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素来皮厚,浑不在意地挑眉道:“哦?那本官倒要看看,封公子如何在武功尽失的时候,大显神威喽。”

封云起的眸子一缩,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潘太守第一次锁他,他存了逗弄的心思,想要等胡颜来救;潘太守第二次锁他,他之所以不挣扎,是因为失了内力。一旦强行运功,腹中便会疼痛如绞。他善于隐忍,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这曲南一是如何知道的?其一可能是曲南一与下毒之人有所关联;其二,曲南一观察入微,落叶知秋。若是第二条原因,他便不能留下曲南一!如此一个劲敌,当除之而后快。

思及此,封云起邪肆一笑,狂傲道:“就算封某失去内力,要对付你和潘太守,也是易如反掌。”转而却道,“也许,此时的潘太守,想与潘某合作,也说不准。”

第三百三十三章:让你死!

潘太守虽然被曲南一刺伤,但并不致命。此刻,他奄奄一息地靠在木柱子上,听闻封云起的话,立刻来了精神头,应道:“好!若你能救本官性命,本官放你自由!”

曲南一攥紧手中匕首,笑道:“真是越发喜欢老人与蛇的故事了。”

就在这时,地牢里的大门被人踹开,紧接着,一个大肚婆疯了般狂奔而出。

此人,正是封云喜。

她就像是一匹饿极了的狼,四处寻找着食物。当她看见潘太守的时候,突然就扑了上去,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如此,她还不解恨,一连几刀刺下,愣是将潘太守扎成了血葫芦。

潘太守如今,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封云喜刺死潘太守后,仰天大笑。那笑声,犹如疯魔,一半悲切,一半畅快!

尾随而至的狱卒们,眼瞧着地牢里诡异的一幕,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衙役们对视一眼,一拥而上,压住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封云喜。封云喜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封云起望向封云喜的肚子,眸光晦暗不明。

曲南一默不作声地收起了匕首,扑到潘太守的身上,拉长了调调儿,喊了声:“大人呐!”

胡颜从暗处走出。

曲南一顺着胡颜的脚,一直看向她的脸,微微一怔,双颊竟泛起难得一见的红晕,然后垂下头,假装拭泪道:“潘大人在大牢里被人刺杀,实在是令人悲痛不已!”站起身,重重地叹息一声,愤怒道,“先将那女子收监,待本官审问一二,再看看要如何禀告朝廷,尽量……护大家周全。”

狱卒们知道,潘太守在地牢里被刺身亡,他们作为狱卒,首先便难逃其责。听曲南一此言,像是要想办法为众人开脱。狱卒们心中一喜,忙跪地大声道:“谢大人照拂。属下等必将闭紧口舌,听候大人差遣!”

曲南一点头,一脸沉痛的模样。

封云起看向胡颜,眸光晦暗不明。

封云喜在地牢里醒来。

她张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

结果,令她大吃一惊!肚子,没了?!是的,没了。那圆滚滚的肚子,不见了!封云喜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那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她一准儿是被胡颜施了障眼法,误以为自己有孕在身,误以为自己杀了潘太守,误以为时间如白驹过隙……

太好了,这都是假的。

封云喜掐了自己一把,很疼。果然,梦醒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想看看自己身处何处,却发现自己竟然身陷囫囵,被困于地牢里。且,她竟在地牢里看见了闭目打坐的封云起?!

封云喜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揉了揉眼睛,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但事实证明,她那双眼睛看得十分真切。

原本,身陷地牢并不值得高兴,但与那个“梦”想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咽下,封云喜是一点儿都不想离开封云起。天知道,离开他后,自己会被胡颜如何欺凌。胡颜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封云喜展露笑颜,扑到封云起的身前,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襟,询问道:“封哥哥,这是地牢吗?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怪的梦,真是吓死人了。封哥哥,云喜再也不要离开你。”说着,就要往封云起的怀里钻。

封云起睁开眼睛,用那双深沉似海的眸子看向封云喜,冷漠道:“那并非是梦。”

