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对异母妹妹瑞姐儿没有什么好感,听大哥说起来,也不答话,就笑眯眯地在一旁听着。

一时就到了午饭时分,安解语传了饭,和大哥一起用了,便送大哥出门。

大哥走后,安解语想到原主的遭遇,到底心里不爽快,便独自一人去了顶楼大屋,待了很久。直到阿蓝过来回报,说是大夫看过二少爷,情况很是不妙。

安解语听了阿蓝的回报,心里更增烦躁。就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大房的正院后面的小院里,看了看二少爷。

这二少爷便是辛姨娘所出的然哥儿,如今病恹恹地躺在屋里。屋子里床对面靠窗的横几上,放着一个青铜小香炉,里面燃着上好的沉水香。

安解语一进这屋子,就觉得那沉水香的味道有些怪。

她不喜燃香,可是到此异世之后,分到四房的东西,在范府向来是头一份,也见过不少上好的香料,多少也知道些味道。如今闻到这沉水香里,有股说不出的香味儿,就皱眉道:“这屋子已是不通风,就不要再燃香了吧。”

然哥儿屋里的妈妈却赶紧道:“四夫人,这是大夫人专门给然哥儿准备的上好沉水香。每日不点上,然哥儿都睡不着觉呢。”

安解语一听是大夫人准备的,立刻生了几分警惕之心。又听那妈妈说,不点上,然哥儿都睡不着觉,岂不是和鸦片毒品一样?便用帕子捂了脸,连声吩咐道:“这香炉太破旧了,且这沉水香也坏掉了,味道不正,都拿去扔了。以后然哥儿屋里,什么香都不能燃。晚上若是睡不着觉,让大夫开些安神的药丸吃吃就是。”

然哥儿屋里的妈妈是大夫人的人,听了四夫人这话,不由面露不豫之色,暗道这四夫人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不过是大夫人不在时,临时填充一下而已,居然连大夫人的话都敢驳回

安解语一见这妈**脸色,就知道她不服自己,便也沉下脸。

如今的安解语,已是当了大夫人是敌人。凡是敌人喜欢的,她就要讨厌;凡是敌人坚持的,她就要反对;同样,凡是拥护敌人的,她都要除之而后快——就算自己只是代理当家,可也是当家,还容不得一个仆妇在这里对自己摆脸色。

一旁的阿蓝见四夫人都发了话,这屋里的人依然没一个动弹,就对四房的人道:“没听见四夫人的话?——还不将那香炉和香砸碎了扔出去?”

然哥儿屋里的妈妈见四房的人就要动手砸东西,便跳出来护着那香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夫人的东西,也是你们能动的?”

安解语见这妈妈死不悔改,就冷冷地道:“既然妈妈如此喜爱这个香炉,就给我点到妈**屋里去。——妈妈你就待在自己屋子里,哪里都不要去,直到这里边所有的香都燃尽为止”

那妈妈听此一说,不由面色发白。——这香里有什么东西,她早听大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提过,给然哥儿的屋里日夜点着,也是有用意的。如今若是点在自己屋里,自己岂不是……?

四房的人听说,就拿了香炉,要放到那妈**屋里去。

然哥儿屋里的妈妈这才慌了神,急忙跪下来给四夫人磕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痛哭流涕。

此时别说安解语,就连一向心实的阿蓝都知道这香炉不简单,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看香炉,又看看那如丧考妣的妈妈。

安解语知道这事已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便让人赶紧叫了大夫过来,看看这香有什么问题。谁知那大夫也甚是惊疑,就讨了那香炉和香,说是要回去查验一下。

安解语心里一动,想起前世里,有些气味可以致癌。特别是那些新装修的屋子里,若是用了某些不安全的涂料,住在里面的小孩子,十有八九会生白血病。——这香里,莫不是也被人动了手脚,加了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

想到此,又仔细看了看然哥儿。只暗暗惋惜自己前世不是学医的,如今只能看出然哥儿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并没有别的特殊的地方。转念又想到,若真是白血病,就算在自己的前世,也不是容易治得好的病。而在这个异世里,就更只能是死路一条。

