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这边见安氏忙不迭地放下了帘子,缩了回去,嘴角便微微上翘。也就一瞬的功夫,又面无表情地转头往远处看去。

似是沧海桑田,又似只是一刹那间,来路已经人声鼎沸,却是范家别的人也陆续到了。

安解语的丫鬟阿蓝就一路小跑了过来,看见四夫人的轿子,只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跟站在附近的国公爷行礼,就冲到四夫人的轿子前问道:“四夫人?”

听见是阿蓝的声音,安解语这才松了一口气,手里汗浸浸的,嗔道:“你们怎么才来?”

阿蓝笑嘻嘻地跟四夫人说着话,掀开了轿帘,将四夫人扶了下来。

那边范朝晖看见太夫人的轿子过来,也赶紧几步过去,亲自扶了太夫人下轿。

太夫人便问道:“安氏可还好?”

范朝晖点点头:“有人作祟。不过已经让我说破了。--应该不会再有事。”

太夫人叹气道:“希望如此吧。”

昌寿宫里这才出来几个宫女,将范家的人都接引了进去。

此处的宫殿近年来重新翻修过,巍峨肃穆,高宇广厦,正是皇家的气派。

安解语不由在心底里暗赞:到底是传承三百余年的皇室贵族,在吃喝玩乐上,自是不同凡响。

阿蓝也在一旁好奇地四处打量。又忍不住问四夫人一些事情。

大夫人看她们不像样子,说了她们几句,两人才静下来。

一时别府的人也都到了。

慕容家的人来的是辅国公慕容长青和他的夫人曾氏,以及世子、世子夫人,还有坐在单人轮车上的昆宁郡主慕容宁。

又一会儿的功夫,太子和太子妃也驾到了。

随着太子一同过来的,还有太子岳家中山侯曹家。中山侯夫人和安解语也算是认识,便过来打了招呼。

安解语正和中山侯夫人说着话,就觉得有一股目光如有形质一样跟过来,粘在自己身上,让人极是不舒服。便抬眼看去,却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安解语便皱了皱眉,跟中山侯夫人道了恼,回到了范家这边的位置上。

中山侯夫人转头见自己的二女婿柳为庄正对着范四夫人大流口水,不由厌恶到极点。也不理他,自回去到侯爷身边。

柳为庄的妻子曹沐卓正好看过来,也看见了自己夫君色迷迷的样子,就皱了皱眉,伸手拉了他过去,到太子妃姐姐那里凑趣去了。

柳为庄还是一年多前在曹家的内院见过范四夫人一次。那时范四夫人打扮的雍容典雅,明艳不可方物。今日一见,她却是素衣蓝裙,更如谪仙临世,衬的旁边那些彩衣艳妆的女子都相形见绌。

安解语坐到范太夫人身边,只侧身垂头,躲在范家人身后。

众人寒暄几句,就让宫女领着,分了男左女右,各自坐到了殿里两旁的条桌旁。

内监上过菜之后,皇后才姗姗来迟,又向众人问好,满面春风道:“今日都是自家人,都不必拘束,还是要开怀畅饮的好。宴席过后,可以移步宁音阁,三庆班新排的几出戏正要让诸位好戏之人品评一番呢。”

众人便都举杯先向皇后贺礼。

皇后含笑也满饮了一杯,便道:“请”

席下众人便也举了杯,互相谦让一番。

安解语随便用了几口,觉得不甚合口味,就放了箸,自端了酒轻抿了一口。

旁边桌上却是坐着中山侯府曹家的女眷。连那嫁出去的二小姐曹沐卓也和娘家人坐在一起。

她虽嫁了人,却还是经常回娘家。柳家又要攀附太子妃娘家,自是愿意见到媳妇和娘家的关系亲近,也不说她。这次皇后设家宴,柳家也撺掇着曹沐卓带着自己的夫君柳为庄一起过来。柳为庄好歹也算是太子连襟,因此下皇后也允了他们过来。

曹沐卓在那边看见范四夫人吃得甚少,不由“嗤”了一声,对着安解语这面翻了个白眼,又低声道:“瘦的跟什么似的,有何过人之处?”

