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感觉到毛骨悚然和深深的绝望。他用力拍着栅栏,尖声喊道:“我要见相爷!我要见相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县令,是朝廷命官!”

曲南一眸光沉沉,道:“父亲遇刺身亡。你若有什么冤情,不如到下面去和父亲说说。”

何敬呆楞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太好了!曲南一,你我是同品级,你更加无权关押审问本官!”

曲南一轻蔑地一笑,道:“你定是疯了。本官没权这么做,难道还不敢这么做?本官不让你恨不得早死几年,还真对不起你这颗榆木脑袋。”看向李大壮,“开门。”

李大壮叫来两名精于酷刑的狱卒,打开房门,抓起吓尿了的何敬。

何敬看不见,却知道有人要开始对自己动用酷刑。他平时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看残虐美人,只觉得美人那凄婉的低吟、高亢的嘶吼,都如同下酒菜一般对味儿。如今,他要被人收拾,心中如何能不恐慌?一想到那些手段要用在他身上,他就想死。却……没有勇气。

曲南一对两名狱卒道:“仔细些,别碰到他的血肉。”司韶往何敬身上扔了只小虫子,何敬的毛发和眼球就开始往外掉。看来,那小虫子是在他的身体里闹腾上了。旁人还是别沾染的好。

两位狱卒得令,同抱拳道:“大人放心。”

看二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曲南一表示很满意,转头看向巧梅,道:“用不用出去?”

巧梅攥拳道:“谢大人关爱,巧梅不走。巧梅就在这里,看着他如何受尽折磨!巧媚有位手帕交,名李雅兰,被这畜生相中后,强行带走。”双眼一红,落下眼泪,“后来,被人在乱葬岗发现,不但没里眼睛和舌头,司肢也都断了。雅兰她娘,当场就哭死了。雅兰她爹,倒是去寻这狗官算账,结果……也被打死,丢在了乱葬岗。大人,今天,巧梅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他,是如何受尽虐待、生不如死!”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不错。阿颜让你来寻本官,看来也是欣赏你这胆识和性情。”

巧梅直接跪地磕头道:“谢大人,谢夫人。”

曲南一笑弯了眼睛,道:“起来吧。”

巧梅站起身。

曲南一坐回到胡凳上,对何敬道:“听说,你喜欢看美人在火上跳舞。以往,本官还以为他们传言有误,如今看来,还真不是火前跳舞,确是火上跳舞。来吧,何县令,也给本官舞一段吧。”

李大壮得令,将烧得通红的炭火推倒在牢房地上。

两名狱卒用棍棒赶着何敬,迫使他踩在火炭上。

何敬“手舞足蹈”,发出高亢的惨叫,大声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啊!我错了!小人错了!啊!杀了我吧!杀了吧……”

曲南一摸了摸下巴,点评道:“果然,很有看头。”

巧梅一笑,道:“是!真好看!”

也不知是痛得狠了,还是司韶的蛊起到了作用,何敬一边嘶吼一边蹦哒,竟将一口还算不错的牙齿甩了出来。

曲南一慢悠悠地道:“此等暗器,还真是防不胜防。”

巧媚用力点头,表情十分解恨。

就在何敬被折腾得命悬一线时,曲南一站起身,道:“今天就这样吧。好生照顾着,别让人死了。他若死得太过轻巧,那些冤魂可就气难平喽。”

两名狱卒应道:“诺!”

曲南一对李大壮道:“赏。”

李大壮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了一名狱卒,让二人买酒喝。

两名狱卒喜笑颜开,一再保证会“照顾好”何敬,让他不死不活地浪费粮食。

曲南一十分满意,走出了大牢。

巧媚和李大壮紧随其后。

曲南一问:“有何打算?”

巧媚想了想,回道:“大人和夫人,对巧媚有再生之恩。巧媚家里只剩下巧媚一人,有些亲人却也并无太多走动。如果大人和夫人不嫌弃,巧媚愿意留下照顾二位。”

曲南一一想到胡颜拿巧媚的胸打趣自己,就觉得此事不妥,于是道:“我们不习惯别人照顾,也不想耽误你的好年华。再想想吧。”

巧梅倒是个痛快人,直接道:“如果大人和夫人不想留下巧媚,巧梅就还回海炎县去,毕竟那里是根。就是不知道,新任县太爷,会不会还和何狗官一样!如果这世间真不给人活路,巧媚就去参选大祭司,拼一条路出来!”