安解语不由忡然变色:然哥儿可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了。若是然哥儿也没了……

等大夫走后,安解语便让张姨娘立刻给然哥儿换个妈妈。又命四房的人将大夫人给然哥儿的那个妈妈,暂且关押起来,等王爷回来再定夺。

大夫临走前,跟四夫人言道,这二少爷脉象虚弱,已是病入膏肓,还望四夫人早做准备。

安解语更是心急,觉得此事一定得让王爷知晓,就说是然哥儿病重,让王爷若是有空,再寻访些名医回来才是。——只不提大夫人从中作梗的事。夫妻间的事情,还是夫妻两人自己处理为好,用不着外人置喙。

以前大夫人做了些什么,范朝风在世时,曾对安解语隐晦地说过一些。

安解语那时觉得是别人家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直到围城之前,她和则哥儿一起被大夫人扔在城里,才对大夫人彻底起了恶感。也正因为此,她一直避免在王爷面前提起大夫人的任何事情,以免自己成了挑拨人家夫妻关系的恶人。——大夫人的错,应该由王爷自己去发现,去查实,而不是听了人的三言两语,就让多年的夫妻生了隙。

这边安解语就叫了范忠过来,踌躇了一会子,方问道:“范管事,你们平日里跟王爷可有联系?”

范忠吃了一惊。王爷临走时,给他嘱咐过,若是四夫人那里有事,一定要最快时间通知他,不得有误。

范忠就赶紧问道:“四夫人,是不是内院出了什么大事?”

“然哥儿不太好了。”安解语如实相告。

范忠心里一沉:然哥儿是王爷唯一的儿子。王爷如今又在外征战,这……

知道事情紧急,范忠就听了四夫人的话,自己回到外院,给王爷写了一封信。又让外院里王爷留下的幕僚用了军中的驿马加急送了出去。只盼王爷接到信,能有法子救然哥儿一命,就算不能救命,也能赶回来,见然哥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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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征尘

上阳王范朝晖自那夜实在按捺不住,借着酒意去了风存阁,结果引发了旧伤。幸亏无涯子赶到,才稳住了紊乱的真气。又打坐调息了大半夜,才缓过劲来。

此后大悔自己太过莽撞,且深知安解语脸皮薄,又任性骄傲,如今她再不能装傻逃避,便一定会执意要离开王府。可如今外面兵荒马乱,想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在外过活?

范朝晖就决定先行避开,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又让范忠传了话,让她放心。只希望此后时日亦久,她能渐渐淡忘那些尴尬的记忆。

也因此,范朝晖比原定时日更早地带了大军开拔。无涯子不放心范朝晖的伤势,便扮作了亲兵,跟在范朝晖身边。

范朝晖心里憋屈的厉害,就不欲再受人钳制。只打算此次出兵,先要将北地最大的四家豪强的私兵收编。然后下令北地所有的豪强,不许蓄养私兵,违者以谋反论处。又定了将北地主要的豪强富户,都要迁居,且在上阳划地而居,便于管束。

而那四家最大的豪强,如今不用他们仗着私兵囤积居奇,漫天要价。上阳王范朝晖带着二十万大军,按照幕僚给他的单子,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挨家搜兵去也。

于是范家军一路征尘,就先往离上阳最近,也是蓄养私兵最多的周家庄扑去。

周家的家主尚在上阳城的别院里,正等着上阳王的邀约,要共议大事。

这一日,周家有人飞马奔向上阳,向周家的家主急报上阳王带着大军去了周家庄,将周家六万多私兵全部收编,且让周家拿了一年的米粮,以做那些充了公的周家私兵的军费供养。

周家的家主周仁超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六万多私兵,可是他们周家在这乱世立身存命的本钱,怎能就这样白白让上阳王带走?

