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俨然力气再大,也怕真把她还没长好的骨头给再摔了,赶紧又把人放回了轮椅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江俨然妥协。

“不去就算了,我载你回医院吧。”

杨曦同闷头不语,她压根不是这个意思——哪有人二话不说就直接上来抱的,我跟你很熟吗?

车轮扎扎,脚下的水泥路很快又变成了青石板小道。

朝阳被甩到了身后,他的影子则投射到了她身前。

一高一矮,重叠着铺在地上,随着他们的前行而缓慢移动。

奔跑过的小巷,玩闹过的水井,吃过早饭的店铺…一点点,安静地逐步远离着。

车子仍旧停在原处。

杨曦同直觉他是在生气,但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们…”她咽了下口水,慢慢道,“我们下次去吧,楼那么高,你累,我也不方便…”

江俨然“啪”的拉开车门,回过头来看她。

脸上全是寒霜,漆黑的眼睛看不到底,薄薄的嘴唇更是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杨曦同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江俨然一言不发地俯身将她抱进车厢,收起轮椅——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拒绝。

车厢还是那个车厢,气氛却完全不同了。

车子几乎是咆哮着冲出去的,每一次拐角速度都快得不行。

杨曦同扭头看着窗外,眼睁睁看着一辆辆车子被他超过,满肚子怒气喷涌而出:“你就不能小心点,万一车胎爆——”

“砰!”

车子整个震动了一下。

杨曦同惶然地呆在后座,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江俨然在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跳下车检查。

半晌,阴着脸回到车窗边:“谢你吉言,真的就爆了。”

杨曦同:“…”

第25章 心花路放

第25章路遇

“谢你吉言,真的就爆掉了。”

杨曦同瞅着江俨然阴沉沉的脸色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问:“这附近有修车店吗?”

“不知道。”

“那,不然就自己换吧。”

杨曦同说完,江俨然却依旧没什么动作,一副老僧入定的安静模样。

杨曦同脑子一转,先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后备箱没有备用轮胎吗?”

江俨然看了她一眼,犹豫许久,才缓缓道:“我不会换。”

不会换!

一个大男人不会换备用轮胎!

我一个弱女子都换过无数次好不好,简直废物!

杨曦同看他眼神明明白白写着鄙视和不屑,江俨然被看得出不耐烦起来:“看什么,不会换备胎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你会啊?”

“猪才不会!”

杨曦同瞥了眼自己动弹不得的右手和右脚,颇有冲动跳起来给他掩饰一番。

江俨然明显愣怔了下,很快,又恢复那个不冷不淡的阴森语气:“你不是猪,那你快去换吧。”

杨曦同气结。

两人僵持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杨曦同指挥,江俨然撸袖子动手换。

“傻不傻,用那个工具钳啊,谁叫你直接用手抠螺栓盖帽?!”

“逆时针!逆时针拧会不会——啊,我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千斤顶也不会用,你是不是男人呐?”

“先别忙着拆啊,备胎拿过来,垫一下,垫一下”

一只备胎换下来,灰头土脸不说,杨曦同的大呼小叫就没停过。

江俨然都想直接扔下她和车子,打车跑了。

反正她文能出口成脏,武能修车换胎,跟普通男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杨曦同不知他的想法,满面得色,慈禧太后似得坐在他后面,继续指点江山:“哎呀,你往哪儿开,先去修车店换胎呀,你还打算开着这个小备胎环游世界去呀!”

江俨然只做不闻,一边把车子开上高架,一边踩下油门——

杨曦同再一次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出声:“跟你说了不能开那么快啊,你装的是备胎,开到100多是要”

江俨然沉默着忍受魔音绕耳,降下车速,在不断被超车中缓慢地在在高架上行进。

也是该他倒霉,前面的路段不是撞车就是红灯。

短短十几公里,愣是开了20来分钟才通过。

期间,杨曦同就没闭过嘴。

不是评价他运气不好,衰人遇衰事;就是挥斥方遒,指责他开车不知取巧。

“这个红灯明明能过啊,为什么要停下来——直接开呀,换车道做什么?哎,怎么停车了,你”

