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旗子在晴朗的天空下随风摆动,一飘一扬,洒落下的光线被拉得稀稀落落的,掌柜的眼皮在一明一暗间跳了几跳,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但愿今日一切都顺利吧。

掌柜关门离开之后,春日楼的二层,一桌两椅,一酒壶两杯酒,两人对立而坐。

“我敬你。”白衣男子先举杯。

对面的紫衣女子眸含羞意,眼睛一眨一眨,娇柔而语,“夜哥哥,我也敬你。”宽袖遮面,一饮而尽。

而醒夜却只是看着浮紫衣饮酒,发白的指尖握着酒杯,只是笑,却始终不举杯。

“夜哥哥,你怎么不喝呢?”

醒夜依旧是笑,笑里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这一情绪让浮紫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颊顿时绯红,她想着,醒夜特地包下了整座酒楼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莫非是,莫非是她期待了最久的事情?她的夜哥哥终于要对她,对她表白了吗?

如此想着的浮紫衣紧捂住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她生怕一不小心那颗小心肝就跳了出来,含羞带笑的时而轻瞥醒夜时而低眸垂目,尴尬又害羞的都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你好像很得意?”醒夜突然的开口。

还沉浸在妄想中的浮紫衣不太明白醒夜的意思,“夜哥哥?”

“夜哥哥?”醒夜笑着抚摸上指间那枚闪着绿光的戒指,那道光散发着危险的光芒,而比起指间的光芒,此刻更加刺激浮紫衣眼球的确实醒夜的笑,她从未想过淡泊宁静的醒夜居然也能笑的如此狰狞,眼眸中的寒意看过去直叫人害怕。

“你怎么了,夜哥哥?”

“你很喜欢我?”

醒夜的直接让浮紫衣一愣,支吾了半天浮紫衣才结巴的道:“是,喜欢,很喜欢。”

“所以,为了我,你就害了一条人命?”醒夜的嗓音压得很低且有一股压迫感。

浮紫衣不知的摇摇头。

“那个,我在意的人…”洁净的面孔上的那双眸子异常冰冷,冰冷中深藏着怒火。

“我不知道夜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我…”

浮紫衣想要拼命解释,可醒夜的表情像是被阳光过滤过了一般,寒冷的让人刺目。

“呃…”突然浮紫衣一脸痛苦的捂住了脖子,舌头伸得老长,憋得通红的脸想要涨开了一样,“呃,啊…嗯…”张着嘴却一个词也吐不出来,浮紫衣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说不出话了?”

醒夜再次开口的嗓音让浮紫衣瞪圆了眼睛,她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并非是她夜哥哥的声音,这个声音清澈的就好像磨光了的宝石那样毫无杂质,甚至接近完美,虽然比醒夜的声音好听,可却没有了独属醒夜的温柔。

滴滴眼泪挤出眼眶,浮紫衣艰难的看向对面之人,纯然的样子,清澈的眼睛,干净如泉水般的气质…这个男人明明前一刻还是醒夜,怎么这一刻就换上了另一张脸?

为什么?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人不是醒夜,又会是谁呢?

她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啊…

思绪的中途,浮紫衣就觉得身子一软向桌面倒去,哗啦哗啦,桌子上的酒杯酒壶被推翻在地,这时候‘醒夜’一把揪住了浮紫衣的长发,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一手掰上她的下颌,强迫地抬起浮紫衣的脸,“很好奇我是谁吧?没问题,在游戏开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咿呀嗯唔,浮紫衣喉头只能发出类似这种模糊的挣扎声,仰视而去,只觉得此‘醒夜’眉宇清朗目光坚定。

“我叫做泉,不过江湖中人都送我一个名号,毒、公、子…”

毒公子,三个字说的清晰有力道,浮紫衣明白过来,她不能说话定是中了他的毒,无色无味、在不知觉间下的毒,当真无愧‘毒公子’这个名号。

“你一定还想知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这般对你,是不是?”这是泉在浮紫衣惊恐的眼中读出的讯息。

