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诚然对谢延有不自觉被吸引的好感,昨晚也诚然放纵了自己对他这种好感的表露,然而真的和谢延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时悦却突然有些犹豫,他能够长久的和自己在一起而不产生厌倦或者轻视吗?自己可以向他坦白所有心里的秘密和感受吗?

谢延势在必得:“时悦,你喜欢我。”

时悦的脸有些红,她转开了头,没有回应谢延的陈述:“我要考虑冷静一下。你有烟吗?”

“你这连事后烟都要抽上了,还不准备就昨天晚上的事情对我负责了?”

在调戏人这件事上,时悦完全不是谢延的对手,她索性不回答,而是离开了座位,走向了谢延的玻璃柜,她看到那里有一盒烟,她不懂是什么品牌,但是下意识内心一团乱麻到想用一根烟来转移注意力,然而她刚刚把烟放在嘴里,还没找到打火机,就被谢延起身从唇间抽走了香烟。

时悦瞪着谢延,不服输的怒目而视:“我还不是你女朋友,你就要管我抽烟了吗?”

谢延无赖地笑笑:“你如果继续抽,我就要吻你了。”他笃定道,“我听过一个理论,说人抽烟,是因为嘴唇寂寞了,我愿意帮你戒烟,让你没空去抽烟。”

“你…你简直流-氓!”时悦简直被谢延的强盗逻辑给震惊了。

谢延面对指控,却更为灿烂地笑了,他伸手拍了拍时悦的头:“这样就算流-氓?那是你还没见过到我更流-氓的样子。”他像是对小孩子一样哄劝道,“好了,不和你抬杠了,做我女朋友。”

他步步紧逼,时悦完全无力招架:“你让我考虑下。”

“你知道陈联安吗?”

谢延突然转移了话题,时悦愣了愣,才跟上了他的节奏,陈联安这个名字就让她的眼睛放光起来:“是画油画的陈联安老师?”

谢延点了点头。

“画画的谁不知道陈联安老师呀,他差不多可以算上中国当代油画上的里程碑式人物了,我知道他还在A大美术兼任客座教授的,他还开了一个陈联安工作室,一方面自己作画,一方面还教导从大学任教里遇到的有天赋的学生一起和他完成一些油画设计工作。” 时悦好奇追问道,“你突然讲起陈老师干什么?”

谢延笑了:“你想跟着陈联安学画画吗?我问过时亮,你喜欢画画,而且是画油画。”

时悦露出向往的神色:“你随便问问哪个画油画的不想跟着陈老师学的?问题陈老师根本不会收,他的工作室现在收的弟子,全是顶尖院线美术系的正统毕业生,而且录取率也很低。”说到这里时悦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她想起她还在为凑够A大暑假培训班而烦恼,她和这位名师之间不知道有着怎样鸿沟般的距离。

“陈联安愿意收你做学生。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谢延看着时悦,眼眸幽深,带了笑意,“只要你现在就答应做我女朋友。”他垂下了睫毛,“顾志才的事情也已经搞定了,你不用担心,黄辰今天下午也已经可以回售楼处工作了,你们售楼中心也不会辞退他。”谢延讲到这里,才重新抬头看了时悦,“嗯?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考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要减肥结果中午还是去买了一大块巧克力…我可能一个月后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第二十六章

“时悦,我说过的,以后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办到,不会再欺骗你。在老陈答应之前,所以我都没有轻易和你提过这件事。现在他确实点头了,只需要我最后带你去他那面试一次,但那并不是什么严格的专业面试,他只是想确认自己未来的学生内心是个温暖坚强和正义的人。”谢延讲到此处,特意放慢了语速,让人听起来充满了无法拒绝的诱惑力,“嗯?所以你要做我的女朋友吗?”