曲南一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巧媚。

巧媚脸一红,忙低头道:“是巧媚太放肆了。”

曲南一却摇了摇头,道:“非也。本官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巧媚抬头看向曲南一,目露惊喜之色,道:“大人真这么认为吗?”

曲南一道:“自然。”

巧梅因为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曲南一伸手拍了拍李大壮,道:“这是你们海炎县的新任知县,任命文书应该是快到了,你们收拾一下东西,这两天就可以出发了。”

李大壮瞬间蒙了。

直到曲南一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挠着头,自言自语道:“逗……逗我玩呢吧?”

实则,曲南一早就写好了推荐信给卫丞相,而卫丞相直接操办了此事。只不过,任命文书比卫丞相的脚程慢了些,虽至今未到,却已经在路上。

谁对谁是真心的,总能看得出,也总会有回报。

第八百一十七章:千两黄金买人头

县衙里,尤姬等人暗自摩拳霍霍,准备抓胡颜归案。曲南一却忙着安排卫丞相的身后事,其中包括上奏朝廷、送尸体回长安、披麻戴孝守灵、将悍木将军押送回朝、处理暗处的蛮夷钉子、应对前来探听口风之人……

曲南一很忙,将尤姬等人用得脚不沾地。但凡身体好些,能下床走动的生肖,都被他指派了任务,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脚踩风火轮。一时间,竟没有人有时间去抓胡颜。

每当尤姬忍不住想要咆哮时,曲南一都会露出那种哀怨的眼神,载满了被全世界背叛的痛。尤姬张开的大嘴,就会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归位,转身离去。真是……什么也说不出,一张嘴都是眼泪。

生活很忙,无处张狂。

曲南一足不出户,只是偶尔去地牢里转转,看看何敬死了没。若没死,就提溜出来收拾一番。展壕等人偷偷尾随着曲南一,见他白天哀怨,晚上狠戾,一颗心都提溜了起来,生怕曲南一的心性扭曲。因此,倒也没谁逼着他去寻胡颜报仇。毕竟,只有尤姬一人言之凿凿地说,看见胡颜行刺卫丞相。有时候,女人容易被情感左右。私下里,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尤姬,认为她定是因为喜欢曲南一,所以才不留余力地陷害胡颜。

面对种种怀疑的目光,尤姬真是有苦说不出。最令尤姬无法冷静的是,曲南一竟露出口风,说:“父亲有意将尤姬给我做妾。想必尤姬也是愿意的。然,我心中有人,恐要辜负尤姬了。

生活缺少娱乐的众人,立刻脑补出各种求爱不得心生扭曲恨意的画面。一时间,众人看尤姬的目光都带了三分颜色。

当尤姬从旁人口中听到真相时,真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跳墙、三佛火冒三丈。然而,她又不能对众人言明,她心仪之人并非曲南一。曲南一是主,她是奴。只有曲南一不要她的份儿,绝没有她嫌弃曲南一的份儿。

尤姬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强忍着,才没有剖腹以证清白。她有心去找曲南一辩驳两句,并顺带表表忠心,每每鼓起勇气,却被曲南一那种“我懂”的眼神打发了回去。

天啊,你到底还有没有道理?!

至于被众人“心心念念”着的胡颜,则是陷入到另一个麻烦中。

江湖中出现了飞鸿令,赏一千两黄金,要取胡颜的项上人头!

这样的消息,忽如一夜春风,吹乱了整个江湖。就连朝廷之上,也有些人动了心思,暗中琢磨起胡颜这个人,纷纷猜测她到底是谁,为何能价值一千两黄金?!那……那可是黄金啊!

杀手们想: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能杀了胡颜便是人生巅峰那一剑!从此便能过上左右拥抱逍遥快乐的小日子,不用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了。

大臣们想:当官真辛苦,不如回家卖红薯;红薯卖得不如意,不如干掉胡颜当地主!对!只要干掉胡颜,得了飞鸿殿的赏金,买大片的土地,那小日子岂不逍遥快活?

