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却爽然应了,又道:“那雅闲慧舍都是娘儿们倒腾的玩意儿,诚之混在里面,倒是大材小用。我这里正好有件要紧的差事,要找你去办。”

范朝风见太子爽快,也二话不说,便应了太子的兼差。不过是要去查抄那些内侍的家产,充实东宫的内库而已。--这事儿,范朝风跟着太子南下平叛的时候,便是做熟了的。且去抄家的人,都是见面分一半,都是心腹才能得的美差。

出了东宫,就迎面碰上刚从皇后的凤坤宫过来的庄穆。慕容媚庄自改名叫了庄穆,便认真扮起了寡妇。成日穿了素净衣裙,头上只插一根银簪,行事却是干净利落。主持的雅闲慧舍自初一宫里宴饮之后,便成了京里贵妇们聚会的场所,帮皇后和太子打探了不少消息,在皇后面前也越来越得脸。

这会子遇见了范朝风,庄穆便浅浅地笑道:“今儿真是巧,居然遇到安南将军。”范朝风跟着太子平叛回朝后,便封了三品安南将军,又领了兵部侍郎的闲差。

范朝风只颔首打了个招呼:“庄大家。”

庄穆伸手将一缕垂下的秀发挽到耳后,姿态娴雅道:“范将军,你我都是为皇后和太子办事,并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客气?”

范朝风就打了个哈哈:“庄大家言重了。今日太子另委了差事,以后雅闲慧舍就只靠庄大家打理了。”

庄穆倒是吃了一惊,眼珠一转道:“你我的差事可是皇后委下的,范将军要否去皇后那里一趟禀明呢?”

范朝风明知这事太子说了算,也懒得跟她多说,只敷衍道:“皇后那里,以后再说也不迟。朝风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庄穆站在那里,看着范朝风远去的背影,一脸怅然。

一旁跟着庄穆伺候的两个侍女见主子吃了憋,也不敢说话,都在旁低头垂手侍立。

庄穆想起一事,便问了一个侍女道:“近来镇国公府范家可有人来雅闲慧舍?”

那侍女垂首答道:“范家并无人前来。”

另一个侍女伶俐些,便加了一句道:“听这几天来的有几位夫人闲聊,说是镇国公的庶长子没了,那庶长子的生母最近被寻了错处,也打发出去了。”

庄穆听了,不置可否,便带着侍女自回府去。

这边范朝风回了家,便和安解语商议起去别庄游玩的事儿。

安解语很是兴奋,就叫了秦妈妈和阿蓝进来,让她们准备出游的行头。秦妈妈倒也罢了,阿蓝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也跟着一起热闹起来。

晚间范四爷和安氏去太夫人的春晖堂吃晚饭的时候,便跟太夫人说了要去别庄住几日的事情。

太夫人微微点头道:“出去散散心也好。可是则哥儿也要跟去?”

则哥儿先前在家就听娘提过了,也很向往,便扯着太夫人道:“祖母,祖母,跟我们一起去吧。爹爹说那里有大湖,好多的水,我们可以划船,还可以抓鱼”范家人特有的深黑的眸子,趁着浓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看得太夫人心里软得能滴下水来,便抱了则哥儿到自己的榻上,笑着问道:“则哥儿可愿意让祖母一起去?”

则哥儿平日里除了娘亲,就是跟祖母最要好,连爹爹都要靠后一些,听了祖母的问话,忙不迭地抱了祖母的胳膊摇道:“一起去一起去”

太夫人便笑着看了四房的夫妇俩一眼。

范朝风却有些不自在,只皱着眉头看向那个惹事的臭小子。

安解语便赶忙道:“娘如果能去,我们求之不得呢。出去玩,自是人多才热闹有趣。”

正好之前在家百无聊赖的时候,安解语想起了前世的麻将,便让外院的人帮着做了一幅。安解语的麻将解剖图画的精巧细致,那外院的人之前都是范四爷的手下,对四夫人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应,便找了最心灵手巧的工匠,做出来居然和前世的麻将差不离。且整幅麻将一半由象牙、一半由翡翠制成,端得是价值连城。

只可惜不过安解语不识货,只要有得玩就好。就有心要教了这家里的女人搓麻将,女人有了兴趣爱好,心胸便会开阔许多,自是不会把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而麻将,就是能让人上瘾的玩物。

太夫人看安氏不象敷衍的样子,便打趣地看了范朝风道:“小四,你说呢?”