时悦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不要再去人蛇混杂的售楼中心工作,售楼确实有快钱可以赚,但不能持续一辈子,售楼也只是青春饭,对于你而言,这样的工作只是浪费时间和消磨你的天赋。你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不用再拼命攒钱上A大美术系那完全面对业余油画爱好者的暑期班,你应该跟着油画界最好的老师学习,你可以了解到以前都不知道的最前沿的画画技巧…”谢延的声音轻而淡,然而却反差性的反而具有了一种更为有力量的蛊惑力,“你所有要做的,只是成为我的女朋友而已。”

时悦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从最终的震惊无措到犹豫动摇,此刻她终于回到了一贯的淡然自信和反客为主。每一次她几乎都能让谢延意外,比如昨晚,比如此刻,不论环境多么被动,时悦在最初的受制于人或是受困于外界之后,都会化被动为主动,她像是一只并不怕冒险的小豹子,即便牙齿还并不足够锋利,但胜在内心足够野性,也足够敢拼。她不喜欢做别人的选择题,正相反,她更喜欢给别人做选择题。

“你要拿这些条件来要挟我吗?”她目光灼灼,盯着谢延。

谢延笑了:“时悦,你心里也很清楚,即便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也会带你去见陈联安的。你拒绝过我,但你不会一直拒绝我,我打定主意要做到的事,从没有失败的。你最后还会变成我的女朋友,只是早晚而已。”

时悦也笑了:“你倒是自我感觉很良好。”她的声音清脆又利落,“谢延,我还是拒绝你的提议。”

谢延这下真有些意外了,经过昨夜和今天,谢延总觉得,时悦是不会拒绝的。

时悦却没有在乎他的目光,而是继续道:“我拒绝你,是因为,就算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了你做你女朋友,你日后也会觉得不舒服吧,比如万一我们吵架的时候,你就会回想起来,当初是给了我这样诱惑的条件,我才同意和你交往的,你会觉得心里膈应,觉得我答应你是掺杂了利益,你会觉得不纯粹,你会觉得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答应你。”

谢延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时悦迎着他的目光,灿然一笑,“谢延,我不希望让你或者让别人觉得我是为了好处才和你在一起的,我不希望任何人那么看你,也不希望任何人那样看我。我们之间的差距毕竟太大了,我连大学学历也没有,家里大概是你们都想象不到的穷,还有一个赌钱的爸爸,大概唯一稍微可取之处就是这张脸;而你什么都好。我们现在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外界当成我靠脸吃饭傍上了你准备麻雀变凤凰吧。”时悦顿了顿,她盯着谢延的眼睛,“我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能够变得有可圈可点之处,足够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当攀援的凌霄花,你要当和我能并肩站着的木棉?”

时悦点了点头,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凌霄花的爱情不能长久吧,既然要当,就要当木棉。”

谢延看着她狡黠的眼睛,有些意味深长,也有些调侃:“感情不应该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你这套理论,怎么让我听起来太过在意旁人目光了?”

时悦很聪明,也很狡猾,她喜欢谢延,然而一如谢延当初因为两人之间的差距而举棋不定一样,时悦很清楚,谢延那样的考量,确实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只要两人之间这个差距一直存在,甚至未来无限拉大,那即便此时决定在一起,未来分道扬镳,大概也是能直接预计到的。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是就像你之前也犹豫过一样,我和你的生活真的是差别太大了,差别大到你会犹豫,大到旁观的人都会觉得不相配的地步,重要的并不是他们的看法,而是这种有差距的现实。”

“谢延,你了解我吗?”时悦扬了扬眉毛,她露出笑颜,带着把握的意味,她已经反客为主重新掌握了局势,“我的生日、我喜欢的颜色、我最喜欢的水果、我过敏的食物、我的生物钟习惯、我的脾气、我的朋友、我讨厌的东西、我的缺点。你知道什么?”