浮紫衣眨了眨眼。

泉清冷一笑,“不急,边玩游戏边告诉你。”语毕,一把松开浮紫衣的发,浮紫衣也随之瘫倒在地。

浮紫衣不知道泉口中所说的游戏是什么,但是她从泉眼中读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个男人不会轻易绕过她,可她也不想就此认命,她在争取,哪怕不顾尊严,为了活命浮紫衣当真拖着瘫软的身子跪在了泉面前,不能语便用行动表示,那双好看的媚眼梨花带雨的瞅着泉,她在说:“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金钱、地位什么的,只求能放过她。”

泉看着不顾颜面的浮紫衣,笑得很放肆,“怎么,紫衣倾城大小姐也会求饶?”

浮紫衣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又遥遥头,表情狼狈而又苦恼。

“七年前,云州山崖上的那个女子可曾也这般向你求饶过?”

七年前?云州山崖?

这记忆太久远了,她怎么能记起来,她确实一点也不记得了。

“看来大小姐是没想起来了。”泉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浮紫衣面前,细细地盯着浮紫衣,“那我就再费点唇舌提醒一下你这个不长记性的大小姐好了。”泉一手抱肩,一手不断翻着,眼睛一刻也不离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抬起的眼眸中冷光迫出,“七年前云州山崖,那个怀着孩子的十四五岁少女,你一脚一脚的踹上她的腹部,难道紫衣倾城大小姐要告诉我那事不是你干的?”

一股惊恐顿时侵袭脑海,那张似曾相似的脸慢慢浮现在浮紫衣的脑海里,七年前,云州山崖…

眨着的眸子,眸色中的表情一眨一个变,快得如阴云晴光的转换,坍塌的身子急促的呼吸着,可在喘气的时候,面门迎来泉的一脚,嚓,泉指尖不知何时多出的银针插、进了浮紫衣的左手掌心,咽在喉头的惨叫声伴随着鲜血一块迸溅,痛得浮紫衣蜷抱着身子,冷汗很快的浸透了脊背,她从未这样痛过。

“怎么样?”泉一脚踹倒了椅子,蹲到浮紫衣身边,再次揪起她的发,“紫衣倾城大小姐,做好觉悟了吗?这一场伴着鲜血和无止尽痛苦的游戏?”

疼痛的刺激,浮紫衣额头覆满了冷汗,还是拼命的摇头。

在浮紫衣摇头之际,又是一针,这次是右手掌心,整个手掌都被又粗又尖锐的钢针刺穿直直地定在了地板上。

泉撸撸衣角,起身扶起椅子,悠闲的坐下继续抚摸着他那戒指,“你一定还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会知道她的事?或者想问,从那么高的悬崖被踹下去怎么还不死,对吧?”语气淡得让人想不起刚才他的狠毒行径。

呼--

泉一口气吹上戒指上的宝石,宝石上蒙上一层薄雾,泉用指腹来回擦拭着,边擦边接着说,“其实也差不多死了,只不过遇见了我而已。”泉想到救下萤火的那一幕,嘴角展开了绮丽的笑,而在对上浮紫衣一脸惨色的面庞之后,笑意顿消,“我救活了她。”停下来的时候,又朝宝石上吹了一口气,“你一定没想到吧。”说着,眼睛瞟向楼顶,什么动静也没有,居然有灰尘落下来,泉不禁皱起了眉头,“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犯下了罪就要想到迟早有还的一天。”

“呃…”浮紫衣的身子弹了起来,因为泉用力的拔出了那两枚长针,浮紫衣撕牙咧嘴的满地打滚,抱着伤手弱弱的呼气,汗渍模糊了她纤长的睫羽,鲜血浸染了她昂贵的纱裙。

“身体上的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愈合结痂,而心里的伤却不会。”泉叹息的说道,“在血泊中绝望挣扎的阴影,呼喊却无人救助的惨境,如果不身临其境的感受一遭,人啊,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宝石折射出一道耀眼的锐芒,泉的脸上也浮出一丝残忍的笑,“好在,你会有这个机会。”

