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非羽道:“爷醒来的时候,这伤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哎……也不知爷昏迷了多久,竟让这伤都长好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疼。”

曲南一问出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便是时间。他这人素来会套话,于是拐了个弯,道:“看百里公子经常气喘吁吁,显然是这伤没有养好之故啊。”

百里非羽怒道:“这破身体,糟糕得很。爷醒来一个月有余,每天都喝着温补的药,按理说早就应该健步如飞,偏生这破身体每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真是愧对爷的期许!”

曲南一心中大痛!

不是为百里非羽,而是为胡颜。

他想,他终于明白胡颜身后的伤,到底是因何而来。

他曾问过胡颜,是谁将她伤成那样。

胡颜的回答令人意想不到。她竟然说那伤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当时,他不信;现在,他心疼。

胡颜有种本事,将别人的病痛吸附到自己身上,然后用极短的时间去化解这些病痛。只不过,她要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

胡颜为了救燕归,一定会将他身上的伤痛吸附到自己身上。也许,不止这些。按照花青染的说法,百里非羽早就应该是个死人。而他,却好生坐在这里,感慨这自己的身世。

呵……多么可笑身世!

百里非羽就是燕归,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胡颜用命搏回来了!为此,不知她付出了什么?

曲南一觉得心痛如绞,为胡颜,只为胡颜。

这样一个女子,看似狠辣无情,却对自己在乎的人能以命相赠。得她,夫复何求?!

曲南一突然站起身,向封云起走去。

百里非羽被曲南一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去看曲南一。这一看,他才发现,封云起竟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用那双嗜血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

这一刻,百里非羽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猎物。

曲南一的想法,正是封云起等人的想法。即使有些偏差,也是八九不离十。然,坏就坏在这相差的一两分上。

曲南一走向封云起,是想拉他进屋。

封云起却不走,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百里非羽。

曲南一只好压低声音道:“你不能动他。”

封云起不为所动。

曲南一咬了咬牙,接着道:“阿颜为他都肯丢命,你若动了他,便是要了阿颜的命!”

封云起冷冷道:“阿颜为他已经丢过一次命,这一次,是他还命的时候了。”

曲南一一哽,竟觉得封云起说得对。

封云起与曲南一错开身,迈动大长腿,向百里非羽的方面走去。

曲南一心惊肉跳啊!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腕,道:“你容我想想!”

百里非羽莫名其妙道:“你俩这是做什么?”言罢,撒腿向胡颜的房间跑去,“爷去看看恶婆娘。”

封云起转眼看向百里非羽,也向屋里走去。

曲南一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百里非羽一进屋,便发现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他素来敏感,当即猜到,这些人都有武功在身,怕是听到了自己与曲南一的对话。他在心里回忆了一遍自己与曲南一的对话,还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在不动声色中存了小心,做起事来更加谨慎。

他来到床边,见胡颜额头上敷着湿布,面色潮红、眉头紧锁,心中突然一痛,忙伸手去摸她的脸。

胡颜的肌肤早已变得滚烫,那温度仿佛能灼烧人的灵魂。

百里非羽收回手,喃喃道:“怎么这么烫?”转头看向白子戚,急声道,“你到底行不行?若医术平平,不如寻个大夫来看看。”

白子戚目光森然地看着百里非羽,道:“你去寻个大夫来吧。”

百里非羽想也未想,站起身,便向外跑去。

白子戚垂眸看着煎药罐子,脸上的表情被那白色的水蒸气氤氲得有些扭曲。他扔下扇子,也没有个交代,抬腿便往外走。

曲南一虽然也不想管百里非羽死活,但坏就坏在,胡颜曾拜托他照顾百里非羽。若胡颜醒来后,知道他非但没照顾百里非羽,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杀死,岂不是会恨他一辈子?哎呀……真是难为死青天大老爷了!

曲南一一咬牙,拦住白子戚的去路,咬牙道:“去煎药。阿颜定能挺过这一遭。”

白子戚却是面无表情地道:“我去小解,曲大人莫不是也要拦着?”

