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如此行事,其实也是谢顺平早就跟家里人通了音讯,言道要娶镇国公范朝晖的嫡长女做填房。

谢成武虽知道此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到底好处多多,也就允了他,让他可以动用谢家在京城的一切势力。又提醒他,不要太过急躁,省得结不成亲家,倒是结了仇家。

谢顺平听了父亲的话,又对范绘歆逐渐有了好感,便抛下了那些鬼祟伎俩,一心一意地讨好起绘歆。

范绘歆本来对谢顺平没有别的想头,直到元宵节观灯的那个晚上,她才略有所感,可还是谨守本分,不肯越雷池一步。并未有一丝一毫表露出来。只到元宵节的后半夜,风云突变,谢顺平竟然为了救自己的爹爹范朝晖受了重伤。范绘歆自是对他彻底改观,当他是个良人。

而范家上下,也都对谢顺平感激不尽,便将他接到范家外院的客院里,由范家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

谢顺平先前在范家的观灯楼里,已吃过了解药,毒是解了,但是外伤甚重,又加上一路护送回城的时候,染了风寒,便发起高热。

范绘歆虽然着急,却不肯自己偷跑去看谢顺平。只是从观灯楼回来之后的第二日,随着爹爹、娘亲、绘懿、然哥儿,还有四叔、五叔一起去探望过谢公子。看谢公子一直高热不退,也甚是忧虑。

好在谢顺平一直练功习武,身体底子好。过了两日,高热便退了,又各种好药补品的将养着,也慢慢好转过来。

这日,镇国公范朝晖和大夫人程氏探望谢顺平,看他将养的如何。

谢顺平不住口地夸赞范府的大夫医术高,厨子的手艺好,绝口不提自己对镇国公的救命之恩。

范朝晖却不愿欠了他的人情,便道:“谢公子,你于范某有救命之恩。范某虽说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还是有几分能耐。谢公子若是有什么用得上范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顺平一听,镇国公已经从以前“世叔”的长辈身份,自降为平辈的“范某”,可是于他心中所求大大不利。便赶紧起身,要给范朝晖行礼。

程氏便拦了他道:“谢公子不必多礼。我们镇国公府欠了公子这样大的人情,实是很过意不去呢。”又看了看范朝晖的脸色,便接着道:“公子要有所求,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必不会推三阻四。”

谢顺平一听,脸都涨红了,不好意思说,又舍不得不说,一时很是纠结。

范朝晖察言观色,看那谢顺平似真有所求的样子,有些诧异,又马上释然。--有所求就好,就怕现在说无所求,其实是所图更大,多半让人无所适从。便对谢顺平微微点头,让他不要拘束,有什么,说什么。

谢顺平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通,终是舍不得这个上好的机会,就算以后在镇国公心里留个“挟恩以报”的小人形象也顾不得了。便挣扎着下了床,不顾镇国公的阻拦,硬是给镇国公夫妇磕了三个响头。

范朝晖心里一沉,却是知道无论怎样,谢顺平所图,必不是好相与的。便默然地看了谢顺平半晌,又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一向跟着镇国公的两个小厮会意地跟在众人后面出了屋子,便如两尊门神一样守在了门口,任谁都不能靠近。

屋里就只剩下镇国公夫妇和谢顺平三个人。

程氏在一旁坐着,也隐隐有不妥的感觉,却也未说话,只听那谢顺平如何开口。

果然谢顺平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拱手求道:“镇国公、国公夫人,小侄知道此次所求,甚是鲁莽。可小侄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抱憾终身。”

范朝晖冷静地回道:“你说。”

谢顺平便鼓起勇气道:“小侄想求镇国公和国公夫人,将大小姐许配给小侄。”

不等镇国公夫妇发话,谢顺平生怕自己没说完就丧失了勇气,只一口气说道:“小侄虽是续弦,却是会完全比照原配嫡妻的礼给大小姐下聘。大小姐在谢家族谱上,也是原配正位,不用在小侄过世的妻室灵前执妾礼。小侄别的不敢说,这辈子,小侄一定待绘歆如珠如宝,没有人能越过她去。”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便伏地一动不动,不敢看镇国公夫妇的脸色。