范朝风便苦笑道:“那是娘的庄子,娘要去,我还能拦着娘不成?”见二人世界反正是不成了,范朝风索性大方道:“大哥,大嫂,还有五弟、五弟妹,要不要也一起去?”

大夫人程氏近日正等着东南谢家的人过来议绘歆的婚事,又加上家事繁杂,就有些不愿去,便道:“四弟客气了。你们夫妻出游,要我们这些人跟着可是做什么呢?”又掩袖对太夫人笑道:“我们绘歆的事儿,还等着娘帮我们把关了。娘要出去了,若有个不是,可让我们找谁去呢?”

这话说得,让范朝风忍不住嘴角上翘,只觉得自大嫂嫁进来这么多年,就数今日说得话最中听。

一旁的范朝云看见四哥掩也掩不住的喜色,就知四哥心事,便也一笑道:“均烟近来身子越发重了,出去不便。还是四哥、四嫂自去吧。”

太夫人也惦记着绘歆的亲事,便抚了则哥儿的头道:“祖母还有事,暂时去不了别庄了。则哥儿跟着你爹娘好好玩吧。”

则哥儿也是小孩心性,且并不执拗,见祖母说不去,也未有多难过,只点点头,脆生生道:“祖母要是想则哥儿了,则哥儿自会回来陪祖母。”却是乖巧伶俐,惹得屋里的人啧啧称赞。太夫人也喜得一把搂住则哥儿道:“真是祖母的乖孙,知道心疼人了。”

一时人都散了,各自回房。

第二日,范四爷便带着安氏、则哥儿、纯哥儿,还有四房的丫鬟仆妇去了范府在京郊的别院。

这别院是范太夫人的陪嫁,却是和辅国公慕容府的另一个别庄相连。那昆宁郡主慕容宁近日因亲事受挫,一怒之下,去了京郊的别庄散心。刚住了没多久,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范府的别庄似是来了人。

第一卷 庙堂 第八十四章 出游 中

第八十四章 出游 中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别庄里绿苗新抽,鲜花初绽。各种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鲜活可爱。早起的时候,满山遍野的晨雾缭绕,有种平林漠漠烟如织的浩淼。

安解语前世住的是钢铁森林,何曾到过这种野趣自然又安逸舒适的地方,一时如鱼得水,每天都过得如获新生,整个人都完全放松了下来。

范朝风自是第一个体会到安氏的不同。

这次自他回来以后,虽和安氏鹣鲽情深,比往日还要好上百倍,可安氏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知在怕些什么。

为了安她的心,范朝风绞尽脑汁地讨好她,比以前上心十倍不止,却还是收效甚微。

有时候,在她以为他没有看见的地方,范朝风会看见安氏突然沉寂下来的眼睛,思绪似乎飘得很远,人虽然坐在那里,却好象已经离得很远很远,去到一个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可自从来到这里,范朝风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安氏似乎就象从云端落到了实地。一颦一笑,都再真实不过。

见安氏如此喜爱这里,范朝风当真开始琢磨,是不是就要把家安到这里。

这天午后无事,安解语让人在竹趣亭的四周挂上绛纱,又将一张春榻布置得舒舒服服地放在亭里。

竹趣亭在别庄东南的圆湖边上,四周竹林环绕,清幽静雅。圆湖方圆十里,却是别庄东面天然的屏障。湖上近岸处边植荷花,眼下荷叶碧绿青翠,亭亭玉立,正是刚打了花苞,静待菡萏初开的时节。