封云喜听闻此话,突然一僵,随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一定是梦!封哥哥你不知道,梦里,胡颜迷失了我的心智,将我送给了潘太守。我……我有了身孕……”用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下,“肚子鼓起这么高,可吓死人喽。我就想,我为救封哥哥,纵使被辱又有何妨?只不过,待封哥哥逃脱牢笼后,我定与那潘太守做个了断!不会苟活于世!你不知道,在梦里,云喜亲手宰了那个潘太守,且正准备自尽呢,人就醒了。”她用手拍着胸口,一副后怕的可怜模样。

封云起冷眼看着封云喜,突然邪肆地一笑,道:“云喜,看看你的手,看看这里,然后再告诉我,你的梦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封云喜微微一愣,随即抬起手,借着从洞口处投下来的月光,看清了自己手指间那早已干涸的血迹。

封云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拼命地摆手道:“不不、不会的!那是梦!一定是梦!”

封云起闭上眼睛,淡淡道:“许现在才是梦吧。”

封云喜想躲进封云起的怀里获取温暖和安慰,但她却不敢。她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抓住封云起的袖口,轻轻摇晃道:“封哥哥,你……你是说,我真的杀了潘太守?所以,才会被关进这里?”

封云起不应。

封云喜突然发狠道:“封哥哥,这一定是那个胡颜的阴谋!你不知道,我去求她救你,她非但置之不理,且还用语言侮辱我。我……我不服气,骂了她两句。她却怀恨在心,找到我,说要将我送给潘太守,好换回你的自由。若真能救出封哥哥,云喜怎会不从?只不过,我根本就不信她!她……她却拍昏了我。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不但身在‘娇红倚绿阁’,且身怀六甲。”她用力攥住封云起的袖口,颤声道,“封哥哥,救我,一定要救我。我……我不是有意要杀潘太守,实是胡颜那个魔鬼,布置了一个局,非要害了云喜的性命不可。哥哥、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云喜,云喜好害怕……”地牢里传出封云喜的哭声,悲悲切切,却又充满恨意,就像一个喊冤的女鬼,令人不寒而栗。

封云起睁开眼睛,望向风云喜,沉声道:“我说过,你斗不过她。”

封云喜拔高了声音,喊道:“我怎就斗不过她?!”在封云起那双黑曜石的眸子下,她终究耷拉下肩膀,捂着脸,哀嚎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斗不过她。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她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撕皮带肉不要脸

封云喜见封云起不为所动,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眼中冒出骇人的光,口中却极尽哀求之势:“哥哥,你信我。这一切,都是胡颜搞得鬼。哥哥,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她心知肚明。如果封云起不救她,她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封云起现在看似自身难保,但凭借封云起的武功,想要杀出去易如反掌。届时,自己跟着他天涯海角,虽然苦一些,但总比没命强。

一行到能杀出去,封云喜就禁不住热血沸腾。然,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在突然之间变得脸色惨白。她望向封云起的目光,便有些躲闪。

封云起却好似浑然不觉,伸手拍了拍封云喜的肩膀,道:“放心,定会救你出去。”

封云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色彩,随即询问道:“封哥哥可是联系到了十九骑?他们准备何时劫狱?”

封云起狂傲道:“何需他们?!有我一人,足以。”

封云喜却急声道:“封哥哥你……”话未说完,却突然闭嘴不语。

封云起用手指提起封云喜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低语道:“我如何?怎么不说了?”

封云喜飞快地摇头,磕巴道:“不不……不如何。云……云喜,就是想问问,封哥哥你可有把握?”

封云起缓缓勾起一边的唇角,那表情就像嗜血的修罗。他说:“云喜,你跟在我身边有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我武功修为到底如何?别说这小小一间地牢,就算皇宫内院,也任我来去。”

封云喜咧嘴笑着,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十分尴尬。

封云起突然松手,封云喜跌坐到地上,轻轻揉着下巴,却不敢看他。

封云起站起身,负手而立,透过他打出来的窟窿,眺望着地牢外的月亮,道:“云喜,你虽不是我亲自照看长大,但关于你的事,每半年都会有一封家书漂洋过海送到我手边。”

封云喜一惊,抬头望向封云起。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封云起,竟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且了解她所有的事情。这种感觉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此,封云喜只觉得心惊。是的,心惊。她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她确实并非是一朵小百花,纯洁无暇。她在十六岁的时候……不能想、不能想……

封云起嗤笑一声,道:“怎么,心惊?”

