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戚勾唇一笑,自负道:“这世间,除了我,怕是没有谁能帮你。”

花如颜也不是傻子,当即问:“你要什么?”

白子戚道:“十万两。”

花如颜嗤笑道:“这脸是胡颜做得孽,这十万两,我应了,但你得找胡颜要。”

白子戚额首:“好。”

花如颜没想到白子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对白子戚许诺得是空话,因为就算她应了,胡颜认不认账却是未知。想必,但凡胡颜有点儿脑子,都不会背负这十万两的债务。不过,既然白子戚应了,她就当捡个大便宜了。

花如颜的想法与脸上表现得十分明显,看白子戚的眼神就跟看冤大头没啥两眼。许是白子戚答应得太痛快了,她反倒有些不放心,不知道白子戚到底有没有换皮的手艺。于是,她道:“白坊主在六合县也算是人物,却不知你还有这种手艺。”

白子戚直接迈开步伐,向前走去:“信与不信,随你。”白子戚的视线从白草的身上淡淡扫过,落在花青染的脸上,微微额首。

花青染捂着腹部,也冲着白子戚点了点头。

花青染看得出,白子戚一身戾气,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暗示白子戚要杀白草,想必白子戚也不会和白草客气。若真让白子戚得手,此事乃大吉。只不过,他还需提点白子戚两句,让他务必小心才好。

花青染刚想张嘴,却突然联想到一个问题——白子戚,白草,二人同姓。

虽说奴进主家,会被改名字,但他闲来无事时,曾听管家老福讲府中下人的复杂关系,也因此得知,白草这个名字,是白草自己取的。花如颜觉得不错,便延用了这个名字。

花青染再次看见白子戚的目光,就隐了三分审视在里面。米虎是济心堂的活计,白草是花如颜的婢女,看起来都是一些小人物,却……不容小觑。

花如颜一咬牙,掉转脚尖,跟上白子戚,道:“便信你一回!”

白子戚也不等花如颜,仍旧继续前行,与花青染擦肩而过的时候,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白子戚的关心,让花青染心生警觉。白子戚的为人,他看得清楚,那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伤?花青染心思白转,捂住腹部试探道:“不知白坊主是否方便施以援手?”

白子戚道:“你随我走吧。正好有话要与你说。”

花青染的眸光闪了闪,道:“如此,就先行谢过了。”语毕,也跟上了白子戚。

白草和竹沥亦尾随在花如颜的身后,向白家走去。

花青染与白子戚并肩而行,看似随口道:“想不到,白坊主竟然能医治如颜的脸疾。”

白子戚道:“子戚也想不到,花道长会有裹着床单出行的一天。”

花青染微愣,随即道:“青染回去换件衣服,稍后拜访白坊主。”

白子戚看向花青染,道:“伤口若不及时处理……”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此等小伤,不足挂齿。倒是劳烦白坊主,帮如颜诊治后,也给白草看看。她为了护住如颜,胳膊上刺入一块腐木,怕是不易取出。”

白草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胳膊。因为不曾拔出腐木,只有少量的血渗透出来。

白草对花青染施礼道:“谢公子。”

花青染微微额首,转身便走。

白子戚望着花青染的背影,缓缓勾起唇角,道:“阿颜有个决定,想必花道长并不知晓。待你换完衣袍,再谈对策也不迟。”

花青染回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回以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迈步前行。

花青染望着白子戚的背影,眸光清冷,泛着寒芒。就算白子戚和白草没有关系,这个白子戚故意引自己去寻他,也定然没安好心。然而,这种事儿就好比诱饵。鱼儿明知道那诱饵下是要人性命的钩子,却禁不住诱惑,想要以身犯险。

第四百六十九章:都给我滚!

