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作者:镜中影

【内容概要】

 在成为明亲王妃的前夕,父亲自裁,家门抄没,薄光随身为皇后的姐姐薄年奉旨终身圈禁。三年后,她游走市井,自甘卑微,却再度被推入皇门。皇家兄弟予取予求,她们姐妹无意奉迎,偏是若非弃子,便为棋子。薄年是制衡后宫的工具,她则是薄年宫外的依恃,薄家女儿的命运仿佛永远依赖于皇家兄弟的心情脸色。江山自有嫣然态,无人知处自然香。凭栏凝采度阁来,破颜一笑掩群芳。含笑花向风莞尔,寒袭冰欺,可否从容?

正文

大燕皇朝元兴五年,始元元兴一年的叛乱历时四年,终获平定。

然后,薄家倒了。

随着翰林院大学士、中书省中书令、门下省侍中薄呈衍被被赐以三尺白绫,在皇朝屹立近百年出过三代国相两位大将军三位皇后的薄家,真真正正地支离崩析,大厦颓倾。

薄呈衍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操控皇叔善亲王谋图大位,罪为大逆,当诛九族,今上以仁爱治国,仅赐薄党几名首要死罪,其余判以流放。

薄家倒下,最令坊间叹息的竟是薄家的一干薄命红颜。

中宫皇后薄家二女薄年,搬离毓秀宫,受终生圈禁。

德亲王妃薄家三女薄时交回亲王正妃金印,降为侍妾禁足王府别苑。

准明亲王妃薄家**薄光褫消皇室姻亲资格,降为平民,随薄年共往禁地。

接了皇家旨意,薄光现身刑狱司大牢,以茶水素果送父亲走完最后一程,而后领了尸首,葬入了一处民陵。这依然是今上法外的恩典,恩准罪臣入土为安,免了横尸乱葬场的不堪。

一抔黄土,一副薄棺,长眠于内的是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庙掌巨擘。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沧海桑田,古今亦然。薄光没有太多时间在无字碑前踟蹰流连,死者固为大,生者更为贵,既然活着,惟有继续活着。

“麻烦忠叔,请将这个小东西交给司大人,我在此恭候。”

司大人,皇朝有史来最年轻的卫尉寺卿司晗司大人。她站在司府后巷的角门旁,向看守角门的老院守司忠乖巧甜笑,只盼这位面相忠厚的老人家不至于因她今非昔比的潦落驳了请托。

好在司忠仅深看了她一眼,便接了东西走进门内,沓沓脚步声远。

她倾耳听着。

“你这小九还是如此顽劣,放着大门不走偏爱走这旁门左道,你……”健步如飞而来的司晗本是放声高谑,突然意识到了今时不同往日,笑脸顿时凝结。

她笑靥迎人:“司大人。”

“小九……”司晗勉强艰涩开嗓。

“我记得司大人送我那枚彩石时曾说,若有一日我拿它求到您头上,您将有求必应,不知道这个许诺眼下还做不做数?”

短短时日,她一张圆圆的脸削成巴掌大小,唇皮干涸,眉目浮肿。司晗别开脸,不忍卒睹。

有求于人,她耐心等待。

“小九……你恨五哥的罢?”许久,司晗问。

她眉弯唇弯,摇首:“不恨。”

“薄相的事,我不是不想睬,而是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件事……”

“我明白的。”她说。

司晗舌底泛苦,眼眶酸胀,方寸间尽是无奈。走到今日,无论他们有多少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眼前的这个人,他们毕竟是亏欠了。

“彩石的说法是戏言,还是能当真的?”她问得锲而不舍。

“你想要五哥做什么?”他无法也不能为她保住父亲,保住薄家,除此外,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开口。

“帮我接三姐出来。”

“……德王妃?”

“疯了的德王妃。三姐刺杀德王未成,时下又疯了,我必须接她出来。就算她好好的,留在在德王府也只会被德亲王的妻妾欺负到死。”

“你能接她去哪里?”

薄光提鼻,做个鬼脸:“司大人想说我此时自己还自顾不暇罢?”

司晗涩笑:“小九你就留在京都,我去求皇上和太后,准你留在这边,由五哥照顾你。”

她歪头想了想,似是当真在考虑他的提议,稍后摇头,道:“不必了,二姐心高气傲,遭遇这样大的变故,我若不陪在身边,只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司晗无法承接这样的话题,只得道:“你难不成是要接上德王妃一道去受圈禁?”