封云喜立刻摇头道:“不不,不是心惊。是……心喜。封哥哥如此关心我,我怎能不欣喜若狂?”

封云起突然换了个话题,道:“云喜,你可知,你为何斗不过胡颜?”

封云喜啊了一声,问:“为何?”随即自问自答道,“还不是因为她不要脸!心思恶毒!手段了得!”

封云起微微皱眉,沉声道:“你不如她甚多。今日,只与你说一点。胡颜是绝顶聪明之人,你非但不是,却还将别人都想成傻子。”

封云喜站起身,矢口否认道:“不!我从未觉得别人是傻子。”

封云起换回身,再次换了个话题,道:“你十六时,以为等不到我,曾刻意引诱‘泓剑山庄’的少主,想为自己求个好姻缘。”

封云喜心生剧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那是有人刻意陷害我,我……我……”急忙上前两步,去扯封云起的衣袖,颤声道,“我一直在等封哥哥,绝无二心,否现……”

“呵……”封云起低沉一笑,抽回自己的衣袖,“其实,我并不在乎此事。若真在乎,回去后,便不会提出要娶你为妻。”

封云起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方式,不但绕晕了封云喜,且句句犹如一把利剑,戳进了她的心里。她很想大声嘶吼,你若真如自己所说不在乎,为何还要拿出那事来质问我?!可惜,她不敢。她只是一条可怜的寄生虫,除了依附着封云起,没有其他活路。

她垂下眼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滑落,看样子倒是楚楚可怜。她哽咽道:“封哥哥不信我,只信那信上的只字片语。你不知道,当我等到你回来,听你说要迎娶我为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是,自从来到这六合县,封哥哥的魂儿便被胡颜勾了去。云喜再好,也不及胡颜的万分之一。封哥哥明明知道,那胡颜就是个下贱货,与曲南一、白子戚等人都是不清不楚的!潘太守来捉拿哥哥,明明就是那曲南一搞得鬼,哥哥大可以逃脱,却因想让那胡颜救你,自愿被投入大牢。哥哥的一颗心,都在胡颜那里,忘了曾经对云喜的承诺,说要护着云喜一辈子。哥哥,你忘了初心,云喜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封云起歪了歪脖子,淡淡道:“所以,你就给我下毒?!”

封云喜大惊失色,忙否定道:“不!不是我!”

封云起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不是你!”垂眸,望着封云喜,一步步向她走去,“现在,你倒是说说,给我下毒的是谁?”

封云喜只觉得无法呼吸,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化成了一根根的铁刺,生生地刺入她的身体里。痛!实在是太痛了!她一直后退,试图逃开封云起造成的压迫感,却无处可逃,最终被逼到了墙角。

她缩着身子,环抱着自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封云起失望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大手一扬,吓了封云喜一跳,却不想,封云起扬起手并非是要打她,而是为了配合他的话,说一声,“算了。”

封云喜刚要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却听封云起接着道:“我无意做那点化顽石之人。从今后,你好自为之。”

封云喜听闻此话,突然就怕了。是的,怕了。她最怕的就是封云起不管她。尤其是在,她享受过锦衣玉食、过惯了被人尊重的日子后,最怕得便是失去。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封云起的庇护!

第三百三十五章:地牢表白

封云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攥住封云起的衣袍下摆,哭喊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封哥哥,我是猪油蒙了心,我一定改!我不是要下毒害你,这……这不是毒,是一种蛊。只要你服下,你便会喜欢我,一辈子都只喜欢我一个人。封哥哥,云喜心悦你,怎能忍受你将云喜当成妹妹嫁给别人?”

封云起眸光沉沉地望着封云喜,轻声问:“蛊?谁给你的蛊?”