曲南一干脆低声喝道:“你心中是何想法,当我不知?”白子戚这是要去杀百里非羽啊!

封云起站在白子戚身边,冷冷道:“既然知,为何还拦着?你当你能拦住几人?”

司韶站起身,站在曲南一身边,道:“那你们就试试看,我们能拦住几人?!”

眼下,曲南一与司韶一起,封云起和白子戚一伙,双方皆有各自的理由,然而归根究底,都是为了胡颜一人罢了。

互不退让中,众人一同将视线转向了站在窗口的花青染身上。

若他破窗而出去杀百里非羽,定会易如反掌。

不过,让花青染去杀百里非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若唤出小染,此事定然能成!

双方心思急转,便都打其了花青染的主意。

第四百五十七章:诱杀与梦呓

白子戚道:“小染,你姐姐危在旦夕。”

司韶道:“花道长悲天悯人,怎会做那屠人性命之事?”

封云起道:“花道长应该明白,何为顺应天意。原就该死之人,苟活于世,乱了这世道,恐有大祸临门。阿颜被反噬,正如道长所言,便是应在这上面。”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阿颜一心要保之人,你们却要说杀便杀?你们谁见过阿颜后背上的伤口?刀刀见骨!阿颜为救他亲手割伤自己,刀刀见骨!这痛,她为他受了。你们若要杀他,待阿颜醒来后还要救他,又要受何等大罪,尔等可曾想过?!”

一时间,众人不语。

花青染却突然诡异地一笑,道:“小染正厌恶这个假惺惺的傻老道,等姐姐醒来,让姐姐一巴掌拍死他才好!”说着,就要跳出窗外,却杀百里非羽。

众人大惊啊,忙扑向小染。

白子戚动作最快。当小染即将跳出窗台时,一把扯住了他的裤腿,往回用力一拉!

只听咔嚓一声,花青染的亵裤腿,被他扯了下来。

封云起紧随其后,抱住了小染的腰。

曲南一亦扑了上去,却被小染一脚踹在了胸口窝,倒退三步,被司韶扶住,才没有坐地上去。

小染不停折腾,封云起却抱着他不放。封云起虽然没有内力,但还是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一时间,小染虽然挣脱不开,但双脚却不闲着,对着白子戚一顿猛踹。

白子戚心中火起,干脆冲进小染的双腿间,将拳头挥向他的腹部。

就在这是,百里非羽的声音传来,道:“你们在干什么?”

一句话,让所有人停止了动作,然后缓慢地转头看向趴在门口的百里非羽,心尖微颤,不知他到底听了多少话去。

百里非羽见封云起抱着花青染的后腰,白子戚却抬着花青染的一条大腿,站在那样一个令人遐想连篇的位置上,误以为二人要对花青染行不轨之事,当即一股邪火冲上脑门,噔噔噔地跑进屋内,一把推开了白子戚,将花青染从封云起的怀中拽出,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欺负人,也要有个底线!

小染站在百里非羽的身后,冲着白子戚和封云起邪恶地一笑,然后将手缓缓抬起,放在了百里非羽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除了百里非羽,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挣扎的。既想让百里非羽死,好救醒胡颜;又怕胡颜醒来后继续犯傻,再为百里非羽折腾去半条性命。哎……也许,是一整条。

百里非羽微微皱眉,目露狐疑之色,转头去看小染。

而小染却突然消失不见,剩下花道长一人掐着百里非羽的脖子与他对视。花道长并不惊慌,只是微微一笑,道:“百里公子的脖子犹如鹤颈,着实漂亮。”言罢,收回手。

百里非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跟不上这些人的动作了。

他脖子漂不漂亮关他花青染什么事儿?!花青染难道不应该去脚踢白子戚、拳打封云起吗?难道是他误会了?百里非羽觉得,这天有些黑啊!他都快成瞎子了!

这时,司韶问:“你怎么回来了?”

百里非羽回道:“爷身上没带银两,又不知道那个大夫堪称神医,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倒是你们,对这六合县无比熟悉,为何让爷一个人去寻什么大夫?说!是不是没安好心?!”