安解语斜倚在春榻上,微闭双眼,感受着凉风过处袅袅荷香,白皙的脸上浮起最好的胭脂也描画不出的天然红晕。

此时她午睡方醒,却懒懒得提不起精神,仍旧假寐打发时间。

静谧中,后山的飞鸟突然飞起一片。隐约似有人声向这边传来。

安解语心中一动。起身看去,却是范朝风穿着银灰色外袍,腰系白色玉带,肩上斜背着一张四尺长弓,手里拎着一筒羽箭,正阔步向这边走来。

许是年前在外征战,晒得多了,范朝风脸上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鼻子高直,眼睛深邃斜长,佩着斜飞入鬓,浓密漆黑的眉毛,俊美之中男儿英武之气十足。

安解语便望着自己的夫君微微地笑了。

范朝风走上竹趣亭,看见安氏倚在亭栏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秀媚的双目里似有水光闪动,亭栏四周挂着的粉红绛纱在微风里徐徐扇动,衬的她一张俏脸更是红晕异常。

范朝风却唯恐她有个闪失,忙道:“这里风大,你身子又不好,还是回屋里歇着去吧。”

安解语心里似有暖流流过,十分甜蜜,只含笑看着他。

范朝风就有些掌不住,轻轻将她有些松散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又顺手揽过她的小脸,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一旁伺候的阿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偷偷退下到竹趣亭外小路的尽头,守着不让别人进来,以免打扰了夫人和老爷的雅兴。

安解语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免有些推据。

范朝风也不生气,笑吟吟地揽了她坐到春榻上,看了看春榻前的小几上摆着八宝攒盒和一杯清茶,榻边的迎枕旁还有一本半开的线装书,打趣道;“我今日才知解语有此雅兴。”

解语听着很是熨贴,妩媚笑道:“让四爷见笑了。”

范朝风也不答话,一边卸了长弓,搁在一旁,一边又将她的清茶一饮而尽。

安解语便偷偷摸了摸长弓,弓身触手冰凉坚硬,弓弦锋利无匹,安解语的手指刚触上去,便“哎呀”一声,已被割伤了左手的食指。

范朝风回身看见,急忙将她被割伤的手指含到了嘴里,轻轻吮吸起来。

安解语觉得怪怪的,又不好意思,便将手指抽了出来,嗔怪道:“不过是个小伤口,不用如此大惊小怪的。”

范朝风见她轻嗔薄怒的小模样,一时情动,抱了她就要向春榻压去。

安解语就闻着一股汗味夹着皮草兵戈的铁腥味儿,微微皱了皱鼻子。

范朝风一直盯着她,见她甚是不快,便住了手,忙忙得抱起她在膝上,问道:“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坦?”

安解语见他着忙,也赶紧道:“无事。”又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边整了整头发道:“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收敛收敛。若是则哥儿和纯哥儿两人这会子跑过来,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范朝风偏了头往小路的尽头望了望,道:“不妨事。你的侍女在那儿守着呢。再说周妈妈带着则哥儿和纯哥儿在别庄的另一边,正追着苑里的梅花鹿疯跑呢。哪有那么快就跑过来。”又嘀咕道:“迟早去抓只熊崽子回来吓唬吓唬这两个小子。每天晚上赖在我们屋里不肯走,早上又一大早就跑过来敲门。真是扫兴。”

安解语知道范朝风自从来了别庄,就没近过自己的身,很是不满的样子,便也忍着笑,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安慰道:“好了,好了,跟孩子们生什么气?你上午做什么去了?早上一睁眼就没有见到你。”

范朝风在一旁的榻上躺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早上看你睡得实沉,不想那两个臭小子打扰你。就先起来带他们吃早饭去了。吃完让周妈妈带他们去练功,我就去了后山打猎。”说起打猎,便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给安解语比划:“今儿运气不错,猎到了好几只上好的野鸡,还有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山猪。我让厨房的人将野鸡和山猪肉分了一半,送回城里去了。剩下的山猪肉,让厨子收拾了,我们今晚在院子里烤着吃。那些野鸡也让人收拾了,和着山菌、人参炖了汤,给你好好补补。”又伸手在安解语肩上捏了一下,“太瘦了。得多长些肉才好。”

