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醒花梦夕拾》作者:忆若清风【完结】

1、楔子 杀手 ...

江湖上有一种人,他们或许是一个人或许属于一个组织,但他们的目标都是以杀人来赚取钱财,只要有雇主出足够的金银他们便替雇主杀人灭口,于是,江湖中的人称他们为杀手。

而近些年,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他们不归属于任何江湖门派,也不在朝廷管辖之内,他们只收钱杀人,杀人之后便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扎根在哪,亦没有人知道那个组织里一共圈养了多少杀手。他们神出鬼没、他们杀人的技艺堪称一绝、他们标准的目标无一失手;他们不仅杀江湖中人,还杀官府要员,一句话,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他们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他们的出现不仅搅得江湖人人自危,更让居庙堂之高的大臣官员们心惊胆颤。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什么人之口,江湖之中庙堂之上便流传着一句密语,“宁太岁头上动土,莫插暗花流一足。

“暗花流”,便是这个杀人组织的名称。

京都。

逍遥门分坛。

嗖嗖嗖,一阵劲风刮过,男子奔跑的步伐突然止住,睁着暴突着眼珠怵然倒地,只见男子眉心正中插着一枚三寸长的银色细针。

“第二十二个。”

说话的女子一身火红的绸缎袍子,秀发及腰,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之上插着一枚碧玉针簪,她以一种极为轻松的姿态俯视着满院子的尸体,那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寒冷。

女子抬头环顾这豪华的庭院,一道高墙圈进的是逍遥门分坛一门数十条人命。再抬头看看屋顶,一黑衣男子蜷坐其上正兴致勃勃的舔着刀口的鲜血,眼神中有说不出快意和火热;转过视线,另一名少年模样的家伙正翘着二郎腿坐于客厅之中品着分坛主新泡的名茶,桌子边横七竖八倒着数十人,个个面色发青口吐白沫。

突然,喝茶的少年样男子指着院子中央说道:“啊,居然还有一个活着的…”话音未落,两条疾风顿起,一条源于屋顶,一道来自于庭院中的女子。

发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飞旋疾驶,如梭如影;而女子则不动声色的一甩发,发髻瞬间散落丝质的发滑过肩头,一枚碧色的针破空而出以比刀刃更快的速度朝着人影飞驰,让人猝不及防。

电光火石之间,两种兵器以人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直奔目标而去…

嚓,飞针准确的擦进了庭廊的柱子;紧接着,咚的一声,刀刃擦进了旁边的一根柱子。

同一时间,目标人物也应声倒地。

屋顶的黑衣男子提气飞身而下,胸有成竹的闪到廊柱旁,但那一脸得意在看见擦进柱子里的碧玉飞簪和刀刃之后立即隐了下去,咂咂着嘴小声抱怨道:“为什么…我又慢了你一步。”

刀刃乍现的银光不沾一丝色彩,而碧玉飞簪则染了几丝殷红。

男子知道,是女子的碧玉飞簪先于他的刀刃刺穿了目标的咽喉,一针毙命。

女子闻言,冷峭的唇扬起一抹弧度,打趣道:“莲,早和你说过不要和我比速度的了。”笑着的时候两个浅浅的梨涡嵌在嘴角,方才眼眸中的寒冷即刻烟消云散了。

被叫做莲的男子委屈的努着嘴,不服气地拔出刀,走过萤火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剜她一眼,而且鼓着腮帮负气的吐出一句相当任性的话,“哼,我最讨厌你了。死萤火…”

萤火看着莲鼓得像包子的脸,原本染了冰霜的眉梢眼角一时间弯的比月牙儿还美,此刻的她正叉着腰笑得爽朗,那柳腰一弯,满头墨发随之垂落,如瀑一般凭风吹拂,那笑声那身姿让染血的火红焕发出了另一种光彩。

静谧的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嬉笑怡情间,全然没有杀过人的迹象。

刀锋割裂咽喉,飞针刺穿眉心,毒气攻心,都只在瞬间,快得让人感觉不到一条生命就这样在自己手中流失掉了。

夜风刮过,从空气中吸入鼻腔的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本在厅内悠闲喝茶的少年样男子不知何时晃荡了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瞅了瞅负气的男子和笑意涟涟的女子,懒洋洋的说道:“比也比过了,笑也笑过了,收工吧。”吸吸鼻子示意大家没事就赶紧撤吧。

