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家事 中

这边范朝敏气得发昏。今日之事,恰如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她跟顾升,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一直忍着不合离,不过是为了两个原因。

首先,当日顾升还是旧朝的江南总督。范朝敏担心若是合离,让顾升会转投了皇帝或者太子,对自己的大哥实是个沉重的打击。顾升此人有多卑鄙狡诈、见风使舵,没人比范朝敏更清楚。

其次,范朝敏也是担心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那时若是合离,范朝敏可以一走了之,可两个孩子绝对带不走。顾老娘虽然跟自己不对付,对两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却是疼到了骨子里。顾升就算不喜爱自己所出的两个孩子,看在顾老娘的份上,顾升也会一力为难,将孩子留在顾家。范朝敏自己是做母亲的,绝对做不出这种抛下孩子,自己另寻出路的事。

因了这两个原因,范朝敏便忍到今日。

好在如今旧朝已灭,顾升也再不是总督。顾家大小,都要依靠自己范家过活,却还是看不清情势,不知悔改。

范朝敏不由冷笑:看来自己这些年作低服小地太过了,顾家从上到顾老娘,下到顾升的各个小妾,以及顾家的仆妇下人,都算准了无论他们怎么离谱,自己都绝对不会离开顾家。——这次,可得让他们走眼一次

上阳王府里的这一夜,只有四房的众人睡得安稳些。

大房张姨娘处,大晚上的,也有了些管事妈妈让子侄辈担了厚礼,过来奉承张姨娘,又明里暗里挑拨张姨娘和四夫人的关系。只说张姨娘乃是侧妃里最大的,管这个王府内院是绰绰有余,绝口不提此时王府里,还没有内眷被册封过。

张氏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王爷,王爷说不定会把对小程姨娘的心分一半给自己。自己年纪也不算大,给王爷再添个一男半女,也是可以的。

谁知自打自己来了之后,王爷一次也没有到过自己屋里。张氏的性子本就有些弱,当日连个通房出身的辛姨娘都能踩到她头上,此时已经有些胆怯,不如刚来时意气风发。

只是张氏虽然性子弱,却并不傻。不然,也不会在大房惨烈的妻妾之争中独善其身,保得自己和绘绢安然无事了。

如今听了管事妈妈们的奉承,张氏不过一笑,推托道:“四夫人为人公道,性子又爽直,她当家,你们不用担心。”说着,便让人将这些妈妈们送了出去,又将她们带来的礼物原样奉还。

那些管事妈妈碰了一鼻子灰,才歇了走门路的心思,回去专心背书去了。

这边管事妈妈们走后,张氏的大丫鬟缆香过来回道:“二少爷又不吃饭了。姨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氏担忧道:“还是吃不下饭?这可如何是好?明日里得找大夫看看才行。”说着,张氏就去二少爷屋里看了一眼。

二少爷如今也快十岁,不能再住在内院里了。可他如今病恹恹地,也就拖了下来。

张氏细声安慰了他几句,就起身去了自己女儿屋里,叫了绘绢一起去吃晚饭。

范朝敏回去景深轩后,胡乱吃了几口饭,就让人收了,自己回屋去草拟了一份合离书。又盘算着如何同大哥和四弟妹商议,无论如何也要将两个孩子也带离顾家。

安解弘昨日宴后,和妻子张莹然并未打算离去,只歇在外院,打算第二日和妹妹好好谈一谈。可惜半夜里安家府上有人过来,说是浩哥儿哭闹不休。浩哥儿是张莹然所出的嫡长子,平日里看得如心尖子一样。如今听说浩哥儿哭闹,张莹然一颗心都飞了回去,安解弘只好跟她连夜回了安府。

第二日,安解弘想早早过来,谁知自己的父亲安远常带着一家大小找到了他的住处。安解弘自然知道流云城里的安家已经被烧成灰烬,且流云城已是废了的。现在父亲平安从赣南回来,也是大幸。便又忙乱了一日,才将众人安置好。