杨曦同有些茫然地看着江俨然将车子靠边停好,下了车,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表情冷峻地看着她。

那双漂漂亮亮的黑眼睛,此刻就跟信子似的,近在咫尺地盯着她。

“干嘛,”杨曦同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我又没有说错,实话实说”

江俨然猛地俯身过来,手按住她后颈,使劲往自己的方向按去,嘴唇也飞快地贴了上去。

唇舌交缠,手指几乎要陷进她颈部地血管里。

杨曦同愣了好几秒才开始挣扎,无奈只有一只胳膊行动自如,轻而易举就被压制住了。

江俨然平时看着冷漠疏离,吻起人来却霸道得近乎专横,一点挣扎地余地都不留给别人。牙齿锋利地滑过唇边,大有一言不合就下嘴开咬地架势

杨曦同觉得舌头都快麻痹了,上唇更是火辣辣的疼,后颈被按住的地方针灸一般江俨然总算退开来了一点,形状姣好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在开翕: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杨曦同大脑都被吻得有点缺氧了,茫然反问:“什么?”

回答她的,是又一轮肆意而紧迫的吻。

车窗不曾关紧,车道边绿意氤氲的红豆杉沙沙作响,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他们身上。

偶尔有轻灵的鸟雀飞过,白翅灰肚,只一双伶仃细腿是红色的。

停在枝条上,舒展翅膀,脆声吟唱。

再次被放开后,杨曦同飞快地把脸埋进左侧地胳膊里,活脱脱一只掩耳盗铃的鸵鸟。

“你干什么?”江俨然哭笑不得。

杨曦同从胳膊上方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意思不言而喻。

江俨然轻笑出声,伸手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手掌顺势又往她头顶摸去。

杨曦同惊魂未定,不敢反抗得太过明显,脑袋被狠狠地揉了好几把。

她努力往边上偏头,用左手捂住鼻子以下,含含糊糊地嘟囔:“不要摸我头,不要乱摸!”

江俨然使劲揉了揉她脑袋,退出后车厢,关好车门,重新回到驾驶座上。

接下来,杨曦同就安静得跟发了鸡瘟地小雏鸡一般。

——这止聒噪的办法,比封口胶布都还有效。

城区越来越近,江俨然在靠近加油站地修车店换了轮胎,顺便也加了下油。

杨曦同全程一言不发,一直到驶出加油站,才嘀咕:“你刚才什么意思啊?”

江俨然在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杨曦同沉默。

江俨然留神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眼睛里的那点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沉默,可以理解为默认;有时候,也代表着否决。

因为说出口太过生硬残酷,所以用无声宣判死刑。

江其儒不甘认命,非要坚持不懈求一个几十年空耗的结果。

最终,便得到了一个无比明确的拒绝。

江俨然咬紧嘴唇,侧脸上尽显坚毅的线条。

他不是养父,他才不要做这样的可怜虫。

“现在这样多好,”江俨然慢慢道,“你终于像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子了,我也可以安心开车——你以后要还是唠唠叨叨抱怨个没完,我不介意像刚才那样多试几次”

“你”杨曦同果然上当,一扫脸上的忧虑和迷茫,怒气冲冲地表示,“流(和谐)氓!”

江俨然收回了凝视后视镜地余光,专心看下道路前方。

三车道并两车道,黄灯跳转,红灯急停。

人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去特殊儿童学校的事情,我安排好了通知你。”他踩下刹车,挂空档,拉起手刹,“咱们的事,他们要误会就误会,还能当作让我爸和你妈见面的借口——不影响你什么吧?”

他这话问得十分有技巧——她一没男友,二没暗恋对象,有什么好影响的?

杨曦同张了半天嘴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道:“不影响。”

江俨然“嗯”了一声,恰好跳回绿灯,换d档,松手刹,踩油门。

车子再一次载着他们,平稳地驶向医院。

照例是林道、湖畔、急转弯眼看就要再次驶上高架了,前面的几辆车却纷纷调头,往来路驶去。

杨曦同好奇地探头去看,“那边好像出车祸了哎呀!”