果然镇国公夫妇两个脸色铁青,却因先前话说得太满,现在无话可说。

谢顺平半日未听见回应,便稍微抬眼看了一下,就看见国公爷夫妇两个铁青的脸色,不由黯然:想来这婚事是不成的了。想到父亲的嘱咐,不能亲家结不成,反而成了仇家。

看国公爷夫妇两人的脸色,多半是不成了,只好咬了牙,对国公爷夫妇再次拱手道:“小侄知道此事是小侄异想天开,只是不试一试,小侄到底不甘心。现在说出来了,国公爷夫妇不允,也是情理之中。--却是国公爷夫妇爱重大小姐,才不愿委屈她去给人做续弦。要怪,就怪小侄和大小姐有缘无份,造化弄人。”说到最后,忙低下了头,压下了有些哽咽的声音。

范朝晖未料到谢顺平居然是性情中人,且他最后的一番话,实是打动了范朝晖。--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是否真心,只有男人才看得出来。

程氏却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谢顺平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让国公府的嫡长女去做填房,这不是“挟恩以报”,是什么?只是国公爷没有发话,程氏也不开口。

屋里就安静下来。

良久,范朝晖才缓缓道:“此事日后再议。贤侄身体尚未复原,还要多加保养才是。”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谢顺平本觉得已是无望,正觉得难受,陡然听到镇国公又改叫自己为“贤侄”,便精神抖擞起来。由此看来,镇国公并未直接回绝自己,便觉得身上的病似是好了大半,就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殷勤送了国公爷夫妇到门口,才又转回去养伤。

这边程氏和国公爷回到元晖院,便抱怨道:“国公爷,您不是就要应了那谢顺平吧?--我们绘歆可是嫡长女,怎能去给人做填房?”

范朝晖却是想得更远些。这世道,是越来越乱。谁知以后,会是什么情形?--自家的孩子,若是儿子,自己当然能护他们周全。可是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与其纠缠是原配,还是填房这些细枝末节,还不如考虑,到底有哪些人家,在乱世来临之际,有实力护着自己的妻儿老小。再说,原配怎样,填房又怎样,还不是看男人的心有没有真正放在女人身上。那谢顺平目前看来对自己的女儿还是真心实意。就有些意动。

程氏看在眼里,却是大怒,便忿然道:“国公爷多是考虑家国大事,可我们女人家,只知道什么都要名正言顺。让嫡长女给人做填房,岂不是让人看我们国公府的笑话?--还真当我们国公府的女儿都嫁不出去呢?妾身受点委屈无所谓,可这要传出去,让我们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范朝晖听程氏如此说,却觉得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争一些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是彻彻底底地丢了西瓜拣芝麻的脾性。便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就自出门去了。

程氏看国公爷对自己置之不理,脸色骤然阴冷下来。

第一卷 庙堂 第八十一章 报应

第八十一章 报应

范朝晖与程氏不欢而散后,便去了外院的书房,和心腹幕僚属下议了一番正事。

先前为了关家的事儿,范朝晖让人去查哪些人跟仪贵妃的内监有往来,却是凑巧让他得知了有人安排刺客在元宵节行刺。虽然所知并不十分详尽,可到底让他有所准备,没有当场就被抓入大牢,且当机立断,诛了十内侍。

有幕僚就怀疑陛下是否与十内侍合谋,范朝晖便道:“合谋与否,并不重要。总之是各取所需。现在我们诛了十内侍,陛下再想做什么,都不那么顺当了。且先看看吧。”又走去桌子后边,看了一会墙上的地形图,便吩咐道:“让赵副将带西山大营的一半人马去上阳县驻下来。另外让人去北面的营州,多招些新的兵士。营州的庄子上,这几年收的夷人的马匹,也可以都跟着新收的人一起过来。直接送去上阳县,不要回京城。”