那人快马跑了一天,也很有些累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周仁超便让他坐下,喝了杯茶,才又继续问道:“你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歇了一歇,便道:“前日上阳王突然带着二十万大军来到我们周家庄外,说要见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是现任家主的爹,平日里并不管事,只是养静炼丹,不理外事。如今上阳王亲自来访,周老太爷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专程去了上阳,就是要投靠上阳王的。便客客气气地接了上阳王进来。

结果上阳王就让幕僚说,周家家主答应要献出周家庄所有的私兵,以充上阳的军备。

周老太爷觉得有些不妥,便一边安抚着上阳王,一边派了人出来给儿子报信。结果这人在庄口被上阳王的大军截住,不让他离开。周老太爷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等到自己儿子回来。上阳王又极是不耐,已是发了火。

周家庄外,范家军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周老太爷无法,只有将私兵都交了出去。上阳王让人点查清楚,才带了大军离去。临走,又让周家庄交了一年的军费供养,将周家庄的存粮几乎搜刮殆尽。

上阳王带了大军走了之后,这人才得以离开周家庄,赶到上阳的周家别院,找家主报信。

周仁超听闻此事,气得摔了杯子,恨不得大骂上阳王。只是想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才生生忍了下来,只憋的面红耳赤。

那人见家主盛怒,便安慰道:“老爷也别太生气。那上阳王据说下一站便是王家。这北地四家最大的豪强,都会轮到。——不独是我们。”

周仁超听了更是生气,便抬手抽了那人一耳光,道:“你知道什么?——这个世道,没有兵马在手,我们周家庄几千口人,可都不要活了”

那人被老爷扇了一耳光,很是不服,就嘀咕道:“上阳王说了,以后北地不许养私兵。富户也要大多迁往上阳。老太爷说,让老爷赶紧在上阳物色大一些的好地段,我们好搬家。”

周仁超倒是颇有生意头脑,一听之下,便赶紧问道:“上阳王当真如此说?”

那人点头道:“据说不久就要发告示了。——有私兵的,要么将私兵交给当地的官府,要么就解散私兵。若是自告示发起之日,仍有人蓄养私兵,被人举报,就要以谋反论处。”

周仁超听了,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他虽是如此大家族的当家人,到底没有上过战场。对上阳王这种血战里搏杀出来的人物,天生就有些畏惧之心。如今听说上阳王令行禁止,要在北地禁了私兵,心里百感交集。

晚上等众人都歇下了,周仁超便对夫人说起此事,又哀叹道:“本来打算用私兵做个筹码,让上阳王纳我们女儿为侧妃。如今却是不好行事了。”

周夫人不解,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仁超便将上阳王已经去了周家庄,将私兵都充了公一事,告知了周夫人。

周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忍不住道:“这上阳王如此行事,岂不是和土匪一般?”

周仁超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道:“你给我小声点儿——这可是在上阳,小心隔墙有耳”

周夫人知道自己家里没有了兵士,就觉得像是软了半身的骨头,说话都不硬气了。便有些迟疑地问老爷道:“如今我们没了筹码,欣儿的事怎么办?”

他们周家,因为欣儿这个嫡女容貌出众,早就几乎将所有希望都搭在周欣身上,不重男而重女,却是铁了心要做外戚的。

想到周家的希望所在,周仁超咬了咬牙,道:“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上阳王收了我们的兵,我们的女儿,一定要进王府。不然,岂不是人财两空?”

想到此,周仁超便披衣起床,让夫人给他磨墨,立即给另外三家的家主书信一封,约了明日在周家别院共商大事。

第二日,吴家、郑家和王家的家主相继到来,在周家别院的密室坐下。

周仁超便坐在上首道:“各位想必都应该知道,上阳王已经亲自带兵,去了我们的家里,将各家的私兵,都直接充公带走了。”

那三家家主听了这话,都只有苦笑:“上阳王做事,真是不拘小节。”——却是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周仁超却起身赞赏道:“成大事者,本就要不拘小节。”又道:“若是上阳王真为了我们手里的兵,就受我们钳制,这种人,却是扶也扶不起来的。如今看来。上阳王有手腕,有决断,还有计谋,有胆量,当成大事”