天家想:朕的小金库里都快一贫如洗,想翻找几块金子赏人都成了难题。那飞鸿殿如此大手笔,真是……藐视天威啊!

胡颜的情人们想:这种被万众瞩目之事,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至于胡颜,她则是在心里算计着别人,自认为思路不错,于是提溜着一坛子美酒,用腋窝夹着金蚕天丝,美滋滋地去寻阿七。

阿七正在院子里做东西。

他脸戴着银色面具,头上缠着黑布,裹住光秃秃的头。他低垂着眉眼,正在整修着一根大腿粗细的木头。他手上的动作虽不至于飞快,却是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遗世独立的俊雅在里面。

胡颜是见过木匠做活的,哪一个不是气喘吁吁好似要被累死的牛?像阿七这般气定神闲,却又无比专注的人,不多,至今为止,她只认识一个——白子戚。

胡颜站在墙头,也不言语,只是用食指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盘蛇戒,让那条小蛇绕着她的大拇指游动着。

阿七忙完了半个时辰后,直起腰,看向胡颜。

胡颜绽放出璀璨的笑颜,轻轻跃下墙头,来到阿七身边,道:“来了有段时间,看你修整得认真,就没打扰。”扬了扬手中酒坛子,“今日带了些酒过来,与你痛饮几杯。”

阿七放下手中木头,拄拐站起身,走向蓄水桶。

胡颜将酒坛子和金蚕天丝一同放到几上,自然而然地跟在阿七身边,帮他打了半盆水。

阿七却端起木盆,将水全部倒掉,然后自己弯腰,重新打了水,将双手仔细洗干净。

胡颜不是少女,没有玻璃心,却也小小地尴尬了一下。阿七不想她谄媚,不想她照顾,他在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告诉她,他一个人可以很好。若非胡颜脸皮够厚,这会儿真的要恼羞成怒了。

胡颜双手环胸,一只脚踩地,一只腿支起,以脚尖点地,整个人斜倚在墙边,无赖般嚷嚷道:“喂,阿七,你怎么发脾气了?我打得水难道是臭的?我端起的盆难道有刺儿?你别不吭声啊,好歹摔个盆,让我听个响儿。”

阿七用帕子擦干净手。他也不搭理胡颜,拄拐进了厨房。不消片刻,竟领出来一只猪头,咣当一声仍在了几上。

那颗猪头被卤酱过,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又有几分慎人。当然,最骇人的是,阿七竟又扔出一把尖刀,扑哧一声刺入猪眼睛里。

胡颜抖了抖身体,站直了。

她豪不怀疑,阿七那刀更想飞到她的身上。

阿七坐在石凳上,从猪眼睛里拔出尖刀,然后当着胡颜的面,将那颗猪头剃得干干净净,其手法又快又准,灵巧得令人惊艳。

他先割下了两只猪耳朵,切成丝;然后挖出两只猪眼睛,切成了两朵花,放在了猪耳朵上;再然后,他一刀刀片下了猪脸肉……

第八百一十八章:白家白话

在胡颜的目瞪口呆中,阿七将整颗猪头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头骨,没挂一条肉。

胡颜赞叹道:“好刀法!”

阿七从几下拿出两只大海碗,拍开酒坛子的泥封,倒入醇厚的烈酒。他将其中一碗拿起,递给了胡颜。

胡颜伸手接过,举起碗,道:“同饮。”

阿七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那颗只剩骨头的猪头。

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仰头,一口干掉碗中酒,看向阿七,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写吧。不然,我还以为你在骂我,说我是猪头呢。”

阿七点了点头,用食指沾酒水,在几上写下两个字:没错。

胡颜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想她活了百余年,还真没有一个人指着她的脑袋骂猪头。胡颜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应该表现出良好的教养,但是……她还是气得想咬人。抓起猪耳朵,塞进口中,用力咀嚼着!

