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虽然残疾,长得倒是不错,怪不得江俨然那小子死活忘不掉。

麦家扬这人,干别的不行,谈起享受来是一套接着一套。

农庄的栅栏门看着挺农家风情的,进去后还有一重石墙,墙内绿草如茵,道边种满了驱蚊草和不知名的碎花。

轻风拂过,空气里一股清雅的柠檬香。

江俨然摇头:“这也叫农庄?”

麦家扬斜眼看他:“这是各国风情杂糅的国际化农庄。”

穿过了驱蚊草花园,就是供他们入住的酒店。从房间里往外看,竟然能看到大片的湖水。

麦家扬对这个设计十分满意:“这个酒店位置好吧,傍山枕水,凭湖而建,度假泡妞的首选啊。我带过来的妞,就没有不满意的。”

江俨然对房间还是挺满意的,但还是不大明白他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你直接开度假村不就行了,干嘛非得叫农庄?”

麦家扬摆摆手指:“土鳖了吧,这地方是居住的,往里进去,有养鱼的荷塘,有鸭子的水塘,有种水果啊种蔬菜的有机小农场,全部都是请了高科技人才在管理的。住我这儿为什么贵,因为吃的全是绿色无害的呀。你要不放心,跟着我的工作人员一起下地下水,鱼自己养自己捞,菜自己种自己摘,一条龙服务——你别说,还真的有不少二愣子喜欢这样。”

李小佳听得有趣,插嘴道:“喜欢到你这儿种菜呀?”

“是啊,跟我订了专属菜地呢,一周来一次,”麦家扬道,“那些人屁都不懂,就是脑子有坑想往什么田园生活,但是呢,又吃不起那个苦,就到我这儿满足下心愿。”

李小佳乐了:“那不幸福死了,给你钱,还帮你干活。”

麦家扬直摇头:“可别,这些大爷每次下地折腾完,都得工作人员花个大半天时间给他们善后。听过拔苗助长不?我这儿真实发生过!”

这一下,连许婧媛都给他逗笑了。

麦家扬也是有些事情不理解的,悄悄把江俨然拉到一边,小声问:“你跟弟妹,是打算要结婚了?”

江俨然茫然看他:“哪里有这样快,我们才…”我们才刚刚和睦相处没几天呢。

“滚(和谐)床(和谐)单了?”

江俨然:“…”

“看弟妹那腿那胳膊,我估计你也下不去手。”麦家扬嘟囔,“那你带家长干嘛?带你爸就算了,还带她妈——多破坏气氛啊!”

江俨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这事儿麦哥我有经验啊,丈母娘,就是需要攻占的堡垒,拿簪子的王母娘娘。你现在把初恋小甜心和王母娘娘一起带来了,还怎么搞?”

江俨然这才斟酌着道:“许阿姨和我爸,也是高中同学。”

“卧槽!”麦家扬瞪大眼睛,“你们父子俩!哎呦,哥哥我输了!”

因了江俨然这句话,麦家扬特地调整了下接下来的行程,把坐游艇钓鱼,换成了坐小船看荷花兼钓鱼。

为什么?

游艇坐的人多,小船人少,可以制造独处机会呀。

上船前,江俨然主动提出由他来照顾杨曦同:“我力气大,有点什么事儿也方便照顾。”

他和杨曦同坐一个船,江其儒便理所当然地陪许婧媛坐了。

亏得这天天气不算太热,船夫把船一摇,饱蘸水汽的风就大了起来。

杨曦同手脚都还在复健,套着救生衣坐那的模样看着就挺笨拙的。

江俨然靠着船舷坐,眯着眼睛看她身后不远处成片成片的荷叶。

荷花还没有完全盛开,荷叶倒都纷纷挺立,犹如一把把娇嫩的绿伞筑成的矮墙。而套着一身橘黄色救生衣的杨曦同,就跟掉进绿菜汁里的胡萝卜似的。

江俨然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不大明显地弯了下嘴唇。

杨胡萝卜可不知道他脑子的可笑画面,不时探头去看前方载着母亲的小船。

许婧媛戴着帽子,还撑了伞,脸向着江其儒那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渔夫帽也没挡住江其儒满脸的笑意,正在那慢腾腾地整理鱼线和鱼饵。

驶近荷花旁后,小船游湖的好处就显了出来。

训练有素的船夫特地把船往藕花深处摇去,几个人很快就淹没在荷叶林里。

脚下是欸乃的水声,身侧是近到擦身的荷花荷叶荷茎,就连身上的救生衣,都被绿意浸染,泛出一点儿微蓝。

江俨然坐近了些,帮着她拨开几乎要打到脸上的荷叶。

杨曦同倒是不介意的,顺手还折了一大片荷叶下来,罩在帽子上方。

遥遥地,还能听到后面船上李小佳的惊呼声:

“哎呀太近了!荷花都打到我脸了!曾斯伦曾斯伦,快帮帮忙呀!”