“我想请求司大人将三姐送往茯苓山庄。”

茯苓山庄是大燕皇朝首屈一指的医道世家,也是薄光母亲的娘家,司晗自然是晓得的,还晓得那是薄家的亲戚中惟一没有受到殃及的门户,对疯了的德王妃来说那无疑是个好去处,遂颔首:“好,五哥定世然帮你这个忙,五哥还敢助你们姐妹见上一面话别。”

这倒是一份额外的收获。薄光福礼:“多谢司大人。”

司大人言出必行,三日后打探到了德王府疯妃的禁足所在,带薄光星夜前往。

昔日的薄府三小姐,清艳绝尘,好洁成癖。而此刻打进薄光眼际的薄时,蓬发污颜,褴褛衣衫,卧坐到尘泥间,抓来一把黑污之物便塞往嘴里。

司晗喉头抽紧,一时竟不敢去看身旁小女子的表情。

薄光眨了眨眼,唇角翘起甜甜笑靥:“三姐。”

薄时污黑的面庞抬起,弥散失焦的瞳光擦出一抹隐亮:“小光?”

“是小光。”

“你来了?”

“来了。”

“吃不吃?”

薄光盯着鼻尖前的一把黑污物什,低低娇笑:“小光不吃肉的,三姐给忘了?”

“对呢,小光不吃肉,姐姐给忘了,姐姐给小光去做素面……

薄光拉住她:“小光今天来就是带你去吃素面,小光没有钱,三姐陪小光去好不好?”

薄时面上多了一层戒备:“你又打我私房钱的主意?”

“小光来打三姐私房钱的主意不可以么?”

“你这个赖皮丫头。”薄时捏了捏她脸颊,眉角飞扬,“走,你还能将堂堂相府小姐吃穷不成?”

“嘘,别吵到爹。”

“对,别吵到爹,爹最罗嗦,轻着走。”

姐妹两个宛若儿时逃府游玩般,手挽手,肩蹭肩,高抬脚轻落步,走出了院落侧的小门,上了泊在门前的马车。

随行在侧的司晗松了一口气,亏得小九机灵,假使这位神昏智浊的德王妃这会儿发起疯来,便要棘手了。

司大人这口气松得似乎太早。

翌日清晨,他一只脚才迈出自家府门,迎面一记重拳来袭。

他堪堪避过后,瞪着施拳者:“这是做什么?”

后者面色不善:“薄时呢?”

司晗捂着险遭荼毒的鼻尖:“送走了。”

“送去哪里?”

“我的人将她安然送到茯苓山庄,精通心术的大夫都在那里。”

但两日后,司大人的侍卫惶恐返回,捎来的讯息令主子丕然变色:“跟丢了?你怎么会跟丢了?”

跟丢了,便是跟丢了。

元兴五年,初秋,军机处首辅大臣薄呈衍受命自裁,家奴尽散,家产尽没,长子薄天游迹江湖,不知所踪。三女远离天都,退出这方繁华世界。

坊间,爱诗者有感而发: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爱史者极目远眺:薄家辉煌历史终焉谢幕,但不知未来左右朝堂风云者又是何人?

上卷 浮光流年话当时

第一章 [本章字数:2331 时间:2013-05-18 19:32:20.0]

集秀园话后,六七天过去,薄光听见宝怜向太后禀报宁王爷已回藩地,不得不说有些微失望:不是对胥睦,而是自己。这日,她借到太医院之便,离开紫晟宫,以一身青衣小帽的男仆装扮闲步街间,置身为了生计热情吆喝辛苦奔走的人们之间,借市井辛辣百态打发心头那丝郁卒。

“薄王妃?”身后有人低声讶呼。

她慢悠悠回头,认出来者:“你怎么在这里?”

卫免倾身放低了嗓音道:“这正是属下想问的,薄王妃怎么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

她张臂原地转了一遭:“我以前在相府时,常做这样的事。”

“但薄王妃须明白今日不同往日。”

“当然,往日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爹爹作靠山。”

卫免面红耳赤:“薄王妃应该明白属下绝无此意,”

她低声细语:“卫大人是打算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向我推心置腹?”