胡颜缓缓侧躺在床上,神色倒也平常。然,正是这种平常,才变得不平常。胡颜戴着面具时,经常会面无表情地过一天。如今,她好像挺习惯笑吟吟地样子,却突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着实有些怪异。

封云起弯下腰,伸出手,扯过胡颜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且用那蒲扇大的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胡颜的眸子转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瞬间变得不自然,一张麦色的脸竟泛起两抹红晕。他收回手,眼神有些游移,将拳头凑到嘴边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睡吧,我……”

胡颜打断封云起的话,低声道:“谢谢。”

封云起微僵,垂眸看向胡颜,点了点头,道:“和我回封家吧。”

胡颜的眼神有些轻飘,幽幽道:“封云起,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

封云起道:“我知你恼我,曾一次次伤你。然,出尔反尔却不是你的性子。三天前,你问我是否答应与你回长安,三天后你受伤反悔,说要自己走,却要拿我当幌子,打发掉所有人。阿颜,我虽不是你肚中蛔虫,却能猜出一二。你要手刃仇敌,也不必孑然一身。我虽失去内力,但自问尚有一把力气。哪怕不敌,亦会挡在你前面。”攥住胡颜的左手,认真道,“我自认有容人雅量,却很难容忍其他男子搅在你我之间。如今,他们散去,我便随你回长安!上天入地,我陪你!”

胡颜的眸子轻颤,眼底泛起了氤氲。此刻的封云起,俨然成为了她的小哥哥。一心护着她、陪着她、宠着她、眷着她的深情男子。

若人生只若初相见,封云起还是那个令人不喜的封云起,她下手时,会毫不犹豫。如今,却骑虎难下!

胡颜的心在阵阵抽痛。也许,她就不该救花青染,这样,她就不会出现在六合县,遇见曲南一他们,更不会看见封云起;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寻找祭品,幻想着拼凑齐小哥哥的神识;这样,她就不会如此纠结,陷在各种感情中难以自持;这样,她起码还是大祭司,理智还在、头脑还在,不至于被一个小人物伤成这幅模样。汗颜!

胡颜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呵呵一笑,道:“别自作多情了。我这一生,想为我当人肉盾牌的不少,还真不缺你这么一个。至于你说得什么独自面对仇敌,也不成立。你觉得,我手下会缺人吗?那人一击必中,必死无疑。若我没有这些手段和能力,又如何敢一个人在六合县里闲逛?”

胡颜的话有道理,但封云起并不相信。他说:“不管你心中到底怎么想,这里已经不安全,不如与我回封家暂住。”

胡颜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想折腾了。修养两天,便回长安去。”

封云起又站了一会儿,问:“小哥哥是谁?”

胡颜的眸子瞬间颤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道:“我呓语了,是吧?”略一沉吟,正色道,“小哥哥是与我两情相悦之人。”

一句话,将封云起打入到暴风骤雨中,只因……他信。若非如此,胡颜怎会在梦呓中一遍遍呼喊着他?若非情深不寿,怎么留下一行眼泪?

封云起的眼底缓缓涌现出黑色的漩涡,就像一场黑色的沙尘暴,有着席卷一切的力量。他突然出手,将胡颜困在床板与自己的胸怀之间,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随时会撕咬开胡颜那细腻修长的优美脖颈,饱饮她的血。

二人目光相对,犹如狭路相逢,互不退让。

封云起沉声嘶吼道:“你几次三番亲近我,是假?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是假?你说要让我一人陪你回长安,是假?你为我不顾性命,是假?你到底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才是真?!”

胡颜伸出手,抚上封云起的脸颊,幽幽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小哥哥,只是不记得我。如今,我找到到了我的小哥哥,你……已经没有留在我身边的价值。同样的脸,我不需要两张。”

清清淡淡的语言,如同夫妻间日常的话语,却好似一根根淬了毒的针,一字字插入封云起的心,让他无法呼吸。

封云起从不认为江湖上有杀人不见的高手,偏偏,胡颜就是。第一次正面交锋,他尚未握稳刀,便被斩于马下。不见血,却看见了死神。

很好,很好。

原来,天与地、生与死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口气,而是简简单单的五十三个字。

胡颜解释得很清楚,她追出他,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所谓的小哥哥。如今,她找到了小哥哥,他这个徒有其表的冒牌货,就可以滚回老家了!