下面的三家,一向唯周家马首是瞻,听周仁超如此说,便都仰头看着周仁超。

周仁超就道:“事到如今,我就不绕圈子了。如今上阳王已是将我们的私兵带走。此次转战北地,上阳王定能扫荡残匪,真正一统北地江山。我们既然已是出了兵,可不能就这样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说完,周仁超顿了顿,扫了下首的三家一眼,又道:“要和上阳王真正攀上关系,对我们这几家来说,没有比姻亲更稳妥的路。如今上阳王虽然正妻尚在,可是正妻年岁已大,家世也没落了。北地里门第最高的,莫过于我们四家。——我们几家的女儿,一定要送到王府去。”

下面三家人听了周仁超所说,不由都皱了眉头。

吴家的家主是四人里最谨慎的,就代下面的三家问道:“周兄可知,上阳王已经收编了我们的私兵,我们还有何筹码,让上阳王纳我们的女儿?——且周兄刚才还说,上阳王不是受人钳制之人,若是惹恼了他,我们几家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另外两家频频点头赞同。

本来他们是仗着手里的兵,来和上阳王谈条件,以达到让女儿入府的目的。

如今上阳王釜底抽薪,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直接将私兵带走,却是他们始料未几的。现在都是一筹莫展,除了周家,另外三家早就放弃了要让女儿入上阳王府的念头。

周仁超却胸有成竹道:“各位莫慌,听我说完。我倒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

那三家家主对望一眼,稍微有了喜色,便赶紧问道:“周兄可有良策?”

周仁超便道:“上阳王是带走了我们的兵,可并没有说就不要我们的女儿入府。相反,我倒是认为,上阳王这是变相地应了我们的条件。”

下面的三家一听此言,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对上阳王这种杀神玩文字游戏,这周家想跟范家攀亲想疯了吧?

吴家和郑家的家主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以为然。

他们两家的私兵虽然也被上阳王直接带走,可是他们家也都各有子侄同时跟着上阳王从军去了。若是能跟着上阳王立下军功,却是比专门送女儿、企图做外戚要来得更稳当些。

两人便只沉默,并不出声附和。

周仁超慷慨激昂的说话,并未得到意料中的回应,不由看了坐在下首的那三家的家主。

王家是四大豪强里家世最弱的,一向跟周家也跟得最紧。如今见另外两家都不表态,便赶紧出来道:“我觉得周兄言之有理,不知吴兄和郑兄有何见解?”

※正文309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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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陪嫁

吴家的家主就又看了郑家的家主一眼,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吴家的家主心领神会,就先来了一个拖字决,对周仁超道:“周兄言之有理。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得回去和家人商议一下,再来跟周兄通气。”

周仁超见这两家人居然没有一口赞同,不由很是不豫,便板了脸,冷笑道:“吴兄和郑兄惯会说冷笑话。你们都是家主,在家里一言九鼎,我倒不知,你们也有跟人商议的时候?”——这话却是说得有些过分,明显带着气话了。

吴家和郑家的家主更是不屑。——如今大家都没有了私兵,这周家还充什么老大?

郑家的家主就不想再待下去,便站起身来,对周仁超拱手道:“周兄,我们家里还有要事,今日就不叨扰了。日后再来拜访。”

吴家的家主也起身随后,拱了拱手。

“你们……”

周仁超来不及阻拦,吴家和郑家的家主已经自行出去,离开了周家的密室。

王家的家主见状,迟疑了一下,也想跟出去。

周仁超赶忙叫住他,“王德,你不是也要走吧?”

王家的家主王德有些尴尬,只好又坐下,在那边搜索枯肠,好不容易找了点话题,问道:“周兄既然打算要将女儿送进王府,可想过要如何让王府答应?”

