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的信中只写了老友相聚,请她看一出久违的戏,其余什么都没说,地点时辰皆无;萤火闻出了信纸上属于泉的特有药味,就算知道这信是泉送的,可是要去哪里找他们又是个难题,还有醒夜究竟是不是也接到了同样内容的信,萤火并不敢确定,但她相信,泉要她看的戏,主角绝对不会只有浮紫衣一人。

--泉,为何你总是一而再的自作主张呢?

--夜,为何淡漠如斯的你会前去赴约呢?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事情由她开始再由她来结束,不好吗?

春日楼内。

醒夜那句‘一命还一命’的话久久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间,泉的表情似笑非笑。

伏在地上的浮紫衣已经泪流满面了,鲜血混着着泪水让醒夜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浮紫衣的收一直拽着他的衣角,拼命地朝地上磕着脑袋,这是在求他的原谅吗?

“紫衣,为何你当年要那么做呢?”

浮紫衣只能发出嗯唔的声响,咚咚咚,脑袋不停地往地板上磕碰,以为这样便能赎罪了,可这些在醒夜看来已然为虚伪之作,浮紫衣根本不知道,当年就是自己先欠了慕容燕的,原本打算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去偿还她,可是这一切都被浮紫衣击得粉碎,他不懂,浮紫枫和浮紫衣明明是兄妹,一个热血衷肠可一个为什么会是阴狠毒辣的呢?

“紫衣,平时是我和紫枫太娇惯你了。”

浮紫衣抽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额间一片殷红,化成显眼又鲜艳的胭脂一路流淌下来,这些血就让浮紫衣看起来如此痛苦和狼狈了,那么当年慕容燕留得那些血又会是怎样一副惨境呢?

醒夜闭目微张着嘴,他不敢想象,那样柔弱花样的少女所遭受的一切,脑子里的画面剧烈的摇动,将醒夜的心一点一点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浸满了眼眶,睫毛间落出的晶莹划面而过,沾上嘴角流进嘴里,好苦涩,好苦涩。

醒夜平静的望着浮紫衣,浮紫衣扬起的脑袋对上来自醒夜目光的寒冷,那双她迷恋不已的眸子里盛满了寒冷,没有愤怒没有灼热,他不是不生气,而是心底冰冷了一片,浮紫衣想,这比醒夜打骂自己或者要杀了自己都要来得绝望,无声无息间,是失去的终极尽头,七年前早该上演的结局此刻上演起来,竟会那时候更难以接受,混合着血的泪滴重重砸到地板上,沿着不规则的纹路洇开无色的花。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醒夜俯□掰开浮紫衣紧拽不放的手,眼光却一直停留在泉的身上,“剩下的,就用我的命来还吧。”

“说到底,你还不是想袒护这个该死的女人。”

“就算再残忍的去死,死了之后也就一了百了了,什么痛苦、什么记忆都会随着死亡而烟消云散。如此让她赎罪可好?残缺的身体、残缺的心,就和燕子当初一样。”

泉一怔,温柔的醒夜一旦决绝起来竟会比其他人更加残酷。

而且,正如醒夜所言,死了真就什么都没有了,浮紫衣这种人就该活着偿罪,废了的双手,花了的容貌,烧伤了的嗓子,让紫衣倾城这般活着确实比让她死来得解恨。

“紫衣,就这样赎你的罪吧。”

醒夜微微一笑,浮紫衣看到了他不曾给过自己的那种笑容,具体是哪种她形容不出来,可是这样的笑却让她神伤,似乎这是他人生最后的笑。

笑过之后,醒夜跨过浮紫衣,一步一步朝泉走去,尽管浮紫衣很想拉住醒夜的衣袍,可晃荡在面前的白色衣袂,即使伸手去触及也不再是她能触碰的到了,白色和红色融合间拉出了一条深壑,把他们彻底的隔绝开来。

“那些回忆,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一件小事,早已忘记,可在我心中却也扎下了根。所以…”醒夜的脚步变得艰难起来,弯着腰咳嗽,他清晰的感觉到手背上那道伤痕的刺辣疼痛,以及现在身体上发生的反应,颤颤巍巍的走向泉,每跨一步他都觉得无法控制好步伐,但他依旧一步一步在行走,“所以,我欠她的,我一个人来还。紫衣已经用她的残生来赎罪了,现在轮到我了…”

泉冷漠的笑着,指腹来回摩挲着指间的宝石戒指,“我可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哪里都好。”

“那走吧。”

在泉和醒夜走出春日楼后不久,那里面就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势便从几个窗子里窜了出来。