上阳县在京城的东面,恰好在京城和东南象州两地中间的位置。上阳县的县令安解弘,便是范府四房正室夫人安氏的嫡亲哥哥。自从他做了上阳县的县令以来,便将上阳那地儿经营的如铁桶一般。上阳县在河东府地位特殊,却是连河东的州牧都不敢插手管上阳。现在将范家军安置在那里,与县令安解弘互为倚仗,自然更是万无一失。

范朝晖和心腹议完营州庄子上的事,便想起要处置小程氏。之前因为原哥儿刚没了,不好直接处置他的生母,便先按下了。现在过了一个多月,也是时候了。便对手下道:“我这里还有一批人,要打发到营州的庄子上去。--都是犯了错的罪奴,该怎样,就怎样,不用姑息她们。”手下领命而去。

范朝晖便让小厮去内院给大夫人传话,让大夫人将前些日子在原哥儿那事上犯错的所有人等收拢了,要一起发配到营州庄子上,包括小程氏在内。

张妈妈听了小厮的话,实是喜上眉梢,就不顾小厮的推让,硬是代大夫人作主,先赏了小厮一个大金馃子。那小厮无法,只好接了,回去外院复信。

这边张妈妈就兴冲冲进了正房,却看见大夫人正阴着脸坐在暖阁里,跟前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便行礼道:“夫人,可是那些丫鬟又偷懒耍滑去了?”

程氏看见是张妈妈进来,脸色和缓了一些,道:“无事。是我让她们下去了的。我心里闷得慌,想一个人静一静。”又看向张妈妈道:“你慌慌张张的,可是有要紧的事?”

张妈妈忍不住地笑:“夫人,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程氏疑惑:“到底何事?”

张妈妈就俯到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氏听完,声音都颤抖了:“你说得可当真?--真的有她在里面?国公爷真的将她也要送去营州庄子上做苦役?”

张妈妈含泪点点头:“我的大小姐,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次,却是叫了程氏在娘家时候的称呼。

程氏也有十几年未听过人这样叫她,就忍不住流泪,又去小佛堂里的菩萨里面上了香,祈道:“都是菩萨有灵,让信女大仇得报一半。等另一半也报了,信女要给菩萨建庙塑金身,终身奉香火。”说完,又拜了几拜。

到了晚间时分,程氏便带着张妈妈和元晖院的一个心腹掌刑婆子,去了小程氏的院子里。

小程氏自原哥儿去世那日,就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众婆子丫鬟看她失了宠,也对她不怎么上心。不过看在国公爷未再加重处置的份上,给小程氏也留了几分余地。小程氏的日子就还算过得去。--这内院里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其实全是看男人往那面靠而已。以之前小程氏独宠的资历,众婆子丫鬟也不敢真的就看死了她不能东山再起。

大夫人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小程氏刚用完晚饭,让人给她炊水要洗澡。

大夫人便让人都出去,只带了张妈妈一人进到屋子里面。

小程氏看见大夫人进来了,微有些诧异,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贵脚临贱地,到妹妹这儿来坐坐?”

大夫人便抬手一个耳光抽得她一个趔趄,又喝道:“给我跪下--你这贱人,谁是你姐姐?”

小程氏见一向装模作样端架子的姐姐,如今也不顾体面,亲自上阵,大打出手,不知出了何事,心里有些着慌,便只愤愤地跪下了,又强嘴道:“姐姐有话直说便是。说我是贱人,姐姐有个贱人做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夫人便一口“呸”到她脸上,只畅快骂道:“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不知廉耻的妹妹--为了上姐夫的床,你都害了多少人我只恨当初瞎了眼,竟然让你得了逞。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害了我的孩儿,又害得我不能再生育。看看你现在,你自己的孩儿也没了,你自己同样不能再生育--这就是报应你知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亏心事,都是要有报应的”