封云起的手攥紧胡颜身侧的被子,恨不得就此撕烂了她那可恨的身子!让她不能继续玩弄人的感情!

胡颜在封云起的眼中看见了杀意与挣扎,于是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我乃祝巫传人,能将你体内的蛊毒吸食到自己身上化解。可我,为何不救你?”

封云起目露狐疑之色。

即便胡颜躺在床上,仍旧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胡颜目露威仪之色,衬着那幅唯我独尊的自私模样,简直令人恨到骨头缝里!她用轻挑的语言说着冷血的话,道:“因为……我是大祭司啊。一辈子不能沾男女情事。我只想让小哥哥陪着我,携手到老,却……不想要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来威胁我的处女之身。你,可懂?现如今,你连小哥哥都不是,我的身边,又怎会养无用的走狗?再者,你的爪子已经磨没了。就算相当走狗,也……当!不!成!”

封云起的眸子在极剧地收缩,那是人在愤怒至极时的一种表现。他感觉到无数嘲笑的声音,围着他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原本,胡颜让曲南一等人都出去,只是和他说,要一个人离开这里,三天前的问题,她不会再问他要答案。封云起虽然恼火,但却觉得仍有希望。不想,当她借他之手,将所有人赶走之后,却又来掏他的心!当真是恶妇!

封云起的眸子忽明忽明,有时灼亮得吓人,有时又暗如深海。明明灭灭间,只是眨眼间,却仿佛承载着几个世界的沉沦。

封云起陷入到极度混乱中,差点儿入魔。那些过往在他脑中横冲直撞,刺得他双眼通红。

都说乐极生悲,那么浑极必清。

正是因为这种混乱,达到了物极必反的效果,他突然平静了下来,缓缓呼吸着,盯着胡颜的眼睛,沙哑道:“不,我不信。两个人再相似,也有区别。你若与他情深不寿,又怎会分不出我是我、他是他?阿颜,你若怨我之前不解风情伤了你,大可以打我出气,却万不能将感情当儿戏。我……难得认真。”

胡颜暗恼自己,竟一开口给出了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答案。封云起说得对,凭她,又怎会分不清小哥哥与封云起的区别?胡颜气自己,却突然一把推开封云起,坐起身,嗤笑道:“封云起,你还没看明白吗?我舍不得大祭司的殊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势,早晚是要回去的。而你们与我而言,不过是六合县里的几道开胃小菜。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玩玩也就罢了,又怎会带你们回长安?”微微一顿,挑起眉峰,压低声音,“况且……你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再次缓缓侧躺在床上,轻声道,“游戏结束。”

封云起闭上眼,如一棵盘根千里的树,一寸寸收回自己的根,然后在轰然间倾斜倒地。

胡颜没想到,封云起竟会这样。胡颜心中明白,封云起受伤颇重,早已如强弩之末,如今又被她一番刺激,心中那根绷劲的弦突然崩断,才会陷入昏迷。

她吓了一跳,抬腿就要下床去搀扶封云起,但最终却还是躺回到床上,冲着外面喊道:“把你们封公子抬回去!”

无风带着五名护卫冲进房间,蹲在地上,急切地喊道:“主子?!主子!”转头看向胡颜,想询问一下封云起这是怎么了,却见胡颜闭上了眼睛,知道她不想多谈,于是选了个大块头,让他背起封云起,一路跑回封家。

胡颜睁开眼睛,望向窗外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封云起,机会只有一次,滚了,就不要再回来。”缓缓闭上眼睛,“否则,命不在。”

至今为止,谁都觉得她是个感情叛徒,实则,她最对不起的是自己、是小哥哥!她背叛了自己的初衷,她想放过封云起,想放过自己,放过所有人。不是成全,而是放过。

为何如此善良?呵……自己性命不保,是蹦哒着想左拥右抱,那绝对不是她胡颜做得是。没有锋利的爪子,就别想吃到新鲜的肉。没有狠戾的心,就别想杀死敌人!敌人一天不死,她一天不会放松。至于那些你情我爱的东西,绝不是现在的她,有资格沾染的贵重之物。

她已经看的明白,暗中那只黑手,再耍她玩。

那只黑手就是想让她看看,何谓玩弄于鼓掌之中。

情生智隔,就是她现在最好的写照。不动情,谁也动不了她。若情动,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永远被牵扯、被揉捏,被当成一个玩物逗弄着。

呵……

就让他们怨恨自己心狠吧!