周仁超没好气道:“答应?——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要走了我们的兵,难道不是答应了我们的条件?”这却是在自说自话了。若不是像周家这样私心太重的人,故意要把话往歪里说,一般人都会认为,王爷这样做,其实是拒绝了他们的条件。

王德就更不好搭话了。私心里,他也是很希望能送女儿进王府的。

他们王家,财势不如周家,后辈子孙能干不如吴家和郑家。只有个嫡女,上次进王府夜宴的时候,似乎很得王府里主持中馈的四夫人的青眼。因此下他们王家,也早就存了一段心事在那里。可是若是周家也执意要送女儿进王府,他们王家就不得不多考虑些,是否要去走四夫人的路子,先将位置占了再说。——两家女儿都要入府,以后周家和王家,就是竞争关系,不可能如现在一样同气连枝。

周仁超看了王德一眼,又语气缓和了一些,“王德,你女儿上次在王府里,和四夫人处得不错,你们有没有再去给四夫人请安?”

王德赶忙摇头道:“最近因为王爷去了我们那里,正忙着交私兵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进王府去请安。”

周仁超便捻须沉思道:“既如此,下次你家夫人带着你女儿去给四夫人请安的时候,我夫人和女儿可以同你们一起过去。以免你们有个不周到的地方,也好帮你们弥补弥补。”

王德一听,脸色有些不好看:不就是想沾自己家的光,还说得跟施舍一样。可心里虽如此想,王德并不敢甩脸子,只是强笑道:“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周夫人和小姐。”

周仁超摆摆手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两家女儿都进了府,我们就是姻亲了,都是一家人。”说着,便端茶送了客。

王德心头大怒,连客套都顾不上,便转身出了周家的别院。

周仁超在密室里阴着脸坐了半天,才出来到正屋去。

周夫人此时正拉着女儿周欣在挑拣首饰,却是由专人从上阳城里最大的珠宝首饰店——金玉满堂送来的。

周欣看了看满桌的饰物,提不起一丝兴趣,坐在一边闷闷地道:“这些首饰加起来,也比不上四夫人头上那套蓝宝点翠头面。”

周夫人嗐了一声,道:“这也都是上好的了。比你以前的那些,不知好多少倍。要不是为了你进王府办嫁妆,也轮不上这种店的首饰由着你挑。且你那些姐姐妹妹,可是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要跟你进去呢。”

周欣更是不高兴。她一直是周家最尊贵的嫡女,别的周家女儿,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她不过是去王府做侧妃,就有一群庶妹贴上来,争着做媵妾,要跟着她陪嫁到王府。

想到上阳王那样出色的男子,自己却不能独占他一人,周欣就有些酸溜溜的。只坐在一旁,手里绞着从耳旁垂落下来的一缕绣发,闷闷不乐。

周夫人见了,也不在意。——女儿家总是有心事的。且女儿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如今终于看上了王爷,也是缘分。想必一定会费尽心机,去赢得王爷的宠幸。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反过来说一样,是男人都抗拒不了柔情万种、执着追求的女人,特别是美女的执着追求。

想到此,周夫人也不打乱女儿的思绪,自帮女儿挑了几套首饰,放到她的箱子里去了。因是挑选贵重东西,周夫人将自己身边和女儿的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遣散了,只留了自己和女儿在正屋里面的套间里。

周仁超进来的时候,金玉满堂派来送首饰的妇人刚要离去,便赶紧给周老爷行了礼,出去了。

周仁超就对从里屋出来的周夫人问道:“欣儿在做什么?”

周夫人赶紧亲自给老爷倒了茶,又含笑道:“刚才挑了一下首饰,心里又不爽快。”说着,周夫人眼珠一转,便对老爷提道:“欣儿自从见了范四夫人头上的那套蓝宝点翠,再看家里所有的这些首饰,都不中用了。那范四夫人,当年出嫁前,不过是旧朝一个小官家的女儿,陪嫁都有如此精妙的首饰。妾身就想着,欣儿也是要入王府做贵人的,咱们周家又是北地首屈一指的高门,无论如何,在这些物事上,可不能让范四夫人比下去了。”

周仁超听了周夫人的话,那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你们妇道人家嘴一张,就要这要那,这也罢了。可也得长长眼不是?——你怎么知道范四夫人头上的蓝宝点翠首饰就是陪嫁?”又白了夫人一眼,冷哼道:“那套首饰,连当年旧朝的皇宫里,也未必找得出这样一套鸡卵大毫无瑕疵的海蓝宝镶嵌的点翠头面。范四夫人不过小家出身,怎么可能拿的出这等陪嫁?——还不是那范四爷当年还在的时候给他夫人置办的?这点你都想不到,能教得出什么样的好女儿?还想让欣儿去王府争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另外去族里挑一些知进退、有见识的女儿入府,说不定还能更妥当些”