安解语这几日到了这里,精神上极是放松,吃得也多了起来,其实比刚来的时候,已不知不觉重了好多。听范朝风还嫌她瘦,不由拿了一旁的扇子轻轻在他身上打了一下,道:“我胖了好多了。你看,我带来的这身裙子都小了好多,勒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在范朝风面前挺了挺腰身。

范朝风就看见安解语胸部那里鼓鼓的,似要裂开的样子,便赶紧拿了一旁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才舒了一口气道:“嗯,确实够大了,倒是不用再补了。”

神经大条的安氏却是在和范朝风一起回屋里的路上,才醒悟过来范朝风刚才说得是什么意思,便一路追打着他回了别庄的长木阁。

范府的别庄占地甚广,里面也有十数处能住人的亭台楼阁。

长木阁是别庄里仅此于正屋横石院的所在。以前就是范朝风的住处。两人带着家人到了别庄的时候,范朝风本想带着安解语住到正屋横石院。安解语执意不从,便住回了他以前的居所长木阁。

长木阁的家具皆由上等黄花梨木盖成,就是屋舍本身,也比横石院不知要精致多少倍。范朝风便以为安解语是慧眼识“屋”,也颇为自得。岂知安解语纯粹不想惹人闲话而已。

两人回了屋,稍稍歇息了一下。

安解语对着范朝风的长弓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就想起了前世自己最爱的射击运动。当年她可是射击俱乐部女子组移动靶的大姐大呢。

范朝风看在眼里,便起身去了库房。半晌才回来,手里却拿着一张黑沉得发亮的精致小弩,笑着递给安解语道:“试试看,能不能用?”

安解语眼前一亮,一把接过那小弩,左手端着弩身平举向上,右手便挂在了尾端的悬刀之上,正是弩弓的扳机所在。左眼微眯,右眼瞄准,便对着院子里大树上的一个鸟窝射了出去。那弩弓虽看着不起眼,却是冲力强劲,后坐之力将安解语冲得往后急退几步,差点摔倒地上。

范朝风讶异道:“你怎么会用弩?”又看了看院子里树上的鸟窝,离地怕有数十长高,却被安氏举重若轻地射了对穿。窝里的鸟蛋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砸得一片狼藉。

安解语只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弩弓道:“真是好物事”又眼睛亮闪闪地冲着范朝风问道:“是不是给我的?”一幅渴望到极点的样子。

范朝风点头道:“本来就是拿来给你的。”又追问道:“你以前学过用弩?”

第一卷 庙堂 第八十五章 出游 下

第八十五章 出游 下

如何用弩,安解语是学过,不过是在前世的射击俱乐部里。那时她用得最熟的,除了打移动靶用的气步枪,就是跟同好们一起玩得现代弩弓了。所幸这支异世的弩弓,跟当年她在射击俱乐部用过的弩弓大同小异,且看上去也是连发弩。--只是这话却没法跟范朝风说。

摸着这支黑弩,安解语深深地思念起前世自己那支德国造瓦尔特4.5mm的气步枪,和在射击俱乐部里那些疯狂快乐的日子。那时她们比着拆装各种枪支器械,也曾拆装过现代弩弓。只是那时的弩弓都是精钢所造,这里的弩弓却是一种看起来硬度不比精钢差的黑沉木所制。

范朝风看安解语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支弩弓,像是很内行的样子,不由皱了眉,很是不解的样子,继续问道:“你在哪里学过用弩?”

安解语只挑了长眉,骄傲地答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吧?这么简单的物事,我一看就会了。哪还用学?”

说着,又举了弩,四处瞄准,找寻下一个目标。

范朝风便赶紧拉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可也不用拿着它乱来。--你第一次用弩,用得太多,小心弩伤了。”

安解语一想也对。自己现在的小身板,不若前世运动得多。刚才一时高兴,射了一箭,现在胳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便依言放下弩弓,珍而重之地摆到了内室墙边的多宝格里,却将以前那处摆放的一个青铜小鼎拿出来,摆在了外间正厅的案上。

范朝风见安氏如此喜爱这支强弩,也很高兴,道:“等你练几日,我们可以一起去打猎。”