安解语正端着酒杯无聊,听了曹沐卓的话,觉得好笑,就要拿她做个醒酒汤,便抬眼望去。见那曹沐卓比去年的时候更加丰腴,脸上的肌肤更是嫣红剔透,粉嫩得不可思议。又见她身形有异,安解语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曹沐卓也不再理会范家这边的人,只低了头端着一碗甜汤喝了起来,又拿起自己面前小碟子里装得一块糯米做的小点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安解语冷眼瞧去,见对方腰腹下处隆起明显,偏还要系了根宽幅裙带在腰上,更显得那处耀眼。又细看对方吃得东西,那糯米小点范家这边也有,安解语之前尝过一口,却是太过甜腻,只咬了一口便给了身后立着的阿蓝。而曹沐卓明显嗜吃甜食,这却不大好。

安解语便出声道:“柳夫人,你吃这么多甜食,却是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小心胎儿过大,以后生产的时候艰难。”

正端着小碗喝甜汤的曹沐卓听了范四夫人的话,如半空里响了个炸雷,便“噗”的一声,将满口的汤都喷了出来。一小半就洒到旁边中山侯夫人的袖子上。

还未容得中山侯夫人嗔怪自己女儿一下,那曹沐卓已经拿了帕子擦嘴,又惊慌地对范四夫人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胎儿?什么难产?--有你这样咒人家的吗?”

安解语也气上来。她前世因为不孕,不知看了多少医生,研读了多少孕妇产育的医书,又不知对多少怀孕的妈妈仔细研究打量过。--她敢说,她看人是否怀孕的准确性,是有专业水准的,只比前世的B超差一些。在此异世,算是绝对遥遥领先,走在时代前列的。

专业人士被人怀疑专业素养,当然都要气得掀桌子。更何况安解语跟曹沐卓也算是有宿怨。且以安解语一贯有风使尽帆的性子,又在范家被范四爷捧在手心里,更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

眼下听了曹沐卓的辱骂,安解语便冷哼一声道:“若是你今日不穿这裙子,我还真看不出来。可现在看你小腹隆起,至少有三个月了。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找个太医过来看看。--看看到底是谁没常识,没教养”

中山侯夫人本不知何事,被女儿泼了一身汤,正有些恼怒。突然听了范四夫人说女儿怀孕了,不由又惊又喜,也不在乎两人唇枪舌战的失礼之处,只赶紧问道:“四夫人,你可确定?”

安解语对中山侯夫人的印象还是不错,就压抑了心头的不快,正色道:“中山侯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马上去找个太医过来诊诊脉。”--一般人怀孕前三个月,其实体形变化并不明显。只曹沐卓许是妊娠反应太少,又食欲大开,体形变化却比一般人要明显。以安解语见惯各个时期孕产妇的眼光,这次看曹沐卓,还真是胸有成竹。

中山侯夫人自是喜出望外。她大女儿虽贵为太子妃,却六七年都无出。二女儿嫁人一年多了,也一点音讯都没有。这次乍听梦熊有兆,就有些不敢置信。

曹沐卓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安氏,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诋毁于我?”

这话说得,不仅安解语听得莫名其妙,连旁边的大夫人程氏都有些皱眉,只帮腔道:“柳夫人,有了身孕是好事。就算我们四夫人看错了,也不值什么。--又不是未出阁的闺女,如何说得到‘诋毁’这么严重?”