船夫指了几只青嫩的莲蓬给他们看:“把芯子去了,直接就能剥着吃的。”

江俨然摘了一个,挖出莲子,拔掉莲心,递给杨曦同。

杨曦同塞进嘴里嚼了嚼,只觉满口清甜。

“记不记得街心公园巷子口那个老婆婆,”江俨然道,“就那个卖凉茶的。”

杨曦同直觉就要摇头,强忍着心虚道:“隐、隐约记得一些。”

江俨然知道她是忘了,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她老家也种了不少荷花,夏天时候会拎整篮的鲜莲蓬出来卖。你还拿你爸爸给的玩具跟她孙子换过莲蓬。”

杨曦同绞尽脑汁地想,也记不起来这一茬。

她倒是还记得,高中时候,自己跟小男友一起沿着大街边走边剥莲蓬的事。

那莲蓬还是从路边菜篮里买的,五块钱两个,不能挑,得由着老板给。

小男友自称吃莲子的专家,莲心也不知道拔,一口咬下去,苦得脸都歪了。

“杨曦同,想什么呢?”

杨曦同蓦然回神,这才发现江俨然竟然挨得这么近了,好看的眉毛眼睛鼻子一并凑到了跟前,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

“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傻子呢——”他轻叹了一声,伸手扶住她肩膀的同时,将嘴唇贴上了她的。

风荷婆娑,桨声如梦,莲子的甜润在口腔里再次蔓延开来…

杨曦同瞪大眼睛呆了半晌,恍惚着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梦吧,梦里的人长着一张她喜欢的脸,说着她喜欢听的话。

就连未来得及完全吐蕊的荷花,都红得那样好看。

这样,才能算是在谈恋爱嘛。

第34章 狭路相逢

从荷塘上来,李小佳整条裙子都湿了,一个劲抱怨:“曾斯伦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呀,你看我裙子!”

曾斯伦不断道歉,倒没好意思提自己上衣也全湿了。

李小佳抖了抖湿漉漉的裙摆,站着也不是,坐着也难受。

曾斯伦左右看看:“要不然我们回酒店,换个衣服…”

正商量着,又有船过来了。

李小佳老远就认出坐在船头的杨曦同,跳起来大喊:“曦曦!这儿,这儿!”

杨曦同倒是想招手,可临近岸边,一手抬不高,另一手抓着船舷,只好冲着她笑。

大眼睛白牙齿,灿烂得李小佳都觉得晃眼。

小船终于靠了岸,江俨然先把轮椅搬到了岸上,再回去抱人。

杨曦同十分自然地搂住他脖子,一边还嘀咕:“小心啊,下面都是水…”

李小佳讶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这才多久没见啊,感情升温也快了呀。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还傻兮兮站着的曾斯伦,颇有点怒其不争。

——看看人家的男朋友!

自己看上的这个,怎么就这么蠢!

居然还敢在自己泼水的时候反击!不知道“宠溺”两个字怎么写吗?!

曾斯伦被她看得更加忐忑,赶上来给江俨然搭把手拆轮椅。

李小佳看得更加火气,自己这儿裙子湿了他不去想办法,倒知道跟别的姑娘大献殷勤!

没看到小江医生脸色都变了,人要当你是情敌了好吗?!

江俨然把杨曦同放到椅子上,迅速地就用双手抢占了扶手。

曾斯伦实在找不着事情做了,便又无奈地跑回了李小佳身边——他倒不是不喜欢李小佳,小姑娘漂漂亮亮,还主动约自己出来玩。

其实…挺开心的…

就是李小佳这个嘴巴,实在太厉害了。

曾斯伦有点招架不住。

他们在岸边的长椅上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许婧媛的小船靠岸。

杨曦同拨号过去,母亲在电话里挺高兴的:“你们自己去玩吧,我们在湖上钓鱼呢。”

江俨然闻言,心里暗暗给老爹点了个赞。

杨曦同虽然有点担心,总也是希望母亲能够找到幸福的。

李小佳也对许阿姨分头行动的提议十分赞同,只有一路上受够了她气的曾斯伦表情惊悚:“我、我们对这儿不熟啊。”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跟上来几步。

江俨然视线瞬间就拉长了。

李小佳气结,一把将人拽回来,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没看到人家小情侣想过二人世界啊!”

曾斯伦诧异地看了杨曦同一眼,他记得…她否认了情侣关系来着…

女人心,海底针。

最后,四个人还是兵分两路。

曾斯伦陪李小佳去换裙子,江俨然推着杨曦同去下一个景点,中饭时候在餐厅汇合。

许是因了那句“喜欢”,杨曦同现在满心都是欢喜,看花花娇艳,看水水潋滟。

江俨然虽然看出来她心情不错,却猜错了原因——在他这儿,他们已然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侣了。杨曦同的喜悦翻译过来应该就是,自己选择的约会地点非常浪漫,自己的吻技非常出众。

第一次谈恋爱就这么成功,简直是天赋异禀!

