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作踌躇了一会儿,道:“还不清楚。那两个女护卫正在里面指认尸首。我们还请了宋家的下人过去,从旁协助,也好弄清楚各人的身份。”

南宫雪衣闻言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上。

旁边的大丫鬟素兰赶紧扶住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夫人,要不要回去歇着?奴婢在这里等着,等有了消息,立刻去报给夫人知道?”

南宫雪衣从素兰的胳膊里挣出来,努力站起来,沉声道:“不用了。我要在这里亲自守着。”

素兰不敢再劝,垂手站到一旁,微微侧头,往安家大门里面望进去。另一个大丫鬟素依刚刚也被忤作请了进去,一起辨认身份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里面的人陆续出来了。宋家的下人一个个脸色苍白,有的出了大门就冲到街道一旁的阴沟里,开始呕吐起来。

“素依”素兰见素依也出来了,面色同别人一样苍白,两眼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里面到底如何?看见安夫人了没有?”南宫雪衣着急的问道。

素依先对南宫雪衣福了一福,才有些哽咽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没有见到安夫人在里面。不过五万、六万,和经常跟着安夫人来我们家的几个婆子,都在里面。”又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昨天还是刚刚见过面,说过话的好姐妹,今天就身首异处,阴阳两隔,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南宫雪衣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轻声道:“那就好。只要她不在里面,应该还活着……”可是话一出口,南宫雪衣的脸色又变得雪白起来。——以语娘的样貌,如今落到歹人手里,只怕是生不如死。

几个大丫鬟也都是同样的想法,不由都回头看了一眼安家的大门,心里都叹息不已。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有时候,能够干干脆脆地死了,也是一种福气。

知府听说没有安夫人,却想不到这些女人家叹息的事情,他和忤作对望一眼,都是同样的心思。

这个安夫人,算是彻底毁了。就算不是她跟人勾结,做下这等大案子。这身为女子,被人掳走,也是名节全毁。——对安将军来说,面上也不好看。

知府思索半天,转身对南宫雪衣拱手道:“城主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宫雪衣颔首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带着素兰和素依两个大丫鬟回去宋宅。

来到宋宅内院的大厅里,南宫雪衣坐在下首的第一张椅子上,知府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丫鬟和跟着知府来的随从,都守在门外远一些的地方。

“大人有话直说。”南宫雪衣知道知府定然是有话不能让外人知道。

知府想了想,先问道:“敢问城主夫人,安将军同他夫人的情分怎样?”知府想着,若是情分一般,就直接报说安夫人也被杀了,也就丢开手了,接下来不过是要缉凶而已。若是情分不一般,那可就难了,不仅要缉凶,还要寻人。只是安夫人这次被掳走,一定凶多吉少,就算能活着找回来,安将军还会要这样一个被人糟踏过的女人吗?哪怕那个女人是天仙……

南宫雪衣心里一沉,并没有直接回答知府的问话,只是迂回地答道:“若是安将军知道他夫人出了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亲自手刃凶犯。”

知府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来,这安将军同夫人的情分,实在非同一般。

可是这个时候,若是公开说夫人失踪,或者被歹人掳去,对夫人的名节来说,都是沉重打击,真不若宣布她已死亡来得好。

“城主夫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到这个时候了,但说无妨。”

知府便字斟句酌道:“既然安将军同夫人情深义重,想来也不愿意看着夫人清白的名声,白白地被玷污了。如今安家命案,形同灭门,下官想着,是否对外宣称,安家家里的所有人都被杀。其中安夫人的事情,只有我、城主夫人、城主和安将军知晓。我们可以明面上缉凶,暗地里寻人。若是寻到了,若是安将军不弃嫌,大可以让安夫人改名换姓,继续跟着安将军。再则,歹人看见我们宣称安夫人已死的消息,说不定会放松了警惕,以为我们不会再追究安夫人的下落。这样一来,说不定更容易找到安夫人。”

南宫雪衣凝眉思索道:“这样也行。只是刚才忤作和我的丫鬟都知道,安夫人并不在里面,如何瞒得过去?”