噗哧噗哧乱窜的火苗,映红了醒夜的眼,在一片火红中,醒夜仿佛看到了破碎流年中少年少女相识的一场过程。

清净的街道已经这一场火势而变得喧闹吵杂起来,各色各样的人怀着各自心思赶来救火或者看戏,他们有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嗓音、不同的谈话内容…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可醒夜却觉得自己恰好被孤立在了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四周一片黑暗,唯一的亮光就是那场火,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出现了便消失,就是如虚影一般被火势吸了进去,然后张牙舞爪的被吞噬再不见,一切都在流失,以一种不可预测的速度倒流。

原来,这就是失去了的心情。

肆意的看着、肆意地笑着,笑那些遗失在火中的记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火势不知道烧了多久,等萤火赶到春日楼的时候,只看见春日楼的老板在烧得面目全非的店门前哭天喊地的,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而在人群的簇拥中,萤火竟发现了一身邋遢的浮紫衣瘫坐在春日楼的店门口,酒楼的标旗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线而砸披在她身上,青丝散乱的纠缠在脸颊上,那一张曾经倾城的脸布满了黑灰、血渍、眼泪,带有伤口的手无力地耷拉在旗子上,止不住的颤抖。

“他们去哪了?”

浮紫衣的眸子变得毫无焦距,任萤火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被咬的稀烂的唇瓣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听不见口腔中发出的声音,萤火读着依稀只能辨清的唇形,心里咯噔一下。

“喂,你。”萤火扯住一个前来盘问的侍卫如是说道。

“本大…”侍卫被莫名的拽住正要恼火,可再见到萤火手中的令牌之后立刻闭上了嘴,急忙朝萤火施礼,“参见,参见大…”

“送这个女人去都督府,找浮紫枫。”说罢,把浮紫衣丢给了侍卫,自己则着急的剥开人群,朝浮紫衣口中呓语出的地点狂奔而去。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山路,泉走在前,醒夜跟在后面,一路上,二人不曾言语。

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感受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醒夜不知道自己沉重疲累的身体将倒向何方,天空越来越黑,路越来越崎岖,茫茫苍山,星辰愈近,这是通往山顶之路吗?自己的性命是要在哪里被结束吗?

指关变得发白,醒夜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他想,趁着还能开口之际,他想,再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吗?”

泉冷哼一声,脸在不经意地回转间沉入了夜之黑暗中,清泉般的嗓音,在夜空划开了一道极淡的光。

--燕子,一个人的回忆,能长久到什么程度?

--你记忆中深刻的人影会是谁?会是哪般模样?

--而毫无疑问,我的记忆里全部都是你。

--也许,天各一方的我们,都是在一个人回忆,一个人疼痛,一个人笑,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寂寞呢。

--好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把欠你的债一次性还掉了。

--可是欠你的情,大概要用来生来还了,如果还有来生的话。

61

61、第十回 惆怅断人肠 ...

泉的师傅让他去的地方便是暗花流,和他一起的还有被他救活了的那个少女,暗花流看似是个普通的村子,可在见到村子主人的时候,泉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杀手组织。

组织的头目是一个被称作葵的人,三十几岁样貌妖邪的男子,得知泉是毒圣手的徒弟,二话没说就收留了他,可是对于刚刚失去腹中孩子,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少女,葵却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进了暗花流,只有死了才能出去,不然的话就只能变成一个杀死别人的人。”

“沈谷凌,你要留在这里吗?”

那时候,泉还不叫做泉,他叫做沈谷凌,死老头给他取的名字,他也是这样毫无表情毫无情绪的告诉少女的,而少女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便笑着告诉他,“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句称赞在泉看来远远比不上少女驱散迷雾的甜美一笑,十四年以来,第一个对他笑着说话的人就这样的出现在他面前,那个被他当草药一样救下的少女,此外,少女还告诉他,“我叫做慕容燕,燕子的燕。”

意外的,少女比他还要大了半岁,十五岁不到的少女,穿着灰白色的麻布衣衫,黑色的头发像流动的光泽很自然的垂落在肩头,长长的睫毛像雾一样,还有嘴角两个迷人的梨涡,明明很好看,可苍白瘦削的面庞褪去了她的明艳气息。

她眨着长长的睫毛,对葵说道:“我也要留下来。”眼神中一点也没有畏惧之意。

葵说:“也许你连一天都会熬不住。”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呢。”弯弯嘴角,梨涡浮现,这次笑得真正的明艳动人。

“你不用勉强的。”至少泉会施毒,一般人根本接近不了他,再者,什么地方对他而言根本没区别,反正死老头成了一杯黄土了,不是天山在哪炼毒杀人都不要紧,可她会什么?她什么都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只是安静的微笑,笑过之后,惨白的面色有了稍稍的好转,笑盈盈的眉眼似乎在告诉他,你救了我的命,你若要留在这里,我也就留在这里陪着你,如果我不幸早死了,那就当作…我是一棵没有用的草药吧,弃之忘之就好了。

