难平,想要大声质问胡颜,却知道那么做不但没有意义,反而会将她推得更远。曲南一也怕,怕胡颜给自己一个答案,让他不得不学会退让。去他娘地狗屁退让!他今天,就是个混不吝。说破天,也没用!哪怕胡颜对他说,她与封云起是前世注定的姻缘,那也只是前世的破事儿,休要拿到这世来说。

思及此,曲南一哑声询问道:“你要找的人,是封云起吧?”不待胡颜回答,他接着道,“我不问你俩又何渊源,你为何非要执迷于他。我今天只把话放到这里。你寻你的,我做我的。男未婚女未嫁,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定。”抬手,点了点胡颜的胸口,“你的心思,我知。”回手,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我的心事,你知。”这话说得,既无赖,又暧昧,好似二人心意相通似的。

曲南一那副深情的无赖样,逗笑了胡颜。

曲南一见胡颜终是笑了,心中稍安,便道:“为博美人笑,本青天大老爷决定,出手帮衬那封云起一把。”

胡颜挑眉,道:“会这么好心?”

曲南一正色道:“为了阿颜,南一上刀山下油锅都肯,更何况只是出手搭救一下情敌?只要阿颜开心,南一就算受些委屈,又何妨?”

胡颜的表情有些怪异,随即道:“怎么觉得冷飕飕的呢?”

曲南一立刻用手在胡颜的后背上揉搓起来:“那我换个说法。我一言能搅得封云起不得消停,一手能救他于水火之中。此事做来,就是打他的脸,啪啪有声,我心欢喜。”

胡颜莞尔一笑,道:“这话听着就舒服多了。”

曲南一勾唇一笑,随即狐疑道:“真怀疑你对封云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这种热闹,竟然还看得有滋有味。若真喜欢一个人,哪里会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

胡颜的笑容一凝,随即推开曲南一,摆手道:“凭多废话!走,去救人。”

曲南一望着胡颜前行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狐狸似的笑容。看来,封云起在胡颜心中,也不是那么不可撼动。只要,他为胡颜树立起一个新的执念,那么那个旧的就可以弃如敝履了。

哎呀呀,他很期待啊。

曲南一快走两步,撵上胡颜,攥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如此这般那般地低语了两句。

胡颜的眼睛一亮,唇角勾起一抹贼兮兮的坏笑。

曲南一再次趴到胡颜的耳边低语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