“等等。”

只见萤火从宽袖中取出一个窄竹筒,竹筒全身通绿。小心地旋开竹筒盖子,黑暗中,点点星绿的光在眼帘晃啊晃啊。一闪一闪,比星空的任何一颗星辰都要耀眼、美丽。

望着翩翩飞舞的萤火虫,萤火仰望星绿点点的夜空淡淡地自言道:“希望这萤火虫的尾光能照亮你们的黄泉路。”

东边的晨曦之星已经开始闪烁,预示着夜晚即将过去。

新一天,也会一如既往的到来。

见萤火虫散得差不多,莲旋身翻上屋檐,半蹲着身子潜行在屋梁上,来回观望了一阵,朝萤火和少年样男子打了一个手势。少年样男子见手势轻点了脑袋,回头准备叫上萤火,但在他出声前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泉,你和莲先走。”

泉捋了捋发并未开口,也未离去。

萤火轻幽的开口,“我想单独去一个地方。”

泉眼眸安静的看着面前红衣飘魅的萤火,挑了挑隐于碎刘海之下的眉,“七年了,你还未忘掉吗?”口气冷淡,且蕴着些许微怒。

是啊,七年前她还只是京都平凡人家的一只雏燕,七年后,却变成了暗花流的血腥杀手。

她的父亲、她的姐姐、她的少年、她的一切,早在七年前被人打落山崖之时就化成了泡影,如今更是身背数十条人命,她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泉左手食指摩挲着右手中指的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枚发着绿光的宝石,在宝石绿光的映照下他的影子如同一团飘浮不定的迷雾,比他的声音还要空洞飘忽几分,“你该知道,在进暗花流的那一天,所有的前程往事都该抛诸脑后。别再妄想去做回以前的慕容燕,现在的你只是萤火,到死都是。”

萤火最见不得泉板起的一张冷脸,挥着手捂嘴笑道,“哎呀,我只是去宫颐府买梨花糕而已。”说着突然右手一抖,一根嫣红的长鞭自她袖口穿出,犹如毒蛇的长芯子划空而过直奔插于廊柱之上的碧玉飞簪,长鞭一卷一抽,碧玉飞簪已捏在手。

毒公子泉可不是好随意打发的主,“这时间哪有梨花糕买?”

泉一直都知道,她放不下以前的事,京都更是让她念念不忘。这次灭了逍遥门京都分坛不光是受命于雇主同时也有他的私心,他知道,逍遥门门主欠她的。

萤火扑闪着眼睛,嬉皮笑脸拧眉抱怨道:“你不知道那宫颐府的梨花糕卖得可快了,次次都要排队,我现在就去铺子蹲守,今天一定能买到的,嘿嘿。”笑盈盈地收起长鞭,快速的挽好发插好簪子,火红的绸缎袍子腾地曳地而起舞出一道惊虹,待泉在见她之时,她已立于房梁之上,嘻笑的神情在月影浮光下早已消隐不见,转而一脸严肃,疏离而清冷的语调响起:“之后,我定会亲自向主上交待。”音沉,腰身一转,身姿飘然消失。

她何尝不知,已经回不到过去…

藏匿于全身各处长短粗细不一的碧玉飞针以及一根嫣红色的长鞭玉曳鞭,便是她所有的东西,曾了结过的目标人物上至各州府都督,下至市井流民,杀人时出手狠绝不留余地,性格飘忽多变且喜甜食,于尸体前惯放飞萤火虫,故江湖人称:玉曳飞针--萤火,在杀手排行榜高居第六的位置。

七年之后,她以萤火的身份再次回来,不是为了见父亲,也不是为了寻找离家的姐姐,而是为了向那四个人讨回她所失去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是来jj的第九十九天,发个文纪念明日的一百天

感谢大家多日来的支持

请大家继续支持清风

清风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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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还有一至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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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碧玉飞针代揭榜 ...

