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啥也不能跟她说,要说,也得挑没人的时候说!

而我不会知道,在我离开的那几天,有一个人数次找到我的家里,却被告知我已经搬走的消息。

他不知道我在哪里,火急火燎地找不到我。

而我却以为,他早已经不在意我了。

那个人,就是猫又。

作为江家的寄客,我吃江家的,用江家的,甚至江城成了我的司机,虽然他喜欢板着脸坐在我旁边一言不发,但这并不妨碍微竹阿姨差遣他送我上学和放学。

而江城,对她是唯唯诺诺的。

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妈妈,是他的继母。我始终都没有看到江城的父亲,传说中的江先生。

以前我总是羡慕这样的生活,住这么大的房子多好啊,有这么多用人供我差遣多牛掰啊。

而我在这所大宅子里,渐渐感受到了华丽的寂寞。那寂寞,来自目光冷冷的江城,也来自美丽,神色却有点儿疲惫的微竹阿姨,来自那些毕恭毕敬的用人,来自华丽大宅一个冰冷的角落里独自开的花朵。

我第一次见到江爸爸,是微竹阿姨的生日。

而一向看我不顺眼喜欢用余光瞥我的江城,忽然在傍晚的时候劫持了我。

彼时曾轻正在跟我讲述着,许薇雅如何灰溜溜地来跟她道歉,然后她抱着我的肩膀说:“微凉,你喜欢啥,我送你。”

我瞪大眼睛说:“你干吗送我东西啊?”

曾轻拍拍胸脯:“我这个人向来知恩图报,微凉你尽管开口吧。”

我回想起初次见曾轻时她胳膊上挂满了礼物。我心潮澎湃地准备在心里列一个单子时,江城的大黄蜂忽然停在眼前,然后我就被江城塞进了车子。

这阵势是绑架吗!

曾轻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朝我挥着手说:“微凉,其实我也想被绑架!”

江城发动了车子,然后说:“跟我去金贸大厦吧,今天是她的生日,你总得穿得像个样子。我爸爸也会在场。”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许久才鼓足勇气问江城:“你们家里人的聚会,我可以参加吗?”

我用了“可以”这两个字,以表示自己的受宠若惊。

“可以。”这个家伙淡漠简单地回答,害我差点又咬到了舌头。

而到了金贸商城,我是真的受宠若惊了。所有的待遇,都是我想都想不到的。往日里,我只能对着橱窗里有昂贵价格的漂亮衣服敬而远之,却时常做着“等我有了钱,我直接把顺眼的全抱回家试穿”的瑰丽梦想。

而此刻,每试一件,还来不及看清楚镜子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江城便对店员说:“包起来吧。”

我眨眨眼睛,以为江城的脑袋出问题了,或者今天我的脑袋出问题了,一切全是幻觉。

我忍不住对他提议道:“不用买那么多啦……”

江城瞥我一眼,直接把卡一刷,道:“都好看,我不会选,拿回去让她给你挑吧。”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想想也是,一定是微竹阿姨吩咐他带我来挑衣服的,否则,江城那样没有耐性的人……当然,他对我就更没有耐性了。

我像是小鸡仔一样跟在母鸡江城的后面,亦步亦趋,接受无数年轻店员朝我投来艳羡或者射杀的目光。

我被无辜杀死数十次后,很想大声呐喊,我跟我前面这个帅哥没关系啊,你们喜欢你们就尽情地扑吧!

Chapter 17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江城的爸爸,他的眉目与江城是有三分相似的。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如果是成熟女子的话,一定会陷入他那有故事一般的眼睛。如江城一般,他不喜欢说话,而看过他的冷峻的话,一定觉得江城的冷峻太过稚嫩,换句话说,若说江爸爸是座冰山,那估摸着江城只能算支冰棍。

所以,你们完全可以理解我坐在华丽丽的餐桌前,望着桌上华丽丽的食物,心中却异常紧张的感觉吧。

我正思忖着待会该怎么向这个男主人介绍自己,该从哪里开始说才能恰到好处地显得合理并不显得太过于苦情时,却见夏微竹温柔地为江家父子各夹一筷子烧得让人垂涎的鸡肉,笑着指着我说:“江南,这是江城的女朋友呢。”

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像是被雷打到似的抬起头来,迎上江爸爸的目光。

寒光一闪。

还有更寒的,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自己儿子的女朋友是人类还是猴子或者是含羞草都跟他没啥关系。