安解语兴奋异常,忙道:“一言为定”又马上犯愁道:“我可没带骑马打猎的衣裳过来。不知现做来不来得及。”

范朝风抚额叹道“女人就是女人”,却也叫了别庄的大管家,吩咐他去范府里找一些上好的绣娘带过来,给四夫人赶几身骑马打猎用的衣裳。

安解语就打定了主意,好歹要将弩弓射击再拣起来,以后跟夫君二人骑了马出去行猎,该有多拉风。

此时夜幕逐渐降临,别庄的厨子过来长木阁的院子里架好了烤肉的火堆和架子。又摆了长桌,将各种小菜、面饼吃食摆了一桌子。

则哥儿和纯哥儿都是第一次在院子里吃烤肉,乐得不行,只绕着桌子疯跑。

范朝风只坐在火堆旁,拿着一支银柄小匕首切割下烤好的山猪肉。

安解语便接过来放在小碟子里,细细抹上调好的酱汁。等则哥儿和纯哥儿跑累了,便拉了他们坐到桌旁,摆上烤肉、面饼,又加上几筷子青菜。

则哥儿到底是动得太多,也饿着了,顾不上挑剔盘子里的青菜,都大口大口地吃掉了。而纯哥儿向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比则哥儿乖巧多了。

周妈妈在旁更多是看着纯哥儿。秋荣却是看着则哥儿,照顾极是细致。

安解语只笑眯眯地看着,只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没几日,安解语的健身有了些许的成就,平日里一次连发十弩也不觉吃力。从范府来的绣娘也都按四夫人的吩咐,赶了好几身骑马打猎的裤装出来。

安解语穿戴上一身染得深深浅浅绿色的收腰窄袖小上装,配上同色印染的宽腿裙裤,裙裤下摆又扎在半筒鹿皮小靴里,背上黑弩弯弓,腰间挂着黑色绣一只金色猎豹的弩箭绣袋,端得是英姿飒爽。

范朝风只觉得眼前一亮,以前眉间总是柔媚似水的安氏,已平添了几分坚毅果敢的味道,却是不一样的风情。

翌日清晨,安氏便和范朝风一起上了后山打起猎来。

范府别庄原是依山而建,后山林木森密,罕有人至。却也是各种走兽飞禽的善栖之地。完全一派天然野趣,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

安解语前世并没有真的打过猎,现在跟着范朝风出来,看着什么都新鲜有趣,有时也会大叫大嚷,吓跑了一些猎物。

范朝风也不生气,只耐心地给她讲解各种行猎的规矩,又传授她一些事半功倍的经验。

安解语俱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恰到好处地点评一些其中的妙处,不由让范朝风在怜爱之余,又多了些“懂我者,非倾莫属”的知己之感。

再说自打安氏跟着范朝风上山打了猎,这山间的飞禽走兽便遭了秧,皆被安氏当作了移动靶,一打一个准,猎物倒是和范朝风这个老手不相上下。

范朝风也不生气,让人将安氏的猎物收拾了,皆让人运回了京城里的范府,言道是安氏所打,都献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当作一件新奇事,给府里的人说了,各房的人也都笑笑而已,皆不信安氏有此能耐。多半是四爷所猎,算在安氏名下而已。都只道范四爷将安氏宠上了天。有些不甘心的人,已经恨的开始扎小人诅咒安氏。

而昆宁郡主慕容宁在慕容府的别庄苦等了数日,也不见四表哥过来探访她。

那日她初得知范府有人到别庄来住,便让管家去范府的别庄拜访过,想来四表哥知道自己也住在这里,定会飞奔前来看自己,解释一下元宵节的误会。谁知范府之后也只派了管家过来回返而已。慕容宁有心想亲自过去走一遭,便让管家递了帖子,对方却说刚过来别庄居住,还未安顿好,不好招待外客,却是直接就拒了她。慕容宁就更是闷闷不乐。