泉一步一步向浮紫衣靠近,而浮紫衣蜷缩着蹭着地板艰难的往后挪动,空洞的眼神里布满绝望,即将加注在她身上的恐惧逼迫着她全身颤抖,浮紫衣喉管涌动着,张着口艰难的发出一个一个空音:“不―要―求―你…”

泉站立着,指腹来回摩挲着戒指上的绿宝石,往复几下之后,掌面翻转,宝石的光清楚的映进浮紫衣的瞳孔。

滴答,一滴湿湿的液体滴到浮紫衣的手背,“痛。”这是现在唯一能够传到她大脑的感觉。一阵的疼痛完之后,并没有其他感觉,浮紫衣看见那滴液体完全消溶进体肤,不以为意。

失神的眼睛感觉阵阵酸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浮紫衣试着去擦拭,可是一擦,就觉得眼睛周围有灼烧的疼痛感,越擦越痛,皮肤要被撕裂的感觉。

“附身毒水的感觉如何?”

浮紫衣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她惶恐的摇着头,想远离泉,手脚无力的她根本爬不动,连哭喊的力气都发不出来。

“怜倌双煞的死你可知晓?”

浮紫衣空咽了几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怜倌双煞的死状但是传言神乎其神,那惨状目不忍睹,光是想着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怜倌双煞和他又有什么仇恨,他居然让他们死的那样惨,而她犯的罪那岂不是要更…

浮紫衣无法想象全身着火,在火焰的吞噬中死去的惨状,爆发出最后的一点点力气朝门外爬去,爬着不时张望静立不动的男子,他就算看见她爬动也像没看见一般,那样的笃定如阎罗一般的面孔,让浮紫衣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残忍和冷血程度堪比阎罗王,不,定比阎罗王还不近人情。

看着浮紫衣如蝼蚁般的爬行,泉笑着落座,不慌不忙的开口道:“俯身毒水比起怜倌双煞中的阴磷劫火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你不断擦拭疼痛处的话,一样能擦出火花哟,哄…”泉微曲掌心,作出窜出火苗的形态。

“在火焰中一点一点燃烧殆尽,直到烧成灰烧成渣。”

浮紫衣的瞳孔彻底僵掉了,缓缓扭动脖子,视线扫过泉,而后越过他,朝窗外的栏杆外看去,只看见栏杆上摆着的花儿已经枯萎凋谢了,微风轻拂,枯萎的花瓣摇摇欲坠,就和她即将面临的命运一样。

可浮紫衣真的不想就这样死掉,哪怕在全身着火前,她也要出去,只要爬出了那个似乎就能看到希望了,对,希望就在门外…

“以为爬到了门口就会有人来救你吗?你哥哥?还是你心心念念的睿王醒夜?”

“放心,他会来的。”

爬着又被泉一语止住了去路,惶惶耀动的眸光像失了魂魄的木偶,空洞无色。

“你又想问是谁吗?”

“呵,那我就再破例告诉你一次,来的人是…”

泉好心的蹲下来,把浮紫衣搀扶起来,轻柔的给她按坐到椅子上,俯身到浮紫衣的耳畔,唇间呢喃着:“他要来了…”泉轻如吐丝的声音在浮紫衣耳边荡开。

浮紫衣惊疑地回过头去,正对上泉唇角那一丝诡异地浅笑。

同时,浮紫衣的瞳光彻底被掏空了去,对一切都失了知觉。

59

59、第八回 一命还一命 ...

在等待的过程中,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很小心的展开油纸包,可是看到的时候泉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显得有些失落,拿起一块碎了的白色块状东西塞进嘴巴里,咀嚼的同时还不断自言,“是你告诉我吃了梨花糕心里也会甜的呢。”

油纸包里原本包着的是整块的梨花糕,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碰碎了,泉把这责任归咎到自己的头上,不过就算是碎了的梨花糕,泉还是嚼得很起劲,边嚼着边看着栏杆外的景色,微风吹起地上凋零的花瓣,泉想起了一些往事。

遥远的天山,一年四季都沉在白雪皑皑中,可是他不喜欢落雪,总觉那么洁净的东西降落到地上就被污染了,他喜欢纯粹到底的东西,比如对毒药贪婪的研究之心,比如对师傅毒圣手这死老头的超越之心,比如对溺死在毒药中的疯狂念头,这些都是纯粹至极的。