夏微竹为何突然说我是江城的女朋友?为了给我的出席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吗?我是无所谓啦,我脸皮多厚,可是江城呢,他一定会很介意的。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表情,却见他神情自若地将一块鱼夹到了我的碗里。

我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太混乱了,简直太混乱了。

桌子下,江城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我是聪明的,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吃你的饭吧,不要解释。我就像一个被拖进剧里的局外人,连编剧为我安排了怎样的角色都浑然不觉,于是安分地坐着,吃一口饭。

江爸爸忽然笑了笑,他与江城一样,不笑时冷若冰霜,笑起来却又灿如春花,他对微竹阿姨道:“我倒觉得,她长得跟你有点儿像啊。”

只见夏微竹吃吃地笑起来,声音柔糯好听。

而江城明显一愣。半顿饭吃下来,傻子都已经看出,江城与他爹之间那个苦大仇深啊,好不容易吃个饭,两人都当对方不存在似的。江爸爸我是看不出,但可以看出我身旁的江城,像是怀抱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安静得有些危险。

果然,炸弹制作过程精准,是必然要爆发的。

江爸爸的电话响了,然后他便起身要出门,留下一句:“公司有事。”

微竹阿姨脸上的失望难以掩饰,但还是起身去替他拿大衣,却因为心急,一下被绊倒在地。

摔得那样重的一下,听得人心疼极了。我去扶微竹阿姨,她站起来,拍拍膝盖,笑着说:“没事没事,没有摔疼。”

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这个让人觉得尊贵美丽的女子,也许并不是那么幸福,就好像这个大宅一样,寂寞不已。

江爸爸走过来,声音柔和了一些:“你没事吧?”见她点头,便穿上风衣仍旧要走。

清晰的失望从夏微竹眼中蔓延出来,却慢慢地化成一个温顺理解的笑容:“我送你。”

而彼时,江城将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他目光炯炯似有火苗,狠狠地瞪着他的父亲:“她的生日,你陪她一个晚上,少管点儿公事会怎样?”

我第一次看到江城这样暴怒,他一向的样子是冷漠自傲,说出的话常常是毒辣的,神色却向来十分平静。而这次,他仿佛动用了全身的力气,来发这一个仿佛已经暗自燃烧了很久的火。

江爸爸愣了一下,目光缓缓落在江城身上,他有着父辈才有的沉稳特质,平静的一声“放肆”便是声色俱厉。

我看得出,面对江爸爸,江城不是对手。江城涨红了一张脸,有些失控地嚷嚷道:“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吩咐我去做!这些年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你何必连这样的时间都不愿意分给她?你想一错再错吗?你有什么资格做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

我虽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我知道那最后一句话的分量之重,就算是我,也没敢对我爸说出那样的话。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城失态,第一次看到他那样伤心,第一次看到他的脆弱和无助。

果然,江爸爸发怒了,沉默的狼发怒比雄狮更为可怕,他指着江城,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做父亲不好,你可以选择不认。”

双方正式交锋,那样两双相似的眼睛里传出来的电波,实在让人心中发毛,我在一旁战战兢兢,虽然明白没我说话的份,还是忍不住说:“你们……你们……”

好歹是父子,有事应当心平气和地说。虽然我也知道心平气和有多难,起码我爸跟我就算心平得跟无波的湖,气和得跟死了一样都没办法沟通。但是,他们两个看起来,比我爸爸都要通情达理许多啊。

可是我的话被江城狠狠摔门而去的声音打断,江爸爸的脸色极为难看,微竹阿姨站起来拖住正要摔杯子的他,然后冲我喊道:“微凉,快去把江城找回来!”

我莽莽撞撞地跟出去,心想,江城必然是很喜欢夏微竹的吧,否则,他犯不着因为她的寂寞而这样顶撞他那比老虎、狮子、老狼都要凶猛的老爹。他永远都是那样一副“洞若观火,了然于胸”的样子,以至于我到现在才想起,他不过也是一个需要人关爱的孩子。他也会因为不被理解而难过,伤心,也会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沮丧,痛苦。习惯依靠自己,那是即便长大了,也不可能学得会的寂寞与坚强吧。

爱而不能言,那一定是件比爱而不得更难受的事吧。

江城在一间小酒吧停了下来,踌躇了一下,继而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