众人哑然,纷纷暗道:胡颜应该没弄坏他的脑子。

百里非羽不会想到,众人不但没安好心,反而存了害他性命的心思。他傲娇地冷哼一声,对白子戚道:“你家不是开医馆的吗?你去请大夫吧。爷身子虚,出不得这个屋!”说完,直接甩了鞋子,跳上床,跨过胡颜,坐在了床的里面。

这么一来,谁想动他,就必须将他从胡颜的身上拉出来。当然,也可以一刀捅死他。但只要一想到,胡颜醒来后,知道百里非羽就死在她的床上,想必……还是不想了,其后果必然十分可怕。

眼下,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并未为难百里非羽,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晦暗莫名。

百里非羽虽然不知道原由,但却格外敏感地察觉到异样,所以才会一溜烟跑到胡颜的床上。百里非羽心中明白,若说这屋子里的一群男子都是狼,那唯有胡颜这只母老虎能镇得住他们。莫名的,他就是相信,不管别人有何等坏心思,只要他呆在胡颜身边,必然是安全的。

这么想,还真是不令人愉悦。毕竟,他百里非羽也而堂堂男儿,却要在群狼的环视下寻求胡颜的保护,真是……有些不耻啊。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觉得有丝甜蜜。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

真是见鬼了!

百里非羽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伸手就去捅胡颜的脸,想让她早点儿醒。

百里非羽这一捅,就好像捅在了蚂蜂窝上。

蚂蜂窝虽然还在那里不动如钟,但蚂蜂们却不干了。

花青染直接道:“非礼勿动。”

百里非羽横了花青染一眼:“刚才,爷可救了你。”

花青染竟回了一句:“你又怎知,不是我救了你一命?”

咦……这话说得,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要杀百里非羽的是小染,说到底,还不是他花青染?这会儿,怎么又变成他救了百里非羽一命?难道,一切都是做戏?没有小染,只有花青染?

众人心中泛起了疑惑。

就在这时,胡颜突然开始呓语。

她嘴里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听起来断断续续,却仿佛浸透了生命的渴望。

众人微愣,随即都屏住呼吸,靠近胡颜,去听她的呓语。

胡颜这个人,一言一行从未刻意渲染过自己的神秘,但对于感情,她却神秘得过了头。她口口声声要与封云起在一起,实则众人却觉得她心中装得那个人未必是封云起。就连封云起自己,都泛着迷糊,不敢拍着胸口说,胡颜与他已经私定终身。

再者,胡颜对曲南一、百里非羽、白子戚、司韶的另眼相待,那也绝非空穴来风。如果再勉强一点儿,也可以算上花青染一个。

胡颜的心很大,大到将很多人都装了进去。而你,却永远摸不到,她爱着谁,到底想和谁厮守一生。她的宠,是真;她的情,是真。却令所有人都提溜着一颗心,不知道谁会成为最终的那个赢家,能有幸执其她的手。

或许,百里非羽曾一语道破天机。他说花青染和白子戚像妾。很难说,胡颜这个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没做着左拥右抱的春秋大梦。不过,这事儿还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男人左拥右抱那叫风流倜傥,她胡颜一个女子,跟着湊这种热闹,就有些……过了吧?

反正,按照绿腰的说话方式表达,那便是——一个字,接受不了!

眼下,胡颜竟然呓语。

此乃百年不遇的一件好事。若能通过她的呓语知道她心中那人到底是谁,哪怕自己最后不是她心中那个,也好过每天提溜着心喝着陈醋,一开口那叫一个酸爽。再者,话虽如此,但每个人心中又何尝不认为,胡颜心中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呢?

这么一想,封云起等人便凑到胡颜窗前,侧耳去听。

胡颜的身体在轻微的抽搐,仿佛在极其挣脱什么。她微蹙着眉,嘴巴一张一合,偶尔会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众人听了半晌后,终于听到了连续的地方。

封云起重复道:“小哥哥?”直起身,疑惑地环视一周。

曲南一等人原本以为胡颜会叫封云起小哥哥,可从封云起那迷茫的样子看,胡颜口中的小哥哥绝非封云起?