封云喜泪眼朦胧地望着封云起,回道:“是……是个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封云起眸光微闪,似回忆起了什么,随即笑了笑,语气平缓地询问道:“一个蒙面女子给你蛊,你便拿了、信了?且对我投蛊?”

封云喜哭着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那蒙面女子着实厉害,不但算出我要找老道索要变美的法子,还为我指点了老道的住所,且告诉我,此去定会遭难,所幸有惊无险。后来,老道东窗事发,她再次出现,为我卜了一挂,说得头头是道,与我的身世不谋而合。她……她还说,封哥哥与我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的好姻缘,却因为遇见了煞神,被迫要劳燕分飞。那蒙面女子还说了,胡颜是煞神命,谁碰到谁倒霉。我不想与胡颜正面冲突,更不想让封哥哥被煞死所伤,于是……就听信了那蒙面女子的话,只要留住你的心,你便会自动远离胡颜,也就躲开了煞神。”

封云起几乎可以确定,在他出手重伤胡颜的那一天,引他去老道处的蒙面女子,与封云喜口中的蒙面女子,应是一人。若不是一人,也定是同伙。

此番看来,他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当成傻子一般戏耍!他伤害胡颜,与封云喜伤害自己,无异。都是最最可恶的自以为是!以及……那份难以自控的危感。

封云起的心思起伏不定,突然扬起一拳,打在青石墙面上。

这一拳,他打得那般用力,青石墙面悍然不动,他的手却已变得鲜血淋淋。

封云喜惊叫一声,抱住头,缩在地牢的一角,尖声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那人说了,那蛊会在你的身体里破茧,只需要三天,就三天,三天后,你就会只喜欢我一人。”抬头,望向封云起,眸光中燃烧起骇人的两团火,“只要三天,真的,封哥哥,只要三天。三天后,你的武功就会恢复的。你信我。不不,还剩两天了。这两天,只要你不运动,便会和常人无异。我们就在这里等两天吧。两天后,我们一起走。”

封云起垂眸看向封云喜,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失望之色,语气淡漠道:“潘太守来犯,你不想让我动用内力,察觉到端倪,所以才说要去寻胡颜,对吧?”

封云喜瑟缩了一下肩膀,可怜兮兮地道:“封哥哥,你别生气,云喜知错了。云喜再也不给你乱吃东西了。”

封云起突然勾唇一笑,道:“云喜,许我将你带回封家,便是一个错误。”

封云喜听闻此话,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就像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动物,一只手狠狠地抠在木柱子上,强笑着,哆嗦道:“封……封哥哥,你……你不能不要云喜。云喜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封云起仰头,望向地牢外的月光,沉声道:“在我心中尚有一丝善念的时候,将你带回封家,本想照你周全,可我终究不能安心地坐只井底之蛙。离开这些年,每每接到管家的信件,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在想,有我护着,纵使你蛮横一些,又有何妨?呵……我终究是太过自以为是。今日,你得此心性,我难辞其咎。此事了后,你回封家去吧。”

封云喜见封云起并非要赶自己走,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随即却蹬鼻子上脸,乞求道:“封哥哥,你说云喜蛮横,却不知,云喜在封家过得实在凄苦。云喜只是你捡来的,就像一只狗、一只猫,封家施舍给我一碗饭,死不了便是。你不在封家的日子,那些得势的奴才,哪个没有欺负过云喜?!就连封夫人,何尝对我有过照拂?!只不过,不让我饿死罢了!”她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发尖锐,仿佛有压抑不住的怒气在喷涌。

“啪!”封云起一巴掌掴在了封云喜的脸上。

“啊!”封云喜被打飞,一头撞在了墙面上,后脑勺的血噗噗流下,吓得她不停尖叫,大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封云起一步步走向封云喜,吓得她立刻闭上嘴巴,满眼惊恐地望着他,生怕他再动手打自己。

封云起站在封云喜的面前,一只手突然掐上她的脖子。

这时,牢门被打开,曲南一与胡颜走了进来。

曲南一毒舌道:“哎呀呀,封公子好生勇猛,掐住这弱质女流的脖子,单看这姿势,便知是有经验的。”

