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无法想象,杀人如麻、善于剥皮、最喜雕骨的白子戚,竟是胡颜可以依靠的温暖。

二人交往的开始,她尚能留一分理智,让自己只信任白子戚三分,为彼此皆留一条退路。可随着一次次的缱绻纠缠,她越陷越深。她无法相像,他会背叛她。然而,她终究无法容忍,白子戚将两个人之间的私密呈现给尹雪儿知道。她被现实逼得失去了冷静,而红莲尊主尹雪儿,则是被子戚算计,一同坠入暗道,被裂土轰成碎片。

她的子戚……

胡颜本不想继续想这些事。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令她痛不欲生。而今,她站在白子戚的门口,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竟在痛苦中泛起了几分甜蜜。

这是子戚的家,是二人亲密之地。

胡颜跃上墙头,刚打算翻身而入,却发现白子戚的屋里竟点了一根蜡烛,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胡颜心跳嘎然而止,一伸手,竟想抓住那人,结果却因为太过激动,竟一头栽下墙头,摔得七荤八素。这对于高手而言,实在有些打脸。但胡颜已经顾不得那些,她的身体用力,从地上一弹而起,如同离弦之箭般蹿到房门口,在伸手推门时却犹豫了起来。她的指尖已经顶在了房门上,却……觉得那房门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动。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好像随时能蹦出喉咙。她想大口喘息,却不敢,生怕惊扰了什么人。她感觉口干舌燥,想要吞咽口水,可整个身体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竟动弹不得,更无法吞咽。

整个时间,唯有一颗心砰砰跳动,那声音越来越大,震动耳膜。

突然,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

胡颜微微一愣,却不再犹豫,用力撞开房门,直接扑了进去。人生太过不如意,她却悄然期盼着一种圆满。

屋子,风乍起,吹动了帷幔,却不见一人。

不,一定有人!

胡颜一伸手捏上蜡烛蕊,被烫了一下。

她不敢欢喜,恐是误会一场。

她开始到处寻找人的踪迹,却始终不见人影。她不安、急切、躁动,如同疯了般掀开被褥查看床板,然后东敲敲西看看,将整间屋子从上到下翻看着,就连几下都没有放过。

胡颜坚信,这间屋子里,一定有暗道!而那个一闪而过的人,一定是真实出现过。

胡颜失了冷静,唯有捂着心脏,大口呼吸着,才能渐渐平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帷幔,躺在床上,用袖子挡住眼睛,躺了片刻后,站起身,又从头翻找一遍。无果。

胡颜有些灰心,却也释然。机鸠的机关,天下无双,若能轻易寻到,还算什么天下无双?

这么一想,她眼睛突然一亮。

她都寻不到白子戚的暗道入口,却有人能寻到。这个人,是谁?!

胡颜刚平静的心跳,再次变得狂跳起来。

白子戚,是白子戚吗?!

胡颜张开嘴想喊他的名字,却……喊不出口。

她没脸见的人,还有……白子戚。

若他活着,她要如何厚颜无耻地站在他的面前,说一往情深的话?

呵……

他明明警告过她,再见面时,不要信他。

可她,却过耳不过心。

是她,太过自信,相信白子戚与自己的感情牢不可破,相信白子戚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却,忽略了红莲尊主的手段。白子戚何其艰难,既要护着她,还要对红莲尊主表现出忠诚,用伤害她保护她。万事皆有个一个度,但最难掌控的,便是这个度。若非他有颗九窍玲珑心,如何能骗得红莲尊主的相信,最终拉着她一同坠入地狱!

她的子戚,不应该在地狱。

她的子戚,应该在她身边,为她做杂锅子。那种四溢的香味,能温暖整个寒冬。若他喜欢,她会为献出自己的一只手骨,让他剥皮雕骨!只要…… 他还在。只要…… 他喜欢。

纵使他凶残、狠戾、无情、嗜血,然,他只是红莲尊主用变态手段揉捏出的一个男孩,是红莲尊主按照她的喜好*出的一位男子。他在不知道自己喜好的儿时,被灌以残忍的想法,变得冷血、没有心。成长给予他的,只是残忍。尽管如此,他仍想守着她,给她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将自己彻底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她的子戚……