小程氏未料到大夫人居然将那么久远的事翻出来,就有些慌乱。不过她到底性子坚韧,很快便缓过劲来,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当年的事,除了那稳婆以外,并未假他人之手。而那稳婆当时就被怒不可遏的侯爷一掌毙命,连一声求饶都来不及发出,就不信大夫人还能拿出旁的证据。只要大夫人拿不出证据,她就可以到国公爷那儿哭诉喊冤。国公爷将她放了这么久都没有真的处置她,可见对她还是有情的。只要她再放低些身段,允诺跟国公爷再生个儿子,一切也就雨过天晴了。

想到此,小程氏便梗着脖子硬撑道:“姐姐这话说得奇怪。当时姐姐因为第一个男胎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便有些疑神疑鬼。到姐姐怀第二个男胎的时候,就觉得府里确实有人要对姐姐不利,又找不出源头,日日吃不下,睡不着。还是妹妹主动过来,专门帮姐姐做那试吃的人,姐姐才能顺顺当当地度过孕期,产下男胎。虽那孩子生下来,和第一个男胎一样,活了几天就没了,却不是妹妹的错。--大夫都说了,姐姐胎里有毒,不利生男,只能生女。”又委屈道:“姐姐生完大出血,却是要怪那稳婆,未及时让姐姐将胎衣娩出,才险些酿成大错。国公爷也将那稳婆当场就打杀了的。姐姐现在翻出这些旧事,都赖在妹妹头上,妹妹有冤无处诉,只有找国公爷作主了”

大夫人不屑道:“你当国公爷还愿意见你?明儿一早,你就要跟了那些罪奴一起去营州庄子上服苦役去了。--还当你仍是那娇滴滴的贵妾呢?”

小程氏被惊得全身一激灵,反驳道:“你骗人定是你瞒了国公爷,要将我私下处置了程馨岚,你以为你手上就是干净的吗?要说有报应,你也逃不过”

大夫人哈哈大笑道:“我不怕报应--只要能给我两个可怜的孩儿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又想到自己当年那样信任她,看她聪明伶俐,又在自己面前惯会作小伏低,因了自己当日对这府里所有人都不放心,便将她接过来,把一切事宜都交由她操持,却原来是引狼入室

大夫人就又冷笑道:“可教你死了也做个明白鬼。当日国公爷是怒不可遏,当场就击杀了稳婆。却没想到,那稳婆早怕你过河拆桥,就将你找她的事儿都留了底,交与她儿子带到外地。本来预备若是她被人揭发,就让她儿子将你的事传开。谁知她儿子遇了山贼,被关了几年才跑回京城,却发现你早已做了国公爷的贵妾,连儿子都生了。那孩子气不过,拼了被人打杀,才找到我的人,将你的事儿掀了个低朝天”

当日程氏从稳婆的儿子那里,知道自己的不育和第二个嫡子的夭折,原来都是拜小程氏所赐,曾气得马上想去找当时的侯爷作主。谁知侯爷偏偏从那时开始独宠小程氏,日日歇在她屋里,对旁的人看都不看一眼,自己连跟侯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死了让男人主持公道的心,只完全靠自己谋划起来。只一心要让这对母子给自己的孩儿偿命。

想到自己这一生,就葬送在这个庶妹手上,程氏到底忍不住,又反手抽了小程氏一个耳光,斥道:“贱人,你害了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害我的孩儿?”

小程氏实未料到那稳婆还有这等心机,便呆住了,只喃喃道:“都是你诓我的你要栽赃陷害,自是能找到人替你做局害我。”又心里发虚,想到当年,那稳婆初始死活不肯,后来她许了那稳婆诸多金帛地契,又亲手写了字据,画了押给她,那稳婆才答应帮她。

本来她是让稳婆下手弄死大夫人,结果稳婆不敢太伤阴骘,只小小做了手脚。因此大夫人产后的大出血,并不是很严重。且当时侯府有上好的妇科圣手坐阵,很快就将大夫人救了回来。她在另一边,只来得及给那孩子做了手脚,却是让大夫人活了下来,只是再不能生育。后来大夫人无法,才求了侯爷,抬了自己进来做贵妾。