曹沐卓气得站起来就要冲到殿外去,却是起身太猛,眼前便天旋地转,就软软地倒了下来,晕了过去。

曹家这边的人就一片忙乱,又有人过去给中山侯报信,说是二姑奶奶晕过去了。

皇后在上首见下面中山侯府女眷处有些乱糟糟的,皱眉问道:“出了何事?”就有宫女过来皇后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皇后便笑了,道:“那就宣个御医来瞧瞧。若是真的,也是好事成双的。--却是好兆头。”

*正文3516字。

感谢“雨中阑珊”、“雁宁鱼儿”和“同学”的粉红票。乃们太给力了。俺热泪盈眶。周末要努力码字。

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零三章 误会 中

第一百零三章 误会 中

听了皇后的嘱咐,宫女忙出去传御医进来。

对面的柳为庄也趁机蹭到女眷这边,装模作样地将妻子靠在肩上,做出一幅情深款款的样子,只眼睛不断往范家那边桌上瞥去。

范朝晖在对面看见,就轻轻“哼”了一声。--这柳为庄早已是废人一只了。量他也是有贼心无贼力,暂且放他一马。

一会儿太医过来,给中山侯府的二姑奶奶诊了脉,便向曹家人和柳为庄道喜:“恭喜柳郎中,恭喜侯夫人。这柳夫人正是有身孕了。大概两月多,快三个月了。”就又吩咐了一些孕产事宜。

曹夫人喜的两眼含泪,便双手合掌,凌空叩谢菩萨保佑。

柳为庄正恋恋不舍地将眼睛从范四夫人那处收回来,便听见御医对他拱手,贺喜他要做爹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柳为庄听见御医说话,猛然惊醒过来,就将曹沐卓往旁边一推,只双手抓住了太医的衣领,当着众人狂叫起来。

众人都以为他欢喜得疯了,也不怪他,只劝他放了御医,莫要伤了人。

柳为庄听见御医又肯定地说了一遍自己的妻子有孕了,就松手放开御医,只冲旁边由岳母扶着的曹沐卓一巴掌扇了过去,又骂道:“贱人--我要休了你”

曹沐卓被柳为庄一巴掌打醒了,见众人围着她,不知出了什么事。旁边她的嫂子便道:“刚才御医给你诊了脉,你却是有身孕了。”曹沐卓闻言,心里一哆嗦,只好又装晕了过去。

曹夫人赶紧扶住女儿,又见二女婿在这里丢人现眼,只不知道小两口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口气堵在胸间,觉得两肋生疼,就向后倒了过去。旁边的侍女赶紧过来扶住了曹夫人和曹沐卓。

中山侯在对面见二女婿又犯了混,便赶紧过来镇场子,又对柳为庄低声道:“平日里你行事荒唐,也就算了。今**媳妇有了身孕,你还这么不着调。--当真以为做了我们中山侯府的女婿,就敢为所欲为了吗?”

柳为庄冷笑,也凑到中山侯耳边低声道:“你们侯府的女婿,小生担不起。--谁愿意做这便宜老子,谁做去我是休定你女儿了”

中山侯隐隐听着不妙,只是丢人不能丢到皇宫大内去,便更加压低了声音对柳为庄道:“有事我们回去再说。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

柳为庄热血上头,一心要休了曹沐卓。此时被岳父提醒,知道在这里闹不得,便也收敛了些。就闷闷得跟岳父回到对面的座位上。

范朝晖在那边自是对女眷这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而那中山侯和柳为庄自以为压低了声音的谈话,也逃不过范朝晖的耳朵。听着两人的交易,范朝晖嘴角微微上翘,自端了小酒壶过来,给自己斟了一大杯,一仰头便全饮了下去。又要再斟,后面就有宫女赶紧过来,纤纤素手端过小酒壶,帮他斟酒,又柔声道:“镇国公慢饮。”范朝晖也不看她,端起酒杯,又一仰头饮了此杯。

太子坐在范朝晖上方,此时却是有些坐立不安。旁边有侍奉的宫女过来给他斟酒,他心神不宁,不意间打翻了那酒杯,洒了一身,便怒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给我下去”

范朝晖端了酒杯,只冷眼看着太子发怒。

安解语在一旁就有些如坐针毡。她见那柳为庄先是打了自己老婆一个耳光,又和自己岳父低语几句,便被劝走了,全不象她前世见过的那些欣喜若狂的准爸爸;又见曹沐卓满脸苍白,恹恹失神,更不象那些甜蜜满足的准妈妈,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妥。便住了口,缩到太夫人身边,再不说话。