她的男人……

司韶有五行瞳,能窥探阴阳。然,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让他帮自己寻白子戚的魂。她怕,他说,看,那就是白子戚的魂魄。

这样,会断了她全部的希望。

人活下去,就要有希望。

胡颜垂下眼帘,在桌子上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跪坐到几前,用手指尖轻轻拨弄着烛蕊。她被昂哲拔掉的两片指甲已经长出,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太舒服。

胡颜移开眼,望着烛火发呆。

火光照亮她的脸颊,美得令人窒息。

胡颜只希望刚才那个神秘人,是她的子戚。无论他在裂土炸开时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她的子戚,独一无二,无人能替代的白子戚。蜡烛流出烛泪,一滴滴,滑过胡颜的指尖,烫过她的心。

当最后一滴烛泪流干,房间再次被黑暗吞噬,胡颜眼中的泪终是滑落。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个人执意躲另一个人,就像无法在倒影中看见五官一样。你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夜凉如水,胡颜独自徘徊。

白子戚的几上,留下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好似珍珠,散发着希望的味道。

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滴眼泪,在几上写下一个“颜”字。

一笔一画,好似情人间用力的相拥。得不到,却缱绻。

第七百六十六章一步之遥的娘子大人

第一场春雨挥洒而下,整个浮躁的六合县变得湿润起来。古老但不算破旧的房檐,由灰色变成了黑色,泥黄色的土地便成了姜黄色,青白色的墙面便成了淡青*。一场春雨,滋润了万物,洗洗冲刷掉往日的灰尘,露出六合县难得一见的娇羞一面。

自家门前,民妇抱着自家孩子,不让他们出去疯。孩子们只能伸出手嫩白的小手,去抓那春雨蒙蒙。待嫁的新娘坐在炕上,缝制着自己的嫁衣,偶尔向窗上撇一眼,心头为未知命运的焦躁便悄然缓解两份。空气里,漂浮着芳草的清香,那是万物生长的味道。撑着一把绿油纸伞的男子,绕着六合县的街道,满满独行。他的伞下缺了一人,他在春雨中等着那人归。

男子等的人,其实早已回到了六合县。若男子知道,他与她擦肩而过的两次,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在这样的天气里,胡颜懒散得没有精神。她心中没有那些诗情画意的东西,也不会像文人墨客那般,逮到一些风云雷电的自然之景,就会吟一首酸诗,最后还被传诵了百年。在胡颜看来,她吟得打油诗,那才叫精彩!只可惜,最近她没有兴致做诗一首,吼歌一曲。

胡颜又扮成老道,好似没骨头那样,斜倚在墙面,蹲在屋檐下,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逗弄着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顶着绿油油的壳子,偷偷探出头,想知道是谁拦了自己的去路。胡颜一指头弹在小乌龟的头上,吓得它立刻缩回头,躲进壳子里。胡颜咧嘴一笑,随手搂了一把头发,却蹭下来一手黑。她那一头半白半黑的头发是用草药染的, 沾不得雨水。

她眯着眼,看了看天,见雨水渐渐停了,天空中泛出水洗的蓝色,令人心情为之愉悦。

集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一些躲雨的商贩再次摆好摊位,热热闹闹的吆喝起来。

凡间的门口,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确实不错。

胡颜暗自寻思着,等会儿若是看见燕凡尘,就拦了他,和他暗通款曲。既然曲青天的房钻不得,那燕凡尘的房总钻得吧?哎哎哎…… 她曾经也是感情真挚无比固执心怀执念一心等小哥哥的有志贞洁女子,如今怎么见天的想着钻哪个男子的被窝?真是…… 过多的宠爱使人堕落啊。胡颜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那脖子却仰了起来,不停地往凡尘商铺的门口眺望。一想到燕凡尘的柔情款款,她的心就酥麻了半边。很好,她终于将自己活成了食色性也,便成了真诚的老色鬼。胡颜旷了些日子,心里和身体都需要情人的抚慰。她等得有些抓心挠肝,于是搓了搓双手,结果…… 搓下来两条黑灰。哎呦…… 这就尴尬了。

胡颜吹掉黑灰,将手锁进袖子里,避开雨水浸泡。她可不想,燕凡尘攥着她的手,却撸下来一层灰。她这个人,特爱干净,受不得这个。咳……真是特爱干净。

一辆马车停在凡尘门口。

一名俏丽小丫头搀扶着一位头戴幕篱的小姐走下马车,一同往凡尘里去。

凡尘掌柜迎出,笑容可鞠道:“肖小姐,您来了。”

头戴幕篱的小姐微微点头。

俏丽小丫头不悦道:“知道我们小姐来了,你们东家怎还不迎出来?”