如此又等了一日,安解弘才有时间过来找妹妹说话。

安远常的续弦小宁氏早就知道安家嫁的最好的嫡长女已是成了寡妇,本也幸灾乐祸来着。待听说这个寡妇居然主持了王府内院的中馈,并未如同自己想象一样落魄无依,不由又妒又恨。想到自己还未出嫁的两个女儿,就有了计较。

这日听说大爷安解弘要去王府见妹妹。

小宁氏赶紧让自己的两个女儿瑞姐儿、宜姐儿装扮了,说是要跟着大哥去王府给大姐请安。小宁氏又当着老太爷安远常的面,淌眼抹泪道:“我姐姐命苦,为了生这个女儿,早早地去了。如今这个女儿也命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我实在放心不下。解语一向心善柔弱,如今在那府里,不知怎样被人揉搓。还是让瑞姐儿和宜姐儿都住到解语那里去,她们姐妹一向能干,定能给解语撑腰。”

安解弘对继母这一套早就熟悉了,也不放在心上。左右她是想借机将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塞到王府,好趁机揩点油。至于解语的情形,昨日爹一回来,就找他问了情形。知道解语一切尚好,如今在王府内院代大房主持中馈,便也放了心。如今听小宁氏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慈母,安远常也有些烦了,抬脚就走,去了小妾桂新的房里。

小宁氏一个眼错不见,老爷便又去了妾的屋里,只赶紧又跟过去,就将两个女儿的事儿都抛在脑后了。

宜姐儿倒也罢了,对安解语这个姐姐不熟悉,但是也没有恶感。瑞姐儿可是对安解语一向是嫉恨交加,如今听说她守了寡,便有心要去刺她几句,发发心头这股怨气。

安解弘懒得多说,便对瑞姐儿道:“你嫂子找了几户人家,要给你相看夫婿。你若是不在意,你嫂子就自己帮你定了。”

瑞姐儿如今也十八岁了。在赣南的时候,小宁氏照着范家的门第,左挑右拣,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得比自己姐姐的女儿要低。所以拖到如今还未定亲。

安解弘也只是跟张莹然提过一句,让她上点心。

这事在瑞姐儿来说,却是大事,便赶紧去了嫂子那里,不再跟着大哥纠缠。

安解弘这才叫了随从,骑着马往王府那里行去。

王府内院里,安解语如今辰时一过就起了,比往日都要早。辰时中的时候,便收拾好了,去了风存阁的偏厅,听管事妈妈们回报昨日的事务,又拿了单子,要支各种钱粮物事。

安解语于算帐方面是把好手,记性又好,这些管事妈妈们各有些什么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她已摸的一清二楚。如今看了这些人报上来的预算单子,止不住在心里冷笑连连:做人真是不能太贪心。如今这些人做了王府内院的管事妈妈,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就算是生病看大夫,也不用自己掏一个子儿。这就不说,她们还将自己所有的家人都弄进来当差。有几个妈妈,将自己家里三岁大的小孙子都弄进来占了个坑儿。横竖王府里下人多,只要将名头上在自己管辖的那一块儿,就既能不用当差,又能多拿一份银钱分例。——就跟军队里黑心的长官吃空饷一样,都尽着王府的墙脚挖。

这些事,在别的高门里,也不少见。只是在主子那一层,因为下人太多,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住下人里面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因此这种事,都是瞒上不瞒下。

这些也就算了,横竖底下人的三等月例也没有几个钱。只是这还不够,王府养了这些下人一大家子不说,这让她们办差,在预算上,居然敢十倍二十倍的加价连有些是范家自己庄子上的东西,也要比照外面的价格,翻个几番报上来。

安解语为了当这个家,事先做了些案头工作。比如对当前市面上的物价,都有粗略的了解。如今一看,就知道太过分了。

不过王府内院这些事,想来也是有段日子了,还是得想法换些老实些的管事上来,且要有一套机制,让她们互相制衡才好。若是让她们连成了一气,欺瞒主子,以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人心大都不知足。若不好好钳制,恶奴欺主的事,也不少见。