阿七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却是稍纵即逝。他重新洗干净手,然后继续打磨起那根木头。

胡颜一口酒,一口肉,将自己喂饱后,扯过阿七放在手边的白布,擦了擦手,又将其扔回到原处,这才开口道:“为何骂我猪头?”

阿七放下手中木头,视线在几上一扫,见胡颜享用了不少猪头肉,眸干微暖,看向胡颜,然后垂眸,用食指沾了酒水,在几上写道:猪头,三百个铜板;你的头,一千两黄金。

胡颜的唇角一翘,像只骄傲的孔雀,抖毛道:“我的头,自然价值不菲。”

阿七的食指抖了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他又写道:飞鸿令出,小心刺杀。

胡颜唇角的笑容加大,眼瞧着从孔雀变成了无赖,拉长了调调儿道:“一年到头,总有几百上千个人想要取我性命,却总是让我手染鲜血。以往,都是我坐镇飞鸿殿被外人刺杀,今儿却要身在六合县,被飞鸿令千里夺命。哎……本人这自带闪光亮的样子,真是令人很是无奈呀。”

阿七的眸光闪动,忙转开头,抱起那根木头,继续打磨。只不过,那力道有些大。

胡颜站起身,笑意不减,抻了个懒腰,道:“走了。”

阿七头也不抬。

胡颜斜眼看向阿七,拔高了声音道:“走啦!”

阿七还是没有反应。

胡颜扑哧一声笑道:“喂,耳朵聋了?”

阿七抬头,看向胡颜,摇了摇头。

胡颜抚额,怪声叫道:“木头!”转身,向外走去。

阿七拿起一块小木头,打向胡颜。

胡颜回身,抓住木头,挑眉看向阿七,道:“干嘛?”

阿七站起身,拄拐走进屋里,取出一物,交给了胡颜。

这是一只十分精巧漂亮的手饰。

整只手饰由精钢打造,由手环和指环组成。手环戴在手腕上,约三指宽。五只指环由五条钢链连接着手环,分别戴在五根手指上。手环和指环上,皆镶嵌着漂亮的彩色珠宝,看起来既古朴大气,又有几分异域风情。

胡颜将其戴在手上,发现尺寸刚刚好。她轻轻攥拳,手饰还是手饰,但若一用力,指环上会突然刺出四根短小锋利的刺,看起来就像野兽的指甲。这指甲发黑,只探出指关节一小部分。但是,这一小部分,却是生于死的一线之隔。

想必,任何人被这东西抓一下,都会立刻与世长辞、含恨而终。

胡颜发现大拇指上没有刺,于是活动了一下大拇指,向外伸了伸。突然,一排黑色的钢针从她的手环中飞出,无声无息,却是直奔阿七的面门!

铛铛铛……细微的撞击声接连发出,黑色的细小钢针在阿七的银色面具上站成一排。若阿七没戴面具,这些剧毒钢针定然将他的额头一分为二。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忙跑过去,去摘阿七的面具,口中还说着:“快,我看看,是不是伤到了?”

阿七推开胡颜,用布垫着手,拔下那些剧毒钢针,包裹好。

胡颜扼腕,竟没能再次掀开他的面具。阿七,子戚,阿戚,同样的字音,同样的感觉,若非说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她是无法相信的。总想一试,却……不敢一试。

阿七许是恼了胡颜,抓起金蝉天丝,扔给她,让她走。

胡颜单手接过,用食指将其转起,笑盈盈地看向阿七,道:“阿七手艺了得,不愧是子戚的师父。有一事要拜托你。”手下用力,将金蝉天丝扔给阿七,弯着腰,厚颜无耻地道,“帮我做点儿东西呗。”

阿七抚摸着金蝉天丝,没应话。

胡颜在阿七面前蹲下,抬眼望着他,道:“我要给我的男人们做些防身利器。”

阿七转开目光,不看胡颜,用手沾酒写道:“没空。”

胡颜伸手去拉阿七的手,阿七直接竖起染了剧毒的钢针,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胡颜收回手。

阿七扔掉染毒钢针,不看胡颜,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胡颜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嘀咕道:“又是吓唬人,又是发脾气,这是心不静呀。”

阿七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在在几上写下几个字:做什么?