总比跟着自己,却只能在别人的手指缝里残喘的好。

胡颜的眸子明明灭灭,散发着锐利的光。

第四百七十章:饿死大祭司

胡颜在等花青染带来花如颜。她要在临走前,将不可能对曲南一有威胁的因素全部销毁。花如颜也好,白草、竹沥也罢,留不得。

那些灯下黑,才是最大的隐患。

早在老道追着曲南一不放的时候,她便怀疑曲南一的身边有隐患。如今,曲南一恨她寡情,她还非要将恶事做到底,让曲南一恨得更深刻一点,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思,布了这场局。

哎……有人挖空心思对付她,她早点儿离开这里,将那黑手引到明处,才是道理。至于曲南一等人……胡颜相信,是她的人,总归会回到她身边。没有缘分,也无法强求。若他们不能自己想明白,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某个人的女人,那么再多的亲呢,也不过是为了日后分别留作记忆或者……成为恨意。

现如今,一个小小的米虎都能将她算计至此,看看、看看,她还真是活该用心痛买个教训!

她若有能力,杀死幕后黑手,便让鸡犬升天;她若技不如人,死于敌手,也没有连累曲南一他们的道理。

总归,不破不立!

胡颜揉捏着自己的右臂,望着窗外,等着花青染。然,这人却消失不见了。

曲南一回到县衙,看见烧得面目全非的后院,疲惫地坐在后门的门槛上,身子一歪,倚靠在门框上。

毫无困意。

王厨娘看见了曲南一,立刻小跑过来,道:“大人呐,房子都烧毁了,唯有一间下人房尚能住人,咱是不是租赁个小院,好过冬呐。”

曲南一淡淡地道:“把柴房收拾出来,我暂住哪儿。”

王厨娘急道:“大人何曾受过这等苦?还是……”

曲南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王厨娘轻叹一声,闭上了嘴,转身收拾柴房去了。

她刚打开柴房的门,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动了一下,下得她尖叫道:“啊!”

曲南一忙站起身,向柴房大步走去。

柴房里,展壕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对王厨娘道:“你去准备饭菜。”

王厨娘也不多问,忙应了声,便离开柴房,去厨房里忙活了。

展壕单膝跪地,垂头抱拳,羞愧道:“属下,不敌。”

曲南一道:“起来回话吧。”言罢,他又在门槛上坐下。

展壕扶着柴火站起身,道:“昨晚,得大人吩咐,属下与搜侯重新折返花云渡。搜侯负责吸引福管家的注意力,属下负责将装有石块和‘裂土’的箱子,重新搬回到竹沥的房间。事成后,属下二人回到县衙,监视那一主二仆。这期间,那名叫白草的女子,曾出了县衙。按照大人的吩咐,搜侯负责跟梢,属下需守在此地等大人。

“属下便让搜侯继续盯着花如颜,自己则是尾随在白草身后,想要看她意欲何为。不想,属下竟被她发现。我们二人动起手来,属下不敌,被她打伤,逃离后,昏死过去。待片刻后清醒,忙赶回县衙,却发现县衙后院已经烧成了这幅模,属下寻了间柴房,等主子,结果……又昏死过去。”

曲南一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后,才开口道:“你都不敌?”