谢延本来认为时悦找出那一番理由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在犹豫。然而此刻面对时悦劈头盖脸的问题,他却真愣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答不上来,他对时悦的了解十分有限,他并不曾真正进入到她的生活,正如时悦也并没有真正进入到他的生活。

“同样的,你如果问我相同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时悦咬了咬嘴唇,“谢延,我同样称不上多了解你,我们知道的都是彼此最浮于表面的东西,彼此的外表、家境、学历和工作场所。”

时悦很清楚,她和谢延之间,此刻也只是本能的相互吸引,就像你看到毛色鲜亮的小宠物总想要摸一下甚至有冲动想要买回家养起来一样,这种吸引能持续多久?是不是需要靠着新鲜感来维持?时悦不知道,她想,大概谢延也并没有想过,他们还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互相了解,再漂亮可爱的小宠物,也可能有让人头疼的毛病,比如爱咬人,比如挑食,这时候新鲜感过去,还能忍受它的缺点吗?

她并不需要电视剧里那样轰轰烈烈不枉青春般的感情,她更需要安全而长久的陪伴。

面对时悦这番话,谢延相当意外,他很难想到,时悦第二次拒绝了他,然而这一次他却被拒绝的心甘情愿。谢延看着时悦乌黑的眼睛,她这样的拒绝,让她显得更为珍贵和有魅力起来。时悦穿着简洁的连衣裙,素面朝天,然而谢延眼里的她,此刻却充满优雅而高贵的气质,她智慧而狡黠,年轻貌美,深谙拒绝的艺术。

他很清楚,她没有放下心防接受他,但也并不是真正在拒绝他。

因而谢延低沉地笑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在正式决定在一起之前,我们应该多了解一下对方。我以后会经常出现在你身边的,我也会一直等,等到你变成了木棉了为止。”他挑了挑眉,“不过就像在国外上大学,正式进入大学之前,很多人会上一个语言预科一样,为上大学做准备,以能在充分准备后更好的适应大学。你的要求很合理,不过,预科过后,大学是一定要上的。”

时悦抿了抿嘴,她有些气呼呼地瞪着谢延,对方思维缜密,总是轻而易举地就洞察了她的逻辑和漏洞,时悦本意并没有多接触后就一定会成为谢延女友的意思,而谢延却弯曲成了既定事实,他简直步步紧逼,然而时悦直视着他的目光,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

谢延发现,和时悦在一起的每一秒,他似乎都比前一秒更了解时悦一点,也比前一秒更想了解她,不只是她的爱好、她的习惯,而是她的灵魂。

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是有形状和实体的话,时悦的内心是什么呢?谢延想,大概是火焰吧,跳跃的不会熄灭的火焰,既危险,又温暖,既灼热,又明亮,勇敢而可以燎原,你永远捕捉不到,也永远无法用固定的形态定义它。

两个人在充满阳光的客厅里看着彼此,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谢延从来只赢,但时悦也从不甘愿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给延时写个出版简介,500字以内…感觉明天要憋一天…各位小天使可以给我来点集思广益,提高点我的效率,大家觉得怎么写故事简介更吸引人捏,觉得延时爱恋这个故事的简介怎么样比较提炼呢~~~~写完简介我就能去继续存稿鸟XDD

第二十七章

谢延非常守信地带着时悦去了陈联安的工作室。时悦并不是个怯场的人,但惟独这一次,她非常紧张,在正式走进工作室之前,她接连去了几次洗手间,确保自己的仪容万无一失,才跟着谢延走了进去。

工作室比她想象的更大,地段离金融街有一小段距离,但紧挨着地铁口,交通便利,但也闹中取静。而真正走进工作室,时悦才发现,这里与她之前在吴萱和她男友那里看到的堆满绘画的工作室都不同,这里更像是一间画廊,极具设计感,墙壁是乳白的色调,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暖色的木质,很好的中和了白色墙壁的冷然感觉,而木质天花板和地板也没有白色那样强烈的反光,使得整个工作室内光线柔和而平衡。而最棒的当属一走进工作室时正对着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副画作了。时悦几乎眼光完全被吸引住了,那是一副风景画,那笔触细腻,色彩厚重又饱满,整张画上是各种渐变的绿色,层次分明却不突兀,那翠色和生机仿佛要从画里溢出来,每一片树叶的质感也丰富而逼真。用这样一幅画放在门口,实在太给人视觉冲击了。时悦盯着这幅画,她像是一个艺术痴迷者,在真正的美面前,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退后一点,再看这幅画效果会更好。观察作品,要留出空间距离。”