周夫人被老爷无缘无故抢白一顿,不由也生了气,坐到一边气呼呼道:“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说了一大车轱辘话来堵我的嘴。——我要那首饰做什么?不还是为了周家的脸面?你以为我们欣儿能一人入府?那后面排着队要跟她进府的庶女,可以从我们这里,排到周家庄了。你不好好为女儿打算打算,就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里屋的周欣先前听娘给爹提那蓝宝点翠首饰的事儿,心里一喜。不知怎地,那范四夫人虽然未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儿,可周欣就是看范四夫人不顺眼,只要能做些压倒范四夫人的事,周欣就格外痛快。

接下来,周欣却又听见爹和娘吵了起来。特别是当听到爹说,范四夫人的那套蓝宝点翠头面,就连旧朝的皇宫也未必能找得出来一套,周欣脸色一白,便掀开帘子出来道:“爹、娘,你们不用争了,横竖我不进王府就是。爹要看重哪个女儿,自去找了她进府。——我没那么大福,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说着,就要拿出袖在袖子里的剪刀,作势要往头发上剪去。

周仁超赶紧上前,一把夺下剪刀。

周夫人也吓坏了,忍不住过去抱着周欣哭道:“你若是做姑子去了,可让我依靠哪一个?”

周仁超见女儿虽是板着脸,可依然桃花如面柳如眉,虽比不上范四夫人,可也有她几分颜色风韵。若是打扮打扮,等日后范四夫人年纪大了,王府最美的女人,当然就非自己女儿莫属了。

想到此,周仁超便转了口气,和蔼道:“你们也不要赌气了。欣儿的陪嫁,我自然心里有数。”想了想,周仁超又叹气道:“其实单我们周家六万私兵的供奉,这陪嫁,谁人比得上?——就算是王爷是个不世出的英雄,可也要众人相帮才能成大事。这一点,王爷想必比世人都明白。如今这里事已了,我们就回周家庄,正式给欣儿办庚贴送到王府去。再将嫁妆装箱送到这里来,然后和范四夫人打个招呼,择吉日抬入王府才对。”

周欣听了,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是入王府做侧妃,跟一般高门的贵妾并不一样。侧妃那是有封号,有名位的,只比正妃差一席,却是可以有自己的嫁妆和陪房的,且以后生了儿子,也只比正妃所出的嫡子差一些。如今王爷的正妃是再也生不出来了,听说王爷现在,只有一个通房所抬的姨娘生的庶子,此外再无男嗣,却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周夫人听了老爷的话,便赶紧应了,出去叫了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行装,要赶回周家庄去。

且说王德铁青着脸了回了王家在上阳城里的别院,进屋就摔了一杯茶。

王夫人赶紧让侍女过来收拾了,又问道:“周家老爷说什么了,让老爷这么生气?”

王德忿忿地道:“那周仁超真是做惯老大,如今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又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夫人道:“萍儿上次在王府夜宴,得四夫人青目,本是这几家女儿中,最有机会进王府的。可周仁超却好象是我们沾了他的光,还让你们去王府请安的时候,叫上他的夫人小姐一起去。”——王家小姐闺名一个萍字,家里人都叫她萍儿。

王夫人也很惊讶,不由掩袖笑道:“老爷别生气了。如今周家私兵尽去,和我们也是一样的人家了。老爷要不喜欢见到他们,以后少来往就是。至于我们”,王夫人往里间看了一眼,凑过身对王德低声道:“萍儿已是对我说了,那四夫人让她有空去王府里坐坐。我们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不如就今日递帖子去王府,说我们明日去王府给四夫人请安?”