展壕羞愧道:“是,不敌。”

曲南一轻轻闭上眼睛,倚靠在门框上,再无动静。

不多时,搜侯潜入县衙后院,一闪身,从曲南一的身边溜进了柴房,单膝跪地,抱拳道:“公子,属下回来了。”

曲南一眼也不睁地道:“说。”

搜侯道:“属下远远地尾随着花如颜等人,看见花如颜状似疯魔,提剑刺伤了花青染。”

曲南一突然抬头,看向搜侯。

搜侯接着道:“花青染在花如颜的脸上拍下很多符咒,然后磨磨蹭蹭地去了司韶的家里。于门口处,遇见白子戚。白子戚称,他能医治好花如颜的脸,于是将人带走。属下跟去了白家,却突然跟丢了人。属下确定,白家院内一定有机关重重,属下却因不善机关,忙退出,回来复命。”

曲南一缓缓张开眼,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他抬了抬手指,示意搜侯起身。

白子戚与花如颜?不,或者说,白子戚与白草。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花如颜应该是被摄魂了,所以才用剑刺向花青染,就如同李大壮被摄魂后,用刀砍向自己一样。那摄魂者的目的,应该不是让花青染死,而是……折磨。是的,那幕后黑手在折磨这些人!在以她的方式,尽可能地折磨这些人,然后让这些人相互猜忌,最后彼此离心。

果然,好算计!

花如颜不曾离开过屋子,却被摄魂,白草的嫌疑最大。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她!

只可惜,眼下这个热闹,他不感兴趣了。

曲南一站起身,道:“你们去送赈灾金吧。”

搜侯与展壕对视一眼。

搜侯道:“公子可回长安?相爷甚是想念公子。”

展壕道:“那劫了赈灾金的人,定会被‘裂土’炸死,也省下了问罪的麻烦。此番事了,公子就和属下一起回吧。”

搜侯劝道:“这县衙着实不成样子。且属下出来前,相爷曾说过,还有其它事需要公子去办,让公子尽快回去。”

曲南一转身,望向天边的晨曦,眯了眯眼睛,发出一声嗤笑。眼底,凝结成霜,冷得骇人,却又透着一丝悲凉。

他说:“那就……走吧。”

他要做得事已经完结,得不到的总归是妄想。

这六合县,弃之也罢。

胡颜绝不会承认,她是脑袋一热,将所有人赶走。但是,眼下这种情况着实挺令人郁闷呀!

她的脚底有烫伤、右手有刀伤、右手臂间歇性麻痹,全身偶尔会犯僵死血冷之症……综上所述,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直接抹了脖子去投胎,许能在下一世顺遂一点。好吧,就算她可以顽强的活着,但好歹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咳……最起码,要在她饿的时候,给她一口饭呀。

窗外艳阳明媚,当真是鸟语花香。

胡颜望着那片生机盎然,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呜……要是有烤鸟肉吃,该多好。

夕阳西下时,司韶和百里非羽都起床了,于是厨房里飘起了阵阵饭香。胡颜绷着脸,等着叮当给自己送饭。却不想,叮当拎着食盒,脚尖一转,去了司韶的房间;脚尖再一转,去了百里非羽的房里;然后再一转,直接回了厨房。

胡颜很想吼一嗓子,让叮当给自己送饭。然而,她心里清楚,叮当之所以敢不给她送饭,一定是因为得了司韶的吩咐。

胡颜好像挠墙,心中瞬间飘过很多牛逼的历史人物,与他们被活活儿饿死的画面,内心禁不住一阵发寒呐!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默默转个身,面冲着墙。

不知为何,饭菜的香味越发浓烈,胡颜轻叹一声,又转回身,望向窗外。

结果,一眼看见百里非羽就站在窗外,一边捧着大海碗,一边用筷子在饭菜里搅拌着。那饭香化做几缕白烟,袅袅升起,竟好似有灵魂般,悉数钻进了胡颜的鼻孔里。

四目相对,百里非羽眯眼一笑,问:“饿了吧?”

胡颜淡淡道:“还好。”

百里非羽直接趴在窗台上,道:“还以为你饿了呢,特意拿饭给你。”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口中,香香地咀嚼着。

红!烧!肉!

胡颜的怨念有些深了。她很想对百里非羽坦言自己正饿肚子的事实,可唇动了动,却干脆闭嘴不语了。她活了这把年纪,若还看不出百里非羽是刻意来刁难自己的,还真就白吃了那些咸盐粒子。

百里非羽又夹起一团饭,混着着油汪汪、绿油油的菜叶子,一同送入口中,咀嚼着。许是吃得太开心,许是故意气胡颜,他一边吃还一边吧嗒嘴,不但吧嗒嘴还扭着腰,不但扭着腰还哼哼着!实在是太可恶了!