比起时悦的紧张,谢延便自然多了:“陈老师。”

陈联安显然正在作画,他的身上还穿着蹭上了油彩的工作服,他扫了一眼谢延,便把目光投向了时悦:“这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谢延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时悦,时悦,这就是陈联安老师。”

“陈老师好!”时悦几乎有些无措了,她曾在电视和采访上看过很多次陈联安,但这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陈联安看起来比照片里更为严厉和肃穆些,他脱下工作服后,时悦才发现,他穿的非常讲究和得体,不像其余艺术家,标榜穿着的另类和随意,陈联安穿的像是一个年长的绅士,也不留长发,看起来生活规律而严谨。

“你之前有跟过什么老师学过画画吗?”

时悦脸红起来:“没有,我没有请过老师,我都是自己学的,以前每到A大毕业季,就会有很多美术系的毕业生把教科书和多余的用剩下的颜料卖掉,我会去买过来,还有一些人很好,也会直接送给我。”她越说声音越小起来,总觉得在这样的名声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寒酸了。

陈联安却没说什么:“我带你看一下工作室。”他带着时悦看了好几个画室,其中有一个里还有人在作画,时悦带着憧憬又紧张的心情参观着陈联安的工作室,他的画室实在很大,除了绘画用具外,每个画室都匹配有一个储藏室,用于存放已完成的作品,每间画室里也都有一个长长的写字台,有几个女生正在写字台上画什么,时悦走近,才发现她们在认真的勾画设计草稿;而除了这些工作用途的设备外,画室里还摆着各式各样的懒人沙发,也有折叠式沙发床。

“绘画也要劳逸结合,画累了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下,和其余同行聊聊天,喝喝茶,听个歌,都很好。这间就是我的画室。”

时悦跟着谢延一起走了进去。她一下子就被镇住了,画室里还有几幅陈联安没有完成的画作,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那些画布上流淌的色彩。

陈联安大约回到自己一贯的工作环境,也露出了笑意,他回头看了眼谢延:“你这小子画画上没什么天赋,做设计上倒确实不赖。”

时悦有些疑惑地看向谢延。

谢延很细心地解释起来:“陈老师的工作室是我设计的。其实是我当初刚毕业以后比较稚嫩的作品,外加我也不是专业的室内设计,更多做的是建筑设计,所以这个画室的设计上也还有很多不足。”

陈联安笑着拍了拍谢延的肩膀,看起来与他关系熟稔且亲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你也不用太自谦。这个画室,只要我来过的朋友,都夸设计的很好,尤其是采光的设计。理想的写生光线最好具有一定的方向性,要避免平光,谢延所以在位置比较高的地方帮我另外开了两个窗户,这样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就有倾斜角度,属于对绘画比较理性的顶光,采光窗户也是背阴的,天窗的位置也很合理,这个位置下来的光线,如果是画人体,那光线照在人体模特身上时,是最完美的角度,会让模特身上最微妙的皮肤褶皱也很清晰,比较容易让画手捕捉到细节。”

时悦循着陈联安的声音观察着这间画室,她从来不懂光线对作画的意义,此时更加敬畏起陈联安起来,他仿佛说的每一句话里,都有让她醍醐灌顶而值得学习的东西,而连带的,因为陈联安的夸赞,时悦对谢延也徒生了敬意。她不懂建筑也不懂设计,然而她佩服能把客户的需求完美结合,既非常实用,又相当具有艺术美感的设计师。她一向知道谢延优秀,但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是如何优秀的。

面对陈联安的赞誉,谢延只谦和地笑笑:“陈老师喜欢就好。”

陈联安没有回复谢延,他反而转了头看了时悦:“现在工作室的基本格局也带你看过了,明天你能过来么?”

时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谢延给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陈老师肯收你当徒弟。”

时悦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陈联安话里的意思,她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一个劲真诚地感谢起来:“谢谢陈老师!”