那么,小哥哥是谁?

胡颜的嘴颤得厉害,突然咬牙切齿地吼了声:“我恨你!”话音未落,眼角竟缓缓流淌下一滴泪,划过细白的肌肤,落入发鬓里。

小哥哥?

我恨你?

若你看胡颜说这三个字时咬牙切齿,以为小哥哥是她的仇敌,那便大错特错。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就算那心中痴傻的,仔细捉摸几遍,也会明白其中的道道。爱而生很,那是多深的爱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唯有胡颜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叫着小哥哥,时而焦躁不安,时而咬牙切齿……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座城。无论那城中是一场盛世繁华,还是小桥流水人间,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热闹。然,一声呓语犹如一根淬了毒的针,却让这座城空了。

百里非羽直接问道:“小哥哥是谁?”只三个字,却让人心烦意乱,恨不得将其狠狠扔到地上,踩碎才好。

没有人回答百里非羽的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是,所有人都亲如明镜,这个小哥哥,才是胡颜真正惦记着的那个人。

鸦雀无声中,人心各异,偶尔只有蜡烛爆出一个火星子,转眼即逝,却惊了人心。

第四百五十八章:以我的名义守护你

叮当在厨房里吃过饭,又将厨房里都收拾干净,这才返回到胡颜的房间,一眼便看见司韶捂着腹部倚在墙上,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双眼紧闭,眉头蹙起。叮当一声惊呼:“主子!”撒腿跑到司韶面前,去摇晃他的胳膊。

司韶突然睁开双眼,问:“醒了?”

叮当反问:“谁醒了?”

司韶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叮当紧紧搀扶着司韶的胳膊,颤声道:“主子,休息去吧。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司韶道:“我不……”话音未落,身子一软,跌向了地面。

封云起一把扯起司韶,将其推向叮当的怀里。

叮当抱着司韶,求道:“公子公子,你帮奴将主子送回房里去吧。奴一个人,拖不动主子。”

众人都知道,司韶是因为刺杀封云起才受的伤,自然也知道封云起腹部的伤是司韶造成的。叮当不知详情,竟求到了封云起的头上。

封云起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就像夹着一条死狗般,用胳膊夹着司韶,将其拖出了房间。在封云起看来,既然他已经放过司韶一把,若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没有任何意义。

封云起将司韶扔到床上后,转身又回了胡颜的房间。

白子戚继续熬药。

花青染又开始画符。

曲南一摸着下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封云起伸手摸了摸胡颜的脸。

百里非羽一巴掌拍掉封云起的手,横道:“没听花花说,非礼勿动吗?!他若打你,爷可不拦着!”

花花?

花青染画符的手微顿,竟产生了一种暴打某人的冲动。

封云起不和百里非羽计较,转头问花青染:“花道长,可还有其他办法让阿颜清醒?”

花青染微微皱眉。

曲南一道:“只要让她清醒片刻,问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会被反噬得如此严重即可。”曲南一说得笃定,但到底是不是这回事儿,他也摸不准,于是再次向花青染求证道,“青染,我说得可对?”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话是没错,只可惜青染学艺不精,没办法让阿颜清醒。只有……”眼神在百里非羽的脸上扫过,“等等看。”

白子戚忧心忡忡道:“她烧得厉害,来势凶猛如野兽,唯恐伤了根本。”

花青染望着百里非羽道:“且……等等。”

百里非羽打了个冷颤,觉得花青染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友好,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物。对,死物。

百里非羽的心中升腾起不安,竟偷偷攥住胡颜的手,寻求心安。

这时,胡颜又开始梦呓了,喊得不是小哥哥就是傅千帆。

百里非羽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总之就是觉得,胡颜那样子分明是在等人回应她。百里非羽不在意自己扮演谁,只要能让胡颜赶快好起来,他应上几声又何妨?于是,他开始配合地应着她。

胡颜一喊小哥哥,百里非羽就应一声:“嗯。”胡颜就会安稳下来,偶尔唇角还会上扬一下,在笑。

胡颜一喊傅千帆,百里非羽也会回一句:“我在。”