小姐肖茹低声呵斥道:“粉黛!”

小丫头粉黛一瘪嘴,横了掌柜一眼。

小姐肖茹对掌柜柔声道:“丁掌柜,我想为府中女眷选一些胭脂,却不精通此道,可否让你们东家来指点一二。”

掌柜为难道:“不是小人不帮忙,而是东家身体不好,不喜外出。总管大人特意吩咐过,就算凡尘走水,也不能去惊动东家。”

肖茹柳眉微皱,道:“他身体怎会如此不好?”

掌柜道:“小的不知。”

肖茹道:“我这里有一根百年人参,明日派人送来,还望掌柜代送给燕公子。”

掌柜笑盈盈地道:“小的先替东家谢过小姐。”话锋一转,“不过,小的可不敢私下收此贵重之物,总归是要问过东家才敢回小姐。”

小丫头粉黛怒道:“你一会儿说不能打扰燕公子,一会儿又说要问过他才能做主,到底什么意思嘛?!我们小姐,可是织花县大人的掌上明珠,哪里容你如此放肆?!”

肖茹呵斥道:“粉黛,主意分寸,怎能以势压人?”

粉黛微微低头,做出乖巧的样子,眼神却并无半分惧怕之意。

粉黛此种表现,可能会让人觉得她恶奴欺主,实则,若主子不纵容,奴哪敢恶?

胡颜眯眼看着热闹,终于想起,她曾在织花县见过这主仆二人。巧的是,两次相遇,皆在凡间。

掌柜好脾气的陪笑道:“小姐大量,千万别和小人一般计较。小人对胭脂水粉之物尚有几分了解,不如让小人介绍一二,供小姐参考?”

肖茹柔声道:“掌柜见谅。掌柜虽对胭脂水粉略有了解,但毕竟不够精通。且等凡尘东家来后,再做计较。”言罢,转身欲离去。

说来也巧,深居简出的燕凡尘竟打着一把绿油油的伞,穿着一身黄绿色的艳丽长袍,披着滚白毛边的墨绿色斗篷,半边长发用一根碧绿的发簪挽在脑后,整个人就像一根青葱似的走在街上。实话,这样的打扮,除了燕凡尘,谁都驾驭不了。

他烧伤的脸仍旧有疤,但却不再狰狞。那浅淡的痕迹,若用粉倒是能遮挡一二,只不过那样不利于他的恢复。他因一人之故,毁了自己容貌;却又因那人之故,在修补自己的容颜。他不再是靠大树才能攀爬的柔嫩藤蔓,却仍旧想攀爬在她身上,开出一朵朵的花,迷醉她的眼。

他用金笔,在伤疤上勾画出一朵盛开的海棠花。浅浅淡淡,不魅不俗,却妖娆冶艳,令人怦然心动。雨停了,他却不知,仍旧打伞前行,用脚步丈量着这片熟悉的地界。曾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里,重新做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最大的愿望竟变成守在这里,等候一人。

燕凡尘唇角染笑,眯眼打量着天空,这才发现雨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他收起雨伞,将其拎在手中,从胡颜面前走过,脚步微顿,折返回来,蹲在胡颜面前,问:“道长算姻缘否?”

胡颜咧嘴一笑,用变声后的嗓子回道:“算咧!”

燕凡尘问:“准不准?”

胡颜腹诽道:这问题问得多傻啊?买瓜的能说自己的瓜不甜?没准儿,她真弄坏了他的脑子。凡尘店铺能做得这么大,纯属老天照应。

别管胡颜心中怎么想,脸上却是一脸认真,一叠声地道:“准准!准得不能再准!若不准,您掀了贫道的摊子。”

燕凡尘点了点头,从袖口掏出一锭小巧的银元宝,眯眼打量着胡颜,道:“我只问你,我的娘子何时还?”