想到此,安解语便将这几日未批的预算单子都压了下来。又叫了范大管事过来,让他将王府建成以来,内院所有的预算和支出单子,都给她拿过来。她要细看看,知道一下王府的旧例,究竟是怎样。

底下的管事妈妈见四夫人留下了今日所有的预算单子,又向范大总管要了王府建立以来的内院明细帐目,心里都有些打鼓。她们如今做的,都是以前在旧主家做惯了的。有些主人就算知道,也睁只眼,闭只眼,横竖不走了大褶儿就对了。如今这样,可是要细究?

有些管事妈妈不由在心里冷笑:这些养尊处优的太太奶奶们,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想从她们的账上挑错处,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没有金刚钻,也要揽瓷器活儿。——由不得都等着要看看这个美人灯似的四夫人出个大丑,才好架空了她。

安解语不管这些下人如何作想,便让她们先下去。

几个管事妈妈互相对看一眼,便出声道:“还请四夫人批了今日的单子,我们好准备饭菜。厨房里都等着呢。”

安解语一听,反倒笑了:哟,这就等不及要逼宫了。便放下手里的帐目,细声细气问了一旁的范忠:“范大管事,这府里的厨房,是每天都要等着银子去采买菜蔬肉粮吗?”

范忠躬身答道:“回四夫人的话,冬日里,厨房都是七日结算一次。今日正是要结算的日子。”

底下的管事妈妈俱都微微站直了身子,低下头,不让上面的人看见她们微翘的嘴角。

安解语便漫不经心道:“那就先记帐吧。等我把这些帐都看完了,再来结算也不迟。”见那些妈妈面露不豫之色,安解语又讥讽道:“难道你们还担心王府赖帐不成?”

扬了扬手上的预算单子,安解语微笑道:“每份单子都是时价的十倍二十倍,你们就将以前从王府挖的墙脚吐一些出来,也够补好阵子的亏空了。何必一定今日要同我过不去?”

底下人一听,连范大管事都变了脸,全都跪了下去。

安解语忙让范忠起来,又对他道:“这与范大管事不相干。王府内院的规矩,如今才立起来,忙中有错也是正常。大家不必惊慌。”

说着,安解语将今日递上来的预算单子放到了桌角,又道:“若是觉得有错,想改的,可以拿回去,过几日再交上来。”

底下的管事妈妈们都汗流浃背,纷纷上前拿了单子走了。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只剩下一份预算单子。

安解语向屋里看了看,只见一个面相老成的管事妈妈站在屋里,见四夫人看过来,便跪下来磕了头,道:“奴婢的单子没有虚报的,不用改。还请四夫人严查。”

安解语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便端了茶。

这边阿蓝在外等得焦急了,才见管事妈妈们纷纷退出,四夫人已是理完了事。

阿蓝就着急地进屋对四夫人道:“夫人,大姑奶奶打发人来问了好几次,问四夫人有没有空。听过来传话的婆子说,大姑爷病倒在床上。大姑奶奶的婆婆带着一群小妾,正和大姑奶奶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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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家事 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家事 下

安解语听说顾家那群小妾又进了内院,气不打一处来,便喝问道:“谁放她们进来的?是不是这板子没吃够?”