“我还有画要画,就不接待你们了。”陈联安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哦,我这儿正好有两张画展的票,画展下周后开始,会连续展出半个月。谢延,你之后带时悦去看看吧,是莫奈的特展,有五十多幅莫奈的作品,还有十几副莫奈收藏的其余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展品很棒,算是莫奈艺术生涯几个重要时期的代表作真迹。来,谢延,你跟我来拿下票。”

谢延关照了时悦几句,便跟着陈联安走了,而时悦则已经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早就听说莫奈的这次特展,票并不贵,然而每天只接待有限额的人流量,如今黄牛票已经被炒高了近乎五倍的价格,却还一票难求。

谢延跟着陈联安进了他的画室,陈联安便有些不客气了:“行了,你这个臭小子这下满意了吧?帮你演着一出?”

谢延眯着眼睛笑了:“谢谢陈老师了。”

“我又没真给你票。你谢我干什么?”陈联安瞪了谢延一眼,“莫奈的特展,连我都只拿到三张票,一张准备自己用,两张给了画室另外两个得意的学生,其余五六个学生也都想看,可我再怎么都弄不到其余票了。你倒是挺神通广大,还弄到两张,偏偏还要借我的手假意说是我给的,好让你自然而然的带着这个小姑娘去看展。你这个臭小子从小就对莫奈和印象派没什么感觉,倒没见你对其他小姑娘这么费心过。”

谢延语气含笑,带了点纵容的无奈:“谁让我喜欢她。”

陈联安也愣了愣,他和谢延亦师亦友,又几乎看着谢延长大,也深知谢延此前即便有过交往的女友,但大约这是他第一次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沉浸的,投入的,说话和举手投足间眉目都带着笑意,像个恋爱中的大男孩,少了平日里的冷冽和距离感。

陈联安也有些动容,然而他还是虎起脸道:“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再喜欢她,我该严厉的地方还是会严厉,不会因为你喜欢她就对她特殊对待的。被骂哭了去找你哭诉你可别来我这儿声讨。”

“她没这么娇气。”谢延几乎有些失笑,“她不是那么容易就哭的人。”

“小姑娘确实挺有灵气,可惜之前没受过系统性的油画教学,错过了最好的时期,而且东拼西凑学的那些油画技巧,很多都是糟粕,可能反而会变成她未来画画里的坏习惯,要改掉这种已经定型的状态,比什么都不懂的一张白纸可能还要难些。”

“所以就劳烦你好好教她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你套路了,接下来就要给我戴高帽子拍马屁了。你这个臭小子,快走吧。”

谢延心里的想法被戳穿,也没什么窘迫,他大方笑着告辞走出了工作室。

时悦正在大厅里焦急而紧张地等着他。见谢延出来,她直觉地快步上前。

“票拿到了,走吧,下周带你去看莫奈。”

时悦却拽了下谢延的衣袖:“陈老师那边,不用再有其他面试了吗?”

谢延摇摇头:“不用了,你已经通过了。”

时悦亦步亦趋跟着谢延上了车,却发现谢延并没有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谢延卖了个关子,直到下车,时悦才发现他是带自己去了文化用品店。

“你陪我看下颜料吧,我最近颜料快用完了。”

时悦有些意外,她上次做模特时候见谢延,他的颜料都是大支装的,明明还很满,他看起来本职工作也很忙,倒是没想到业余还能挤出这么多时间画画,颜料用的这么快。

时悦想起来,之后跟着陈老师学习,自己也该添置一套油画颜料和其余工具了,倒是可以趁机也买下,然而她环顾了下四周,又不安和局促起来。谢延带她来的显然是一家高端的文化用品店,因为入眼的油画颜料,都是进口品牌,时悦只是一扫,就看到了泰伦斯的伦勃朗级颜料和俄罗斯的著名颜料3K,还有德国的史明克慕西尼颜料,这几个品牌时悦也曾经奢侈地买过小支装,确实比国产颜料好上很多,然而她也只买了几只,这些原装进口品牌的颜料,想要买下全套并且长期使用,早就超出了时悦的财力范围。

“现在这几个颜料里,你觉得哪种用起来最好用?”谢延转了转眼珠,露出个浅淡的笑,“你先给我点建议?”