胡颜一把抓走燕凡尘手中的银元宝,在他手心里抓下了一条黑线。她贱兮兮地一笑,道:“答案已经告知公子,公子用心揣摩去吧。”

燕凡尘看着手心里那条脏兮兮的黑线,站起身,琢磨道:“这是……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胡颜暗道:蠢货!那叫一步之遥。

燕凡尘垂眸看向胡颜,寻问道:“难道是一步之遥?”不待胡颜回答,燕凡尘接着道,“不许说不是,不许惹我生气,不然银子不给你。”

胡颜张开的嘴巴闭不拢了。还……还带这么玩的吗?你是找我算命啊,还是在买吉祥话啊?显然,是后者。看来,燕凡尘的脑子没有被她弄坏掉。真好。

燕凡尘得到了自己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放下袖子,准备寻他的一步之遥。

胡颜干巴巴地道:“贫道算得那么准,你就给一小锭银子?贫道的手指头缝若是稍微大点儿,它都能漏地上去。”

燕凡尘眸光一喜,侧头问:“当真是一步之遥?”

胡颜笑容猥琐,回道:“公子且看看贫道这只认真的小眼睛,哪里有一星半点哄骗的意思!这里面,满满的都是真诚啊!”

燕凡尘被逗笑,一张脸仿佛雨后彩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胡颜的心中骄傲得不得了。这是她的燕凡尘,破茧而生,展翅却不高飞,只乖乖守在原地,等娘子归。这样的男人,既能撑起一片天,又给你细致的温暖,如何让人不爱?

肖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隔着幕篱望着他。

胡颜看不清肖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视线的灼热和情绪的激动。

燕凡尘敛了笑,打量起肖茹。

老道说一步之遥,难道……难道眼前人就是胡颜?

不,不是。

身型不是,感觉不对,看这位小姐,还不如看老道让他觉得心生柔情缱绻。想到老道,燕凡尘的心思一动,转头去看那个脏兮兮的老道。

四目相对,老道竟是嘿嘿一笑。

燕凡尘的呼吸一窒。

肖茹见燕凡尘不再看自己,竟是向前一小步,但在燕凡尘和老道中间,紧盯着燕凡尘不放。

第七百六十七章燕凡尘诉思念如狂

燕凡尘直接冷下脸,道:“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肖茹静立片刻,才开口道:“欲买胭脂,请东家帮忙指点一二。”

肖茹的声音有丝颤抖,仿佛见到燕凡尘让她很激动。虽然她在拼命压制这种激动,胡颜却还是听出了异样。

胡颜蹲在地上,挪了挪地方,就蹲在燕凡尘和肖茹的中间,仰着脏兮兮的脸,望着那二人。

燕凡尘垂眸看了胡颜一眼,忍着想要将她塞进水里大洗三遍的冲动,抿了抿唇,看向肖茹,彬彬有礼道:“小姐想要购买什么,直接去凡尘即可。我们凡尘所有的胭脂水粉都不错,单看小姐喜欢什么味道和颜色。”

肖茹道:“正是因为拿不准主意,才想请东家帮忙指点一二。东家且看看,小女子的脸色,适合擦哪种胭脂?”言罢,竟是在大庭广众下取下了幕篱。

六合县原是绿林之地,历来民风彪悍,对于男女之间也无太苛刻的设防,但肖茹毕竟是官家小姐,此番做法就显得有些唐突了。

然,最引人注意的却不是她的举动,而是她的容貌。

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两只眼睛水润润的,好似两颗紫葡萄。她鼻子小巧、鼻头微肉,一张唇瓣虽略显苍白,却柔柔嫩嫩好似水珠堆积而成。她身型消瘦赢弱,十指尖尖阁外纤细。这样的女子,任谁瞧见了,都会心疼到骨子里去。唯恐自己粗暴一点儿,她就会随风散去。

这位肖小姐,就好似由白嫩的花瓣堆积成的人儿,单单是往那里一站,便引人注目,令人心生怜惜,恨不得将其护在怀里,替她遮风挡雨。

许是太过激动,许是身体着实不好,这位肖小姐竟然在急喘了两口气后,两眼一翻,甚至一软,倒向了燕凡尘。

燕凡尘下意识的伸出手,却……没接到人。

但见那位脏兮兮的老道,一把将肖茹抱进怀中,且用那只黑漆漆的手不停拍打着肖茹的脸,口中还喊着:“醒醒!醒醒!”