阿蓝赶紧冲景深轩来的婆子挤挤眼,那婆子便连忙回道:“四夫人息怒。今儿早上是亲家太太说要见大姑爷,让人去请,结果大姑爷说是病在床上起不来,一群小妾就哭哭啼啼地跟进来回话了。”

阿蓝见那婆子没有把话说完,就催促她道:“有话你就说。四夫人得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应对。”

因为顾老娘有些话说得太过分,那婆子担心四夫人生气上火,她们这些底下人又要遭殃,便只告诉了阿蓝,不敢直言禀告四夫人。现在见阿蓝逼着她说。只好一闭眼睛,迅速回道:“亲家太太口口声声说,四夫人打了她儿子。若是她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滚钉板告御状,也要将四夫人拉下马来。”

安解语本就是爆炭性子,现在见那老虔婆嘴里不干不净,硬是污攀自己一个孀居之人,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沉下脸来,道:“给我叫齐了掌刑嬷嬷,一起去景深轩。”

这边风存阁的下人赶紧预备起来。

安解语出了风存阁,便上了早已备好的四人抬暖轿。周围一大群丫鬟婆子跟着,向景深轩行去。

范朝敏未料到昨日顾升被风存阁的人教训了一下,今日居然起不来床。她让人找外院的大夫看过,说是受了点内伤,得在床上将养十天半月才能痊愈。

顾老娘青年守寡,才将顾升辛辛苦苦拉扯大,跟儿子的情分,自是不一般。这时听说儿子重病,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就如天塌了一般,立刻嚎哭上了。偏偏那沈姨娘还不知高低,又告状道,说是昨日在风存阁被四夫人的人打伤了。

顾老娘早就看四房的寡妇不顺眼。她一直认为,媳妇娘家有的,就是她顾家的。如今媳妇娘家没有大房主持中馈,怎么也得让自己的媳妇——范家的大姑奶奶主持中馈才是,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寡妇出来抛头露面?私心里,恨不得媳妇娘家人都死绝了才好,那份家私,就都跟他们姓顾了。只是碍着媳妇的嫡亲大哥太过强势,才不敢闹得太过分。

如今抓住了四房寡妇不守妇道的把柄,还不闹她一个狗血淋头,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才好。

这边顾老娘便在景深轩院子里坐地大哭,开始只是说自己命苦,然后就骂有人狗仗人势,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再往后,居然就直接指名道姓,骂范家四房的寡妇不守妇道,偷人养汉,生的崽子,不知姓张还是姓王。——这种不论青红皂白,先扑上来给对方泼污水、硬性栽赃的戏码,本是顾老娘的拿手好戏。只要这样说了,哪怕对方最后被证明是清白的,也被一身脏水污糟了,纵是跳到青江也洗不清。

景深轩的下人本没有理会顾老娘的指桑骂槐,等听到顾老娘骂起四夫人,就连则少爷和死去的四爷都被攀污上了,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大姑奶奶发话,都上去拿绳子捆了顾老娘,又拿破布堵了她的嘴。

顾老娘见这些下人居然敢绑她,一口浊气上涌,满脸涨的通红。

范朝敏嫁到顾家这么多年,还从未见顾老娘这样撒泼过。

当初刚嫁与顾升的时候,范朝敏也暗自欢喜过。她虽是范家的嫡长女,却并无往上爬的大志。平生所愿,不过是有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夫婿。嫁不了太子,只能嫁给寒门学子,人都说她低嫁了,她却并不以为然。娘亲跟她说过,顾升要靠着岳家走仕途,就一定不会、也不敢为难她。

开始确实如此,他只有她一人。每日里陪她吟诗作画,品茗画眉,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只是后来谋了肥缺,去江南放了外任,又升了总督,却不过旁人的面子,才纳了两个小妾。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领进门的女人越来越多。

范朝敏虽然不是那种拈酸吃醋之辈,可见自己丈夫前恭后倨,才认清了他卑劣的人品,再不能和他一处生活,只乐意将他推给妾室。

如今见顾老娘在范家如此口不择言,范朝敏更是心灰意冷,只等四弟妹来了,就将顾家人先打发了。从此他们生老病死,不与她相干。

安解语坐着暖轿匆匆而来,在景深轩门口已经听见顾老娘的污言秽语,不由柳眉倒竖:今儿这事要是善了,她安解语也就不要混了,直接找个庵堂了此残生算了。

四房的掌刑嬷嬷也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跟着刚刚下轿的四夫人进了景深轩。

景深轩里,顾老娘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安解语一行匆匆进来的时候,顾老娘正被捆了手脚,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依然怒气勃发的样子。