太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想。

安解语心定了一些,便端起小酒杯,也浅酌了一口。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见到柳家媳妇怀了孕,反被自家夫君抽了一耳光,就知道事情不寻常。也无人多事。于是,吏部尚书庶长媳、太子妃亲妹柳曹氏有喜的消息,就被众人在觥筹交错中刻意遗忘了。

再说先前庄穆被范朝晖揭了疮疤,愤而离了昌寿宫,就径直去了宁音阁。三庆班的人都被圈在那里,并不能随意出来走动。

三庆班的刘班主看见庄大家过来,便乐呵呵地行了礼,又问道:“庄大家,前面的宴席可是散了?什么时候开戏?”

庄穆恼道:“这席还未开呢,散什么散!”

刘班主见庄大家心情不好,便赶紧指了一事要出去。

庄穆叫住他,道:“叫徐小楼过来。”

刘班主应了,忙出去叫人。

一会儿徐小楼进来了,对庄穆抱了抱拳,问道:“庄大家有何吩咐?”

庄穆指了指小桌旁另一边的座位,道:“坐。”

徐小楼坐下,又问道:“庄大家可是有事烦恼?”

庄穆摸了摸脸,道:“有这么明显吗?”

徐小楼笑了:“刘班主说的,要不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庄穆这才笑了,道:“看你们都反了,一个个拿我取笑。”

徐小楼便抄起桌上的骨瓷小茶壶,给庄穆的茶杯满上,又道:“属下等都是贱籍之人,就算以前被人捧,其实也没人真的看得起我们。自从我们三庆班跟了庄大家,这才有了几分体面日子过。--大家伙都念着庄大家的好,只要庄大家不嫌弃,我们不拿庄大家当外人。”

庄穆心里好受了一些,只含笑道:“这都是托皇后和太子的福,我却不敢独揽此功。”

徐小楼眼看着庄穆,柔声道:“你最近瘦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大伙一起说道说道,比闷在心里一个人犯愁要强。”

庄穆正端了茶杯喝茶,闻言就被呛了一下,抬眼看见徐小楼一双含情欲诉的凤眼,不由更增烦闷。便端起架子,正色道:“昨儿给你说的事,行不通了。我今日看那女人行事的气度,估计是没有法子诓她一个人出来的。”只字不提今日自己出师未捷,差点被人抓个正着的事儿。也不敢再行昨日所议之策,只怕一动手,那镇国公便会想到自己头上。到时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不说,让范四爷知道了是自己的首尾,倒是大大的不妥。

徐小楼就诧异道:“庄大家是为这事烦恼?--庄大家放心,有我徐小楼出马,还没有不上钩的女人。”

庄穆忍不住讥讽道:“你见过几个女人,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徐小楼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庄大家莫怪,是属下说错话了。--庄大家虽也是女人,却不是那等无知无识,见了个俊男人就迈不开步子的蠢笨妇人。”

庄穆收敛了一下心思,看着徐小楼,却想起了另一个俊逸飞扬,贵气十足,容色不比眼前这戏子差,却又温柔体贴、爱妻如命的男人,叹了口气,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不仅不能说,想也不能想。这天下之大,比你好的人多得是。要是存了轻怠之心,就做不好雅闲慧舍的活儿了。”

徐小楼自认容色过人,在京城的高门大户也登堂入室过,从未见过比自己长得更好的男人。就有些不信,只道:“庄大家你放心,属下今日必不会负你所托。--不就是镇国公府范家的四夫人吗?听说她不过是小官家出身,不过是那范四爷好男风,寻不到贵女做正室,才屈尊娶了她。这种小家碧玉,属下最是有把握。”又轻哼一声,道:“若是那范四爷今日也在这里,属下甚至可以将他们夫妻俩一起拿下”