知府便起身拱手道:“这就需要城主夫人跟下官走一趟,进去再认一遍尸首。”

南宫雪衣知道,这是要自己和知府联手做假了。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大家大概不会明面上置疑此事的真假。

“那两个女护卫,大人也应该收监才是。”南宫雪衣提醒道。

知府连声应是,又出去嘱咐了自己的衙役,让他们拿着传票,去将两个女护卫暂时请到衙门的女牢收监。等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再行审理。

衙役领命而去。

南宫雪衣便随同知府又去了安家一趟。这一次,就对外人说找到了安夫人的头颅,只是装在一个匣子里,不让别人看见。安夫人的尸身据说找不到了。不过既然头找到了,这人肯定是没了。众人不疑有他,只叹息了一阵子红颜薄命。

“城主夫人,安将军那里,有没有派人去知会一声?”知府又问道。

南宫雪衣叹了口气,道:“我回去,先给城主通个信,让他决定吧。他们男人在战场上,现在也是要紧关头,稍有分心,就不得了。”

知府不好细问前方战场上的事情。他只是大略地知道一些,这一战若是胜了,江南王秦东就彻底败了,整个江南,便要落入宋远怀和安将军的手中。

当逢乱世,能手握重兵,守一方百姓,将来至少也是一地诸侯,富贵无极的人物。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哪里记得,今日里送命的糟糠?

知府摇了摇头,这是别人家的事。他只要负责把这个案子立起来,尽量去缉凶罢了。至于寻人,以凶犯的手段和能力,还有他们衙门里的人手,大概是别想了。

南宫雪衣也知道辉城衙门里面,没几个能干人。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又透着种种的诡异和曲折离奇,自己不出手帮一帮,估计过一百年也破不了案。

“知府大人,我们仗义楼有个崔九,当年是旧朝慎狱司的参事,在旧朝得罪了上司,被打压得很了,才一气辞了官出来,跟着城主做了一个堂主之职。他特别擅长刑名案检,在我们仗义楼,也是主管刑堂的管事,十分能干。知府大人若是不弃嫌,我可以将他借给知府大人,专管此案。”

知府听了大喜过望,忙对南宫雪衣长揖在地,道:“多谢城主夫人援手——下官早就听说过崔九大人的大名,只是下官才疏学浅,一直未能与他结交。若是城主夫人能将崔九借予我们衙门,这桩案子,还是有望能破的。”

南宫雪衣听了,不是不失望的。

原本以为借出了崔九,这桩案子一定十拿九稳,谁知在知府口里,也只是“有望能破”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拖一分,语娘只会在歹人那里多受一分苦而已。

“素依,给我去外院传话,让仗义楼的崔九赶紧过来,协助知府断案。”

素依连忙应了,去外院传话。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崔九便急急忙忙地跟了素依过来,来到安家门前。

知府抬眼过去,见在刑名界大名鼎鼎的崔九,生得十分普通,穿着一件灰色澜衫,中等身材,头上戴着一方儒巾,倒是有几分文人的气息。只是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在仗义楼这种江湖汉子扎堆的地方混下去的?知府心里十分纳闷。

当然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崔九过来之后,南宫雪衣跟他简短地说了始末,又将他引见给知府大人。

两人互相见了礼,寒暄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崔九一早也听说了安家的案子,虽然与他无关,可是刑名断案是他的兴趣所在,也忍不住在自己屋子里思考了几种可能。

不过断案的人都知道,第一现场是最重要的。崔九没去过现场,就不急着把自己的几种想法说出来了,只拱手对知府和南宫雪衣道:“多谢城主夫人和知府大人给小人这个机会。只是小人没有见过案发的地方,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知府正要领他进去,便先对南宫雪衣道:“城主夫人,下官少陪了。”

南宫雪衣自然不想再跟进去,便颔首道:“都托付给知府大人和崔九堂主了。”

崔九也拱手道:“夫人放心,崔九一定竭尽所能,还安家众人一个公道”

南宫雪衣目送他们进到安家的大门里面去了,看见门楣上方牌匾上大大的“安宅”两个字,只觉得无限伤感。

而进到安家里面的崔九,花了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在安家里里外外,细心走了一圈,又仔细察看了倒地的各人身上的伤痕,特别是地上几条大狗的尸首,才对一旁一直跟着他的知府道:“小人想请知府大人,立刻命辉城里所有客栈的掌柜,把近十日以来外地客人的名单报上来。——特别是来自北地的客人。”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问案

来自北地的客人?——知府心里一紧,还是跨地域作案。完了,这案子更难破了。

知府来不及问清缘由,先把崔九的话传了下去。然后才对崔九问道:“崔堂主,这里的尸首,是不是可以收殓起来了?”

崔九叫了忤作过来问道:“这里的详细情形都画影图形了吗?”