慕容宁的奶娘赵妈妈看在眼里,知道郡主是在为自己的终身烦心。

赵妈妈本觉得郡主身份高贵,无论想嫁谁,别人都只会上赶着过来迎娶。谁知居然就先错过了范家,又在谢家折了翼。那谢家不过是娶填房,居然还以八字不合的理由拒了郡主。而转身谢家又以两万两黄金为聘礼,且以全部原配正室的礼,求娶范家的嫡长女范绘歆。这事儿在京城都传遍了。众人都在夸耀范家门楣的同时,又悄悄地贬损慕容府。却是之前慕容府派官媒主动去谢家提亲遭拒的事儿,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慕容府也不管到底是谁做的,只将那官媒先找出来打了半死。官媒无法辩解,只好自认倒霉。

而那范绘歆本是慕容宁的表侄女儿,长得容貌平平。连之前订过婚的关家嫡长子都看不上这范绘歆,先和自己的通房就折腾出一个庶长子。范家势大,当然容不下这等无赖之徒,便退了亲,还将关家赶出了流云城。这事虽说是关家不对在先,可范家仗势欺人也太过了些。且范绘歆退了亲的未婚夫听说不忿被范家羞辱,自缢死了的。如此说来,这范家嫡长女的八字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恨却被谢家当了宝贝要求娶过去。

想到此,赵妈妈就为自己的郡主不平。见郡主闷闷不乐,赵妈妈便提点道:“郡主,范四爷不过来见郡主,想必是被那四夫人拖累住了。郡主何不找了机会,去见一见范四爷,将话当面说清楚了就是。”

慕容宁不好意思告诉赵妈妈,当日元宵节观灯之时四表哥拒绝自己的言辞,只懒懒道:“人家不稀罕我,我总不能上赶着自讨没趣。”

赵妈妈便正色问道:“郡主可是认准了范四爷?”

慕容宁脸红,低声道:“妈妈何出此言?”

赵妈妈就凑到慕容宁耳旁道:“郡主要得佳婿,现在看来,得出奇招。让他避无可避,不得不娶。”

慕容宁嘴硬道:“我若要嫁,也得他心甘情愿娶我。妈妈一向是守礼的人,如今怎么也出这些不靠谱的主意?”

赵妈妈未料到慕容宁居然不肯低头,便叹息一声道:“是老奴想错了。还望郡主原谅老奴。郡主大了,样貌行止,无一不佳,定能觅得佳婿。”

慕容宁只勉强笑了一下,便挥手让赵妈妈下去了。

这日午后,慕容宁午睡方醒,百无聊赖,便叫了自己的护卫过来,问问近来让他们打听的消息如何。

护卫头领便道,那范四爷和四夫人如今日日去了后山打猎,倒没有别的事端。

慕容宁听了,便跳起来叫道:“给我拿弓箭来,备马,我也要去打猎。”

那护卫头领吓了一跳,忙道:“郡主容禀,这山间多得是蛇虫猛兽,郡主想要出猎,不如去正经的围猎场。”

慕容宁气道:“他们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正经的围猎场有什么意思?--那猎物都是赶着出来的,一点趣味都没有”

护卫头领却是没想到,郡主居然知道那些猎物都是下人们赶出来的,就有些尴尬。

慕容宁坐在那里生了会子闷气,突然想起赵妈**话,便得了一个主意,就招手叫了那头领近前来,低声道:“给我找几条毒蛇过来,要拔了牙,挤了毒液的。”--慕容宁曾在这别庄住过一段日子,对山野的东西并不陌生。

护卫头领不知郡主要做什么,只道:“郡主,那蛇虫乃污秽之物,郡主要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慕容宁气道:“让你找就去找,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那护卫头领不敢再问,便领了命下去筹备。

慕容宁就又找了另一个护卫过来,让他找范府下人探知明日范府的四爷和四夫人打猎的路线,找准了,赶紧回来报给她。

晚间护卫回报,却是范四爷和四夫人平日里打猎并无固定路线,都是随心所欲,走到哪里算哪里。

慕容宁气得抽了那护卫一耳光,将他赶了下去。

赵妈妈见了,便笑眯眯地过来,对慕容宁道:“郡主莫急,我们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何处打猎,可我们却知道他们从山上回范家别庄的必会走的小道。”