圣天朝划分四都,京城以及下辖十州并称京都;西北以首邑绵州为中心下辖七州合称风都;富庶的江南以首邑江州为起点沿江七州统归月都管辖;西南边陲六大州尽归花都所辖,首邑为云州。

时值圣天朝第十一位皇帝圣麟帝当政,即位七年,虽称不上旷世英主,但天下也算太平,百姓丰衣足食。

虽然表面看上去一片太平安逸,实则背后激流暗涌。潜在的危险因素有三:一是,麟帝太过好女色搞得朝纲不正,为此招来不少朝中大臣的不满;二来,麟帝即位后一些前朝大臣不断被暗杀,一些忠心老臣纷纷离朝,据传言说那些江湖杀手皆受雇于皇帝;三是,三都亲王,风都硕王、月都逸王、花都睿王势力渐大,大有取而代之的迹象。

于是传言再起,说是蠢蠢欲动的暗流很可能会让七年前本要燃起,却被当时的太子即当今皇帝用高压政策强压下去的战火会再触击发…

京城南城门。

城门口贴着一张悬赏通告,通告上画着一个风骚的婆娘,凤眼细眉,唇角还点了一颗妩媚的朱砂痣,画像下面写着:此人乃于前日灭了逍遥门一门数十条人命,目前犯案在逃,官府特悬赏五百两钦拿要犯…

告示前一红衣女子叉腰笑得爽朗,柳腰一弯,披散在肩的青丝直泄下来,好不勾人,女子指着告示嘲讽道:“啧啧,才值五百两?官府实在太小气了。”

在告示前站岗的侍卫眉毛一压,极不耐烦地对女子说道:“妇道人家休要对官府之事多加言论。”

女子小嘴一翘,唇角梨涡荡起一片春、色,娇憨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杀人的女子真长得这样妖媚,为何不找个艺馆卖艺或者找个好男人嫁了,去干杀人这等危险的事情真是傻的可以。”

侍卫举起手中的长枪一横,怒道:“妇人之见。”说罢,挥着手让女子赶紧走开。

女子一跺脚,小指轻撩发,丢给侍卫一个鬼脸,鼓着腮帮哼道:“不说就不说。”

跺了几步,女子有意识地加快了步伐,因为要是再晃悠下去,她实在要忍不住上前去告诉那侍卫,其实灭了逍遥门一门的家伙根本不是那个样,比如俊朗温柔的莲,又比如冷漠疏离的泉,还有她冷艳桀骜的萤火,画不出七分相也至少得像三分吧,结果搞得凶手像个风尘味十足的大娘,这点让萤火很是不满。

朝着侍卫猛摇头,萤火这才想到,泉和莲已经在离开京都回暗花流复命了,就她还在京城晃悠,若再不回去就要被主上处罚了,想起那些匪夷所思的处罚手段,萤火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况且贤正街街尾那家米铺早已改做他用了,燕子林也在七年间变化颇多,那个郊外的农庄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农田,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也许留恋的只是当初的美好,当美好遗失之后,真的就可以不再回头了。多想无用,萤火在集市买了一匹快马直奔暗花流。

月都、花都、京都三都交界处的某个村庄便是暗花流所在地,只是这个春天嫩绿满枝芽、夏天开满山花、秋季会收获一地金黄、冬季白雪漫漫的小村庄就是江湖中神秘地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组织所在地。

一匹小黑马不急不缓地朝小村庄跑来,马上的红衣女子嘴叨狗尾巴草一派轻松的模样,嗖嗖嗖,几道劲风从林间穿出,三枚竹箭朝面门袭来,红衣女子夹紧马肚子,腰板向后一仰,竹剑擦着女子的鼻翼飞过去,仰头一看竹箭插在树杆上箭头冒着淡淡的青烟,女子眉头一蹙扭腰一带身子随即旋起,旋起时双手一撩袖口射出数根分针,唰唰唰,飞针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弧线,本是朝着林子某处齐飞的,可飞行到一半飞针遭遇一阵阴柔的气劲,那些飞针竟硬生生改变了轨迹掉头朝女子袭来,女子见状双腿一夹马肚借力腾起飞身离开马背,在空中旋了几圈稳稳落地,落地之时身后的马儿也随之倒地,回头一看,马儿要害处插满了飞针。

女子指着林子深处猛一跺脚,“喂,见面礼不用给得这样足吧?”