庄穆听徐小楼侮谩范朝风,怒不可遏,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说范四爷--我警告你,休要把心思动到范四爷身上若我知道你不听指令,擅自行事,直接押你去刑堂”

徐小楼还从未在庄穆这里如此没脸,一时脸上也下不去,站起来就要出去。

庄穆怒道:“站住”

徐小楼堪堪停在门口,只背对着屋里,捂着脸,不肯转过身来。

庄穆也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在属下面前露了心思,便要赶紧想法子挽回。

只是那镇国公实在可恶,一下子就让自己乱了方寸。今日之耻,一定非报不可突然就灵机一动,让她想出了一个妙招:你不是谨慎小心,不肯私自行动吗?--我偏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苦说不出

想到此,庄穆便敛了怒容,追到门口,放低了身段道:“是我鲁莽了。我给你赔不是。”

徐小楼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庄大家。

庄穆看见他白皙的侧脸上,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便伸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问道:“疼吗?”

徐小楼握住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动情道:“你不让我疼,我就不疼。”

庄穆听了,似是又感激,又愧疚,眼里一串泪珠盈盈欲滴,容色鲜妍,比徐小楼走南闯北见过的所有女子颜色都要好。徐小楼就有些掌不住,抓了庄穆的手微微用力,又要伸出另一只手来环抱着她的腰。

庄穆忙挣脱他的手,推了他一把,含笑道:“小心在这里让人瞧见,可象什么样子。”

徐小楼见这话和以往一本正经的样子不一样,以为庄穆终于被自己打动了,激动不已。

庄穆就回到屋里坐下,又招手让他也过去。

两人便又坐回刚才的位置,低声说起话来。

徐小楼听了庄穆的计策,微微皱了眉,有些犹豫道:“此计虽然能让她有苦说不出,可也将我置于大庭广众之下。若是那镇国公府要报复...... ”他刚刚才打动了庄大家的心,眼看就要做这个手眼通天的贵妇的入幕之宾,怎么会甘心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

庄穆便胸有成竹地安抚他:“你放心,有皇后和太子作保,那镇国公府不敢拿你怎样。再说,他们娶了如此丢人的媳妇,自己愧还愧不过来呢,怎会特意来找你麻烦,将此事闹大?--须知此事若是闹大,最没脸的还是他们镇国公府我就是要让他们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要怪,就怪他们眼光不好,找了个不入流的媳妇”

庄穆心里只暗道,镇国公你有胆子惹我慕容媚庄,就要尝尝什么叫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你们镇国公府的名声,注定要毁在今日

*正文3506字。

晚上正常时间二更。

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 下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 下

此时昌寿宫里宴饮已罢,皇后便先起身离去。那皇后的大宫女过来引了众人去宁音阁歇息,等着申时好戏开场。

宁音阁建在三百亩大的太液池边上,背水临风,又有曲院回廊。众人可以和三五亲朋好友,在回廊里或站或坐,眺望浩瀚池水的波光潋滟,最是舒爽不过。

三庆班的人便在内监的带领护送下,去了大戏台后面的屋子里装扮起来。

安解语只和范太夫人、大夫人程氏在一处。五夫人林氏倒是和太子妃相谈正欢,也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站着。

皇后又派了人过来,专请范太夫人去宁音阁里给贵人准备的屋子里歇息。范太夫人都婉谢了,只说要在外面好好看看这太液池。

一时都准备妥当了,庄穆便过来请了皇后示下。

皇后带了人从屋子里出来,众人也赶忙跟上,就都进了大戏台前的花厅里。

只见里面早已摆了十来席。上面两席,一席给皇后,虚设一席给皇上。下面男左女右,和在昌寿宫里一样分着坐了,便都等着戏班子里的人捧了帖子过来,让座上的客人点戏。

皇后席面的右后方,又设了一个小几,让庄大家斜坐相陪。紧挨皇后席面的,是太子妃带着自己妹妹一桌,往下便是安解语和范太夫人那一桌。再往后,便是大夫人程氏和五夫人林氏的席面。辅国公府的女眷,则在范家后面。最后便是中山侯府的女眷。男的那面,同此相坐。好在宁音阁的花厅地方阔朗,这么多席面摆下来,也不见局促。