安解语当没看见一样,径直往前走去,从那顾老娘身上大步跨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阿蓝、秦妈妈和掌刑嬷嬷众人,也都从顾老娘身上横跨而去。

顾老娘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早没有了当日贫贱之时的谦卑之态。如今见众人把她当作了脚底的泥,从她身上横跨而过,惊怒交加,生生地气晕了过去。

范朝敏一见四弟妹过来,就忍不住泪盈于睫。拿了帕子拭泪道:“四弟妹,大姐对不起你。”说着,就福了下去。

安解语赶紧扶起范朝敏,一心一意劝道:“大姐,被狗咬了,虽说我们不用像狗一样的咬回去,可是拿了大棒子将狗赶走,还是做得的。”

一旁挺着肚子的湖衣一见到安解语就要昏头,只觉得妒意无法抑制的上涌。如今又听她骂人,便上前一步喝骂道:“你嘴里放干净点儿,说谁是狗呢?”

安解语这才转身瞥了一眼,见是顾家的那个大肚子小妾,又上下扫了一眼,看她像是要生的样子,生生将那口恶气忍了下来,就对范朝敏道:“大姐,你家的小妾,还是你处置吧。”

湖衣见安解语理都不理她,更是红了眼睛,上前就要冲到安解语跟前。

一旁的掌刑嬷嬷见状,轻轻巧巧地围了上来,将湖衣挤到一边去。

湖衣的丫鬟翠红急忙上前扶住湖衣,又低声提醒湖衣道:“姨娘,小心孩子。”

湖衣心里一动,觉得索性闹一场,等发动了就说是被气得早产了。就更不管不顾地要冲上去和范四夫人理论。

安解语见湖衣疯了似的要扑过来,便让四房的人都退散开去,不要碰着她。

等湖衣快要冲到她跟前的时候,安解语冷冷地道:“你再往前行一步,你的孩子就要生在院子里了。”

湖衣脑子不太好使,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只忍不住琢磨:她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边想着,一边又上前一步。

安解语便后退一步,站到范朝敏身后,扬声道:“大姐,你家的妾也有九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放她出来乱跑?”

范朝敏一愣,看了安解语一眼,又向湖衣看了一眼,上下打量,也不知为何四弟妹说商姨娘有九个多月了。早先从江南来京之前,那大夫说过,也不过刚刚六个月。如今最多六个半月,或者七个月顶天了。

湖衣却是心里大急。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老爹是谁呢。当日她和老鸨子合作,在旧朝的江南总督顾升面前演了一出“青楼清倌花魁不堪折磨,横刀自尽以报清白”的戏码,让这老色鬼上了套,将她赎了回去,立即就做了姨娘。

商湖衣做生意,人品甚好,客人需要,她是买一送二,就让那顾升做了便宜老子。顾升并不知道自己赎回家的“清倌”不仅不清,反而肚子里都有货了。也只当自己雄风大振,小妾进门一月就怀了胎。当其时,范朝敏并不管家事,家里都是几个妾轮流当家。湖衣手段阔绰,就买通了当时给自己验脉的大夫,生生将三个月,说成了一个月。

湖衣身材窈窕,刚开始担心顾家发现她“走私”带了货进来,吃不下,睡不好,因此怀孕初期,并未增长多少,反而瘦了下去,便让她瞒了过去。只是现在到了要临产的时候,实在快瞒不下去了。湖衣这一阵子也甚是焦急。今日这事,却是天赐良机,湖衣便打算铤而走险,将孩子趁乱生了再说。

安解语却不打算放过她,立刻对身边的婆子道:“去外院将大夫请来。我们内院也有稳婆,立刻去叫过来。”