封云起不理曲南一,眸光投到胡颜身上,沉甸甸的。

胡颜打趣道:“你掐她,看我作甚?就算你掐死她,也与我无关。”

月光成一束,落在封云起的脸上,他突然露齿一笑,道了声:“阿颜,我心悦你。”

“呃……”胡颜的心一抖、腿一软,差点儿没跪地上去。这……这是几个意思?这……这……

胡颜有些慌乱了。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许多年前,也曾有名男子,对她说:阿颜,我心悦你。

那声音一直盘旋于耳,很多东西却已经物是人非。

封云起固然不错,却终究不是她的小哥哥。这一点,她始终分得清。然,就在这一刻,她却分不清了。很多记忆开始重合。也许,她的小哥哥就是几年前的封云起,沉着冷静、心性坚韧、不苟言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嗜血疯狂、桀骜不驯、邪魅肆意……

她终究没能陪伴在小哥哥的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儿的变化。

胡颜望着封云起的脸,眼底隐隐泛起一层水雾,将那双清冷的眸子,渡上一层迷人的流光。

第三百三十六章:云喜疯魔了

曲南一眼见着胡颜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摸封云起的脸,他当机立断,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半假半真地道:“阿颜有公职在身,千万别被这囚犯的美色迷惑,做了错事。”

胡颜似乎被惊醒,愣怔了一下后,冲着封云起勾唇一笑,那样子,三分妩媚、三分倨傲、四分挑衅,竟是十足的迷人。

封云起舔了下唇瓣,似乎是像想品尝胡颜的美味,将其生吞入腹。若是一般人做这样的动作,一定会落个下流的名头,偏偏封云起身形挺拔、模样俊美、五官深刻犹如鬼斧神工,他舔唇瓣的样子,只会令人觉得性感邪魅、热血澎湃、难以自持。

胡颜的呼吸一窒,眼神幽幽如狼。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捂住了她的眼睛。

胡颜扒拉下那只手。

那只手却再次捂住胡颜的眼睛。

胡颜无奈,转头去瞪曲南一。

曲南一道:“有什么好看的?他那破披风都穿多久了?穷酸不说,还不爱干净。”

封云起的唇角抽了抽,有些无语。他不是不换披风,是喜欢红色披风,一次订做了十条。只是,这话不好解释。越解释,越像掩饰。毕竟,很少人会因为喜欢某个款式、某个颜色,便做出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东西为自己所用。

封云喜虽没被掐死,但她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封云起掐着她的脖子,与胡颜眉来眼去,表达爱意,至她于何地?!

封云喜心中悲凉,面如死灰,本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但那想法只是一个小水泡,偶尔一现后便消失不见。不,她不能死!她死了,正好便宜了那对儿奸夫!

她现在已经想通了,胡颜刻意误导自己,害她刺杀了潘太守,若她罪无可恕,她一定要拉个垫背的!最起码,不能让胡颜好过!

思及此,封云喜开始挣扎,尖声叫道:“封哥哥,你说过喜欢我,会迎娶我为正妻的!”

封云起微微皱眉,收紧手指,扼住封云喜的声音,道:“呱躁!之所以说要娶你,不过是漂泊半生,娶谁都无所谓,不过是个名分和摆设。而今,你听信她人,对我下蛊,不与你计较,不是心慈手软念及旧情,而是不屑。你应该庆幸,你认识的两位封云起,一位是少不更事、心存善念,一位是对杀戮不再痴迷。”

封云喜在封云起的眼中看见了对生命的蔑视,以及对她的不屑。这样的眼神,她曾在胡颜的眼中见过。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蔑视我?!封云喜在心中不停地呐喊,脸上却露出求饶之意,不停地拍打着封云起的大手,想要得到呼吸。

封云起就像沾到了肮脏之物,甩开手。

封云喜瘫软在地上,就像一堆烂泥,只能大口地呼吸。她垂下的头发,染了血,打了绺,看起来狼狈至极。她不敢相信,一直对自己诸多包容的封云起,竟如此不屑自己。甚至不屑到,连掐死她都不肯。她一直以为,封云起对自己的包容,源于他的承诺。现在看来,他的承诺就是谎言!说什么照顾她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现在,却弃她如敝履!

