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摇了摇头:“不是的,你有派克的照片吗?我不确定看到的人是不是派克,我想看一下他长什么样,是不是那天我看到的人。”

谢延翻出了手机里的照片:“是这个。”

时悦看了一眼:“就是他!我见过他,确实是他!”她深吸了一口气,“谢延,叔叔说的没错,《红色森林》这幅画确实是伪作,现在我想我是知道谁画了这幅画了。”

谢延激动起来:“谁?”

时悦顿了顿,才终于鼓起勇气吐出了那几个字眼。

“我妈妈。”

时悦没有办法去看谢延的表情,她侧过脸,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看着地面,一字一顿讲述了这个阴差阳错的撞见。

“我确实不了解马克斯·恩斯特的生平,所以最开始看到新闻,想到我妈妈画室里那副一样的画,我以为是她最近的临摹作品。”时悦的声音带着颤抖,“可这幅画是没有临摹的…而我在我妈妈那里看到的她的艺术品经纪人,和你照片里的是同一个…”

时悦充满了难过和愧疚:“对不起,现在才说,我一开始还寄希望于那个鉴定,如果能鉴定出是造假,我本来想隐瞒的,那毕竟是我的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说,说不定事情都快顺利解决了。”

时悦以为谢延得知真相会冷漠而愤怒,然而并没有,谢延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时悦,你知道吗?我没有生气,也没觉得对你失望。我知道父母对于小孩的意义,就算他们不够称职,也是血缘相连的亲人,你能够告诉我,我非常非常的开心,你没有必要觉得愧疚,换做是我,这也是个很艰难的决定,经历纠结和反复都是可以理解的。”

谢延的温和让时悦渐渐安下心来。

“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妈妈吗?”谢延摸了摸时悦的头,“既然她很可能就是《红色森林》的创作者,她也很有可能知道哪里造假还留有我们都没发现的瑕疵,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瑕疵绊倒福克斯和派克。”

时悦有些犹疑和担心:“但是我不能确定…就算她是那幅画的创作者,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愿意说出这幅画里的瑕疵…我并不了解她…而且她说了什么话,是不是都要负法律责任?而且…而且我妈妈身份是非法的…她这样,可能会被遣送回国,她不想回国。”

“我会为你妈妈请最好的律师,我们带着律师一起拜访她,在回答我们的问题前,你妈妈都可以咨询律师,关于身份的问题,也可以一并咨询律师。至于她想不想说,那是她的决定,与你无关,我理解这不是你能左右的事。你放心,我想帮我爸爸洗脱这个伪作案的阴影,但是我也不会不管不顾你妈妈,我不会让她陷入困境的。因为她是你妈妈,所以她很重要,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谢延努力想让气氛轻松起来,“喂,别愁眉苦脸了好吗?应该愁眉苦脸的难道不是我吗?毕竟我才是要见未来丈母娘的一个呀。”

时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贫嘴。”

“时悦,我是说真的。”谢延的表情却很严肃,“除了我爸爸的事情外,我也想要认识你的妈妈,告诉她,真的很感谢她,给了你生命,才让我这样幸运能够遇见你。”

“可是我妈妈…极有可能就是她,才有了这个让你爸爸焦头烂额的伪造案件,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妈妈…”

谢延亲了亲时悦的额头:“还没见到我未来丈母娘呢,现在对这起伪造案下结论也为时过早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你妈妈怎么会认识派克,这些都见到了真人再聊吧。”

第四十三章

时悦按照之前母亲给的号码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说明今天要过来拜访。油画大赛的组委会今天正好安排自由活动和休息,时悦便和谢延,带着谢延约好的律师,一起去了时悦目前之前居住的地方。

谢延一路都拉着时悦的手,给她传递着力量,他的手掌温暖宽厚,让时悦觉得安全而可信。

他一路走,一路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这个街区一看便是一个混杂的贫民区,谢延这样人的到来,都受到了街区邻里的好奇探视。

“这是你妈妈住的地方吗?”

时悦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酸:“恩…她的收入好像不大稳定也不是很高,其实我很担心她,之前我来,她连电费都交不起,生了病更是没法看病,这个街区又常常有抢劫和枪击案…”

谢延却抓住了这个细节:“时悦,你说你妈妈的收入很差?”

时悦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情况!”谢延有些激动,“时悦,你妈妈可能是无辜的!”