小程氏心慌意乱,以为大夫人多半将证据呈给了国公爷,国公爷最恨害人子嗣者,恐怕自己再难以挽回国公爷的心了,便豁出去,只怨毒地看着大夫人道:“看你那模样,也配跟国公爷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凭什么你能做正室,我就只能做妾?--你是嫡出了不起吗?你母亲给我娘提鞋都不配,爹爹许多年都不去你母亲屋里,你母亲就和你自个儿一样,一辈子守活寡”

大夫人见小程氏居然辱骂到自己的娘亲,她的嫡母,气得手脚冰凉,连声道:“你真是反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程氏冷笑:“反正去了营州庄子,就是生不如死。我还要活着做什么?”便要一头朝墙上撞去。

张妈妈在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小程氏。

大夫人深吸了几口气,略微静了静,便道:“想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就对张妈妈使了使眼色。

张妈妈会意,将小程氏拿绳子捆了,又端了碗药进来,灌她喝下。

小程氏拼命想吐出那碗药,却还是吞下肚许多。未几,小程氏肚里和喉咙里便如火烧般疼起来。

大夫人见小程氏狼狈的样子,就觉得这么多年的怨气,今日出了个痛快。便走到在地上翻滚的小程氏身边,又加了一把柴,只恨声道:“好教你知晓,这世子的位置,我是绝不会让你们两个贱人生的贱种得了去想踏着我儿的尸骨坐享你们的荣华富贵,那是白日做梦--辛春桃那贱婢能拖死了原哥儿,也算在她自个儿死前做了点善事”说完,便大笑出门而去。

第一卷 庙堂 第八十二章 风起

第八十二章 风起

小程氏就觉得大夫人疯了,想怒骂,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荷荷”的声音,再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晕了过去。

过了几日,张妈妈就叫了人过来,将小程氏和犯了错的婆子丫鬟拢到一起,送到外院,让人带去营州的庄子上。小程氏被灌了哑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也只好跟着去了。

这边大夫人听张妈妈说了情形,只长叹一声道:“居然是先解决了这一个。--我还以为,国公爷如此宠爱她,这辈子除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没有别的机会除掉她了。谁知她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终于惹了国公爷。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张妈妈却觉得国公爷处置小程氏这事,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并不完全像是因为原哥儿的缘故。怎么说,小程氏都是原哥儿的生母,原哥儿病入膏肓,并不是她的错,也是大家都有准备的,不过是提前了几天而已,怎么就会惹得国公爷大发雷霆,恨之入骨?难道以前的盛宠都是虚的?--倒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真正的缘故,却也放下了,对大夫人道:“夫人吉人天相,能手里不沾血,岂不是更好?”

大夫人微点头,也不再言语,只让人去了外院,将谢顺平叫过来。

国公爷既然做了主,大夫人对国公爷又有愧,心里便软了一半。只要那谢家能按原配的礼来聘绘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到底委屈了绘歆。可又转念想到,以后自己若是和国公爷分崩离析,谢家势大,绘歆做了谢家的嫡长媳妇,国公爷势必不会对她生分。却是比一般的人家要更好些。

谢顺平在外院惴惴不安的等了几日,终于听见点儿音讯,便忙赶过来。

大夫人一看,几日不见,那谢公子瘦的脱了形,也不知道是病的,还是煎熬的,心里那另一半也软了下来。便和颜悦色道:“请谢公子上座。”

谢顺平赶紧道“不敢”,便只在大夫人下首,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大夫人和他寒暄几句,就入了正题:“上次谢公子说想聘我们家绘歆做正室,可是经过公子家里人许可的?”