林子深处,竹叶微动,飘落的竹叶旋落间拉出了一个碎影,少年样的男子一袭水色衣衫,面容俊逸,眉眼间带着清淡的冰山冷冽气息,嘴角挂着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女子不搭理少年,径直走向死状惨烈的马儿身边,指着马儿不满道:“这匹马好歹也花了几两银子。我还没进村子你就让它死掉了,这不是要我走进去?”

少年样的男子挑眼一笑,“我可以背你啊。”口吻轻淡却极为撩人。

女子笑容瞬间僵化,一些记忆,一些碎片,毫无预兆的闯入他们的脑海。

在片段里,少年背着竹篓在峭崖山谷寻找稀世药材,可就在一株毒草前,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女子却正好压在毒草之上,发白的面色,紧闭着双眸,卷翘的睫羽似乎在雪瓣滑过的瞬间轻微地抖动了下,女子的模样一点都不惹人怜,少年见过的惨烈画面远比这多得多,可少年却鬼使神差的救下了女子,削瘦单薄的脊背竟背着浑身被血浸透的女子走了那么远一段山路。

他们的相遇全然不知结局,而那一年少年也才十四岁,即使七年过去了,她变了,他也依旧是那张少年脸,明明已经二十出头了,可看上去还是她初睁眼的清俊少年模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会记得那些微末细节,如果记得,她会把它们摆在哪里,至少他是摆在心里的。

他还记得,她模糊地睁着眼,问他的第一句话是,“救,我的孩子。”

他的回答则冰冷地不带一丝感情,“没得救。”

眼泪汹涌,却听不见哭声,哭了很久她才低低地恳求道:“那帮我落胎吧。”

落胎之后,她偏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原来,杀一个人是这么的容易。”眼泪从眼角滑落,依旧哭泣无声。

他一直看着那瘦弱而又倔强的背影,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同情,他还记得自己这样告诉过她,“只有疼痛才能让人记住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听完,她翻过身子,对着他冷淡一笑,好看的眉眼,好看的梨涡,只是那眼神,像浸溺在雾水中一般,隔绝了尘世隔绝了伤痛,仿佛那段鲜血淋漓的记忆已经掏空遗漏了一般。

心抽空了之后,她和他一样,一起成为了冷血的杀手,她是玉曳飞针萤火,他则是毒公子泉。

嚓,一枚飞针被女子从马身上拔了下来,“泉,你别闹了,我还赶着回去跟主上交代呢。”

“交代?”泉托腮思索着,随后轻快地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替你交代过了。”

萤火面无表情地看着泉,不闻不问,好似在等着他继续说着什么。

泉踱步过来,蹲在马尸体边,一根一根地把飞针拔下来,那些刺得太深的飞针则被泉用掌力打进了马身体里,不一会儿七根染血的飞针被整齐地排在地面上,数着那些飞针,泉略有所思的笑道:“原来七根针就能取一匹马的性命,看来马比人顽强一些。”

萤火眼中闪过一丝暗沉,她并不打算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刹那生死榜没动静吗?”

“有。”说着,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萤火,“我帮你揭榜了。”

萤火展开榜一看,上面只写了简单几个字和一串数字,萤火承认她是先被那串数字给吸引的,‘若杀此人赏黄金万两。’,见过重金悬赏的萤火也不禁为止一震,“黄金万两。”真是出手好阔绰啊。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值黄金万两,阅遍了榜文,只见简单的一句说明,看着,萤火不经意地笑了,“呵呵,真是好大的来头呢…”

蹲在地上的泉似乎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在研究着飞针,半天才蹦出一句话,“逍遥门在月都还有分坛,正好此次一起去灭了吧。”

原来这小子还念念不忘这茬,萤火闻言火不打一处来,“你少自作主张了。”

萤火太明白泉心里在想什么了,她的仇他说过要一起陪她报的,可她却不想,把榜文重新折好塞进泉手里,“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揭这个榜了?这个任务我不接。”