谢延看了一眼一同来的周律师。

时悦非常疑惑:“周律师?”

“时小姐,之前谢先生和我沟通了情况,我列举了几种情况,可以为您母亲做无罪辩护。其中一种就是,你母亲在创作画作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从事伪作创作,而支持这种辩护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证明您母亲并没有得到作伪而来的高额收入。您讲您的母亲一直住在这样的街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推论她的收入很有限?一副伪作通常要拍卖出百万美金以上的价值,如果她参与了伪作的生产链,对一切都知情,分到的钱绝对可以让她请一个优秀的移民律师,拿到绿卡,住在纽约的富人区。”

时悦的脸上也露出了雀跃的表情:“也就是说,如果我妈妈没有分到巨额的钱,有可能她根本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周律师点了点头:“是的,我查阅了纽约州的判例,完全可以以无罪不知情进行辩护,所有相关案例里,证据链完整证明被告确实不知情没有得到伪作收入的,83%都判决了无罪。”

谢延安抚地拍了拍时悦的肩膀:“所以你现在安心点,我们进去和你妈妈确认下,后面的事交给周律师就可以了,他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

时悦用力点了点头。

“周律师,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下我们,有需要我们再叫您进去。阿姨不认识我,一下子见到两个陌生男人会比较有压迫感,所以麻烦您现在外边的咖啡馆坐坐。”

谢延关照完律师,才拉着时悦走进了小巷。

时悦的妈妈已经等在了门口,她显然对见到时悦还是期盼而快乐的,然而看清跟在时悦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她的脸色有些僵硬。

“悦悦,这是谁?”

“阿姨你好,我是时悦的男朋友谢延。”对于时悦母亲的戒备,谢延用了一万分的诚恳,“第一次拜访您,还比较唐突冒昧,这里是一些我们路上买给您的水果和礼物,希望您笑纳。”

毕竟是母亲,时悦的妈妈审视地盯着谢延看了一圈。

“妈妈,这是谢延,我们认识挺久了,我能在陈老师的工作室里学画画,也多亏了他帮忙。”

时悦又介绍了不少谢延的情况,谢延也十分温和地配合时悦母亲的询问,时悦妈妈终于表情放松下来。

“我屋里比较乱,你们先进来坐坐,我给你们去泡茶。”

“谢谢阿姨。”谢延露出招牌笑容,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让人很有亲近感。

他显然非常在行对待时悦妈妈这个年纪的女性,从时悦妈妈屋里的油画开始聊起,拉家常,更多的聊一些时悦的趣事,渐渐时悦妈妈也不复之前的拘谨,脸上笑容多了起来。

谢延抓住了机会。他的切入点很小,并没有咄咄逼人开门见山。

“阿姨,我爸爸是拍卖行从业的,您现在的画都怎么处理?如果还没有固定的经纪人,可以让我爸爸代为拍卖。”

时悦妈妈笑了笑:“我现在已经有一个经纪人了。”

“拍卖画作收入可能会比较高哦。”谢谢循循善诱。

“我现在一幅画有1000-2000美金的收入,拍卖能卖更高吗?”

听到这里,谢延和时悦都长长松了口气。时悦更是确认般地再问了一遍:“妈妈,你现在画画所有的收入就是这么多吗?你的经纪人还会在后期给你什么分成吗?”

时悦妈妈摇了摇头:“就只有一笔钱。”

谢延见时机成熟,才终于拿出了手机和文件资料:“阿姨,我想你可能被你的经纪人骗了。”

他和时悦把谢嘉行鉴定《红色森林》是伪作的中文新闻都打印了出来,还有国内采访报道的视频,福克斯起诉时提交的证明《红色森林》来自一位贵族家族收藏的证据。

“这幅画,我相信阿姨应该很熟悉,被宣称是马克斯·恩斯特的真迹,如果没有伪作风波的影响,应该已经以两百多万美金的价格成交了。”

时悦的妈妈显然对此并不知情,她颤抖着手翻看着谢延提供的资料:“我和派克认识很久,每次都是他来委托我创作一幅画,他会订好主题,会给我一些画家风格的参考,由我来创作。但我,但我从来只以为我自己在画的都是临摹品。”她看了一眼时悦和谢延,“你们懂的,大部分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买得起大师的真迹,但他们也同样想欣赏大师的作品,这些人都会选择用便宜数百倍的价格买一幅临摹品,挂在自家墙上装饰。”