封云喜好恨啊!她恨封云起,恨胡颜,恨一切的一切!恨她的爹娘,竟然生了她,却又弃了她,让她在饥饿中流淌,受尽欺凌。若她在初遇封云起的时候,封云起便在与敌对战中死了,她掏出他的银两占为己用,许今日又是另一番景象。可惜,封云起没死,却承诺要照顾她。她在战战兢兢中信了,他却走了!他就像扔掉一双破鞋子,毫无眷恋地走了。她从九天跌落到十八层地狱,发誓,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她好恨呐!

封云喜开始挠墙,狠狠地挠墙!她的指甲劈了,指尖磨烂了,血水渗透进青石墙面里,留下碎肉的痕迹。

她感觉不到痛。因为,在觉得,她挠得不是墙,而是……胡颜!

胡颜在她的抓挠下,变得血肉模糊。封云喜显得十分开心,咯咯怪笑着,那声音十分古怪,就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恐怖至极。

曲南一垂眸看向封云喜:“失心疯?”

胡颜道:“得失心疯的人,在病发初期还有得治。”说完这话,她看向封云起。若他想治封云喜,她便帮这个忙也无所谓。毕竟,被下蛊的不是她,而是他。因此,他更有决定封云喜未来的权利。当然,胡颜绝对不介意替他决定。就在刚才,曲南一拉着她偷听了封云起和封云喜的全部谈话。她既惊讶于封云喜的思维方式,又为封云起感到不值。这些年,就算养条狼,也早就捂热了狼心。

封云起见胡颜好像已有定夺,便道:“随意。”

胡颜垂眸看向封云喜,缓缓道:“她之可恨,在于心。若心混了,脑袋也混了,必须得治。”若不治,哪里来得活受罪?

胡颜挽起袖子,抡圆了膀子,照着咯咯怪笑的封云喜便掴了过去。

封云喜的眸子一缩,想躲,却来不及了。她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被打得满嘴是血,那怪笑声终于停止了。

胡颜见封云喜在装疯卖傻,在心里冷笑一声,再次扬起手,冲着封云喜挑了挑眉,笑吟吟地道:“再给你治治……”

“你敢?!”封云喜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冲着胡颜便扑了上去。

胡颜一脚踹出,封云喜砰地一声撞到青石墙面上,缓缓地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胡颜轻叹一声:“哎……”

曲南一问:“为何叹气?”

胡颜道:“鞋子脏了。”

曲南一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胡颜的鞋面,仰头望向胡颜,笑道:“这不就干净了?”站起身,攥住胡颜的手,柔声低语道,“明天得了月俸,陪你买双新鞋子穿。”

胡颜斜眼看向曲南一:“没有月俸,便买不了新鞋子?”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道:“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曲大人是个清官么。”

胡颜转开头,笑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牢里争风吃醋

封云起见二人手指相扣,心中五味陈杂,想起自己曾两次打伤胡颜,手指竟隐隐作痛。他……他到底是这么回事儿,为何要如此对待胡颜?若说一叶障目,那片叶定然是他自己覆在脸上的。

封云起心中的苦涩与悔恨之意,如同大海倾泻而入,让他险些窒息灭顶。

就在这时,忽听狱卒头来报:“大人,潘夫人来势汹汹,不但询问潘太守的去处,还让大人出去见她。属下不敢多语,特来回禀大人。”

曲南一道:“潘夫人有备而来,怕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只不过不敢确定,所以才打算来个先礼后兵。只是,谁才是这通风报信之人呢?”垂眸看向封云喜,“此事,终究要给潘夫人一个说法的。”

胡颜问:“你有何章程?”