时悦想了想:“这几个原装进口的牌子比较贵,我只各买过一两只用,也只能就这么有限的使用心得给你建议了。3K的颜色很稳重,但是透明感就不够好,我喜欢更有透明感一点的画,所以如果是我,我不会选3K,伦勃朗的话有4个级别,价格不等,挑选余地也大,透明感更强,因为是用色素合成的,但是他们家的颜料很细腻,色料和色相都很棒,你如果有这样的需要的话可以买几支试试。”

“那就买伦勃朗吧。”谢延笑着加了一句,“要原装进口200ML的大支装。颜色的话,白色的买3支,其余各买1支就可以了。”

时悦有些惊讶,谢延还真是奢侈,一般买伦勃朗,不是专业级别作画的话,买个十几支就够了,多搭配几支白色,其余颜色也能混着调出来,大部分穷学生不会这么豪爽地直接全部把有的色都买了。尤其谢延还买的200ML装的原装进口,那一支颜料就要200左右呢…可真是不差钱…谢延付了钱,便准备带着时悦回去,时悦拉了拉他:“你能等我下吗?我刚问了导购,这边楼下有国产颜料,我想去看看国产的,正好要跟着陈老师学画画,总要买点工具。”

“国产颜料画出来的画效果不好,画面显灰,影响画本身的质量。”

“我也知道进口颜料好。”时悦表情有些无奈和苦恼,“问题是进口颜料太贵了,尤其现在我是学徒期间,练习画很费颜料,用进口颜料太奢侈了,我可以买一套国产颜料,搭配进口品牌的个别常用色,这样画面就不会太灰了。等以后我画的好了,我再买一点进口颜料。”

谢延却笑了起来:“时悦,有时候你可真有一点傻气。”他看了眼手里提着的颜料,“你还没看出来这是我买给你的吗?”

时悦愣了愣:“你说是你要挑…”

谢延挑了挑眉:“你觉得我一开始就说是帮你买,你还愿意挑,愿意说出你自己喜欢什么颜料吗?按照你的性格,大概不愿意欠人情,首先会拒绝我,就算最后拒绝不了,也会随便找一个最便宜的国产品牌说那是你最喜欢的。”谢延深深看了时悦一眼,“时悦,不要总是拒绝我。”

一位英俊的单身男子为你准备好一切,这大概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事,然而时悦却有些为难,她知道谢延的好意,但觉得实在没法坦然接受:“谢延,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能来陈老师这里学习画画,我已经很开心很感激了,但后面的事情,我不能一直理所当然的接受你的帮忙。”

本能的,时悦并不希望这样随意地接受谢延的好意,由奢入俭难,一旦对于谢延的存在和他的帮助形成惯性和依赖,当他有一天抽走这种好意的时候,时悦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回到一切靠自己并且从不抱怨的心态。因而与其形成依赖后重新学习靠自己,不如一直就靠自己。

对于时悦的拒绝,谢延毫不意外,对于这一切,他都是有备而来:“我可不是做慈善,全部免费给你买这些颜料的,你也不用觉得牵线搭桥让你跟着陈老师学习就是欠了我多大的人情。你可以把我做的这些想成是投资,作为回报,我要拥有你跟着陈老师学成以后第一年的所有作品的独家版权。”谢延笑了笑,“也就是我可以支配你的这些作品,可以对他们进行拍卖展览,销售,得到的收入我会扣除现在给你提供的各种器材成本后,再按照五五分成给你。所以时悦,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你用我的颜料,画出质量和效果更好的画作,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双赢。”

谢延这样一说,时悦果然有些动心,但她仍有些犹豫:“可我第一年画作要是根本不赚钱呢?”她记得吴萱和她抱怨过,那些没有名字的小画手,就算画的再好,也不过是去跳蚤市场里摆个地摊都没几个人愿意买的。