时悦的妈妈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要是我知道他把我的这些话当做真迹去骗钱,我肯定不会和他合作的…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给他画了已经有五六年了,一直以为是按照他的要求画的临摹画,我都画的很放松,没什么压力,我根本不晓得这些画会被拿去以假乱真…那岂不是每一幅画都被天价买走了?岂不是有好多受害者花了大价钱只是买了一副我的画…可是我认识派克好多年了,每次交不出房租,我也没画画,他甚至都会帮忙垫付,我在美国能生活下去,一直是亏了他的帮忙,有几次差点被警察查到身份,也是他托了人帮我掩盖了过去…我一直当他是我的恩人和朋友…”时悦的母亲喃喃道,“他人真的特别好,每次都按时给钱,过年还会给我发红包,还给我过生日,他还答应我今年年底可以帮我办个个人展,还帮我邀请很多画界名人来捧场…”

“阿姨,您肯定被骗了。”谢延又拿出一套资料,“这是派克在曼哈顿的几百万豪华别墅,另外这边是他在遇见您之前住的皇后区的普通小楼房。他在遇到您后,陆续换了车和房。您不用感激他,他对你现在的好,都是您应该得的。而且按照您的作品水平,他如果真的对您好,完全可以帮你聘请律师进行移民申请,而不是让您屈居在这里还为身份而不安。”

照片里曼哈顿豪宅和时悦妈妈现在的街区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几乎是个小型的红灯区,人多眼杂,满大街不入流的小商铺,附近是一个废弃的巴士站,显得破败又颓废,充满了性工作者、小偷、抢劫犯。

“妈妈,他一直在利用你。”时悦握住了她母亲的手,“我一直希望你离开我后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更高兴你没有拿这些脏钱,在这之前,我很担心,很害怕你也是这个灰色产业链里的一份子,知道你不是,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现在我们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

谢延简单讲述了自己父亲身陷的这场无妄之灾。

“阿姨,我们希望你能为我父亲证明这确实是一幅伪作,还我父亲清白和名誉。”谢延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直到此时,他才把周律师叫了进来。

“站在时悦母亲张女士的立场上,我不能建议她出庭作证,一来她的身份并不合法,即便最快的身份申请,也不能在出庭前办理成功;二来为她考虑的话,不建议她在媒体面前曝光自己出庭作证画作是由她伪造的,这对她将来在美国亦或是中国生活都会造成久远的不良影响。如非必要,我不建议张女士站出来,即便我之前说的一旦涉及诉讼张女士身份被公开,我会为张女士做无罪辩护,但毕竟陪审团也有很大的裁量权,作为一个律师,永远不能告诉客户这个案件一定能赢。做无罪辩护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不到最后,我都不建议走到这一步。”

然而周律师的专业分析下,时悦和谢延都有些愁苦起来:“那怎么在既能保全我妈妈,又能证明叔叔的清白?”这才是当前的焦点问题。

“我要考虑一下。”时悦的妈妈也多少犹豫起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简单的决定。

谢延点了点头:“好的,阿姨,您考虑好了随时给我们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还有,阿姨,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会帮你先搬离这里,去酒店住一阵,环境比这里好,也防止派克找到你进行骚扰。”

第四十四章

时悦的母亲安静地听着谢延,这个男孩子聪明、思维缜密,然而他看着时悦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都流露着笑意,对待自己,也并没有任何嫌弃和因为伪作事件的迁怒,他平和、包容、强大同时富有,他安排好了一切,给予时悦庇护和爱情。她有一点动容,然而还有一点担忧,这个出身良好的男孩子,能够一直一直那么温柔的呵护时悦吗?婚姻对于女人而言是一件十分郑重的决定。

谢延把她送去酒店的时候,时悦母亲轻轻拉住了时悦的衣角。

“悦悦…”

“恩?”