天山的窑洞,死老头不幸中了自己研制的毒,在即将一命呜呼的时候让他前去一个地方,说是那里可以成为新的容身之所,于是一个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天山是在花都境内的,原来花都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是雪季,人们说花都有分明的四季,可他下山的时候依旧落着雪,穿着单薄的衣衫背着自己编织的背篓,冷风把他的发丝吹得乱七八糟,走走停停,每天看着陌生而又相似的风景,和一些这样那样的人擦身而过,没有人为他停留,也没有人和他说话,甚至那些人都对他避而远之,难道他和这里的人有哪里不一样吗?他不懂。

在繁华的街道上行走的时候,他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他知道,那个在无人山间和老头子相依为命的清净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他需要去新的地方,而对于这个新的地方,他一无所知,可是害怕会让他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他偶尔会想着,如果有一个人能陪着他一起去就好了,哪怕是一起上路,不说话也好不相干也好,只是陪着他。

如果没有人陪伴的话,那就只能找草药陪伴了,他们没有长脚,你只要不把他们弄丢了,他们就不会跑掉,会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背后的背篓里。

所以,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云州最高的山,岚山之上,这个地方有很多珍稀的草药,采的忘乎所以的时候,他被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一株毒草,一大滩鲜血,还有一个少女…往后的片段,他不想去回想,因为鲜红和雪白交织出来的画面,有种突兀而又疯狂的美,是那种被玷污了的美,他极其不喜欢。

采摘了那株毒草,也救下了那个少女,没有为什么,救她就和采摘毒草一样的理由。

草药是没有长脚,只要你不丢掉它,它就会安安静静的呆在你身边,可是草药不会笑、不会说话,他只想着,如果救了这个少女,活着的话就可以对他笑一笑了,在积雪融化前,对他笑一笑。

死老头从未对他笑过,他自己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笑。

“十四岁的时候,我有幸遇见了一个会对我笑的人,有生之年第一次对我笑的人,拜你所赐…”泉突然蹲到了瘫坐在椅子上的浮紫衣面前,近得她能呼吸到泉呼出的气息,泉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一圈一圈绕到指上,饶满了指间,唰的一放,顺滑的发丝韧性的恢复原状,“不过,你却伤害了她。”泉冰冷的指尖指上她的脑门,冰冷的触感冻结了她所有思绪和感官。

“无法原谅你。”说罢,泉握紧拳,中指的戒指异常耀眼,宝石之中生出一根极细的针,抬腕,针头即将渗透浮紫衣的太阳穴。

“如果见到你杀人,那个人还笑得出来吗?”一个温柔的嗓音的穿进了泉的耳畔。

泉回过头,那个说话的人正微微笑着立在门边,门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开的呢?

好像现在这个不是重点,这个男人一眼看过去,不论是错觉,还是萤火曾经的话在他的脑海凝固,泉这时候真的只是觉得说话之人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如她说的,他的笑温柔的能让人融化。纯白的衣袂,出类拔萃的气质,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城府,和他假扮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泉眯起眼,看着说话之人,把油纸包展开递了过去。

说话之人看了看,摇了摇头。

“不吃吗?”面对笑得温和的他,泉也露出难得的笑,却那么自然。

“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说着的时候,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女子也这样笑着问过他,他记得,当初他也是这般回答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尝过了那种味道,很甜很幸福。

显然没有看出泉的心思,而说话之人也注意到了泉那双清澈闪耀的眼睛,里面的闪烁着吸引人的目光。

“你难道不知道,她最喜欢吃梨花糕吗?”泉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勾起嘴角,“那你有什么资格被她喜欢。”

白色的衣袂翻飞,泉快速的移动了脚步,一来一往,定住目光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原地。

阳光投射进来,洒在那人的周围,刺眼又强烈,透过栏杆,包裹着他,阳光中,安静的他,嘴角渗出丝丝血渍。

“睿王醒夜,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该死吗?”说着又是同样速度的移动,一掌击上醒夜的腹部,醒夜纹丝不动的接了泉这一掌。

醒夜摸了摸嘴角的血迹,“你是为了她而来吗?”