泉一听,扭头看了一眼萤火,而后又转了回去继续玩弄着飞针,玩得慢条斯理,好似一点也没被萤火的不满给影响到,“我留了你的碧玉飞针在榜上,你知道擅自撤销任务会付出什么代价吧?”语毕,飞针麻利地在马的穴道上来回穿刺,针针奇准。

代价,萤火当然知道揭了榜又弃榜的代价。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这就是刹那生死榜的来由,而杀手去杀一个人,需要花大量时间寻查,但是出手解决只在瞬间,也就是说刹那便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但如果你因为悬榜的巨额赏金而选择过强的对手或超过了自身能力范围,你也不能因此弃榜,要么完成要么被杀,然后那张榜会被再次张贴出去,等待有能力有信心接下的杀手,如此往复,这便是暗花流刹那生死榜的铁血规矩。

而飞针是萤火的代表物,一旦插上榜,不论是谁,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萤火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何把自己的飞针留给了泉,当萤火还在后悔的时候,一旁却传来泉冷清至极的声音,“这次任务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不会完不成的。”

萤火长长地呼了几口气,一根三寸长的飞针在指尖翻动,思考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从泉手中抢回了榜文塞进袖子。“你给我老实在这呆着,这任务是我的,万两黄金我可不想分你一半。”说完,还不忘朝泉的背影抱怨几声,“本来可以骑马去的,你看现在…哎。”

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疏离但柔软的音调,“我说过我会一起去。”顿了顿,又怕萤火误解,于是补了句:“赏金全归你。”

萤火定住脚步,眼角余光瞥去,泉依旧冷着脸,但冷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认真。

萤火双眼一沉,嘴角带出一抹冷笑,“我死了,你再接榜吧。”嘴角带出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掌握在她手中了似的,眸色清亮,语调不温不火不参杂任何多余的情绪,而后又认真的补了句:“还有…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你小子少插手。”

红色妖艳的背影闪得很快。

看着那抹红渐渐远去,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俊秀的眉眼中甚至有一种失落一闪而过。

手顺着马背一模到底,呲呲呲地,一股青烟冒起,马尸体从肚子间开始溃烂化水,咕嘟咕嘟在翻滚的气泡中,马的尸体一下子就被溶解开了,只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就什么都不剩了,泥地上遗留了一滩毒水,毒水中还冒着袅袅的轻雾,轻雾缭绕间,映着泉孤寂瘦薄的身影。

刹那生死榜上,一枚银针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只见银针定定地插在一个名字上。

夕拾。

名后注解:月都、逸王。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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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 单枪匹马探王府 ...

月都地处江南,首邑江州,此地山峦连绵,云雾暗晦;夏木浓荫,小桥流水;莺歌燕舞,袅娜醉人;商业甚为发达,亦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集市中心街最热闹的酒楼--写月楼,每日午后都会集聚一些听书之人。

一楼堂中央,白发老者惊堂木这么一敲,琅琅上口的句子就蹦出了口:天帝仙游余四子,长子登位令天下,硕王牧马守塞北,睿王发配无人问,最惨莫过四皇子,若要问吾如何惨,请听老生细道来;贵妃一家势滔天,权霸后宫无人及,此举惹来帝后嫉,帝殇时值众子归,盼子心切出城迎,朝露宫内本祥和,却见三尺白绫悬,逸王盛怒血染殿,一纸圣谕陵寝守,可怜少年丧母痛,一病不起痼疾留,此后再无风光时,汝说可惜不可惜,诶诶,汝说可惜不可惜…

老者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停歇间小酌一杯酒,观众却也趁着空档时机给老者捧场鼓掌。这原本是一本说烂了的段子,虽然老者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重复前面的段子,但是听众依旧听得兴起,因为他们知道老者后面必有新料爆出,这是写月楼常听段子的人们悟出的规律。

此时,二楼靠窗的一张长凳上刚才还横躺着的人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撑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响指,紧接着略带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小二,给我来一壶最好的酒。”