曲南一沉吟片刻,道:“潘太守既然被封云喜用匕首刺死,杀人偿命,无可厚非。然,有些事不宜细究,方能不受到牵连。现在,便让封云喜认罪画押。”曲南一给狱卒头使了个眼色,那狱卒头便拿出早已写好的罪状和一块红泥,蹲在封云喜的身边,抓起她的手,就要往红泥上按。

“且慢”封云起开口道。

衙役头望向曲南一,等他吩咐。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笑道:“封公子像是个护短的人,却不像是要护着恶毒之妇的人。”

封云起眸光深沉,道:“封云喜暂时不能死。”

曲南一挑衅道:“哦?什么时候封公子成了执笔判官,可给人偷改阳寿?”

封云起没有曲南一那副伶牙俐齿,却绝非善茬。他道:“待封某有朝一日能掌人生死,定会在曲大人的头上加个千年。”

千年王八万能龟!封云起这是在骂曲南一是个乌龟王八蛋!曲南一如何能听不出如此直白的辱骂,当即变了脸,上前一步,就要与封云起大动干戈。

胡颜甩开曲南一的手。

曲南一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胡颜:“阿颜不拦我?”

胡颜笑道:“你找揍,我拦着岂不是坏了你的雅兴?”

曲南一指着封云起,对胡颜道:“那厮的武功被蛊虫压制,变成了废人。我与他动手,谁是挨揍的那个,可不一定。”

胡颜退后一步,淡定道:“好啊,你们打,我赌十两银子,你赢。”

曲南一眉眼一弯,笑得好不得意。

胡颜看向封云起,接着道:“我赌一千两,你赢。”

封云起的唇角一勾,道:“定不让阿颜赔了银子。”说着,竟挽起了袖子。

曲南一的脸一黑,立刻后退一步,对胡颜道:“阿颜,你凭地不厚道。”

胡颜用下巴指向封云喜:“牢里牢外都是麻烦,你俩在这里打情骂俏的给谁看?此时此刻,应一致对外,待摆平麻烦,你俩就算滚到一起去,我也不会撩起眼皮多看一眼。”

封云起放下袖管,曲南一挺起了胸膛,一同看向了封云喜。

胡颜接着道:“南一要快刀斩乱麻,杀了封云喜,此法自然会省去很多麻烦,于我而言,也是好事一件。封云起要留下封云喜的性命,也有其道理。封云喜与那蒙面女子有所交集,想要找到那只背后黑手,便要从封云喜的身上下手。且,据我了解,蛊虫那东西十分可恶,我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蛊,虽分等级,但有些蛊十分邪性,必须由下蛊者亲自祛除。否则,任你是何等的养蛊高手,都只能束手无策。除非,杀了那下蛊之人!封云喜说,此蛊两天后会自动消除,我看却不尽然。那蒙面女子既然从一开始便将我们这些人算计在内,便不会轻易收网。此事,怕只是一个开端而已。风起,血染城,惧乎?呵……”

封云起听闻胡颜的话,重点抓得有些偏,竟询问道:“你中过蛊?”

胡颜应道:“对。疯魔蛊。状似疯魔。”

封云起的眸光一凛,寒芒毕现,沉声问:“谁?”

胡颜眨了下眼睛,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她颤抖着双肩,走到封云起的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一个武功被蛊压制的人,还想着为我出头报仇?封云起,别这么逗我笑。不过,不得不说,你争宠的方式,还挺别具一格的。得,就冲着你这份心意,今晚,我护着你了。”封云起不能死。

这话说得实在是既气人又轻挑,偏偏还令人觉得心安。封云起的唇角上扬,伸手去拦胡颜的腰,打趣道,“如此,就拜托了。”

曲南一的眼睛一瞪,就要去踹封云起。

就在这时,胡颜突然转身,看向牢门的方向,道:“潘夫人来了。”

那杀气腾腾的脚步声,由地牢的大门口一路来到牢门前,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那厚重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八名护卫先一步进入地牢,分别手持火把占据牢门的两侧。他们半垂着眼,将手放到刀把上,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做好搏杀的准备。

这些人,都是战士出身,谁的刀口上不曾染血?他们单是往那里一站,便令人不寒而栗。

狱卒头预感事情不妙,想要溜出去,叫几个自己人来撑场面,却被潘府护卫的一个眼神吓得双腿发软,愣是没敢动一下。

潘夫人在众人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进牢房里。她瞪着虎目,在每个人的脸上轻轻划过。视线落在封云起的脸上时,微微一怔,眸光中似有异样的情绪划过,随即转开头,收回视线。

曲南一上前一步,敛衽一礼,面露悲切,唤了声:“潘夫人。”

潘夫人额首,也不客套,直接询问道:“曲大人,我夫君与你同行,如今却下落不明,你如何交代?”