谢顺平忙道:“家父家母倒是千肯万肯,就担心委屈了大小姐。还嘱咐小侄,若是世叔不愿,也是人之常情,万般不是,都在小侄一人而已。”

大夫人听见这话,心里好受了许多,便沉吟了半晌道:“既如此,此事也不可草率了。公子还是禀明了家里的尊长,按礼行来吧。”又嘱咐道:“可要记得你说得话,我们绘歆要依原配正室的礼,和你前面过世的妻室不分先后。”

谢顺平满口应承。

本来时下一般男人娶继室,都要原配妻子的娘家同意方可。可谢家势大,当日谢顺平的原配乃是高攀了谢家。那原配三年前过世后,原配的娘家曾想送她族里的堂妹过来做继室,被谢家一口回绝了。原配的父亲就不敢再当自己是谢家嫡长子的岳父,只暗自庆幸自己女儿临死还是留了血脉在谢家,没有就让两家的亲戚关系断了去。因此下,谢顺平想再娶谁,那前岳家自是不敢说个“不”字。

大夫人见谢顺平答得爽快,也知他们家能耐,那原配的娘家必不是和谢家、范家一个台面儿上的,便也不放在心上。

谢顺平走后,大夫人就去了绘歆的一尘轩,悄悄给她说了这事儿,又怜惜她初次嫁人却是给人做填房,便对她百般抚慰。绘歆到底年轻,也未和外人多有接触。只知道谢顺平能舍身救了自己的父亲,就冲着这份恩情,她嫁他,也不委屈。便反过来安慰大夫人。大夫人见绘歆懂事,越发触动了心事,只在绘歆面前强忍着。等回到自己的居室,到底忍不住,又痛哭了一场,才好过一些。

那边四房的范四爷和安氏,却全然不知大房最近的糟心事儿。

眼看着冬日过去,春日就要到来,风华居院子里摆满了林深家的送来的各种盆装时令鲜花。这林深家的原是五房夫人林氏的陪嫁家人,因原哥儿那年生日的时候,听小程氏的吩咐,摆了几盆倒仙草,引发了原哥儿的喘疾,被小程氏让人打了板子,又赶了出去。

林氏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林深一家,还是安氏建议,让他们开一家菂花铺,既能发挥林深一家养花的专长,又能多些进项,却是于林深和五房两家都互利的好事。林氏感激安氏的建言,硬是拉了安氏也做了那菂花铺的东家。安氏那一千两银子的本,今冬已经大部分都回转了。林深家的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便也一贯供应四房风华居需要的奇花异草。

范四爷知道此事后,也曾笑道:“还不知道我家解语居然有陶朱之才。”又好奇问道:“你挣了这许多银子,要做何用?”

安解语对自己在这个异世挣得第一份银钱甚是骄傲,就不客气地回道:“这都是我的私房,做什么要告诉你?”

范朝风吃憋,也不生气,仍笑眯眯道:“我家解语真是出息了,连攒私房钱都会了。要不要为夫帮你再添点儿?”

安解语就佯装气愤地样子问道:“什么叫帮我添点儿?难道你也有私房?”

范朝风便也做出财主的样儿,在一旁大摇大摆地坐下,沉声道:“为夫要养家活口,这私房当然也是少不了的。--不然怎么做这一家之主。”

安解语一听就炸了锅,扑过来拧了范朝风的耳朵道:“你要搞清楚这个家里,我的银钱都是我的,你的银钱也是我的你还敢藏私房?!--说,都藏在哪里?”

范朝风便做出“怕怕”的样子抱头鼠窜,两人在屋里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直到两人都嬉闹累了,范朝风才抱了安解语,躺在内室窗前的贵妃榻上,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有些急喘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几日,范朝风便让小厮们抬了七八个大箱子进来。

到了晚间,范朝风将安解语叫到内室,亲自打开给她看,却是满满七大箱的黄金。

安解语咋舌道:“我的乖乖,这么多金子,你是刚刚去劫了钱庄吗?”

范朝风笑道:“又胡说八道了。--你不是说,你的都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吗?这些都是我的私房,现在都是你的了。”很是大方慷慨的样子。

安解语感动,肯这样将全副身家交给自己女人的男人,就是在她的前世,也绝对是好男人。便转过身,拿帕子轻轻在眼角印了两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范朝风便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看看?”

安解语忙回头道:“没事。刚刚有砂子迷了眼,现下都好了。”又走到那个未打开的箱子边上,问道:“这里是什么?”