就在马路地最中央,两车相撞的不远处,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横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猩红的液体还不断地往地上蔓延。

江俨然也看到了伤者,飞快地将车子往路边一停,打开车门,小跑了过去。

杨曦同艰难地将身体往左侧车窗边挪动,探头看去,正好看到江俨然蹲下身去检查。

那不算很宽阔的后背停滞了片刻,就开始忙碌起来。

甚至连围观的人群也也自动自发地按他的要求往边上让了让,给那伤者留出了呼吸足够氧气的空间。

其中一个小伙俯身听他说了什么,转身朝着车子小跑过来。

杨曦同正在疑惑呢,那人已经打开驾驶室的门,按下后备箱开关。

“你干什么?”杨曦同有些慌乱道。

这时候遇到趁火打劫,可不太妙。

那小伙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很快又关上后备箱,从车身一侧小跑着离开。

杨曦同这才看清,他手里拎着的那只沉甸甸的急救箱。

原来他连急救药品,都随车携带。

杨曦同紧绷的心情蓦然放松了,往后靠倒在座椅上,目光则随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影缓慢移动着。

何其不幸发生车祸,何其幸运遇上他江俨然。

望之俨然,既之也温。

自己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认为这是一个没有医德、不靠谱的冷漠男人。

那女孩大血似乎被止住了,帮忙拎急救箱大小伙又冲了过来。

这一次,带着他车的钥匙,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跟杨曦同打招呼:“姑娘,你男友要把人搬到车上,能不能麻烦恁换到副驾驶座上?”

杨曦同“哦”了一声,配合着挪动了下屁股,无奈道:“我动不了,能麻烦您帮忙抱我过去吗?”

小伙这才发现她右脚和右手上的伤,登时就流露出了“你也是受伤,被她捡回来的吗?”的询问神色。

杨曦同没读懂他的表情,只耐心解释了句:“他不是我男友。”

小伙眼睛蓦然就亮了:就说,果然是路边捡到的!

第26章 青梅竹马

第26章青梅竹马

杨曦同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伸到小伙的肩膀上,搂紧——对方也是个干脆的人,二话不说托着她后腰一把抱起,就往外退。

那边江俨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扭过头来,恰好看到他们俩跟交颈鸳鸯似的从车里出来。

小伙伸手拉车门的时候,晃了一下,杨曦同搂得更紧,大半个人都陷进了他怀里。

小伙脸刷拉一下全红了,但还是尽职地把人放好,绕过车头往驾驶室走。

江俨然只瞥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给女孩包扎止血,胸口却滞涩的有些难受。

原来,这紧密拥抱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特权。

她不过是怕摔跤而已,至于对象是哪一个,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

车子很快开近了,江俨然熟练地抱起女孩,平放进后座。

那小伙瞥了他们一眼:“我来开车,您在后面照顾她吧?”

江俨然点头,犹豫了下,问杨曦同:“你坐前面,会不会挤到胳膊和腿。”

杨曦同赶紧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车子上了高架的同时,也联系上了120。

接线员通知了堵在半路上的急救车,改由江俨然自己联系二院的急救科。

科室主任得到消息,一边通知准备手术室,一边在电话里把江俨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不是休息去了?长本事了,跟急救中心抢病人?浪费人家医疗资源,就你高尚?”

江俨然侧头夹着手机,一边查看小孩的状况,一边淡定道:“他们堵在市中心压根过不来,我不处理难道看着她死?再说,我也尽到通知责任了——主任,我们就过来了,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说话间,留意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等他抬起头,却又只看到杨曦同和那小伙的脑后勺。

二院距离比市急救中心近,那小伙对本地路况也算熟悉,在江俨然的指挥下,七拐八拐,直接从医院侧门开了进去。

急救科的人早就在等着了,几人合力将孩子搬下车,抬上平车,一路小跑着送进了手术室。

江俨然在满是血渍的后座那坐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跳下车。

“你下来,我送你回刚才那地方吧,”他冲那小伙道,“你车还停在那吧?”

小伙笑嘻嘻地跳下车:“怪不得那么专业,原来您也是医生呢——我叫曾斯伦,交个朋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