小丫头粉黛冲了过来,指着老道地鼻子骂道:“你…… 你怎能抱着我们小姐?!你…… 你无耻!”

老道十分实相,立刻松开了脏手。

肖茹就像一片美丽的落叶,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溅起了几个泥点子。

小丫头粉黛目瞪口呆。半晌,反应过味儿后,跳脚骂道:“你……你怎么能扔了我家小姐?!”

老道摊开双手,无辜道:“救人不让抱,扔了也不对,你这丫头,实在难缠,真真儿是为难死老道喽。”

小丫头粉黛说不过老道,涨红了脸,忙扑到肖茹身上,去抱她的肩膀,喊道:“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呀。”

肖茹毫无反应。

燕凡尘转开眼,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却不好笑得太扎眼。

粉黛急得到处乱看,一眼瞄到燕凡尘,当即快语道:“燕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随大人来曲大人府上做客,劳烦公子派人去通知一声。”

掌柜也来到燕凡尘身边,耳语道:“东家,那辆马车是肖小姐的。”

燕凡尘绷紧唇角,点了点头,道:“七彩,将小姐抱到马车上,为其诊治。”

一直尾随着燕凡尘的七彩闪身出现,抱拳道:“诺。”

七彩来到肖茹身边,直接将其抱起,送到马车上,人也随之钻了进去。

小丫头粉黛紧随其后,也钻进了马车。

燕凡尘对掌柜道:“派人去通知曲南一。”

掌柜应道:“诺。”转身安排人手去县衙通知曲大人。

燕凡尘的视线自然自然地落在了老道身上。

老道又蹲在了房檐下,继续逗弄着那只小绿龟。

燕凡尘眸光一转,漏出狡黠之色。他走到老道面前,蹲下,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去敲乌龟壳。

老道说:“敲一下,十两银子。”

燕凡尘道:“你不如去抢?”

老道感慨道:“贫道年轻那会儿,也曾想一人一剑一句把财留下,笑闯天涯。只可惜,那会儿心中还有几分羞耻心,没拉下脸皮去当绿林好汉。如今,人老了,想法不少,身体骨却配合不了了。哎……”

燕凡尘的嘴角抽了抽。

七彩跳出马车,对燕凡尘小身道:“主子,那位小姐的身体虚弱,有不足之症,是娘胎里带的病。她体内寒气极大,且凝聚不散,应是不久前坠了冰河。”

燕凡尘微微点头,却仍旧蹲在地上,和老道逗哏道:“道长仙风道骨,举手抬足间皆是一股黑灰,及有散仙风采。千万别谦虚,都说谦虚容易遭雷劈。”

老道笑嘻嘻地望着燕凡尘,慢悠悠地道:“你这后生说话,怎如此不着调儿?贫道现在一口气能吃五个大馒头,听了你的话,只能吃三个了。”

燕凡尘道:“道长龙马精神,区区佩服。再有二十多日,集善堂即筹备完成。道长若无好去处,可以到那里住住。饭菜虽不精致,却管饱,一顿五个大馒头,吃不完,硬塞!”

胡颜知道,燕凡尘这是认出了她,所以才句句刺她。胡颜本也没想瞒着颜凡尘,只不过想要逗弄他一番而已。

此刻自然装模作样地道:“饭菜不精致,如何下咽?贫道是穷人长了个富肚子,无肉不欢呐。”眼睛在燕凡尘的身体上来回滑动,色眯眯地道,“腹中要有肉,口中要有肉,身边还要有肉。最好是…… 美男子肉。”

燕凡尘的双颊泛起红晕,猫眼微眯,轻舔唇瓣,低声道:“我倒是能做到让道长口中有肉,身边有肉,腹中…… 有血。”

胡颜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她都说了什么。哎呀,只觉得嘴唇一阵发烫,好像……咳…… 这种事她虽没做过,但却在某些画本上实打实的看过。当时,她还在想,那样…… 不脏吗?毕竟是用来小结的地方。现在想来,如果是颜凡尘之物,她还真觉得十分可爱,一点儿都不脏。

燕凡尘伸出手,攥住胡颜的手,一点点儿用力攥着,眸光幽幽道:“若道长算得准,我那娘子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便请道长到家中,日日好酒好肉的伺候着。道长不知,区区早已思念如狂。此生只求娘子在身边,享一世安康,共喜乐。”