慕容宁心里一动,笑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便也不再避讳赵妈妈,偷偷告诉了她自己的谋划。

赵妈妈听了,觉得事有可行,便又帮提了两句。两人便商议妥当。

翌日午后,慕容宁便跟自己的护卫也都吩咐了,让他们躲在一边,见机行事,又换上最新做的孔雀尾羽织的二十四幅湘裙,臂上批一条烟青色披帛。就坐上小轿,往那后山到范府别庄的必经之路行去。

第一卷 庙堂 第八十六章 横祸 上

第八十六章 横祸 上

从后山回范府别庄的必经之路甚是开阔易认。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可供歇息的石制小桌椅。

慕容宁一行自从出了慕容府别庄的地界儿,就下了轿子,让别的丫鬟婆子俱都回去。只带了赵妈妈随身伺候,又让众护卫不要跟得太近,以免让范家那面的护卫发现端倪。

可惜山路到底是山路,慕容宁扶着赵妈妈走了一小段路,已经气喘吁吁,便在一旁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赵妈妈见了,便拿帕子给慕容宁擦了擦额间的汗,心疼道:“郡主,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老奴昨日回去想来想去,觉得那范四爷并非良人。就算他能休了妻,又或是那四夫人突然死了,要娶郡主去做填房,可他到底已经有了嫡长子。郡主就算能做正室,生了儿子,也只是嫡次子。现在范府大房并无嫡子,以前他们的庶长子还在的时候,仗着国公夫人,说不定还能争一争。现在大房只剩下一个婢生子,以后这范府的一切,指不定都会落到四爷的嫡长子手里。郡主这又是何苦呢?”

这话却适得其反,让慕容宁又打起了精神。

四表哥和她青梅竹马,本就是一对。当日因误会分开,现在若是能解了当日的心结,两人只应该比往日更好才是。--年轻人认定的爱,多是压迫愈大,反抗愈大。慕容宁现在就是拧上了,别人越是说不妥,反而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又想到若是自己嫁了四表哥,那嫡长子才三岁,养不养得大还另说呢,怎么就能断定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承继不了范府的爵位和家产?再说,以范家现在这种状况,自己若能嫁了过去,范家别说爵位家产,就是兵士,都会落到慕容家手上。这种局面,就连爹爹和皇后姑妈肯定都是乐见其成的。

慕容宁便拉了赵妈妈也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推心置腹道:“妈妈心疼宁儿,自是将宁儿看得比谁都重。而且这些话,宁儿知道,只有妈妈能真心说出口。别人都是虚情假意面子情儿。只是宁儿也有自知之明。宁儿现在虽有郡主封号,貌似什么都不用愁,其实自从我们家为了避范家的亲事,用宁儿生病做借口,已经是得罪了范家。现在又有了谢家据亲一事,且闹得众人皆知。宁儿已是成了众人口里的笑料,脸面全无了。”

赵妈妈听着郡主如此自贬身价,就急着道:“郡主想多了。这流云城里谁敢当郡主面说半个‘不’字,老爷都会拿他下了大狱。郡主实在不用为了些许小事,就躲起来。”

慕容宁不以为然道:“当面不说,难道背后不会说?”

赵妈妈就有些讪讪地,道:“谁人背后不说人呢?--郡主还是要莫要计较太多才好。”

慕容宁只看着通向林间的小道,幽幽道:“宁儿现在年纪老大,爹爹又从朝堂上退了下来,皇后姑妈还见天催着爹爹带了一大家子回祖籍去。若是爹爹真的带了慕容家退下去了,那些指着慕容家家世来求娶宁儿的人家,必会失望愤恨,最终将怨气撒到宁儿头上。妈妈是愿意让宁儿先风风光光地出嫁,然后再被人弃若蔽履;还是愿意让宁儿嫁人之前费些力气,以后却苦尽甘来呢?”

赵妈妈到底是仆妇,有些事情并不知晓,听了慕容宁所说,不由心惊肉跳:“郡主,皇后娘娘真让老爷带了家人回祖籍?这慕容家在流云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怎么能说走就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