辉城的忤作还是延续旧朝的一套做法,有了命案,除了详细的文字记载,还有绘图人员把作案现场都详细地描画存档,以便让后来的人更容易弄清楚案情始末。而且凭着详尽的画图,说不定能有人发现新的线索。

忤作忙道:“文字和图画都归档了。”

“这里可以封存起来了。”崔九转身看着知府大人道。

知府点点头,对手下的衙役吩咐道:“把人都收殓了,放到义庄去。让义庄专门腾出一个院子给安家的众人。等安将军回来,再给他们归葬。”

衙役们应诺,都下去自行忙碌。

崔九便跟在知府大人后面,一起出了安家大门。

南宫雪衣一直守在安家门外,也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天就要黑了。

看见崔九和知府大人终于出来了,南宫雪衣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崔堂主可有收获?”

崔九看了一眼安家四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对南宫雪衣拱手道:“城主夫人要是着急,可跟我们一起回衙门里商谈此案。”

南宫雪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先前已经让人传了急信给宋远怀,告知安家的灭门命案。现在一想到语娘生死未卜,就觉得心急如焚。

南宫雪衣回头跟身边的大丫鬟素依交待了几句,让她回去,和奶娘一起看着小少爷。又对另一个大丫鬟素兰交待,让她去厨房传话,准备一桌席面,送到知府衙门里去。自己就带着四个护卫,同崔九和知府大人一起回了知府衙门。

来到知府衙门的内堂,南宫雪衣和崔九都坐在了下首,知府对南宫雪衣拱了拱手,说声“得罪”,才坐到了自己的官位上。

南宫雪衣欠了欠身,道:“大人客气。”又看着对面坐着的崔九道:“还请崔堂主明言,到底有何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得事?”

知府大人的疑惑比南宫雪衣还大一些,此时也迫不及待地问道:“崔堂主为何要辉城的客栈,上报十天以来从北地来的客人?”

南宫雪衣闻言惊得站起来,颤声问道:“怎么会同北地有关?”

原本想着,在江南发生的命案,以宋远怀和安将军的势力,怎么着也能将凶犯绳之以法。可是若是凶犯来自北地,他们还能跨江缉凶不成?——北地可是上阳王范朝晖的地盘,听说他极为护短。若是北地人做下的案子,上阳王那一关,可不好过。

崔九挺直了身子,对南宫雪衣做了个坐下的手势道:“夫人稍安勿躁,我当然是有我的理由的。”

南宫雪衣慢慢坐下,紧紧地盯着崔九道:“愿闻其详。”

崔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双手撑在膝上,看了堂上的知府一眼,先回答了南宫雪衣的问题:“

问道:“知府大人,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在安家的外院靠近大门处,有一具男尸身下,压了半片刀口卷起了角的刀片?”

知府点点头,脸色有些灰白:“当然记得,这种凶残的凶器,本官怎么会忘了?”说着,知府已经起身走到堂外,叫了个衙役过来,让他去找捕头把今日从安家里找到的证物取过来。

崔九等了一会儿,直到捕头把那刀片证物取了过来,才看着南宫雪衣道:“夫人,请看我们在安家找到的刀片。这个残缺的刀片,是我们在安家找到的唯一一个行凶的凶器。”

南宫雪衣苍白着脸,往证物匣子里看过去。只见这个刀片虽然只有半片,却有一尺来长,三寸来宽,非常之大。刀刃的地方,微卷起来,几处缺口,又有血色暗红,染在刀锋上,看上去十分狰狞。

“这种刀片,跟北地军队里所用的大刀十分相似。”崔九继续说道。

南宫雪衣皱了皱眉,道:“不过是相似而已。而且北地军队既然都配备这样的大刀,说不定在外面也有流传,不一定作案的人,就是北地……的人。”

崔九笑道:“夫人所言甚是。除了这个刀片以外,还有那些尸首上的伤痕,都是从右到左,一刀致命,然后回刀砍头。这种大开大阖的刀势,是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所创,只有北地的军队中人,才有专门练过。夫人有所不知,这种刀法,拿到平日里两人对打,并无优势。只有在战场上,千百人一起杀敌,才能有它过人的用途。”

南宫雪衣咬了咬唇,继续抬杠道:“既然是军中人人都练,流传到民间,也不稀奇。”