“她是谁啊?”泉的眼中突出一股戾气。

醒夜暖如春风的笑开了,那个记忆中最美好的名字,他终于可以再次说出口了,“燕子。”是的,慕容燕,燕子的燕,那个女子正是叫着这个好听的名字。

“你还记得她?”

“从未忘记过。”

“哼。”泉眼中划过一些不屑。

醒夜试着迈开步子,啐了嘴里的鲜血,道:“可是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去京城接她,可是她却不在了,我…”说着醒夜也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中。

那三日之后,他和浮紫枫及严烈在暗卫的重重追杀下终于返回了花都,在养好伤安排妥当之后,他就立即动身去京城接她了,可是千里迢迢而来,冒着危险而来,却没有接到他,在京城暗暗打听了很久很久才从一些人那里听说,他要接的人已经离开了京城,可去向不明,茫茫人海,这七年来他都在寻找着她,可每次兴奋的等到了一点线索,最终却落得更加失望的下场,有时候他会不禁想,那三天三夜究竟是不是梦境?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出现过?那样美好的女子就和仙子一般,出现的诡异消失的也诡异,如是想着,他却没有一点改变,就算花再久的时间,他也想要再见到她,哪怕只是一眼…

不知道是命运的垂怜,还是宿命的摆弄,七年之后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子,在自在州的府衙大牢里,隔着那么多人看过去,独独只有那个女子的脸吸引着他,第一眼,真的只用了一眼的时间,他便确定了那个女子就是他苦苦找寻了七年的那个人,那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上心头,他只等着和她相认,甚至想好了以后怎么待他补偿她。

可那一个‘逸王妃’的称号击碎了他所有的念想,他的女人在七年后竟成了他四弟的王妃,他四弟的王妃不是李尚书家的三小姐吗?怎么会变成她的呢?是他认错了吗?不,他怎么可能认错呢。

“她是燕子吧?”醒夜为了确定内心的猜测,还是问了出口。

“不然,你以为我有空来折磨这个该死之人?”泉用反问的语气确定了醒夜内心的猜测。

果然是她,他没有认错,他该开心猜对,可是视线转到被折磨得失去声色的浮紫衣身上之后,醒夜才要开始喜悦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个该死的女人果然不曾在你面前提过她。”泉恼怒的揪住了浮紫衣的发,一手掐紧她的脖子,险些就一个冲动拧了下去。

“紫衣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泉冷哼的拎起了浮紫衣,把她拎到醒夜面前,指间的宝石犀利的滑过浮紫衣如花似玉的脸,一道血痕蔓延开来,这时候的浮紫衣早已经喊不出痛了,默默地挤着眼泪抽泣着,泉看也不看浮紫衣的死人样,满含怒火的目光直瞪醒夜,“你说你有去京城找她,你难道不知道她也去云州找你了吗?”泉近乎咆哮的吼了出来。

咯噔一下,醒夜心的跳动有片刻的停止。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柔弱的女子会不辞辛苦跨越千山万水来找他,他的心无法抑制的狂跳了起来。

可下一刻,泉说出口的话语,更让醒夜跳动的心难以自制。

“她怀着你的孩子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你,怀着你的孩子啊…”泉说着不禁失声,声音那么颤抖,那么想为她鸣不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无法体会萤火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身怀六甲着前来找寻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对他不闻不问,他总想着有机会定要找这个男人当面问清楚,七年来,这样的心情无时无刻都在缠绕着他,今天,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好好责问他的机会,也是他死之前唯一的机会。

砰,哗啦哗啦,醒夜身子失重的跌向门扉,撞得几扇门几开几合,僵硬的身子瘫倒在门框上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个人刚刚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话,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吗?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的过往,七年来,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傻子,彻头彻尾的混帐东西。

“那,那…”醒夜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

泉费了一些气力长吁了一口气,“你想问他们怎么样了是吧?”