“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你也应该对陈联安有信心。”谢延的语气循循善诱,“陈老师所有的弟子里,画作几乎没有滞销的。时悦,你如果想拼一条真正专业的油画生涯,你就不应该将就用那些色彩效果差的颜料,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你自己画作的不尊重。”

不得不说,谢延把时悦的心理拿捏的非常到位,外加他出众的口才,时悦动摇之后,终于还是被说服:“那你把小票给我。”时悦很坚持,“以后每次我接收你的东西,都会留着小票,也会把账记好,就按照说好的,这些就算你投资我的成本,以后从我画作收入里扣,要是第一年的画作收入没抵扣完,那第二年第三年都接着给你。”

时悦的样子认真而坚持,她的脸上就像是泛着光一般的明亮,她总是这样努力的生活,有时候讲究原则到简直固执,然而谢延觉得,这样的她还是有一种憨憨的可爱。她从不指望天上掉馅饼,也不指望走捷径,她就是她。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画画,我还指望着你第一年画作就大红,让我大赚一笔呢。”谢延忍不住调侃起来,然后他拎着颜料,带着时悦回了他的车里,他打开了后备箱,时悦才发现,谢延的后备箱里都是油画器材:油画笔、油彩、油画布、油画框、颜料稀释调色用的松节油还有调色板、调色刀。

“这些也是给你准备的。”

时悦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小票也给我下。”

谢延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相当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金钱衡量我们的关系?虽然我确实是投资了你,但也不是每一样东西都用钱来累积的,这些器材也不太贵,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谢延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过温柔,让时悦实在没法拒绝,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谢延的细心和好意,收下了这些器材。

“现在带你去星光名邸,之前只是帮你调了班,现在去处理下离职吧。”

等时悦坐上车,跟着谢延往星光名邸驶去,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决定也好,行程也罢,似乎都在潜移默化中被谢延带着跑了,她一直是个独来独往自己做决断的人,并不容易受别人影响,然而谢延却用十分温和而并不突兀的方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

时悦到了售楼中心,便去了办公室办理离职,谢延便在大厅里安静地等她,然而片刻后,没有等回来时悦,倒是等来了神情戒备而警惕的黄辰。

“你找时悦吗?她今天没来。你不用等了。”

谢延看了黄辰一眼,神情淡然而疏离:“哦。我知道她今天没来,我刚刚送她过来的。”

这样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杀伤力却是十足,虽然语气清浅,然而对黄辰却是实实在在的挑衅和无视。黄辰握紧了拳头,谢延这番话,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然而也确实起到了作用。

“时悦之前和你在一起?她出什么事了吗?”

提起这件事,谢延的表情更为冰冷了:“她没出什么事,但为了把冲动行事殴打顾志才的你弄出来,差一点就出事了。”

黄辰有点喃喃,内心却也有些雀跃,果然是时悦游走把他给弄出来的,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何况这一次不仅没有留下案底和不良记录,甚至回了公司以后,公司也并没有辞退他,似乎一切都又重回了正常的轨道,除了眼前这个碍眼的谢延。

“以后工作上有我照顾她,不会再让她出事。”

谢延笑笑:“不劳你费心了。时悦今天是来办离职的,以后也不会在这里工作了,虽然大部分客户素质都很好,但到底龙蛇混杂,我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他看了黄辰一眼,慢条斯理道,“毕竟她很招人。”

黄辰听到时悦要离职的消息,几乎是脑内一片空白:“她要离职??可她刚刚才在这里站稳脚跟,业绩也越来越好,为什么这时候突然离职?”他抬头逼视着谢延,“你和她说了什么?”

然而谢延还没有回答,黄辰便见到时悦从不远处办公区走了过来。她见了黄辰,笑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时悦的表情很明媚,“黄辰,真的很谢谢你,因为我害得你差点出事。”

“没什么…我实在看不惯那种仗着自己有点钱就欺负人的。”黄辰一边说着,一边便瞥了一眼谢延,然而被指桑骂槐的谢延却毫无自觉,他甚至朝着黄辰露出了个旁人看起来都称得上友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