胡颜的腹鸣声响起,那声音真是要多嘹亮就有多嘹亮。

百里非羽眨了眨猫眼,对胡颜道:“你饿啦?饿了就说呗……”胡颜心思微动,刚想顺了他的意,说自己饿了,却不想,他接着道,“反正说了爷也不会给你吃。”

操咧!

胡颜实在不想和百里非羽计较,却也难免心情不好,当即转过身,不再看他。就当眼不见心不烦。

百里非羽却开始敲打起饭碗,一边敲,一边唱道:“为啥饭菜这么香嘞,这么香!为啥某女肚子响咧,肚子响!为啥爷歌最欢唱呀,最欢唱!为啥……呜……”

胡颜一个枕头砸过去,百里非羽被迫强嘴闭上。

胡颜:“滚!”

百里非羽:“饿死你个臭婆娘!”转身,离开。

胡颜平躺在床上,瞪了瞪眼睛,突然笑了。她可能真的将燕归的脑子搞坏了。不过,她却觉得,这样的燕归很好。自以为是、神气活现、臭屁得狠。记不得那些过往,对他而言,确实不赖。这辈子,唯愿他过得顺遂,招猫斗狗、欺男霸女、无法无天、唯吾独尊,皆可。有她宠他,谁敢不服?!

想着想着,胡颜扬起了下巴,露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场,却随着一声腹鸣消失殆尽。要不要这么丢脸?哎……她还是别空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先解决自己的温饱才是道理。

第四百七十一章:女冠山中来

胡颜从床上坐起身,想要下地。但脚一接触地面,就痛得撕心裂肺。她忙缩回脚,又躺倒床上。枕头被她撇到了窗外,如今只能枕着自己的手臂,真是说不出的荒凉啊。

胡颜闭上眼睛,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

那个米虎给她下得毒,虽然无色无味霸道异常,但就像恶臭一样,来势凶猛,去也无踪。米虎绝对没想到,她会从他的手下逃脱,且仍旧保持着处子身。她的力量还在,身体的修复就会很快。

至于那不太好用的右胳膊,想必待她寻到续命之人时,定会有所好转。眼下,她要做的,便是尽快恢复脚底的伤,然后……哼哼……出去觅食。她的食物有三,一是收割花如颜的命;二是搜出米虎,让他死都死得不消停;三是好好儿吃一顿!待她恢复力气,立刻返回长安。长安那边好久不曾来信,着实令人心中不安啊。

胡颜刚要闭目修养,一颗小巧的石子直接丢向她。胡颜伸出左手,将起抓住,张开眼睛,扭头过,再次与百里非羽对视。

百里非羽趴在窗台上,问:“喂,你和爷说实话,你真要回长安吗?”

胡颜冷着脸,点了点头。

百里非羽问:“长安好玩吗?”

胡颜闭上眼,不搭理他。

百里非羽又撇出一块小石子去砸胡颜。

胡颜再次用左手接住石子。

百里非羽恼火道:“爷问你话,你装什么哑巴?!”

胡颜手指一弹,小石子直奔百里非羽的脑门。

百里非羽哎呦一声,捂住脑门,蹲在了窗下。

胡颜唇角一勾,笑了。

过了一会,百里非羽也没个反应,胡颜有些担心,却知道自己并未用力,于是又开始闭目养神。

就在胡颜的身体缓缓萦绕起白色的薄雾时,她突然听见了蛇吐信子的声音。

胡颜微微皱眉,张开眼睛,看向窗口。

窗前,百里非羽顶着眉间一点红,容貌更添三分靡丽诱人,冲着胡颜邪恶地一笑,突然惊讶道:“咦?恶婆娘,你怎么冒烟了?是被爷气得吗?”