就这样,他们留在了暗花流。

泉因为精妙的施毒手法被葵早早的赐予了‘泉’的称号,而她则要通过层层历练,活下来才能再次和他平起平坐。

泉不知道她在暗花流的第一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她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决定留下来做一名杀手的,并在天亮之后就去迎接第一次的生与死的考验。

是不是一时兴起,有没有勉强,泉并不知晓,但是那天,当着他的面,她确实选择了和他一样的道路;也许是真的想要留在这里变强和他一起,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泉带着惶惑,带着惴惴不安的好奇心注视着她。

晨曦,并没有让人觉得是希望的降临,晨雾中弥漫的是不可预测的未来之光,或苍白或血红。

第一天的试炼,她就被推进一个土坑,负责训练的人说,“想要杀人,就要自己先尝试被杀的过程。如果你们没有死亡,就证明你们有资格去结束别人的性命。”

漫天的黄沙,飘进十几个不深的土坑,十几个少年少女被推了下去,然后在很快的时间内坑里的人便被沙土整个儿埋了起来,如果你在一个半时辰内还活着,就有资格进入下一场试炼。

被推下坑之前,泉看得清大家眼睛里呈现出的恐惧之情,也包括她,可她在轻瞥间却对他施以微笑,不是最初的也不是最后的。

时间,在忐忑中悄悄流逝。

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挖了出来,他真的担心下一具被挖出的尸体是她。

等到她被挖出来的时候,因为无法呼吸而憋成紫色的脸,沁满汗水的手异常的冰冷,他握上她的手,“死了吗?”

握上她手的那一刻,她竟喃喃自语,唇间溢出的是个陌生的名字,短短的字符,昭示着她的决心。

--夜,夜,夜…我、不会死的。

如此不断重复着,在昏迷失去意识的时候。

泉落寞的紧握她的手,在金黄色清澈的光中,捏紧拳心,从未有过的在意油然而生。

就这样,她依靠着泉无法明白的坚强意志咬牙挺过了一关又一关,从第一次杀人时从现场吓得疯跑,再到之后杀多少人都不曾眨眼,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花了六年时间得到了‘萤火’的称号。

被主上赐予封号的那天,她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块梨花糕,喝着酒失笑着,嚼着梨花糕大笑着,她说:“我知道前任萤火是怎么死的呢,真讽刺,没想到继任‘萤火’之位的人会是我,呵呵…”她无奈的笑散落在风中,迷了泉的眼。

殷红的玉曳鞭搁在桌角,明艳不过她双颊的绯红色;寒芒四射的碧玉针玩转在指尖,却亮不过她眼睛中的眸光。

“夜,是谁?”事隔六年之后,泉还是问出了口。

叮当,他听到了飞针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

很久很久,那响声一直萦绕在他们的耳际。

之后,她便开始讲述她的过往。

“夜,是谁?”

这一句问话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沉重,沉重地几乎要压碎醒夜的心,无法控制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晶莹的珠子。

醒夜的眼睛一下都没有眨,任凭那含满了愧疚伤怀之情的泪珠滑过眼角流过面庞,掉在他现在躺着的土地上。

“燕子,燕子…我是夜啊…”冷冷的,淡淡的嗓音,掩饰不住的悲戗,内心最深的情感,被忽略了很久的情绪终于一次性的爆发而出了。

泉走了,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第一次让他感到害怕。

他们的对话时刻徘徊在耳畔:

“刚才划破你掌背的飞针淬了毒,今夜,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

“全部。”

“飞针,是不是她的武器?”

“很好,很好,很好…”

漆黑的月影下,泉的离开,无声无息。

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土地上,银辉洒在醒夜身上,凄冷、落寞等等情绪齐齐袭了上来,让他想起曾经漫步在阳光下的画面,阳光是那样的暖那样的暖,也让他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和她一起观月看萤火虫的美好之夜。

无人的山崖之上,长长的树枝遮住了一部分月光,醒夜麻痹的躺在地上,寒凉的指尖一动一动,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停驻在那。

费力而艰难的抬起手,在食指指尖停着一个小东西,尾部还会一闪一闪的发光,是比星辰还要好看的绿色荧光。

--咦,这样的季节还有萤火虫吗?