曲南一在不动声色中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封云喜,哽咽道:“回……夫人,大人他……他被刺身亡了!”

潘夫人虽得到消息说“潘太守有难”,但那信笺上却并未言明潘太守已经遇刺身亡!潘夫人只觉得脑中响起一个炸雷,劈得她嗡嗡作响。

第三百三十八章:来势凶凶

潘夫人身后跟着的婆子见此,立刻上前一步,搀扶住她的胳膊,劝道:“夫人节哀啊,您可要仔细身子。”

潘夫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独自站直身子,瞪向曲南一,喝问道:“曲大人可抓到那行刺之人?!”

曲南一回道:“行刺之人已经捉到,请夫人上座,容下官将她提审。”曲南一打定主意,捞出个死刑犯,威逼利用,让他顶罪。先保下封云喜,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才是正理。他隐隐觉得,那蒙面女子算计得绝对不止是一个封云起,定然还有自己。只不过,那阴谋诡计还未到揭晓的时候,他也无从得知,要如何防范于未然。然,与防范相比,他更喜欢……出击。只有把剑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睡得安慰呐。

胡颜与封云起见曲南一如此回答,便知他有意保住封云喜的性命,心下稍安。

潘夫人攥紧手指,恨声道:“此等狂徒,必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曲南一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恨声道:“此事发生得突兀,下官却是难辞其咎,必定给夫人一个交代!”

潘夫人这才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了。”

曲南一道:“不敢。”

潘夫人轻叹声音,道:“夫君的尸首停放何处?可照料仔细?”

曲南一道:“夫人放心,下官派了仵作照料大人,必要保持大人生前仪态。因事发突然,下官一心审问犯人,想要朝廷和夫人一个交代。朝廷失此栋梁、夫人痛失夫君,下官……”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竟说不下去了。

潘夫人见曲南一真情流露,便信了他三分。但她心中始终怀疑,是曲南一派人刺杀了潘太守。毕竟,她今天一出手,便折腾掉了他的孩儿。思及此,潘夫人开口道:“今日实在是祸不单行。我为人鲁莽,害你失了孩儿;夫君他虽贪杯好色,却不应遭此厄运,实在是……”

曲南一何其聪慧,立刻明白了潘夫人的疑虑,当即开口道:“夫人不必多说。南一一夜宿醉,人事不知,哪里会和那紫苏儿发生什么关系?”说这话的时候,曲南一的眼神瞟向胡颜。这话,于其说是对潘夫人说的,还不如说是对胡颜的解释。

胡颜似笑非笑地回望着曲南一,曲南一拿捏不准胡颜的态度,心中有些忐忑,却知此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于是接着对潘夫人道:“今日,那紫苏儿突然说自己有孕在身,下官竟因膝下无子而迷了心窍。如今细想来,实在是……愧对潘大人的教诲。”曲南一这话半真半假,水分到底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唯有最后一句话,点到了正题。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潘太守不是个好东西,还指望下官纯良?呵……

潘夫人在解开心结的同时,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她木着脸,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地牢去外面等曲南一提审罪犯。

就在这时,封云喜醒了。她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见自己仍身陷大牢,不免有些失控。她目露悲切,双手抱头,突然拔高了声音尖叫道:“苍天呐!”

这一声,不但吓了潘夫人,且令所有护卫拔出大刀。一时间,地牢里寒光逼人,晃得人不敢睁眼。

面对突然出现的八柄大刀,封云喜彻底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边后退一边惊恐道:“不不!不要过来!”

胡颜见事不妙,唯恐封云喜胡说八道,上前一步,便要打昏封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