胡颜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眯起了眼睛,道:“那贫道就等着你的好酒好肉喽。”

燕凡尘的眼中闪闪动人,煞是靡丽。

胡颜回望着燕凡尘,眸光缱绻。原本,她只是打算避开封云起和唐悠,才扮成这副模样。如今,与燕凡尘相认,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封云起如何对她,唐悠怎样看她,都不那么重要。早晚要面对的事儿,何苦躲躲藏藏?她应该去看看唐悠,然后给她一个解释。实则,她真的不是怕见唐悠,却没有想到,如何和她说自己与那兄弟二人之间发生的事儿。毕竟,一张大被,三个人,还是有些尴尬的。

至于在白家看见的那个人,是胡颜最想见的那人。她只求,回来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哪怕……哪怕红莲尊主没有死,与他一起回来也好。她只愿,不用苦等下一个一百年。

燕凡尘与胡颜蹲在一处,望着彼此的眼睛。画面十分暧昧,感觉十分违和,气氛却又是那般和谐,着实怪异。

燕凡尘想得是什么?当然是如何留住胡颜。胡颜扮成这个样子,自然有她的道理。他要做得,便是将人留在凡间后院。他想她想得骨头都疼了。他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也有诉不完的情要表达。

只不过,此刻二人身在大街上,他无法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儿疼爱,只能用双眼一遍遍看着她,确定她安好。

燕凡尘或轻或重地肉捏着胡颜的手,掌心炙热令人心跳加快。

胡颜打趣道:“不知凡尘东家竟会摸骨。”

燕凡尘道:“何止会摸骨?区区还善于摸面。”手指抚上胡颜的脸,一点点抚摸着,也不在乎她看起来有多脏,只想确定她安好。

胡颜知他心中所想,于是道:“我都好。”

燕凡尘却道:“我不好。”

胡颜的眸子微颤。

燕凡尘皆着道:“日思夜想着我家娘子,不知她身在哪里,何时归?不知她坠崖后,伤成怎样?不知她与昂哲走后,是否能全身而退?不知她回来后,是否能来看我,慰藉相思之苦。不知将来,可还有幸,能与她并肩而行,共撑一把纸伞?不知何时,她能飞入怀里来,陪我两碟小菜,酒一盏。”

胡颜静静听着,眼中泛起晶莹,在脸上滑过一行水润的痕迹。

燕凡尘用手一蹭,却蹭了满手的污。

胡颜攥住燕凡尘的手,娇嗔道:“别擦了,否则我就一脸黑一脸白了。”

燕凡尘心头发热,情难自禁,一把将胡颜抱进怀中。

旁人指指点点,道:“凡尘东家果然是断袖,喜男风。只不过,这品味…… 啧啧…… 堪忧啊!”

有关六合县的八卦,胡颜还真是贡献了不少谈资。

第七百六十八章狗皮膏药

曲南一与织花县县令肖戴荣带着衙役匆匆赶来时,看见得便是这样一幕——绝色美男子与一位臭老道蹲在一处,皆垂眸盯着一只小绿龟看。小绿龟若伸出头,老道便会弹小绿龟的头。小绿龟若跑,燕凡尘便会点它的壳,不让它动。一美一丑,同时欺负着一只绿毛小龟。要不要这么诡异?!

肖县令钻入马车,去看他的宝贝女儿。

曲南一探头看着那只绿毛龟,不阴不阳地道:“挺好玩哈。”

燕凡尘没看曲南一,而是冷冷地道:“我们普通百姓,玩玩龟,也算是消遣。不像大人,动不动就玩大女子的肚子。呵……”用眼尾,轻飘飘地扫了曲南一一眼,“曲大人玩得玩应儿,才是真真儿有趣,非我等可比。”

胡颜的脸皮直抽搐,忍笑忍得好辛苦。燕凡尘这话说得当真是尖锐刻薄,就好像一位善嫉的妻子,拈酸吃醋,质问夫君的不忠。

六合县就这么大个地方,曲南一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想必,紫苏儿挺着大肚子入住县衙后院的事儿,已经变得众所周知。因此,燕凡尘才会有此一说。

胡颜知道,燕凡尘这是在替她质问,心中感动不已。

曲南一的唇角抽了抽,刚要开口说话,视线一扫,注意到肖县令已经走下马车,便转身面向肖县令,询问到:“肖小姐可有大碍?”