就听对面戏台上锣鼓铿锵之声响起,几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皆上了戏装,手里捧着红玛瑙大圆盘,里面放着数个戏帖,向戏台前面的席面各自走了过去。

其中最俊俏颀长的男子,却是捧着戏帖,往女眷这边过来。照例让皇后先点,然后便是太子妃这一桌。曹沐卓本来有些怏怏地,只瞥了这个男子一眼,便捂了嘴惊呼起来“徐小楼”

别的席面上的女眷听见,除了范家众人,也都晕红了脸,往那戏装男子这边看来。--范家从未请过戏班子进府唱戏,因此对京城的名角儿孤陋寡闻,并不知这徐小楼是何方神圣。

那戏装男子似乎见多了女子痴迷的目光,并不在意,依然落落大方,含笑收下了太子妃点的戏。又对太子妃旁边的曹沐卓点点头,便向范家太夫人那一桌走过去。

曹沐卓被这男子一眼看得脸红心跳,连刚才的忧心忡忡都忘了,只软软地靠在太子妃姐姐身上,喃喃道:“若他不是戏子,该有多好。”

太子妃又好气又好笑,只轻声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戏子,在我眼里,长得还不如你姐夫。”

曹沐卓猛醒了过来,就坐正了,只一排编贝一样的小巧玉齿咬住了下唇,很不甘心的样子。

那俊俏戏子正是徐小楼。此时正摆上了家传秘方--对着镜子从小练到大的含情笑脸,半垂着头向范太夫人的席面走过去。走到跟前的时候,便如同在前面两席一样,单腿半跪了下来,抬头道:“请夫人点......”

后面的“戏”字突然就消失在唇齿间。恍然中,徐小楼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褪去,天地间只余下一张美颜,颦笑自如,顾盼生辉。虽那人正眼都不瞧他,只目光悠远,平视前方,不知看向何处。徐小楼却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只觉平生所见,无人能过此女者。此人若能相伴自己终身,就算是流落乡野,一生不能出人头地,也是心甘情愿的。

范太夫人见这个戏子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四媳妇瞧,很是不悦,就轻哼了一声。

本来神游天外,不在状况中的安解语也回过神来,看了面前的戏子一眼。便见他浓妆下一双修长的凤眼直盯着自己,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比被柳为庄盯着还难受。就也学着太夫人的样儿哼了一声,还对他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徐小楼看见美人的白眼,就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顿时清醒了。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如今又初窥了富贵的门槛,保全富贵的心比什么都盛。刚才那眷恋美人,欲抛下一切,和美人双栖一起飞的念头便立刻消失殆尽。就微笑着,带了一丝不舍,又带了一丝梦想被打破的残忍,扬声道:“四夫人别来无恙?--后花园海棠依旧,只是人面全非。不知夫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是唱戏的出身,声音清越脆亮,有如黄鹂。花厅虽大,人声虽杂,还是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厅上的每个人都听住了,不由向这边望了过来。

范朝晖在自己席上,猛地就握碎了面前的酒杯。他抬眼往皇后那面望过去,正好看见庄穆倔强地抬着头,冲他展开一个得意的微笑。

旁边席上,就有女眷既不屑,又嫉妒,又鄙视地看着范四夫人,已在暗暗盘算要将此事演绎成一段贵妇戏子**的段子传了出去。--至于镇国公府是不是不能得罪,在这些女人心里,一时还是想不到的。

席间的男人们大多怜香惜玉,到没有如有些女人一样见美人落难,便幸灾乐祸。有几个心思通透的,知道这三庆班从此就要成为绝响了。--以范家兄弟护短的辉煌历史,这些人要有一个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已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上首的皇后见了,只抿嘴一笑,对着旁边的庄穆微微点头,又对一边的大宫女使了眼色。