那婆子领命而去。

湖衣大急。

范家的大夫和稳婆,可不会买顾家的帐。

眼看就要瞒不过去了,湖衣心一横,就要向安解语撞过去。

一旁的掌刑嬷嬷早就盯着湖衣很久了,此刻见她有异动,便闪身跟上,在她后颈处轻轻一击,将她打晕了过去。

湖衣软绵绵地向下倒去,被身后的掌刑嬷嬷接了个正着。

安解语便吩咐掌刑嬷嬷将湖衣放到景深轩正厅里,等着大夫和稳婆过来。

范朝敏这才疑惑道:“商姨娘进门不足七月,如何能有九个月身孕?——四弟妹莫不是看错了?”

安解语对范朝敏是恨铁不成钢,也不跟她罗嗦,只道:“错没错,一会儿大夫来,不就都知道了?”

这边几个人便进了景深轩的正屋,分了宾主坐下。

范朝敏便对自己的丫鬟婆子指着对面的座位,道:“将婆母唤醒扶进来,坐到那处即可。”

丫鬟婆子出去,狠掐了顾老娘的人中,将她弄醒,又扶起她,送到屋里坐下。只是依然捆绑着她的手脚,不敢放了。

范朝敏和安解语正要说话,外面两个小厮抬着顾升,也气喘吁吁地过来了。

顾升进了院子,就大喊:“娘,你可有事?”

顾老娘听了儿子的叫喊,转头望着范朝敏,流下了胜利的泪水。

安解语十分不想再看见这对母子,就起身先避到里面的暖阁里去了。

顾升躺在藤屉子春凳上,被两个小厮抬进来,进门就看见顾老娘被捆着手脚坐在厅上。不免恼羞成怒,沉了脸对范朝敏道:“你们家打我也就罢了,如今将我的娘也捆了,还有王法没有?——我倒是要去信问问大舅哥和岳母,这就是你们百年望族范家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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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一下嘈,看见有书友问顾升这种渣怎么做上高官的。俺只想说,人头猪脑,猥琐下流的高官,古今中外,比比皆是。乃要不信,可以百度一下,外有米国的前总统候选人 John Edwards,这厮绝对是米国政坛渣男中的战斗机。内有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捐精”院士候选人。这些人,比顾渣猥琐多了。俺的书不是要针砭时弊,但也不要说太夸张,太狗血。现实只有比小说更狗血,更夸张。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离 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离 上

范朝敏听了顾升的颠倒黑白之辞,也不陌生,出言讥讽道:“我们范家的待客之道,向来只给配得上的人。那些喜欢自甘下溅的,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同他一样下溅?”

顾升大吃一惊。范朝敏嫁给他十几年,从未如此出言不逊过,一直谨守大家闺秀的本分,从无出格之处。顾升不由怔怔地看着范朝敏,心下觉得有异,便不再说话,只让人将他抬到顾老娘身旁坐下。

顾老娘冲着顾升唔唔叫了两声。顾升就伸手出去将那团破布从顾老娘口里取出来,又给顾老娘松了绑。

顾老娘刚刚舒了一口气,又要破口大骂。

顾升赶紧劝住,又低声对顾老娘说了几句话。顾老娘便忍住不再开口。

四房的掌刑嬷嬷站在顾老娘和顾升背后,却将顾升的话明明白白听进耳里,已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顾升扭头冲掌刑嬷嬷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昨日在风存阁门口打伤自己的人,心里一跳。忍不住四下看了一眼,却并未见到四夫人的人影。

几人正要说话,外面请的大夫和稳婆过来了。

顾升这才看见歪坐在一旁,似是已经晕过去的爱妾湖衣,不由怒道:“你们这是何意?难道要害人性命不成?”

范朝敏冷冷道:“商姨娘快临产了。我帮她找个大夫看看。”

顾升恼道:“商姨娘不过六个月身孕,如何生得出来?”想了一想,又哀求道:“敏敏,不要闹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范朝敏被这声“敏敏”惊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忍不住站起身道:“顾老爷,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慎言。”

说话间,那边的大夫已是诊了脉,稳婆也过来摸了肚子,便都道:“这位姨娘有九个多月了,还望早备产房,以备生产。”

顾升这下真正呆了,忙问道:“是不是看错了?她现在晕着,会不会诊脉有误?”