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争风

这日安解语从沉睡中醒来,虽锦帘低垂,门窗尚掩,却见帐幕里比往日早上醒来都要亮堂,不由有些疑惑。便出声叫阿蓝过来。

阿蓝匆匆从外间进来,将锦帘掀开,挂到一旁的泥金吊钩上,对四夫人笑道:“夫人醒了,可要马上炊水沐浴?”

安解语懒洋洋地掀开被子,走到窗边看了一看,却原来一夜大雪,地上都有一尺多高的雪垒了起来。几个丫鬟婆子正在风存阁的院子里扫雪,已是快要腾出一条可以让人行走的道儿来。可是天上依然搓绵扯絮一般下个不停。

阿蓝一边整理着夫人床上的被子,一边提醒道:“夫人,昨儿王家送来帖子,说是今日王夫人和王家的小姐,要过府来给夫人请安。今日如此大雪,也不知她们还来不来。”

安解语已是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了,拿了把犀牛角的梳子慢慢梳着头发。

听了阿蓝的话,安解语漫不经心道:“这样大雪,就算是来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又嗤笑道:“她们也太客气了。过来坐坐也就是了,居然还正儿八经说‘请安’。”对着镜子细照了照,“我有那么老么?”

阿蓝抿嘴就笑道:“这可跟年纪大小没有关系。她们哪配和夫人平起平坐?——想到王府里来,当然只有请安一条路了。也是夫人为人大度,见到大雪天,就能体恤别人。一般人家,若是像这样送了帖子,又不来,却是认为大大的不给面子,再小心眼儿一些的,说不定因了此事,结成仇家也说不定呢。”

安解语哑然失笑,半日方道:“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吧?——这么大雪,也不知道上阳城里的街道都清扫干净了没有。”

说起扫雪,安解语不由想起前世自己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冬季要是下了大雪,得靠自己拿了小铲子,一铲一铲地将自己的车从雪地里挖出来。

有一年暴雪,将他们住的公寓停车场里所有的车都埋得严严实实。大家只能靠着记忆中的方位来从雪地里挖车。安解语自己的方位感很差,那次挖了大半天,结果发现是将旁边别人的车挖了出来。

当时安解语还记得,自己站在那里欲哭无泪地看着那辆车。若是自己还有力气,当时就恨不得将所有铲开的雪再埋回去。还好后来那车的主人也拿着车铲过来了,见一个小姑娘将自己的车挖出来了,知道是挖错了,便问了安解语,哪一边是她的车,又帮她挖了出来。

两人自此结识,成了好友。也是那人发现她的天赋,带她入行,让她在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梵安妮里,做得风声水起。从管理层里最低的trainee,慢慢爬上了高管的位置。以前在赌场里做事,都被认为是捞偏门,可是现代企业化管理下,且被法律允许的赌场,是堂堂正正的行业,也是经济危机下,仍然一支独秀的行业。只是如今自己到了这异世,当年所学的东西,自己所会的技能,都成了鸡肋,恐怕再也用不上了。

安解语想着这些事,脸上不由带了一个恍惚的笑。前世的记忆,本来已是越来越模糊,却不知自己怎么又记起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又想起那个铲雪结识的好人,真是她前世命中的贵人。可惜他的样子,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倒是自己前世丈夫的嘴脸,依然清晰。——可能生命中有些事情,最重要的,反而会擦肩而过。也或者恨比爱更持久,所以要时时警醒自己,不能让恨意蒙蔽了双眼,看不见更重要的东西。

这边阿蓝收拾好床铺,就出去叫人炊水。

安解语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又用了橙花精油配的香膏全身都抹上了。冬日里室内拢着地龙,却是太过暖和,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用橙花精油,味道又清新,又提神醒脑,是安解语冬日里最爱的香膏。

秦妈妈见四夫人都拾掇好了,就传了早饭过来。

安解语看着桌上的薏米莲子阿胶粥,无奈道:“每天都是这些,腻都腻死了。”

秦妈妈笑眯眯地道:“这些都是无涯子道长留下的食谱,给夫人补血的。夫人自从上次受伤后,这身子还没有补回来呢。”

安解语忙住了口。秦妈妈年岁大了,最近越来越唠叨,跟前世的电影《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有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