--啊,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呢,呵呵。

--可是,还是很好看呢,真想再和她看一次萤火虫,答应过的,带她来花都看最好看的萤火虫的。

啪嗒。

手垂落在地,整个儿失去知觉。

扑腾扑腾。

又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身上,挠得他的手背痒痒的,然后伤口传来一阵刺痛感。

呀呀。

翅膀扑腾中落下了一根羽毛,看不清颜色,醒夜想着大概是黑色的吧,那么那个在啄他手的该是乌鸦了吧。连乌鸦都开始把他当作死尸了呢。

也是,就这样安静的躺着,不知道是毒药的作用,还是想念作祟,心中有股无法控制的情感在涌动,导致心跳大大的加快,快得就要跳出自己的胸口。

“唔呀…”

麻木的时候是感觉不到伤口的皮肉被撕裂下来的痛楚,乌鸦时不时的叫着,是在呼唤其他同伴也来饱餐一顿吗?

死之前,还能喂饱这些乌鸦,也算积德了吧。

若是积德了,能不能再施舍给他一点点东西?

比如,还想再次看到她梨涡浅浅微笑的样子。

比如,可能的话想再一次拥她入怀跟她道歉。

比如,这样那样的想法又让他的心变得苦涩。

扑腾扑腾,呀呀,乌鸦强烈的闪着翅膀,盘旋在他头顶,羽翼刮下来的风,带来一阵熟悉的味道。

是她的味道吗?

温软的馨香腻着他的鼻子尖。

像盛开的花色那样鲜明的笑靥,不是七年前那个梳着包子发髻笑起来害羞的青涩少女,而是一袭潇洒干练的男儿装扮,弯弯的眉眼,浅浅的梨涡,他没有搞错,是她。

但是上天怎么能轻易满足他的乞求呢?

醒夜不断眨着疲惫的眼睛,看起来不同的穿着但愿是同一个人,千万不要是错觉,也千万不要是幻觉。

“你是傻瓜吗?”

极其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视线自然而然的追随而去,就这样看着就好。

“大名鼎鼎的睿王要是成了乌鸦的盘中餐,传出去会让多少人笑话,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失声笑了,笑得鼻头发酸,一股酸涩之气冲上眼眶,他好像又要流泪了。

是她赶走了乌鸦?

为什么这个时候脑子里会冒出这样奇怪又不合逻辑的荒谬想法呢?

“谁批准你来送死了?”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生气,她揪上他的衣襟,大力的把他拉了起来,黑亮灵动的眸子泛着雾气,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了吗?”

“呵呵,燕子来了啊…”

“你还记得我?你没有忘记我吗?”

他仿佛只剩下笑的气力了。

“你说啊,你说啊…”她使劲的摇晃着他的身子,恨不得把他摇的支离破碎,“醒夜,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给我说话啊,啊…”她想一下子把积怨了七年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摇晃着,借着月光,醒夜的目光渐渐被她脖子上的亮光所吸引,麻木得都不能弯曲的手一点一点靠了上去,口里模糊不清的呓语道:“你还戴着…母亲的玉坠…呵呵…”

“我是来还给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喔…”

他笑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伸到半空的手使了控制的急速下坠,在坠倒地之前,一直鼓着脸质问的她快速的握紧了他的手,接着把他的身体从躺着的状态拉到坐直的样子,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该死的醒夜,你欠我那么多,休想一死了之,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真实的人声离耳朵那么那么近,稍微一出声就穿进了心脏。

头枕在她的颈窝,那种想念很久的馨香扑面而来,可以尽情的吸吮了。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是很安静的和她对话:“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害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知道,就算我死了,我也还不清。”

“是啊,还不清,所以不可以死掉,要继续还,一直到还清为止。”

凭着仅能控制的思绪,他断续的说,“燕子,我把命还给你,欠你的情,欠你的情…”紧闭着眼睛,腻在她肩头,他用剩余的气力继续说着,“来生再还你,如果有来生的话…”

“你给我闭嘴,今生的债就今生还,我不相信什么来生,你也休想用这样的烂借口来哄骗我。”

抱着醒夜瑟瑟发抖的脊背,萤火才发现,积累了那么多年的怨恨痴缠,在这一瞬间一下子就化成了空,恨了怨了痛了那么久,可原谅他只花了刹那的时间,先前往这赶来时,想好的话语半点都派不上用场,一遇见他,心就塌了一大片。

“燕…子…”他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想最后在近距离抚摸她一次…

如果他死了,她还能去恨谁怨谁,让谁和她一起痛呢?只因他还活着,她也才会觉得怨怒痴恨以及疼痛,所以,没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

“所以没还回来之前,不许你这样离开。绝对不可以的,我可告诉你,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你都要给我还回来,还回来…”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她终究还是为了他而哭了。

鼻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重重的点头,沉沉的在她肩头闭上了眼…

62

62、第十一回 酒中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