“妈妈有些担心。”

时悦笑了笑:“妈妈,不会有事的,我相信谢延。”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谢延这个孩子,真的那么可靠吗?能照顾你一辈子吗?”时悦妈妈有些犹豫,“你知道,妈妈的婚姻很失败…你还小,不懂失败的婚姻对于一个女人的毁灭性打击。你又那么喜欢画画,和我那么像,我不希望你走错任何一步,不希望任何现实生活里的困顿和压抑磨损你的灵气…整天柴米油盐,是没有什么闲心雅致去创作油画的。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你一定要想好,结婚很有可能是你油画事业的终结,婚姻不顺心,没心情创作,婚姻顺心,又可能因为过于安逸而磨损你的斗志和事业心…”

时悦母亲以为时悦会动摇,然而时悦只是笑着看着她,眼神黑亮而笃定。

“妈妈,真正磨损人的不是婚姻,而是坏的感情。我喜欢谢延,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起去看风景,一起去写生,一起去创作。婚姻是自然而然的事,我曾经也因为你和爸爸,害怕过,但谢延或许就是对的人。因为如果是他,我不害怕进入婚姻。不是所有人都和时春生一样的,好的婚姻也不会磨灭人的斗志,反而会让两个人都努力变得更好,因为想要把更好的自己呈现给对方。我爱他,我希望自己变得优秀,不仅出于自己的事业心,也是出于对他的爱,他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时悦的母亲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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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时悦终于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

“悦悦,我想我能证明这幅画是假的…我想起来了,因为我不知道那幅画是用来作为赝品的,我在画里签了名。”

时悦几乎瞬间反应过来:“隐形颜料!!妈妈!!你用了隐形颜料吗!!”

时悦妈妈也忍不住笑了笑:“悦悦,这么多年了,原来你还记得。”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只用了一点隐形颜料,在那幅画的左下角签了一个zhang的拼音。我可以给你们能和隐形颜料发生化学反应的药水配方,用那个应该可以证明。”她有些自嘲,“我开始只是抱着不想破坏画面,但又想留下掉自己的痕迹的私心,没想到最后这还成了最关键的证据。”

时悦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分享给了谢延,他们一行马上赶到了时悦母亲下榻的酒店,商量这个案子的对策。

谢延还是有些疑虑:“阿姨这幅画交给派克以后,并不能排除派克他们的造假团队没有再对画进行处理,添加什么其余的化学成分或者颜料,在开庭时候,要考虑到一切因素,万一我们的药水配方不起作用,那要怎么办?”

“或者只要先拖住对方一段时间就行,先试试这个药水,万一不行,至少我们能确定张女士曾经用独特的颜料签名过,可以以此为方向和突破口再申请鉴定。鉴定需要时间,利用这个时间差,我的团队就可以帮忙搞定张女士的身份问题,而万一最终鉴定结果仍然对我们不利,最后一步棋实在不行,或许可以让张女士直接出庭作证?”周律师看着时悦的母亲,“但正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我是律师,不能替人决定,这个权利是张女士自己的,我只能告诉您利弊。”

时悦的母亲陷入了沉默。

“阿姨,不用急着做决定,我们先去按照您给的配方调制药剂,您可以好好考虑,明天我们再来找您讨论。”

然而谁也想不到,时悦第二天带了不少日用品去见自己母亲,却发现她消失了。

“不会是被派克的人盯上了吧?”时悦的焦急溢于言表。

好在谢延却还算镇定,他找了酒店前台。

“您好,客户是昨天晚上离开的,并没有其他人陪伴,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前台小姐微笑着,“这位顾客还留下了一封信,指定交给一位姓名是YueShi的女士。”

“我是!”时悦反应过来,拿出了护照,“我就是。”

前台确认后把一个薄薄的信封给了时悦。时悦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拆封了,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时悦一目十行般地看着,脸色越发苍白。

谢延揽过她的肩膀:“阿姨没事吧?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时悦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用了。”她仰起头,谢延才发现时悦的眼圈是红的,她的表情难堪,“对不起,谢延。”

这让谢延立刻担忧的手忙脚乱起来:“怎么了?”

“我们没有后备方案了。”时悦稳了稳情绪,才继续道,“我妈妈做出了决定。她不愿意出庭作证,她不愿意冒风险,她觉得自己已经给出了隐形颜料的药水配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于是她给我留了这个信。”

“她又一次在我对她抱着巨大期待的时刻抛弃了我。”时悦有些自嘲,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她意识到,她的母亲从来没变过,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仍旧是她自己,在两难境地里,她第一反应仍旧是去保全自己。

她明明知道时悦有多么喜欢谢延,多么希望谢延的父亲没事,她原本可以为此搏一搏,相信谢延相信自己相信周律师,一起努力,给出彼此都好的结果。然而面对不可控的风险和未来,她甚至连尝试也不愿尝试。她明明知道这样一走了之,万一隐形颜料并没有成功验证,时悦在谢延的父亲面前等同于是罪人。谢延恐怕也无法心无旁骛地继续和时悦在一起,时悦极有可能将失去她的爱情。