噔噔噔,话音才落,小二就拎着一壶酒从一楼冲了上来,奇怪的是二楼那么大,小二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点酒人的所在地,送上酒的同时还不忘和客人寒暄几句。

“客官,您醒了。”

“嘿嘿,醒了。”点酒之人支着脑袋朝小二笑笑,尽管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浅笑,小二也总是被这客人嘴角泛起的梨涡给吸引住,小二知道,这位客人已经连续四五天准时准点的出现在这里,上来必是先点一碟酒楼的招牌甜点,梨花糕;然后会睡个午觉,等到说书开始便自然醒,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点一壶酒楼最好的酒,陈年女儿红。

啪,一锭银元宝置于桌上,“酒钱,余下打赏。”

每每这个时刻小二都会笑得像花一样,揣了银元宝使劲儿陪笑,近距离看着点酒人,小二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这眼前人一袭宝蓝色织锦长袍,金色的玉冠束起了墨黑的发,玉冠上还插着一支碧色的玉簪,面如美玉,身姿俊俏,灵动扑闪的眼眸令人见之忘俗,真真是个俊俏的青年,可只要他笑起来了,小二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曲江南美人歌,美人舞袖荡碧波的香艳画面,而那个美人正是眼前的青年。

不过纠结归纠结,小二也知道这风度翩翩的俊公子会在酒楼的长凳上睡过去,被楼上过往的客人盯着看也若无其事,只顾自地独斟独饮,倘若是女子哪能这等不顾闺颜,如此一想小二也就宽下心来了。

萤火何尝不知道小二的心思,那盯着不转的眼睛哪是小二对客人、男人看男人的眼神,不过萤火也懒得去揭穿,反正易装也是为了方便打探,这热闹的写月楼什么三教九流、高官子弟都有,鱼龙混杂之地要打听消息再容易不过了,这不连续几日光听说书就对逸王有了大致的了解。

逸王现今二十有三,十六岁丧母,原本庞大的家族势力也随着母亲的逝世而逐渐收敛,深秋时节在帝陵守灵三个月染了一身毛病,本该在三年守丧完毕之后迎娶尚书之女,也因为病弱的身体一拖再拖,故今逸王府正妃位还空留着,而且这个逸王还和闺房女子一样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据称是在家养病。

萤火自斟一杯酒,眼神无意地飘向了远处,天空中大朵大朵的流云安静的飘来飘去,一派悠闲,对着碧空无聊的自言道,“原来是只病猫啊。”咂咂嘴萤火举杯敬了云朵一杯。

独酌间,一楼有传来老者的说书词,痼疾久治久不愈,误了多少春心事,多年寻医病未果,近来忽降妙神医,一帖一药除病弱,只待尚书新嫁娘…

段子一出,楼下即刻人声鼎沸,大家争相讨论着段子的真实性,声音喧杂着扰得人心烦,本是悠闲的萤火也开始思考起来,如果老者的段子是真实的,那么病猫逸王即将康复,刺杀难度必有所增加,眼前只有两个机会可供选择,一来趁病猫王爷的病没痊愈之时夜探王爷府完成刺杀;二来等王爷大婚之时混入王府伺机刺杀;前者有点独身入虎穴的架势,即使完成刺杀大概也不能轻松离开,后者嘛刺杀完成后大概容易逃跑,而且大婚时侍卫或者暗卫该不会注意到每个宾客的,只不过这大婚需要等半月有余,她可没这闲工夫等待,尤其是知道花都苏记花卉的大掌柜苏流年此刻身在江州的消息之后。

一楼说书老者的声音愈见模糊,周遭的吵杂声也一并过滤掉了,喝完最后一口酒,萤火看着不动的流云,决定今夜溜进逸王府完成刺杀。

一个闪身,宝蓝色的衣袂消失在酒楼之上。

人群中,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如从雾气中走来,给原本就繁华的大街又多添了一抹绚丽的风光。

子夜。

萤火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树底下是一座豪华的庭院,庭院门匾上赫然写着「逸王府」三个字。想着杀人记录上最高官职的州府都督即将被亲王所代替,萤火一下子血液就沸腾了起来。