胡颜露齿一笑,道:“做些对敌人很残忍,对自己很温柔的东西。”

阿七在几上写道:“双刃剑,从来都是伤人伤几。”

胡颜没脸没皮地道:“所以,才拜托你这位大师中的大师,想想法子喽。”

阿七写道:做几个?

胡颜掰着手指头道:“曲南一、司韶、燕凡尘……”微顿,接着道,“给花老道也做一个吧。”

阿七点了点头。

胡颜又道:“当然,子戚那份也少不了。”

阿七微僵。

胡颜盯着他的眼睛道:“无论他在哪儿,他都是我的心上人。就算死了,我的几上,也永远给他留一双筷子。”

阿七垂下眼眸,盯着脚下的钢针。

胡颜站起身,走向厨房,寻了只大海碗,将剩下的猪头肉全部装入其中,道:“最近有人扮演我,扮演得有些走火入魔,你晚上睡觉时关好门窗,别让她人摸进去。”转身,抱着大海碗走了。此等美味,当与人共享。

第八百一十九章:美男子认主

胡颜抱着猪头肉,特意晃悠到成家兄弟做工之处。

此刻夕阳西下,只剩下一片余晖。

成家兄弟俩穿着破旧的短打,搬运着米面,弄得整张脸都是白面,样子五分滑稽,五分凄惨。

成东行似乎是生病了,不但咳嗽,且动作缓慢。

米店老板抄着手,皱着眉,尖酸道:“你这样可不行。别咳嗽到我的面上!走走走!这里不用你了!”

成东行扛着面,道:“老板,我能干活的。咳嗽是被米面呛的,不是生病了。”

米店老板挑眉道:“我这面有毒是怎地?还能将你呛咳嗽了?你这么娇贵,我可雇用不起!”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地赶人。

成东行一阵咳嗽,撕心裂肺。

成西行立刻放下手中米袋子,搀扶住成东行,关心道:“哥,你休息吧,我来就行。”

米店老板又道:“你哥有病了,你也一定病了。走走,都给我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成西行忍着怒,道:“我没病,我还能搬得动。”

米店老板皱眉道:“让你走,你就走!非要让我赶人吗?!”

成西行抿了抿唇,道:“让我们走也行,先把工钱结了。”

米店老板冷着脸,道:“活都没干完,还想要工钱?!哈!天下哪儿有这等好事儿?”

成西行怒道:“你欺负人!”

米店老板神气活现地一笑,道:“欺负你,怎么了?”

成西行想要动手。

成东行一把攥住成西行的手,低声呵斥道:“西行!”

成西行这才惊觉成东行的手心那么烫人,忙道:“哥,你怎么这么烫?”

成东行的身子晃了晃,却道:“无碍。”

成西行恨声道:“这六合县的老板都是黑心肝!明明说好了给几个铜板的,结果……结果总是这样!哥,你等着,我一定要讨个公道!”说这,就要去揍米店老板。

成东行拉住成西行,一顿咳嗽后,虚弱道:“别闹了。我们走。”

成西行含泪道:“这怎么行?!我们不是铁打的,需要吃饭。再者,你必须看看大夫,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米店老板横了兄弟二人一眼,指挥着其他人继续扛米面。

成西行搀扶着成东行,慢行而去。

成东行安慰地一笑,道:“我身体底子好,休息一下就好。”

成西行恨声道:“我们脱离了羌魅,难道就要饿死吗?哥,我们空有一身武艺,不如……”

成东行喝道:“闭嘴!我们脱离了羌魅,难道就不是羌魅人?若做那偷鸡摸狗之事,我也容不得你!”

成西行嘟囔道:“什么叫偷鸡摸狗?这叫劫富济贫。”嗅了嗅鼻子,“哥,我好想闻到猪肉的味道了。”

成东行摇头一笑,却也闻到了猪肉的香味。

二人一同转头,向后望去。

道路的另一边,胡颜捧着一只大海碗,斜依在墙上,半眯着眼睛,悠闲地望着天边那片红霞。

红霞染红了她的脸,将她的眼眸渡上一层靡丽的颜色,就好似喝了酒,格外诱人。

也不知是猪头肉的香味还是胡颜的姿色太过迷人,兄弟二人奇奇吞咽了一口口水。

胡颜转头,看向兄弟二人,勾唇一笑,道:“有酒有肉,二位同饮一杯否?”