范朝风便又开了箱,却是满满一箱碎银子,就道:“这些给你平时零用。风华居的开销,还是算在公中的账上。不用我们另外拿钱出来。”

安解语刚刚才看了七大箱摆得整整齐齐的金砖,现在再看这一大箱子碎银子,就觉得跟土块瓦砾一样,不禁就笑了起来,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美人都是比出来的’。--这银子平时看着甚是美貌,可是在金子面前,就显得村里村气的。”

范朝风听了,嘴角微微上翘,想了想,道:“还以为你变了,可这爱金子的嗜好,却一点都没有变。”又道:“幸亏嫁到我们家,就算是有这爱好也不是大事儿。要是嫁到别人家,可有的是饥荒好打。”

安解语便啐了他一口,嗔道:“这世上谁不爱金子,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又问道:“怎么你都不用银票吗?”

范朝风道:“大哥说现在还是金子更有用些,让我把手头的银票都去兑了金子和碎银子。”

安解语点头道:“都说是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看来世道是要乱了。”

这次轮到范朝风诧异。--闻弦歌而知雅意,以前怎么不觉得安氏如此精明?看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其实范朝风倒是高看安氏了。这句话,不过是她前世从书上看来,现在顺口说说而已。要说她一来这里,便是深宅大院,偶尔出去两次,也是前呼后拥,完全不知这里一般人的苦处。也就前一阵子元宵节那晚的行刺栽赃,让她隐隐有些觉得不妥。可国公爷和四爷都是有本事的人,范家也是兵强马壮,安氏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因此也未多想。

范朝风又便偏了头去看安氏妆台上的首饰,打量有哪些颜色旧了,又或是款式老了,琢磨着要给安氏换些新头面回来。就看见那套绿翡头面放在首饰盒的上层,微觉得有些眼生。又想到自己给安氏打了无数的首饰,自己也都记不全,便也释然。

两人说笑几句。范朝风就一个人将几口大箱子搬到内室的小隔间里,又在地板上捣弄几下,居然出来一个地道入口。

安解语瞠目结舌:“这里也有地下室?”

范朝风笑了:“你不知道什么叫‘狡兔三窟吗?--大户人家的钱物,都是分了藏着的。这些金子,就放到这下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们。”

安解语点点头:“其实就算现在都给我,也没处花去。”

这府里的吃用,都是从庄子上送来的;衣物,都是府里的针线上人做的;首饰,安氏有好几箱子,估计就是重孙女儿的嫁妆都不用再筹备了。哪怕是生了病,也有自己府里的大夫诊治。可能唯一的开销,便是打赏下人。还真没什么花钱的去处。

范朝风又嘱咐几句,安氏也都记下来。两人安歇不提。

过了几日,大房的贵妾张氏带着小女儿绘绢过来风华居串门。

在大房的几个女人里,安解语也就跟张氏两人处得好些。自打国公爷回来之后,张氏久不过来了。今日前来,却是稀客。

安解语便让阿蓝带着绘绢去找则哥儿和纯哥儿玩耍。又让秦妈妈张罗了好多时令小吃鲜果,泡上清茶,两人在后院的小花圃里,对坐闲谈。

张氏便先对安氏恭贺一番。原来张氏的堂妹张莹然,嫁给了安氏的嫡亲大哥安解弘。年前的时候已有消息说是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也快七个多月了。

两人便低低地谈起妇人怀孕生产的话题。

张氏想起小程氏当年费尽心机,拼着早产也要生下庶长子,却是生生让原哥儿先天不足,才有了这以后的种种波折不顺。便叹息道:“原哥儿去了,小程姨娘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安解语不知原由:“她可是也病了?”

张氏道:“当‘罪奴’送到营州庄子上去了。营州的苦役,可不是没几天活头了?”