那大宫女便下来呵斥道:“你这戏子胡言乱语什么,还不赶紧下去准备。--一会儿还要你担纲呢”

徐小楼心头一喜,知道自己这是完成任务,且可以全身而退了,便恋恋不舍地又狠狠看了范四夫人几眼,只想牢牢将她记在心里,以后好仔细回味。又胡思乱想:若是范家因了此事,休了这四夫人,自己也可将她接过来照应,只要自己一辈子对她好,便是补偿她了。就实在忍不住,起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望了她几眼。看在众人眼里,却都是认定了这戏子和范四夫人有些什么,座上众人皆都面色古怪,八卦之心个个忍得都很辛苦。

安解语一动不动坐在席上,这才明白自己“坐着也中枪”,被人明晃晃地在大庭广众之间下套了,且下得“光明正大”。可这些人若是想让自己因此有苦说不出,羞愤欲死,却是打错了算盘。以自己前世跟人唇枪舌战,脸皮厚比城墙的经验,要让自己“羞愤欲死”,除非“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自己是被人泼了污水,可这些旁观者没一个可以逃得过的。说不得,今日这些人都要被自己拉下场,同淋污水了

想到此,安解语便也扬声道:“且慢”声音糯软甜润,在场之人听见,都觉得比先前那京城名角儿徐小楼的声音还好听。都忍不住想听那四夫人再多说几句。

徐小楼最是惊讶,便停了脚步,转身过来,也忍不住赞叹道:“夫人真是一把好嗓子。”

安解语便冷笑一声道:“这位戏子,本夫人有些话要问你,你要从实答来。--若是有一句不实,你以后生男代代做小倌,生女代代为娼ji,且世代贱籍,永无翻身之日”

众人却是从未听过如此恶毒的誓言,不由都听住了,就都看向了那戏子。--戏子虽然是贱籍,可戏子脱籍之后,子孙还是可以做良民的。如徐小楼这样程度的名角儿,到了三十多岁,便几乎都是脱了籍的。

徐小楼就有些踌躇,可想到庄大家交待的话已说了,下剩的,都如实答了也不会走了大褶儿。--就算自己还要说些不实的话,反正也是应在子孙后代身上,于自己倒是无碍的。便拿定了主意,含笑道:“小楼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解语便正色问道:“敢问贵戏子,在京城待了多久,又唱了多久的戏?师从何人?何时到了三庆班里唱戏?”

徐小楼很不喜欢听到“戏子”二字,只答道:“小生姓徐,名小楼。夫人称在下‘小楼’即可。”

安解语似没听见徐小楼说话,只微皱了眉头,继续追问到:“戏子阁下,请回答本夫人的问话,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徐小楼没想到这位夫人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微微有些失神,就放软了声音,答道:“小生京城人士,三岁开始学戏,如今已有一十八年,一直都是在三庆班里。小生所学,乃是家传。”

安解语便道:“这么说,贵戏子出身梨园世家?”又冷笑道:“难怪做得一手好戏。”

未等那戏子答话,安解语便又道:“敢问贵戏子在京城,都去那些人家唱过堂会?”

这一下却问到徐小楼心坎里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不必如父母辈一样,去到那些下层人多的小戏院唱戏。自己现在去的,都是高门大户,流云城里的一流人物。且自己又为皇后和太子办事,自不同一般卑贱的戏子,便昂首答道:“小生去过的人家多了,譬如在座的中山侯曹府,辅国公慕容府,以及威远侯府,五城兵马指挥使蔡府,吏部尚书柳府,还有兵部尚书雷府,小生都去过多次。”一一数来,却是几乎囊括了京城大部分权贵豪门,只除了范家。

安解语又幽幽地问道:“哪家后花园的海棠最好?”

徐小楼一时不察,朗声答道:“要说后花园的海棠,当是辅国公府上。其实柳府后花园的杏花也是不错的,依小生看,乃是京城的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