成西行立刻点头,飞快的点头。点头过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迫切。但是,这些迫切却还不够表达他心中的渴望。他冲着胡颜喊道:“能借点儿银子,请个大夫给我哥看看吗?”

胡颜爽快地应道:“成啊!”

成西行眉眼一弯,笑了。

胡颜接着道:“不过……”

成西行立刻警觉起来。

胡颜微微一笑,道:“我这人小气,从来不喜欢借银子给外人。”

成西行目露警觉之色。

成东行却是明白了胡颜的意思,扯着成西行走到胡颜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谢主子赏。”

成西行目瞪口呆,忘记了反应。

胡颜垂眸看向成东行,发现这人有颗玲珑心,用起来还是挺顺手的。胡颜垂眸,淡淡道:“脱离羌魅,为得是自由。如今认我为主,想要脱离,唯有下辈子。”

成东行抬头,看向胡颜,眸光柔和而坚定,道:“三生有幸,换一世跟随。我虽有私心,相护自己与西行一个周全,却是诚心诚意跟随在主子身边。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胡颜唇角上扬,道:“起来吧。”

成东行站起身,看向成西行。

兄弟二人互看半晌。

成西行终是红着脸,垂着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略显别扭地对胡颜抱拳道:“主子。”

胡颜没有立刻叫成西行起来。

成西行有些不安,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胡颜一眼,又低头等了半晌,还是没听见胡颜让自己起来的声音。成西行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胡颜,道:“既然叫你主子,就是认你为主,你……你不能羞辱我。”

胡颜却道:“你认我为主,我的喜,你要喜;’我的怒,你要接受;我的羞辱,你要思考为什么。”

成西行被胡颜那认真的模样所吸引,竟直愣愣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胡颜这才勾唇一笑,道:“起来吧。”

成西行站起身。

胡颜继续前行,从米店老板的门口走过。她没有为兄弟二人报仇。为何?只因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局。她拜托燕凡尘和这些老板打了招呼,让他们尽量欺辱成家兄弟二人。这个过程,虽然有些短暂,但却是实打实的打磨。她的出现,不是救星,而是一种成全。他们兄弟二人,原本就想跟着她,只不过是情势所迫,并非心甘情愿罢了。这一招下来,她要得就是后面那四个字——心甘情愿。

成西行望着胡颜的背影,有些失神。曾经,他和哥哥是要刺杀她的;然后,她因为唐悠之故,放过了他们兄弟二人;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混乱不堪,却又销魂蚀骨,令人毕生难忘;最后,他们兄弟二人竟然跟了她,认她为主。

成东行拉了成西行一把,低声道:“别瞎想,跟上。”

成西行回过神,忙用衣袖擦了擦脸,反手扯着成东行,快步跟在了胡颜身后。

成西行路过米店时,恶狠狠地瞪了米店老板一眼。

胡颜虽然没有回头看,却道:“你应该谢谢这六合县里的某些商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收用你们兄弟二人。”

这就是承认,米店老板和一些商家的所作所为,是她授意的。

成东行早就看出事情不简单,所以一直忍着不做声。

成西行不知这其中深浅,被胡颜一语点破,明显有些发蒙。他快走两步,追上胡颜,问:“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们?”

胡颜瞥了成西行一眼。

成西行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他垂眸道:“主子,为何如何行事?”

胡颜这才道:“所谓得用,要用之人觉得顺手,才是得用。器也好,人也罢,不经雕琢,如何得用?”

成西行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觉得我不错。”

胡颜意味不明地一笑,道:“你真是不错,哥哥生病,还要陪着你饿肚子。”

成西行脸一红,垂下了头。他倒是想说,还不是你让人刻意折磨我们,才会没有饭吃!不过,转念一想,若他真有能耐,又岂是那些人说不给工钱就不给的?还是……自身太弱。

胡颜见成西行终于学会思考,眉眼一弯,终是舒心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