“属下失态。”卫免退后两步。

他身后跟随的男子见状按捺不住,上前道:“卫大人,事不宜迟,还请您……”

“信成?”她微微意外,“你不是该随你们家主子打道回府的么?”

“阿彩姑娘?不,薄……”

她摆手:“怎么都好,你在这边,宁王爷人呢?”

信成垂首,欲言又止:“这……”

卫免拍了信成肩膀一记:“在这遇见薄王妃或许是好事,找个安静地方说话罢。”

走进了路边的茶馆,信成三言两语道尽来龙去脉:主子爷为救美人脱离苦难,中途折返天都城。

“这是何时的事?”

“两日前,我们一行已经出了天都地界将进河北的时候。”

“他想做什么?”

“带阿红姑娘走。”

“那不就是三……他想私带人口?”还真是个意料中的意料外惊喜。

“正是如此。属下拦不住主子,紧随着追上来,但主子的马比属下的要好,属下追不上,进城后只得求卫大人帮忙寻人。”

卫免摇头:“谈不上‘求’字,在下与宁王爷乃少年好友,责无旁贷。”

她漆黑的眸仁一转:“你们这是想去哪里找人?”

“宁王爷在京都的府第、鸿胪寺设在东城的西疆会馆皆已经去过,剩下的便是王爷在天都城的几位好友。”

“兵分两路,你去这几处寻人,卫晗随我来。”

打发走了信成,她支颐斜睇微微魂不守舍的某人:“宁王是回来找德王妃的,你不是该先去德王府打探么?”

卫免正色道:“宁王爷并非盲目冲动之辈,倘若他当真凭着一时的心火脑热直接冲进了德王府,这时候早就该满城风雨。”

她莞尔:“你言外之意,当前风平浪静,便是宁王在回来的这一路豁然开朗,为了一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委实不智亦不值,打消了念头?”

“属下确实这般以为。”

“卫大人绝不会为了心爱女子抛弃自己的富贵前程么?”

“属下没有心爱女子。”

“没有?”她谑声反诘。

卫免略见踧踖,避开她两只黑眸的凝觑,道:“薄王妃倘无事吩咐属下,属下想先走……”

“有事。”她付了茶资,昂首启步,“我不是说兵分两路?”

“薄……”

“想让你的好友全须全尾地离开天都城,随我来。”

显然,卫大人对他的多年好友了解尚欠不足。宁王爷一去数日方掉头返程,这数日间足够他沉淀思绪,冷静决断,既然改弦易辙,便是百折不回。浪子回头,谈何容易?

目标所向,是德亲王府。

“薄王妃!”眼瞅着前方即是鸿鹄大街,且已见德亲王府内亭台楼阁的碧瓦角檐,卫免快走了半步,拦住娇小无畏的身影,“真要去德亲王府?”

她笑睨:“你不敢?”

“宁王爷不知身在何处,此时上门,岂不是徒增两位王爷的不快?”

这卫大人当真实诚,当她真敢直接登门直陈实况,惹两位王爷鸡飞狗跳来着。她眸儿飞眨:“你不怕宁王爷当真冲了进去,而德亲王为免家丑外扬,私下处决了他?”

“……不可能,怎么说宁王也是一方属地的藩王?”

“听你的语气,也是拿不准罢?”

“德王爷素行仁厚……”

“他爱王妃成痴。”

卫免面色一白。

“嘻。”她掩嘴低笑,美目中荡起圈圈愉悦潋漪,“你竟然信了?宁王狂放却不莽撞,德王也非阴狠嗜杀之流,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连我自己都不信,你怎么就信了呢?”

卫免哑然,一脸无奈。

两人皆是平民装束,薄光又是男装,在街角处的窃窃私语原本并不打眼。但,所谓冤家路窄,便是上苍随兴而来的信手拨弄,戏点人间,观世上痴男怨女情天难补,恨海难添。

鸿鹄大街南端,一辆楠木为顶锦缎为幕的双骑车轿从容驶来,两匹银辔丝缰的高头大马并行不悖,保得车身安稳,疾缓得宜。车中人不住本街,此来是探望兄长。一阵风来,拂开窗前帘幕,他清冷目光抹过车窗,淡觑世间所有……

“停车!”车中人沉喝。

车夫拉缰住马,侍卫疾步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下车自己走走,你们到德亲王府面前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