这话连崔九也不好反驳,忙对南宫雪衣拱手道:“夫人高见所以我们只能猜测,大概是从北地来的人,或是跟北地有关的人所为。我让知府大人多多注意从北地来的客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南宫雪衣听了崔九的话,知道不过是在恭维自己,也未十分当真,只是凝眉沉思道:“我只是在想,谁跟安家有这么大的仇恨,要将他们全家都杀了?还有,我们宋家,在安家隔壁。下人的住处同安家的院子,只隔着一条街。如何发生这样大的案子,我们这边一点响动都没有听到?——崔堂主可知,这凶案,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辰?”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崔九忙道:“从尸体身上的尸斑和血液凝结的程度来看,安家人被杀,大概是昨夜戌时到亥时之间。至于为什么一点响动都没有听到,这个倒是一个巨大的疑点。我觉得,我们可以暂且存疑。”

知府沉默地听崔九说完他的猜测,加了一句道:“安家还有两个女护卫活着。崔堂主看看,要不要审一审?”

“自然是要问一问的。”崔九也不推辞,主动把问案揽到了自己身上。

知府让人把两个女护卫带进来。她们俩还不算正式的嫌疑犯,因此没有带到正式的公堂上受审。

“崔堂主请。”知府对崔九道。

崔九对知府点了点头,也不再客套,对堂下跪着的两个女护卫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两个女护卫说了名字。

崔九又问道:“你们为何住在赌坊,没有住在安家的宅子里?”

长得稍微胖一些的女护卫答道:“我们以前是住在安家的宅子里的。最近因为安老爷不在家里,夫人不能出门,就由我们在赌坊里帮夫人看着。每隔一天,就把赌坊里的帐本给夫人送过去,再向夫人汇报赌坊里两天来的情况。南宫堂主知道,这赌坊里也有我们夫人的三成干股,夫人平日里,对赌坊十分上心的。”

“原来如此。那昨天,你们正好不用回安家?”知府在旁插了一句嘴。

“是。”两个女护卫一起回了知府的问话。

崔九沉默了半晌,问道:“近几天来,你们知不知道,安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比如说,有没有跟人有过争执、结仇?有没有仇人找上门来之类的事?”崔九想着,安将军是江湖中人,跟人结过仇也不一定。

南宫雪衣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一事,道:“语娘和安将军,都是北地人,是从北地来到江南的。”

崔九精神一振,这倒是他不知道的消息。安家的主子两个人,终于又一次跟北地扯上了关系。

知府也脸上露出了微笑,对崔九道:“崔堂主不妨继续问下去。”

崔九正要接着往下问,两个女护卫却互相看了一眼,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回禀南宫堂主、知府大人和崔堂主,两三天前,我们安家倒是有一些来自北地的人上门。”一个女护卫突然说得。

“快讲”崔九有些急切了。

那个女护卫定了定神,仔细回忆了一下,道:“那一天,正好轮到我回去安家送帐本,在门前看见好些高头大马。我在二门外等的时候,看见夫人亲自送了几个穿着劲装的女人出来,又跟她们说,感谢她们的好意,让她们回去跟她们的主子说,她只想留在江南,不想去北地。还说,我们老爷有本事护得她周全,不劳别人挂心。”

这话说了,南宫雪衣也有些印象,便道:“这我听语娘说过,说是他们安家在北地的亲戚,接她回去住一阵子。她不想跟安将军分开,所以婉据了。”

原来是亲戚?——崔九又有些不确定了。

“你们先下去吧。”知府叫来差婆,把这两个女护卫带了下去。

外面有衙役过来回报,说是客栈老板那里,把衙门要的东西都送过来了。

知府命人呈上来,一一细看。却是看到城南一个客栈的消息的时候,有些动容,对崔九道:“你看看这里。”

崔九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原来这个客栈老板报上来的,正是三天前有一批来自北地的男人和女人,在他们客栈投宿,昨天上午才结帐离开。

“日子对上了,人对上了,可是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崔九苦笑。如果这些人是亲戚,也不会因为安夫人不愿意去北地,就杀了人家全家,再把人掳走吧?

“如果这些人是安家的亲戚,他们怎么会住在客栈里,不住在安家?”崔九一直觉得这些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是才突然醒悟过来。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闻讯

崔九的这个疑问,把南宫雪衣都问住了。她当时倒是没有想起来,为什么这些“亲戚”,没有住在安家,反而住到客栈?

“可能是因为安将军不在家,所以安家不好接待外客?”南宫雪衣试着解释。可是自己也觉得扯淡,安家又不是穷家小户,只有安夫人一人在家。家里也是婆子丫鬟小厮管事六十多人,怎么可能因为安将军不在家,就把亲戚拒之门外?