众人看向百里非羽的目光充满鄙视。一个堂堂大男人,不但依仗女子庇护,还顶替别人的名字,去哄女子开心。如此不要脸的人,还真是少见。

然而,但令人觉得不敢置信的是,就在这一喊一应中,胡颜的唇角见了笑意不说,且那高烧竟然慢慢退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胡颜的呼吸变得平缓,既不在呓语,也不在发烧。

那场突如其来的发烧,就好像一场令人惊恐的梦。梦醒后,唏嘘几句,也就过了。

白子戚端着药碗,站在床头,摸了摸胡颜的额头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烧,退了。”转手将药碗放到胡凳上,这提溜了一天的心,终于可以悄然放下休息一会儿了。

曲南一、封云起和花青染,迅速围到床边,伸手去摸胡颜的额头。

三只大手叠到一起,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花青染第一个收回摸向胡颜额头的手,改为号脉。

曲南一摸上胡颜的额头,封云起摸到了胡颜的脸,然后齐齐地嘘了一口气,将七上八下的心放回到地上。

曲南一道:“既然阿颜的烧已退,只待清醒,大家继续围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都回去休息吧。”

白子戚道:“阿颜这症状有些奇怪,何时会醒也说不准。若各位有心,不妨轮流照顾她。”

封云起道:“好。我先来照顾她。”

花青染道:“你重伤未愈,不适合照顾她。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封云起略一思忖,终是点了头。想要照顾阿颜,必要先将伤势养好。否则,只是拖累而已。而他封云起,最厌恶的便是自己拖累别人。

花青染看向百里非羽,道:“百里公子,也休息去吧。”

百里非羽举了举与胡颜相握的手,嘚瑟道:“爷怕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白子戚直接上前一步,在百里非羽的胳膊肘处一弹。百里非羽直接松开了攥着胡颜的手。

白子戚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百里非羽有些气恼,冷声道:“如没有爷陪着着恶婆娘,她的烧也不会退得如此快!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不但不感谢爷,还要卸磨杀驴!”

曲南一望着百里非羽,幽幽道:“最应该感谢你的,是你自己。”

百里非羽满头雾水,跳下床,塔拉上鞋子,问:“你什么意思啊?”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瞥了百里非羽一眼,没有言语。

百里非羽还想问,却被封云起抓着出了房间。

百里非羽还在挣扎,喊道:“喂喂喂,曲南一,你什么意思?”

封云起眯眼望月,邪肆地一笑,道:“知道太多的人,都命不长。”

百里非羽立刻闭嘴,竟不挣扎也不再问,老老实实地跟封云起走了。因为,他早在封云起的眼中看到了裸的杀意。虽然,这种杀意现在没有了,但他仍旧有些惧怕封云起。封云起的身上,仿佛萦绕着一层血雾,就像嗜杀之神,令人心生惶恐。

曲南一道:“青染和子戚都懂些岐黄之术,还是分开的好。”

白子戚主动道:“如此,也好。我先回去,这里就劳烦曲大人和花道长了。”

花青染光着一条腿,施礼。

曲南一微微额首后,问花青染:“青染不想回去换身衣服?”

花青染垂眸扫了自己身上一眼,淡淡道:“不过皮相而已。”

曲南一赞道:“此等心性风度,无人能及。”心中却道,若真的只是皮相而已,你何不光着身子溜达?这样反倒省了布料钱。

花青染望着曲南一,道:“南一,你一定在腹诽我。”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没那个心思腹诽你。”转头看向白子戚,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曲南一道:“白子戚走了?”

花青染也不搭理曲南一,从胡颜的床上抱下一条被子,扑到地上,然后便躺了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我草!