隐蔽在树杆上观察了一阵,这王府虽然豪华,但是守卫士兵却不多,每个时辰间也没有巡夜的侍卫,看来病猫王爷确实不招朝廷厚待,这样也好,反正给萤火得了利处。

潜伏的时间,王府的格局大约都记在心头了,窜身而下,一个飘忽的身影就这样摸进了逸王府,在府内七穿八穿,穿过几个廊子,萤火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先前看的地形全白看了,悔恨之际,几个夜巡的侍卫打着灯笼朝她这边走来,听到脚步声之后,萤火旋身上了房梁,待巡视侍卫走远后才轻灵落地,落地之后一刻不敢耽误地朝内苑移动。

内苑黑暗一片,在月色的照映下,隐约可见一个小池子,池子里种满了睡莲,露水打在莲花上闪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晶莹透亮。池子边有个二层的小楼,在一楼的一排厢房中有一间灯火烁亮,萤火猜测着这是不是逸王的房间,慢慢靠近,闻见房子里传来一阵断续的咳嗽声,伴随咳嗽声而来的还有一阵浓浓的草药味,萤火当下断定,这人该是逸王了。

身贴窗口,指头在纸窗户上戳了一个小洞,一抹光亮穿入眼帘,圆圆的洞口内见到的是一片氤氲的雾气,有点迷离有点迷茫,雾气中一个白影坐在火炉前摇着葵扇煎药,边摇着葵扇边用袖口捂住口鼻,袖口下依旧会传来断续的咳嗽声。萤火想,哪有王爷自己熬夜的,兴奋之情有点受挫本打算转身走人,但跨了一步又收了回来,虽然王爷不会亲自熬药,但至少这药是给王爷熬得,熬了药就得喝…想着想着,一抹痞笑在萤火的唇边划开。

咿呀,咿呀,门快速的开启又合上,雾气中的人根本没有反应,萤火轻闪到白影身旁,三寸长的飞针在指尖来回翻动,最后停留在食指和中间间,直指火炉上药盅,坏坏地笑道:“熬药啊。”

白影并未受到任何惊吓,反而清清淡淡的回答道:“不然呢?”

白影镇定自若的举动倒是在萤火预料之外,没有回头,没有动,甚至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真不怕还是以为是熟人,飞针又开始在指间翻动,可这次停留的位置是白影的颈脖间,飞针冰冷的触感在肌肤上晕开丝丝沁凉,白影停下手中摇着的葵扇,慢条斯理道:“不知道这位侠客夜访到此有何贵干呢?”说完,取了一旁的锦帕包住药盅盖,揭开来闻闻药的味道。

萤火被问的一怔,转瞬刺鼻的药味窜了出来,惹来一阵强烈的咳嗽声,“咳咳咳…”萤火想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想着怎么驱散该死的雾气,一把夺过白影手中的葵扇,使劲扇了好一阵,萦绕的浓雾才被驱散开一点,这时,白影的样子也一并呈现在萤火的面前。

白影穿的竟是一件中衣,白色的衣衫不带一点杂色,卷起的袖口露出纤瘦的手臂,还有别的男子少有的白皙肤色,微敞的衣襟下露出的锁骨像两片展开的翅膀,舒展好看,散落在肩头的青丝不经意间簇在锁骨间更显柔软,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色如沾尘雾的眼眸,伴随着面颊上的美妙弧度在浓雾中零零散散的四溢着,而且萤火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圣凌驾他人之上的气息,可他的身份却于之格格不入,究竟是萤火的感觉错了,还是他太具迷惑性,这点着实让萤火疑惑不已。

在萤火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萤火,对着一身男装的萤火,他只是清淡一笑朝萤火伸出手,“扇子可以还我了吗?”

凭着本能萤火伸出了手,可伸到一半萤火又缩回了手,看着男子面无表情的脸,睫毛眨动的频率、空咽喉结浮动的规律,甚至心跳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正常,这让萤火多少有点不爽,这时候萤火也耍上了小孩子脾气,把葵扇朝地上一丢,一脚紧跟着踏了上去,细眉一弯朝男子丢了个示威的表情。

“大侠深夜来访只是为了来捉弄在下?”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