肖县令微笑着回道:“无碍无碍。前段时间,小女失足落水,染了风寒,本已好利索了,想必是路上太过颠簸,这才有些不适。眼下,小女已醒,但因脏了衣衫,怕失了礼数,就不下车了。待回府,再让小女当面道谢。”

肖县令带着女儿来做客,显然是得到了风声,知道了卫丞相与曲南一的关系,想着要拉拉关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曲南一。这事儿,本应该是夫人们通过走动促成的,但是卫丞相没有夫人,曲南一没有娘亲,肖县令总不能让自家夫人来和卫丞相接触,促成此事吧。再者,能有机会和卫丞相一见,肖县令如何能放过?

胡颜虽不知道详情,但单从肖县令的几句话中便猜到了事情全貌。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我可没帮上什么忙,大人这么说,简直就是往我脸上贴金。我这脸皮薄,受不住啊。”

胡颜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曲南一若是脸皮薄,这世间谁敢自称厚颜无耻?

曲南一和肖县令一同看向胡颜和燕凡尘。这一声嗤笑,实在太过短暂,令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的声音。

胡颜用一只眼睛挤眉弄眼地表达着自己的无辜,并向二人示意,那是燕凡尘发出的声音。

燕凡尘见曲南一和肖县令都看自己,这才站起身,敛衽一礼,道了声:“大人。”

燕凡尘的店,在织花县开了一家,早已拜会过肖县令。其实,肖县令是见过凡尘东家的,但却不知燕凡尘的真容。那时,燕凡尘脸覆面具,还特意弄伤了喉咙。

肖县令不知眼前的男子是谁,却在心里道了声可惜。如此绝艳的人物,脸上竟有那样一块疤痕,就好似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上有道裂纹。

原本,那声嗤笑令肖县令不悦,但见燕凡尘如此姿容,气也就消了大半。人们对于美好事物,总会多几分包容。再者,这里是六合县,曲南一不表态,肖县令也不好发作,越俎代庖的事儿,不能做。肖县令只能点了点头,受燕凡尘一礼。

胡颜本想开溜,却见车帘抖动,探出一只玉手。

小丫头粉黛搀扶着小姐肖茹下了马车。

胡颜看向肖茹,在不同声色中打量着她。暗道:以她看人的老辣眼光,完全可以确定,这个肖茹有问题。如此不要脸的女人不多,她却有股子狗皮膏药的味道。

肖茹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她的头上戴着幕篱,身上披着斗篷遮掩着衣裙上的泥巴。她一步步来到肖县令身边,曲膝一礼,柔声道:“让父亲和大人担心了。”

曲南一眯眼笑着,不说话。

肖县令慈爱地一笑,道:“下次可不许如此。”

肖茹柔声道:“女儿会养好身体,不让父亲担忧。”抬眸,看向燕凡尘,驱膝一礼,“多谢燕公子相救之恩。”

燕凡尘心中诧异,面上却淡淡道:“小姐客气了。区区没帮上什么忙。”

肖县令询问道:“这话怎么说?”

肖茹细声细语地道:“听粉黛说,女儿昏迷后,是燕公子命一名女子为女儿诊治的。那女子为女儿施了针,女儿才能清醒过来。”

曲南一那狭长的目光在燕凡尘和肖茹身上一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开心!那是真开心!如果燕凡尘和肖茹有所牵扯,胡颜回来后,定然不会再将他护在身边。曲南一就想不明白,怎么他一个人陪着她就不行?他能文能武,还能逗乐。若说发贱和妩媚,他扭扭腰,也不是做不到。像他这样集多种优点于一身的男子,怎就换不来胡颜的一心一意?哎…… 心塞!

肖县令点了点头,看向燕凡尘,道:“如此说来,还要多谢燕公子。”

燕凡尘不卑不亢地回道:“肖大人客气了。凡尘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遇见此事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再者,小姐是来店里选胭脂。凡尘还要感谢小姐的光顾之恩。”

燕凡尘的神色朗朗,将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也去了肖大人的疑惑和曲南一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