曲南一的眼睛瞪了瞪,发现花青染这神棍还挺知道抢占位置的。

曲南一环视一周,发现这里还真没有他躺的地方。他看向床,对胡颜身边的那个位置有些意动,却知道有花青染在,此时定然成不了。

曲南一在屋里转了两圈后,终是认命了,端起被白子戚放在胡凳上的药碗,放到地上,然后一掀衣袍,坐在了胡凳上。

夜色低垂,透过破损的窗户,能看见胡颜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油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便有了几分凄凉之意。

若有人进屋一看,那凄凉之意便会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目瞪口呆。只因,床上睡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美女,床下侧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的绝世美男,床侧还斜倚着一位风流倜傥的曲大人。

白子戚也算有心,临走前在窗前放下驱蚊虫的草药,才不至于让三个人喂蚊子。

屋子里,除了胡颜处于半昏半睡的状态之外,花青染与曲南一皆是假寐。

寂静无声中,花青染翻了个身,面冲着胡颜,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望着胡颜的侧脸,眸光中仿佛嵌入了瑰丽的星空。

胡颜不待见他,他心知肚明,想要潇洒的挥挥衣袖离去,却……总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期待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明知犯贱,却忍不住不去犯贱。若犯贱能让她欢喜,他宁愿犯贱。只可惜……无论他怎样,她都不屑一顾。如果有一天,他有机会杀了她,他必定会为她殉葬。这一世,她注定是他的仇敌,而他也注定欠她的。

曲南一倚在床边,侧着身子,看样子似乎是在假寐,实则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直微张,目光落在胡颜身上,在缱绻中夹杂着无声的叹息。他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无乱她是胡颜还是绿腰,都深深吸引着他。是何时知道绿腰就是胡颜的呢?这个问题,他想过,却找不出答案来自问自答。也许,从她出现在擂台上的那一刻,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一阵风,穿过他的肌肤,透过他的骨头,直达心底;也许,是她对待那座假坟的态度,让他哭笑不得;许是她的一举一动以及无意中展现出的戏谑眼神;许是……他那根经常跳动的食指,总是忍不住向她的额头招呼去。如此一个强大到有些可怕的女子,他却总生出要保护她的念头,这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为何不让他在今世还个痛快?!

心思冉冉,却无从诉说。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让两名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回过神。

下人房里,叮当含糊地问:“谁呀?”

敲门的人大声喊道:“我是李大壮!我要见曲大人!”

曲南一心中咯噔一下,忙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叮当打着哈气拉开房门,见曲南一已经去开门,便又关上门,回屋睡觉去了。

曲南一打开大门,问:“大壮,出了什么事?”

李大壮抹着汗,气喘吁吁地回道:“大人,家里出事了!花姨娘好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竟闹着要勒死自己。她……她那个样子,就跟白坊主站在房檐上唱歌一样,可老吓人了!”

曲南一略一沉吟,觉得此事可能与白草有关。看表面,花如颜责打白草和竹沥,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主子。若白草真是那个所谓的神,便不知道花如颜的责打是出于本意,还是为其掩护?

曲南一想回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白草等人。若有可能,将其毒杀才好。只不过,他拿捏不准花如颜和花青染在其中扮演得是何种角色,怕自己误杀了人。毕竟,花如颜对他有恩。就算他不报恩,也不会对其下手。

曲南一有些为难了。这里住着花青染,家里有个花如颜,到底要兼顾哪边?他若走了,花青染会不会对胡颜下手?即使花青染不会,那小染呢?那可是个心性不定的主儿。

就在曲南一的为难中,司韶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说:“我来照顾她。”

曲南转头,看见单薄的司韶站在屋檐下。夜色中,他的面貌模糊不清,但曲南一却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冷冰冰的。风吹动司韶的衣袍,拍着他的小腿,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竟让曲南一觉得心安。

为何心安?只因这个人是司韶。为了胡颜,不但对青苗村的人下毒手,还在大白天里放火烧了他的县衙。

曲南一冲着司韶点了点头后,这才想起来,他看不见,于是道了声:“多谢。”

不想,这两个字,却惹恼了司韶。他冷冷地扔出一个字:“滚!”

曲南一摸了摸鼻子,感觉上面一层灰。他走出大门,并随手将大门带上。

司韶并没有急着走进胡颜的房间。他捂着腹部,轻轻倚靠在墙面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明明看不见,却还是要望月亮。因为在他心中,有轮月亮,孤傲、清冷、不近人情,却又……护短、风流、最勾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