胡颜一口气差点儿跑岔地方。

百里非羽哈哈一笑,举起一条手臂长的蛇,道:“看看,爷给你找来了什么。”说完,将蛇扔进了屋里。

那蛇感觉到胡颜身上散发出的灵气,就像遇见了美食,十分快速地向胡颜爬去。

百里非羽得意道:“蛇来了!你怕不怕?!你要是怕,就求求爷,没准儿爷心情好,答应陪你去长安溜达溜达……”突然,哑声,眼睛也随之瞪得浑圆,露出一副不敢置信又恶心至极的模样。

胡颜抓起爬到她身上的草蛇,用指甲在它的腹部一划,勾出蛇胆,用眼尾看着百里非羽,张开嘴巴,将蛇胆丢入口中,咽下。

胡颜吧嗒一下嘴,冷冷道:“找条蟒蛇来。”这么小的蛇胆,扔进她肚子里,就根掉个枣儿似的。实在没劲儿。

百里非羽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捂着嘴,转身就跑。看样子,是找地方吐去了。

胡颜将草蛇扔到地上,这回终于可以继续疗伤了。

不想,送走了百里非羽却迎回了多宝。

夕阳西下时,多宝的艳山之行终于结束,他不但自己回来了,竟还带回来了一大一小两位女冠!女冠,俗称道姑。

年长的女冠,大约五十岁左右,长得慈眉善目,身后还跟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冠。

多宝急吼吼地敲开司家大门。

叮当提着灯笼走出房间,问:“谁呀?”

多宝道:“多宝!”

叮当疑惑:“什么多宝?”

多宝又道:“我家少爷是百里非羽。”

叮当:“哦。”打开了门栓。

多宝只是瞥了叮当一眼,便带着女冠冲进百里非羽的房间,见他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不但脸色惨白,且眉间还多了一颗血色红点,当即大惊失色,误以为他毒发,正在奄奄一息。

百里山庄的当家人将三少爷交给他,若出了差错,他万死难辞其咎!

多宝大步冲到床边,单膝跪地,抱拳道:“少爷,你怎么样了?多宝回来了!”

百里非羽已经吐出了胃汁,这会儿正虚弱着,听闻多宝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颤巍巍的翻个身,侧躺着看向多宝。

多宝惊喜道:“少爷虽然虚弱,却神智尚在,大善啊!少爷,多宝带回来一位女冠,她善于解毒。姑且让她给少爷看看吧。”

百里非羽眼含热泪,冲着多宝伸出手。

多宝心生感动,以为百里非羽心疼他在艳山上吃了不少苦头,当即也伸出手,去攥百里非羽的手。

两手相握,多宝的手指粗厚有力,百里非羽的手指纤细白嫩,竟比女子还有美丽,多宝的心突然猛烈一跳,便听百里非羽道:“多宝啊,你走得这些日子,可苦煞爷了。爷的兜里没银子,连件换洗的衣服都买不起。你快把银子拿出来,让爷安心呐!”

多宝一抖,将那颗尚未成型的少男心扉抖到地上,摔得稀碎。他回过神,忙道:“是多宝考虑不周。不过,少爷不用急,老爷吩咐了,银子不能放到少爷身上,少爷需要什么,只管和多宝言语便是。少爷还是先看病吧。把余毒清了,咱也好上路。”

百里非羽抽回自己的手,嘟囔道:“上路?你丫才上路呢!爷要好好儿活着!”

多宝自知失言,陪着笑脸,请出站在身后侧的女冠。

女冠手持拂尘,上前两步,垂眸看了百里非羽一眼后,突然出手,抚过百里非羽的额头。

百里非羽只觉得眉间一痛,被胡颜用石子砸过的地方,被女冠一按,痛得钻心!他早已被灌入了刁蛮跋扈的性格,当即从床上坐其身,怒呵道:“你个胖女冠,怎敢动手伤人?!多宝,把她给爷打出去!”

多宝立刻调停道:“爷,息怒,女冠是在给爷看病。”

百里非羽吼道:“爷没有病!有病的是她!”

女冠和善地一笑,道:“百里公子体内剧毒已被高人清除。不过……”不过什么?女冠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