醒夜紧咬下颌点点头。

泉手中使了使劲,把浮紫衣丢到醒夜的跟前,还残留知觉的浮紫衣颤抖的向醒夜伸出收求救,醒夜颤抖的收顿在半空中,亦颤抖不已。

唰。

一道寒光,止住了醒夜手下降的趋势。

嘀嗒。嘀嗒。

白皙光滑的手背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中浓厚殷红的血滴一滴一滴的汇集,顺着指尖一路下坠,血滴滴到浮紫衣脸上开除了朵朵斑斓的血花。

“你何不问问她。”泉收回指,一枚银针定定地插在醒夜身后的门扉上。

血花开在浮紫衣脸上,醒夜觉得特别的刺眼,不用问,他都可以从浮紫衣的眼神中读到答案,答案浮现之时,醒夜内心翻江倒海的难受,流着血的手缓缓收紧,好不容易攥成拳状,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他恨,可是恨什么呢?又要恨谁呢?

恨他自己?还是恨浮紫衣?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在都督府收到小厮送来的信笺之时,看完信笺上的内容之后,他就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此刻他的神经唯恐已经麻木掉了,一波一波不可思议的事实朝他砸来,砸得他措不及防,砸得他避无可避,砸得他悔恨交加。

或许可以拧断浮紫衣的脖子,然后再把刀架上自己的脖子向她自刎谢罪。可是,浮紫衣是浮紫枫的亲妹妹啊,在他的命之后,浮紫枫最看重的便是他妹妹的命,夺了他妹妹的命等于夺了他的命,他自问无法做到;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便是对不起她,反正他自己的命随时可以向她交出来,死了也好,如果能解开这个结的话。

可是,可是内心腾起的愿望是日后百倍千倍好的对待她,他喜欢她啊,七年之后可以再次跟她说要娶她的话,若是死了,他的承诺便要带进坟墓,他怎么做言而无信之人呢?

怎的好再一次辜负了她,辜负了自己呢…

沉默了许久,醒夜抖动着苍白的唇瓣,终于开了口,唇瓣嗫嚅间吐出几个字:“让她走。”恐怕这几个字醒夜自己都无法用常理来理解和解释。

“我留下。”醒夜的手肘往门上一撑,借力让身子站直起来,坚定而镇定的望向泉,拳心攥到青筋浮现,异常冷静而决绝地对泉说道:“一命还一命。”

60

60、第九回 来生再偿情 ...

都督府内。

“你要去哪?”夕拾从后面叫住了一心往外赶的萤火。

萤火定住脚步,手中紧捏着一张信笺,从夕拾的角度看过去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是萤火的身子其实是在颤抖,“你千万不要出去,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没有回头,手中的信笺捏成了团,不多做停留就朝门外跑去。

奔跑而去的宝蓝色背影,夕拾看在眼里,心里又是茫然又是空落。

--燕儿,不是早就说过有任何都不要瞒着我的吗?如今,你可是又忘记了。

--或者在你看来,究竟是哪里还差一些信任呢?一路走来。

--是不是牵扯到醒夜有关的事,你就对我变得有所保留了?我知道你和醒夜…第一眼,就已然看得明了。

--不过,燕儿,我信你,我就在这等着你回来。

都督府的气氛已经让萤火感到很压抑了,陶影照莫名其妙的死亡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失去宝贝儿子的陶战更是当夜就下令封闭了所有城门,发誓定要把凶手找出来给他儿子偿命,发丧吊丧,让原本热闹的都督府一下子沉寂了起来,府邸所有人的也不会再去在意什么王爷王妃的事了,他们的眼里只看得到那副停在正堂空地上的棺材,还有抓捕凶手,其余的人和事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起先,三王在清晨吊唁过了陶影照之后就各归各去了,可在返回的时候,萤火和醒夜却收到门外小厮送来的无名信,萤火并没有太在意,把信揣袖子里一如平常的回院子,走的时候她并未看见醒夜是如何处理信件的,直到她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看完信追出去之后,才发现醒夜早就出去了。

一路而过,都能遇见一队又一队的侍卫在对当街的人和住宅中的老百姓进行搜查,萤火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此紧张的局面下泉还是会冒险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