那大夫还从未被人怀疑过医术,如今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在湖衣肩上点了两下。湖衣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看见顾升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湖衣便大叫一声“老爷”,挣扎着要起身。

一旁的稳婆便关切道:“姨娘莫要激动,小心孩子。不过已是足月,随时可以生了。”

湖衣大急,哭道:“你胡说我不过才六个月,如何能生产?你们范家想要我孩子的命,我一定……一定……不让你们……”话音未落,湖衣只觉得肚皮里一阵阵发紧,疼痛的间隔也越来越短。本想再忍一忍,回到春甲院再说,却是身下一凉,一股清水破腿而出。

那稳婆大叫:“破水了——可以生了。请问产房在哪里?”

顾升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如何应对。

湖衣挣扎着看向顾升,泣道:“老爷,我是早产,被她们打了,早产……”

顾升如梦初醒,喃喃道:“对,是早产,是早产,一定是这样……”

安解语在里屋看不下去了,便掀了帘子出来,对稳婆道:“你速回去取生产要用的物事。我让人去烧水,准备产房。”又对范朝敏的婆子丫鬟道:“你们扶了商姨娘去偏厢里等着。”

稳婆应了,赶紧回去取东西。

这边的婆子丫鬟也抬着湖衣去了偏厢。

景深轩的婆子丫鬟都自去忙碌。四房的丫鬟婆子团团环住四夫人,隔绝了周围人的视线。

顾升看着四夫人那边,感激地拱手道:“四夫人仁善厚道,有侠义之风。顾某不胜感激之至”

安解语淡淡道:“我是看在孩子份上。”又对范朝敏道:“大姑奶奶,这是你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范朝敏赶紧拉住安解语,忍不住哭道:“四弟妹,都是我的错。让四弟妹受累了。”

安解语今日听大姑奶奶范朝敏道歉,也不止一遍了,有些觉得厌烦,只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是四爷的大姐,我不帮你帮谁。”

范朝敏便擦了泪,道:“既如此,我也不想再等了。”就对顾老娘行了大礼,道:“婆母,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以后望你能再得佳妇,婆媳和顺。”

顾老娘再愚昧,也知道范朝敏绝对不能走。如今儿子还要指着范家做官,若是范朝敏走了,范家立刻就要将他们踩进泥里。又深悔当日对范朝敏太过分了些,便站起来,伸手扶起范朝敏,努力要挽回:“媳妇,是不是怨娘将你的日子分给了那些姨娘?——你放心,我让她们一人少一天,给你腾出六天,岂不是你最大?”

范朝敏听顾老娘又提起顾家的小妾排班制,只羞愤地满脸通红,从牙齿缝里吐出话道:“我没那么大福,还能从小妾那里分日子”

安解语听着这话别扭,便出言相帮道:“我们大姑奶奶乃是正妻,居然还要小妾分日子?——看来你们顾家真是小妾的天堂,正妻的地狱。”

顾家的那几个姨娘见范四夫人话头不对,都低低地垂了头,尽力往后靠去。

范朝敏的陪嫁妈妈,听了四夫人的话,却是如获知音,忍不住就要给自家小姐诉委屈,便对四夫人福礼道:“四夫人这话真是没有说错。我们小姐金玉一般的人,嫁到这顾家,受的苦,真是一言难尽。”

“不说别的,姑爷当年求亲的时候,说是绝不纳妾,可去了江南,姑爷的娘就将自己的两个丫鬟给了姑爷做妾。后来又推说有了小妾,正妻的日子得有保障,就定了姑爷每个月只能去小妾房里五日。两个小妾,就是十日。说是这样能够不让某个小妾专宠,爬到正妻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