江俨然也很高兴。

麦家扬给他们设计的行程里,出了荷塘,就该过曲桥上茶楼了。

赏荷花,品茗茶,多有情调不是。

但是,小佳他们去了茶楼,他们再去,就得两人变四人了。江俨然脑子一转,就直接推着杨曦同往那几块菜地赶了。

午饭前看一看饭菜的原生状态,也不错嘛。

轮椅行到田埂附近,就驶不动了。

江俨然不屈不挠,干脆抱着人往田边走。杨曦同搂着他脖子,远远瞧见大片的番薯叶子,好奇问:“那是什么菜?”

江俨然沉吟半晌,含糊道:“空心菜吧。”

杨曦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冲隔壁的搭着架子的绿藤努了努:“那个呢?”

江俨然盯着看了半晌,也终于找到一小根带着黄花的丝瓜,笃定道:“黄瓜!”

“还有边的豆子,”杨曦同伸长脖子,“一条一条的,是四季豆?”

江俨然虽然见过豇豆,但也不知道成熟前是不是短一些,遥遥瞥了一眼,肯定地说:“是,都还没熟呢。”

一番参观下来,杨曦同看江俨然的目光难得多了点崇敬:“不愧是学医的,你以前生物成绩一定特别好吧?”

江俨然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心道你把它们切片了放显微镜下让我分类,都比这么直接指着让我报菜名简单。

菜地里是有工作人员在忙碌的,早习惯他们这些城里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德行了,头也不抬地继续手动除虫、松土。

这些菜地依着山脚开垦,靠近湖水的地方是水田,往山上去还有适合丘陵土质的蔬菜和果树。

两人才逛了三分之一,江俨然的胳膊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杨曦同似有所觉,在一大片茭白旁主动要求放她下来休息。

绿油油的茭白虽然遮不住全部阳光,看着倒是挺鲜嫩可爱的。

江俨然挨着她坐下来,“天气越来越热了,一会儿我们就直接去餐厅吧。”

杨曦同点头,把帽檐掀起一点——汗从他白皙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滚入领口深处。

他今天穿的t恤领口比往常低了不少,胸口那几道因为手术而留下的疤痕也就有点遮挡不住了。

杨曦同记忆,也随着这狰狞而蜿蜒的疤痕,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江俨然总是要把衬衣的扣子牢牢扎紧的原因,总是追问他为什么非得捂得这样严实。

不怕捂出痱子吗?

不怕中暑吗?

甚至,还指着自己摔伤的小腿展示:“我腿上也有疤呀,我也穿短裤呢。”

直到有一天,看到了整条疤痕的全貌——蜈蚣一样,曲扭着将少年整个单薄胸膛一分为二…

江俨然留意到她的视线,不大自在地扯了下领口,挡住疤痕:“又不是没有看到过。”

他可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整条疤的时候,瞬间就哭鼻子了——

杨曦同“唔”了一声,转头去看不远处的矮山:“一定很疼吧。”

“都忘了,”江俨然道,“那时候太小了——就记得很多叔叔阿姨围着我忙,特别慌,还有点开心,就忘了疼了。”

这算是他第一次,和杨曦同一样,用“年龄太小”来解释记忆缺失。

忘掉的,却是足以拯救他性命的巨大疼痛。

那时候的他,光要记住病床前出现的一张张戴着口罩的脸,就已经很费劲了。

那么多双眼睛,圆的长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陌生而温暖,通通都在围绕着他,注视着他。

他拍拍裤子站起来,弯腰来抱她:“我们再往前走走。”

杨曦同也配合地伸直了胳膊,屁股才刚刚离地,身后蓦然响起一个男声:“小同?”

杨曦同有些吃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江俨然肩膀,对上一个戴着渔夫帽,拎着塑料桶的年轻男人。

那人见她神色迷茫,飞快地腾出手摘掉帽子:“是我,高祎。”

高祎啊——

杨曦同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也没能把眼前这个皮肤黑亮、笑容爽朗的男人和浑身带着奶糖香气的高中男生联系起来。

“你…”

她才刚开口,江俨然也转过了身,高祎的脸瞬间变成了绿莹莹的茭白叶子。

杨曦同只得再一次转动脑袋,面向高祎:“你也来这儿玩,真巧啊。”

高祎笑着晃了下手里的鱼竿:“光棍一条,休息天来解解闷——这位是?”他看了眼江俨然,“不介绍一下。”

杨曦同人还被江俨然抱着呢,颇有些尴尬地看了江俨然一眼。

江俨然也黑着脸瞪着他。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容:“这是我…我朋友,江俨然——这是我高中同学,高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