“我就不该对她有期待的。这样就不会失望了。”时悦望着谢延的眼睛,“我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我和她能够重新亲密起来的。但她还是一声不吭选择了逃跑。谢延,真的对不起,她没有向你和你父亲道歉,只有我来替她道歉了。”

谢延并没有说什么,相反,他给了时悦一个拥抱。他总是有那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时悦,不要担心,也不要自责,那个药水会有用的。”谢延放开了时悦,他盯着时悦的眼睛,“你不用道歉,你和你父母都是独立的个体,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其他人而对你的看法有所改变。这个油画交流的后面几天活动你好好参与,我会和周律师在美国收集完证据后应对这个诉讼。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给了我们很多线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律师和团队去处理吧。”

饶是时悦再想帮忙,可她确实对诉讼和法律规定一无所知,在谢延的再三劝说下,她终于点了点头。

“所以之后的几天都见不到你了,我准备和律师团队闭关研究一下对策了。马上要开庭了。”

在谢延离开的时候,时悦拉了拉他的手,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吻。

“谢延,要加油!等你赢了官司我们去庆祝!”

谢延却笑着折返了:“哦?怎么庆祝?”

“一起去旅行?可以去洛杉矶,我听苏曼说那里的风景非常好,有很多漂亮的海滩和博物馆…”时悦越说越小声,面对谢延,即便认识这么久,她还是时而有些害羞。

“好。”谢延弯起了嘴角,“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不止洛杉矶,还有京都、北海道、曼谷,因为我不想再给你寄明信片了,我不想你只从那些明信片里看到我走过的风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真真切切地一起在那些风景里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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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红色森林》伪作案开庭的时候,时悦已经结束了在美国的交流回了国。虽然有时差问题,美国的下午已经是国内的凌晨大半夜,时悦也因为长途飞行仍旧很劳累,然而开庭的这一晚,她还是完全无法入眠。

这场诉讼比她想象的历时更久。夜色一点点退去,天边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白。就在时悦的焦虑快达到顶点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谢延的电话。

“时悦,我已经买好了去洛杉矶的机票。”

电话里谢延的声音清浅而磁性,云淡风轻,然而时悦却抑制不住喜悦,差点喜极而泣。

谢延赢了!谢延的爸爸没事了!

“我知道你肯定一夜没睡,所以现在马上去睡。”

然而在谢延的督促下挂了电话,时悦仍旧心潮澎湃,她根本睡不着,又辗转了几个小时,天完全亮了。她索性不再试图入睡,而是开了电视机。

谢嘉行的案子因为博得了大量关注,美国判决之后,很快就在国内也进行了报道。时悦安静地靠在床头,看着电视里转播着当时庭审的画面。谢延把这所有的刀光剑影和唇枪舌战、激烈厮杀都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而时悦光是看着屏幕里的场面,即便已经知晓最终的结果,仍旧心有余悸,感受到当时的紧张气氛。

所幸最终那瓶药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幸他们赢得了这场官司。

然而终于松下了这口气,楼下就传来了吵闹声。

“时悦!时悦!我找我女儿天经地义!怎么不能喊了!”

自从开始有了收入以来,在谢延的强烈推荐下,时悦就搬离了之前住的地方,在陈联安工作室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是老房子,但胜在小区安全幽静,出行又方便,也不用时不时忍受醉酒赌博回家的时春生。

可终究是在一个城市,对时春生找上门,时悦心里是有一定预见的,然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赶紧下楼,发现小区的安保人员正严阵以待地拉着时春生,还是大白天,可时春生已是满脸酡红,浑身酒气,手指间还夹着烟,骂骂咧咧。他看到时悦,一把推开安保。

“瞧见没?这是我女儿,你们谁还拦着我?老子找女儿,天经地义。”时春生踉踉跄跄上前,“来,悦悦,听说你刚从美国回来?可让爸爸好找,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像时亮那兔崽子,上大学有个屁用,还是你懂事,最近画画赚了不少钱吧?要不要孝敬孝敬长辈啊。”

对于见到时春生后会发生的一切,时悦早已可以预料,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默默地隐忍。

安保人员有些为难:“时小姐。”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小区里很吵,您父亲喝醉了,要不您把他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