安解语想到小程氏当日对自己也下过狠手,就并不同情她。又只觉得做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否则不知哪一日,报应就真的到了。

第一卷 庙堂 第八十三章 出游 上

第八十三章 出游 上

张氏走后,安解语一人对着花丛叹息了几声,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起来。

到底和小程氏过节太多,安解语不由阴暗地发现,自己实在不够善良大度,居然在心里幸灾乐祸。便默念了几句“阿弥托佛”,又给原哥儿念了几遍往生咒才罢。

等范朝风晚间回来,安解语就拉了他细问小程姨娘的事儿。

范朝风见瞒不过了,只好道:“小程氏害得原哥儿早死,大哥这样处置她,也是罪有应得。”

安解语歪着头想了半日,只道:“国公爷也真能狠得下心来。只是对自己的身边人都如此严苛,到底让人有些心寒。”又想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在这个异世,女子的地位尊严实在是没有保障,便追着范朝风问道:“若我以后不小心犯了错,你会不会如此对我?”很是忐忑不安的样子。

一双波光潋滟的细长双目定定地望着范朝风,看得范朝风心里柔成一团,便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道:“我怎么会狠得下心来罚你?--那岂不是比自己受罚还难过?”

安解语听了眉开眼笑,心里踏实了许多,便用手指抵了对方的胸膛道:“你别信口开河地哄我开心就是。”又要安对方的心:“不过你也放心,如小程姨娘的错,我是绝对不会犯的。--则哥儿就是我的命,谁要跟他过不去,别说你,就是我也不会饶过她。”不由又想到辛氏两度要谋害则哥儿的事儿,安解语就有些踌躇,不知道是否该原原本本告诉范朝风。

眼看国公爷只有然哥儿一个儿子了,辛氏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安解语就觉得自己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便有些闷闷的。

范朝风看安氏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以为她是因了小程姨娘的事,还在为自身担心,便耐心跟她解释道:“你不要将自己和小程氏比。她不过是个妾,就算卖到窑子里,也没人说丢了大哥的人。你是我的原配正室,就算你犯了更严重的错,总是有嫡妻的体面。嫡妻的体面,才是男人的体面。--再说哪怕你要谋逆造反呢,我最多把你关在卧房不许出去就是了,哪能将你送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去处?”

安解语听范朝风说得不象,也被逗乐了,便推了他一把道:“谁要谋逆造反?--你才是胡说八道呢,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小程姨娘要给卖到窑子里,你大哥就被人戴绿帽子呢。这种事,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范朝风便叹息道:“你还真是同我一样心软呢。小程氏不过是个妾,也配给男人戴绿帽子?--也太看得起这些侍妾姨娘了。你不知道有些人家,还常拿侍妾待客呢。”

安解语脸就有些微红。她对这些通房姨娘,一直都以为她们是跟前世流行的“小三”一样的身份地位。现在看来,前世的“小三”倒是地位高多了,且进可攻,退可守,既可以去向正室叫板,也可以和男人撒娇。不用承担正室的义务,生个孩子却可以和正室的子女享有同等的继承权。实在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难怪愿意出来卖的人越来越多。

范朝风看安解语脸色和缓了一些,也想宽她的心。最近家里事多,她定是被拘束住了,便提议道:“近来*光正好,不如等我辞了雅闲慧舍的差事,我们带着则哥儿和纯哥儿去京郊的别庄上住几日?那庄子上有个圆湖,方圆十里,好玩得紧。”

安解语向来心大,就是担心也不过是一会子的功夫,果然就被转移开了,神往道:“这么大的湖啊,都是咱们家的?”

范朝风笑道:“是娘的陪嫁。你要喜欢,我去找娘要了来,换在你的名下。”

安解语忙拦着道:“你是太过分了,连娘的陪嫁你都敢打主意。若真是给了我,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媳妇谋算婆婆的嫁妆,说出去丢死人了。”

范朝风满不在乎道:“娘早说了,她的东西,都是留给我和大哥的。既然我的就是你的,那提前给了你又有何妨?”

安解语到底还是拦住了范朝风。这样明晃晃向着媳妇的儿子,可是往婆媳关系那里架桥拨火呢可看他一片真心实意,安解语又不好意思太过说他。--这种严重向着媳妇的积极性虽然不能赞扬,可也不能打压不是?

没几日,范朝风便寻了空,先去太子那里要辞了雅闲慧舍的差事,只说自己无心仕途,只愿在兵部里担个闲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