堂上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案子查到现在,反而陷入了死胡同。以前觉得铁板钉钉的证据,又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知府大人,有人突然给大人送来了一封信。”一个衙役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信。

“打开来,念给大家听。”知府没有接信。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衙役只好当堂拆开了信,大声念道:“城西,承泽坊六号,十一号;城南,承元坊九号。如去搜查,当得铁证。——下面落款:为安家冤魂鸣不平的多事人。”

“跟安家的案子有关?——快拿上来”知府急忙催促道。

衙役又双手呈了上去。

知府匆匆看了一遍,交到崔九手里。

崔九仔仔细细先看了一遍那写字的纸,不过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细棉纸。又看字体,也是人人都习的隶书,无甚稀奇之处。

“知府大人如何看?”崔九到底不是官府的人,不好直接拿主意。

知府沉吟半晌,道:“派人去看看吧。不说搜查,先把那几户人家的人叫过来问问话吧。”

官府办案,总不好根据这一张无头无尾的纸条就去对旁人抄家问罪。

底下的捕头领了命,派了衙役过去这三个住址,打算把屋主请过来“协助调查”。

崔九在堂上又同南宫雪衣低语了几句。

没过多久,打发出去叫人的衙役回来了,却个个面露惊异之色,对知府回禀道:“知府大人,小的们听了知府大人的吩咐,赶去了那三个住址,却发现,却发现……他们都死了”

“什么?”连南宫雪衣都惊得站了起来。

“你们说,你们赶到这三个住址,这里面的屋主,都死了?”崔九又确认了一遍。

“正是。这三家,据左邻右舍说,都是只有一个人独居在那里。”衙役们接着说道。

“看来,不搜也得搜了。”知府苦笑道。

他的辖区,两日之内,连发多起恶性命案。他就算是不自动求去,这个位置,看来也坐不长了。

崔九听了,主动要求跟着捕头一起,去往那三家里面查案。

南宫雪衣坐在知府的后堂,默默地想着心事。

宋远怀和安兄弟走了有半个月了,宜城那边正鏖战正酣。

为防敌人偷袭,辉城里面也是外松内紧,各方人马都有仗义楼和仁兴堂的人看得死死的,怎么还会有人闯到城里,做下这样的案子?

这种无声无息的灭门案,绝对不是一个人办得到的,甚至连一般的江湖杀手组织也做不到。要知道,放眼整个江南,本来只有江南王秦东有实力做出这样的案子。可是如今江南王的主力被拖在宜城决战,绝对不可能分出人手,来谋害一个将领的家眷下人。而辉城里面,也是有重兵把守。宋家是江南第一大帮派的首领,高手众多。就算是安家里面,也不是完全无人的。

到底是谁有动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案子?那刚刚听说的承泽坊和承元坊三家的人,跟安家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南宫雪衣坐在知府后堂,同知府一一排查着江南有能力做出这样大案的世家大族、江湖帮派,排来排去,都觉得不得要领。

知府叹息道:“就算是北地人干得,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南宫雪衣点点头。她甚至隐隐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凶案,不知道是不是跟别的东西扯上关系……?

两人正在合计中,崔九已经挟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布包袱,有些急切地对屋里的两人道:“南宫堂主,知府大人,你们看看这个”说着,打开了包袱。

首先映入南宫雪衣眼帘的,是一张小像。

众人一看这张小像,都如同石雕一样,动弹不得。——小像上面,画得赫然是安夫人

“怎么回事?”知府接过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摆在面前的长案上,一一翻看起来。

越看,知府越是心惊肉跳,手都颤抖起来,“这……这……这人是……”

南宫雪衣起身走到知府身边,探头看过去,问道:“怎么啦?”一边说,一边顺着知府摆的顺序,看了下去。

崔九当然已是看过包袱里的东西,这时已经跟知府攀谈了起来。

“看不出来,这几个人,居然是北地上阳王的探子。”崔九感慨道。

知府脸色阴沉,没有答话。

南宫雪衣也在心里暗暗惊讶。这个包袱里的东西,是崔九从那三个住址里搜出来的。里面有这些人写给北地上阳王的密报。有的是附件,有的是备份,有的是还没有发出去的原件。而语娘的小像,从那人的记录来看,应该是一个多月前就发出去了。他们找到的,不过是一张那人觉得画得不是很满意的残次品。

“他们是怎么死得?”知府问道。

“服毒。”崔九答道,“应该是砒霜。”